但是他们身往前扑,宏德大师和悟善禅师一左一右,反向两番僧横截过来。监院宏德大师扑到番僧福山的左侧,一排山掌向番僧的肩头后猛击过来,宏德大师这种掌,已有四十余年的火候,内力充沛。今夜动手,安心要对付这班番僧,不叫他们再逃出少林寺去,这种掌力一发出来,不要说打实了,就是被掌风的余力扫上,也得打出数步去。可是番僧福海在监院宏德大师双掌打过来之际,他竟从右往后绕步旋身,把双掌完全避开。他左掌往外一分,“横架金梁”反向监院宏德大师的肋骨上猛击过来,宏德大师往下一矮身时,致果老方丈猛然往前一纵身,扑到番僧福山的面前,喝声:“孽障们!佛门善地中,不容你们这班魔鬼逞凶。”把那肥大的袍袖往外一抖,这番僧福山就觉着一股子劲力猛向自己胸前袭到。番僧也非弱者,他双臂向上一抖,“燕子穿云”式腾身拔起,竟自蹿起三丈多高来,在往下一落时,已然退出有丈余远。
这时涵一大师已经和那番僧福海连递了三招,涵一大师武功精纯,在三十六友中算是杰出的人才,武功剑术全有独到之处,今夜更因为事情完全由自己身上所起。番僧这一现身,眼看这座少林寺不能保全了,所以和这番僧一照面,手底下竟自丝毫不肯再容情,竟自施展开内家绵掌的力量,递手竟完全用的是“迷暗拳法”,一照面一连就是三手绝招。福海虽然是藏僧中最厉害的能手,他一接涵一大师的招,立刻惊心动魄,赶忙用天福寺独传的一种伏虎拳来接招,只递到三招。在第四式,涵一大师用了手“进步撩阴连环掌”,劈胸双掌一现,这番僧福海用“翻天手”一接,涵一大师猝然变式,为韦陀捧杵,合着双掌往福海的华盖上便劈。福海往后微一撤身,往左一甩肩,双掌往下一沉,向右一带,翻回来猛往右双掌劈出来伤涵一大师的腕子。涵一大师身躯往下一矮,左掌往外一穿,右掌向下一沉,“金雕展翅”右掌向外一探,那福海脚底暗着一换步,身躯猛然一翻,反欺到涵一大师的背后,用紫星锤的掌式,猛向涵一大师背上击来。涵一大师脚下暗换成“倒踩七星”步,身躯从右往后一转左脚盘施过来,反欺到番僧福海的左腿后,双臂往外一抖,掌心向内,掌背向外,“金龙抖甲”猛然向外一振腕子。番僧福海吭了一声,身躯被振出去,直把他打出丈余远,已经到了月台的边子上,福海脚下收不住势,再往后一退,竟自翻下月台,险些摔在那里。他在羞怒之下,往左一腾身,如飞的纵跃,竟自翻上了左面配殿屋顶,他竟探手从那胁下挎的香袋中抓出一只金铃。这只金铃上面有木柄长有六寸,他站在屋顶把这金铃用力地晃动,同时那番僧福山也逃向西面配殿屋顶上,也是照样的取出一只金铃用力地晃动,这种金铃的声音极大,哗楞楞连番响起,声震长空。突然在这少林寺的东西大墙和前后殿也接了这种金铃的声音,跟着只见山门外闯进了两名番僧,各提着一口金刀,如同凶煞一般,闯进山门,竟自高声呐喊:“致果僧,还不赶紧领罪,佛爷们可要度脱你了。”
这时致果老方丈已经飞升到大雄宝殿的殿顶。涵一大师把掌中剑也掣出来,监院宏德大师领率着各殿的禅师,飞扑到大雄宝殿前,向致果老方丈高声请示:“番僧们欲下毒手了,弟子们可不能再忍耐了。”致果老方丈不住地口念“阿弥陀佛”,往四下看了看,向宏德大师等说道:“师兄弟们!现在是我少林寺劫难已临,请各位师兄弟看在佛祖的面上,要少造杀孽,赶紧地领率各座下的徒众往四外退。”可是所有闯进少林寺的番僧,四下里金铃震动之下,这少林寺的四周,已经全有番僧闯入,并且齐声呐喊:“少林寺致果僧不赶紧把蒋畏三蒲清平献出,佛爷们可要动手了。”他们这次发着喊声,并不往里冲,可是连喊了三遍,致果老方丈并不肯就这么屈服在番僧威力下束手就擒。所有早安排的藏经楼,以及本寺中重要的经卷等,在四十名少林寺得力僧人努力之下,已经被藏经楼的禅师和掌罗汉堂的悟善禅师保护之下,安全运出少林寺。不过这时所有寺内僧人完全没退出去,在各位长老指挥领导之下,决不现丝毫凌乱情形。这时忽然山门头那里一名红衣番僧,在把手中金铃振动之下,竟把那金刀向起一举,左手的金铃振动的声音越发紧急。突然有两名番僧飞登钟鼓楼上,猛然见他们在钟鼓楼顶上面一斜身,他背后所背的那个大圆筒子,外面包裹的黄袱子,已然去掉,忽然一阵暴响,颇像连珠弩的声音,从那圆筒子口中打出来两股黑烟,直向贴近两边钟鼓楼的配殿前檐扑去。那股子黑烟落后,立时烈焰飞腾,只上面两个番僧,两支圆筒所打出的浓烟,刹那间竟把这东西配殿前半部完全燃烧起来。护山门的原有两队僧人,在门头僧所住的僧房后面潜伏,此时由两位门头僧的首座率领着往里一冲时,竟被钟鼓楼顶子上这两名番僧用这种烈焰一扫,把两队僧人已经烧伤了十几名。衣服只要碰到这股子浓烟,立时燃烧,东西配殿这一起火,涵一大师看到了这种情形,知道番僧们十分厉害,武林中也曾见过用这种火药暗器的,可是决没见过这么厉害。
涵一大师怒叱一声,口中说了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涵一大师竟从殿顶上飞身纵起,监院宏德大师跟他是同一动作,正因为番僧下此毒手,竟忍心把千余年的丛林宝刹付之一炬,涵一大师实不想再活下去。监院宏德大师身为少林寺掌教方丈以下第一人,自己从七岁入佛门,五十余年的功夫,没离开寺中,这种休戚相关、祸福与共的少林寺,眼看着遭人毒手,焉肯甘心。所以和涵一大师不约而同,各自施展轻身术,涵一大师用“蜻蜓三抄水”“燕子飞云纵”的身法,监院宏德大师却施展开“蹬萍渡水”“草上飞行”的绝技,这两人的身形疾如飞隼,快似飘风,倏起倏落,转眼间竟扑到钟鼓楼前。监院宏德大师用“一鹤冲天”,涵一大师用“燕子穿云”式,这两位高僧竟齐向上面扑去,涵一大师是一口利剑,监院宏德是一口戒刀。但是这两人一扑过来,番僧早已发觉。这两名番僧正在连续放出这种浓烟,焚烧着配殿和山门一带,见这两人扑上来,竟把筒口一转,两道黑烟向涵一大师和监院宏德大师打来,这两位高僧身形已经拔起,两名番僧是居高临下,这种浓烟往下一扫,眼看着这二位高僧全要化作劫灰,可是宏德监院、涵一大师武功造诣,全得到上乘的功夫。就在番僧的喷火筒一扫射下来时,涵一和宏德身躯猛往下一打“千斤坠”,如同沉雷泄地,往下一翻,赶到身躯往地上一落时,各往东西一斜身,腾身而起,竟自飞纵上东西配殿,在配殿上轻轻一沾,只借着屋瓦一着脚之力,又复腾身而起,仍然是飞扑上钟鼓楼上面。这两个番僧烈火筒没把涵一、宏德烧伤,他们各自把筒口又一转,正想迎面用烈烟阻截两人,这时竟有两位高僧已经从本寺的东西各偏殿上绕过来,飞扑钟鼓楼后,往钟楼这边的,却是讲经堂宏道大师,往左边的却是罗汉堂宏一大师,这两位高僧看到番僧这么下绝情施毒手,焉能再对他们留情,这两位大师身形快似电光石火,竟自猛扑上钟鼓楼。赶到这两个番僧发觉背后有人袭到,已经晚着一步,这两位大师全运用“云龙探爪”的掌法,把这两名番僧从钟鼓楼上打下来。这两名番僧从上面一摔下来,因为宏一、宏道两位大师的掌力重,两个番僧被打得身躯连着翻转,摔到地上时,竟把他背上所背的那个大圆筒子震裂,立刻烈焰飞腾,钟鼓楼前涌起了丈余高的烈火,里面所散布开的浓烟,扑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燃烧起来,可叹这两个番僧,竟自先焚身烈火之下。宏一、宏道把钟鼓楼上这两个番僧打下之后,涵一大师和宏德监院,也同时扑到钟鼓楼上。
这时讲经堂宏道大师向涵一大师招呼道:“我少林寺劫运已临,番僧虽然除去两个,尚有十余名。我们只有先行保护全寺的门徒们退出少林寺,更要注意到掌教方丈,不要叫他以身殉寺,我们罪孽可就深了。”宏道大师说罢,引领着奔后面,这时形势已十分危险,从山门起,到钟鼓楼这边,两边的配殿已经烧得栋折梁摧,无形中断绝了出入之路。四位高僧齐往里扑过来,这时讲经堂、达摩堂两队僧众,正从大雄宝殿后撤退下去,不过东西大墙所进来的番僧,已把道路堵截。东西配殿后的两座禅院,已燃起火,烈焰飞腾之下,火光照着,见由东大墙一带闯进是四名番僧,他们从斋堂这边纵火焚烧,靠两边的长廊画壁也被燃烧起来。致果老方丈始终没退下大雄宝殿顶,各殿的大师各领着一队僧人,尚在奋力地向着番僧扑击,只是现在任凭你武功多么精湛,这种情形非可力敌,所有这里各位大师们所率领的僧众们,已有多半被火烧伤。致果老方丈那里连番传谕,不叫各位大师再行和番僧对敌,只有早早地往外撤退了。这时东西配殿上的两个番僧,以手中的金铃作号令,他们也撤退下去,不过现在只有大雄宝殿这里,巍然耸立,没被番僧攻过来。涵一大师此时看到了番僧这么下毒手,致果老方丈一片仁慈,不肯对番僧们施展厉害的手段,眼看一座少林寺,已经要化为灰烬,涵一大师再不肯忍耐下去,看出从东西配殿退下去的两名番僧,是主持着火烧少林寺的首领。涵一大师随从东配殿扑过来,跟中望到这边这名番僧,正从配殿后往北退下去,他正指挥着从初祖庵一带放烈火焚烧。涵一大师脚下用力一点配殿的后坡,腾身而起,向这番僧猛扑过来,涵一大师身形轻快,起落之间,已到了番僧身旁,掌中剑竟向这番僧猛刺过来,这番僧感到觉察出有人袭击,赶紧从左往后一转身,他手中并没有兵器,他竟用左掌往外一穿,把涵一大师的剑闪开,这一掌反向涵一大师的胸前劈来。涵一大师左脚往右一撤,身躯往后一退,这口剑往回下一翻,竟向番僧右臂上削来。番僧右臂往下一沉,身形往下一矮,他猛然一个翻身,双臂抡起,红僧袍肥大的袍袖,带着风声向涵一大师左臂头后猛砸下来。涵一大师向右一上步,掌中剑往右一带,身形盘旋,从右往后一个玉蟒翻身,竟向番僧的双腿上劈来。这一剑用得劲疾异常,那番僧往起一耸身时,稍慢了一些,涵一大师掌中这口利剑,竟削在了番僧的靴底上,这一来番僧身形往前截下去,正摔到初祖庵南殿的禅房上。可是他背后所背的那个烈火筒,被震得已经燃烧起来,这番僧竟落个自行火化。
在番僧动手之间,后面紧靠着藏经楼,达摩面壁洞,跟五座禅房,完全被番僧放火焚烧,烈焰飞腾,金蛇乱蹿,刹那间栋折梁摧,土崩瓦解。涵一大师看着这种痛心的情形,愤不欲生,眼中望到这少林寺最后面塔林一带,所有的树木完全被烈火烧着了,涵一大师认为塔林是少林寺历代圣僧埋骨之所,这种地方,若容他们毁了,自己可就无法忏悔这种罪孽了。涵一大师一压掌中剑,腾身而起,竟从那烈火尚在燃烧的断瓦颓垣上飞纵过来,直向后面这四名番僧猛扑了来。这四名番僧在这少林寺的后面东西两面大墙头和北面的后墙上,用他那烈火筒连续的放射着黑烟烈火,他们把这一带完全烧着了之后,竟又往塔林这边扑了过来。涵一大师从大墙这边飞纵了上去,脚下一点,用“燕子飞云纵”的轻功绝技,猛往一名番僧的背后扑到,掌中剑向他背上劈来。这名番僧觉察得早,他往前一上步,一转身,一口紫金刀竟向涵一大师头上猛砸。涵一大师往回一撤剑,左手剑诀一领,由左往后一转身“玉带回腰”,这口剑向番僧便斩,这名番僧手底下可十分厉害,他在一刀斩空之下,身形猛一转倒踩连环步,这口紫金刀反背斜劈,反向涵一大师的剑上横截过来。涵一大师见番僧的刀沉力大,不能和他硬接硬架,身躯往下一矮,剑随着身躯往下一沉,番僧的紫金刀从涵一大师的左耳旁砍过去。涵一大师掌中剑往起一翻,“推窗望月”,剑尖竟向番僧的腕上划来。这番僧右脚往外一滑,右手一带,紫金刀猛然一个“玉蟒翻身”,这口紫金刀带着刀风,向涵一大师顶梁上劈来。涵一大师微一晃头,掌中剑往起一翻,用剑身往番僧的下身上一砸,腕子上一用力,向外一挡他的紫金刀,掌中剑顺势往下一沉,剑锋竟往番僧的面门上劈来。涵一大师这一招用得凶狠异常,眼看剑已劈到番僧的面门上,就在这时,涵一大师突觉得背后一股子劲风扑到,涵一大师知道背后有人暗算自己,赶忙往前一上步,撤身闪避。身形一转过来,见是一名高大的番僧,手中一对八卦牌猛砸下来。这对牌分量颇重,涵一大师若不是闪避得快,被他这对铁牌砸上,立刻骨断筋折。涵一大师剑已经带过来,趁势用“玉女投梭”向前猛刺,可是番僧对这八卦铁牌往下一砸空,他已经往右一带,这对八卦牌反抡回来,涵一大师的剑到,可是他的铁牌也反过来,往涵一大师的剑上猛砸下来。同时那使紫金刀的番僧,也翻身又扑过来,紫金刀向涵一大师脑后硬砍。涵一大师赶忙往右一撤身,掌中剑从自己的面门前往右一翻,宝剑的剑花一转,紫金刀砍空。涵一大师不容他抽招,剑尖往前一递,向着番僧的脉门上削去。番僧往回一撤右臂,使八卦铁牌的番僧,双臂向外一抖,八卦铁牌又向涵一大师右肋跟右胯上打来。这两下夹攻,涵一大师凭一身所学,四十余年剑术上的功夫,仗着掌中这口剑,吞吐撒放纵跃闪避,点,崩,截,挑,刺,扎,在剑点上运用得火候纯青。可是番僧的本领也不弱,无奈现在的形势已经叫你回天无力,这座古老丛林,前后十几段院落,一层层巍峨殿宇,全是烈焰飞腾,金蛇乱蹿。番僧这种火焰筒所放射出来的火焰,十分厉害,喷出来这股子烈火浓烟,只要扑到殿庭上,不论是木石砖瓦一律燃烧。涵一大师虽则拼命挣扎,为的是自己来到少林寺中,惹起这场灾难,自己也不想活下去,愿意和这少林寺同归于尽。
正在酣战之间,猛然在东南角上一声暴喊,有人在招呼道:“涵一,大势已去!何必徒自牺牲,还是随老衲走吧!”发喊声中,涵一大师掌中剑已经把这番僧左臂斩伤,自己环顾四周,全在烟火弥漫中,把这座庄严古刹隐蔽得再也看不出各处殿庭的状貌来。涵一大师在心灰意冷之下,把掌中剑一横,招呼了声:“求佛祖的慈悲,弟子罪孽深重,愿与少林寺同灭亡。”涵一大师就在这匆遽间,把剑往项上一横,可是忽然在这时左右两臂被人抓住,如同铁箍一般,丝毫不能挣扎。涵一大师在奋力夺剑之下,已经看出抓住自己右臂的竟是意想不到前晚所来的云濛剑客柳涵清,左臂却被本寺的致果老方丈抓住。这一僧一俗,更不发话,夹着涵一大师纵跃如飞,直扑少林寺的最后面,接连越过初祖庵、讲经堂、达摩殿,后面的四座清修禅院。这一僧一俗全有超凡入胜的本领,就在烈火上和断瓦颓垣上轻蹬巧纵,闯过四五道院落,已经到了这少林寺后面最空旷的地方,也就是那塔林一带。致果老方丈忽然把脚步一停,向右首的云濛剑客柳涵清说了声:“柳施主!请你暂时留步。”云濛剑客停身站住,把手松开,致果方丈也撒了手。涵一大师向后退着,神情沮丧地向致果老方丈招呼道:“老方丈我实在因为自身孽重,不愿意再苟活人间,难道方丈不允许我摆脱苦恼么?”致果老方丈答道:“涵一!你不要这么看得我们就立于万劫不复之地,少林寺重现光明,还要尽我们力量去挣扎呢!怎么此时竟要辜负佛祖慈悲和期待,不要耽搁,番僧追赶来了,我们反要多造杀孽,随我在塔林作最后拜别。”涵一大师此时,再不敢违致果方丈之命,随着致果老方丈朝着塔林肃然下拜,致果老方丈口中更祝告道:“待罪僧人致果,求历代师祖发大慈悲护佑,弟子和涵一能够重兴少林寺佛光,能够在大悲山锦屏峰下再放光明,弟子等虽粉身碎骨亦所甘心。”致果老方丈说到最后这句,声音悲颤,眼中已经落下泪来。
拜罢,起身向云濛剑客柳涵清合十一拜道:“柳施主随老衲退出寺外,再作商量。”立刻致果方丈、涵一大师、云濛剑客柳涵清直扑后墙,跟着从西南角这边蹿过一队僧人来,领首的是讲经堂的长老,率领着二十余名下人,情形十分凄惨,一个个灰尘满面,有的带着伤,有的衣服被烧破。致果老方丈已经飞身纵上后墙,向这慧深长老招呼了声:“既脱劫难速随我来!”致果老方丈在前引导,涵一大师和云濛剑客全跟着飘身而下,讲经堂的慧深长老带着一班僧人也全逃出庙墙,直奔后面乱山中退下来。好在全是早定下的步骤,各位大师、各位长老,统率着本寺中所有僧众们,扑奔锦屏峰,这一座古老庄严的少林寺,除了塔林以外,全部付之一炬。致果老方丈站在了乱石峰头,看着本寺各位首座的大师们,领着一队队的僧人,穿着丛林茂草,逃了下来,自己不禁痛愤填胸,撒下慈悲泪来。涵一大师、云濛剑客柳涵清全随在身侧,老方丈眼望着黑烟弥漫、余火未熄的少林寺,自己连连叹息向涵一和柳涵清说道:“想不到佛祖遗留的圣地,到今日难免大劫,终于毁在我致果之手。我还盼望着佛祖能够慈悲我,能够在老衲一息尚存之下,看他能够恢复旧业,重放光明,就是老衲自身落个永堕轮回,亦所心愿。”云濛剑客柳涵清一旁忙答道:“老方丈乃是有修为的高僧,已经能够悟彻禅机,洞明祸福,少林寺此次浩劫,绝非偶然,这次的事任凭他有多大力量,谁能挽回这种劫难,老方丈应该看看眼前就不足介意了。少林寺所保存佛祖遗留胜迹,以及少林寺重要的‘经卷’‘拳谱’能够保全下来,这足见是佛祖的慈悲,老方丈之力。现在要保全少林寺遗留的一切,须忍辱待时。弟子虽然是俗家,可是据我的眼光看来,少林寺千百年来有功于世,虽然是现在遭到这种劫难,这应该归纳于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循环之理,将来少林寺重放光明之日,定要比过去还能够弘扬佛法,昌大门派,这是必然之理,老方丈你还灰心么?快快监视着寺中的僧众,据我看此番奉旨而来的,这十二番僧亡了一半,恐怕他们还未必甘心,老方丈赶紧按着原定的计划,把所有僧众退到锦屏峰下,布置一番,以防番僧等再下毒手。”致果老方丈点点头,涵一大师却是一语不发。
监院宏德大师这时站在一个高岗,指挥退下来的僧众们,叫他们赶奔锦屏峰下,这时所有本寺中八大长老,也在最后退下来。可是这班老师傅们全恐怕致果老方丈痛心到极处,生出意外来,一齐赶到面前,请老方丈也要赶到锦屏峰主持一切,八大长老口口声声叫致果老方丈要以少林寺五百僧众为念,请老方丈为这一班门徒们尽力,就是无上功德。致果老方丈苦笑着向八大长老说道:“各位首座,不必以老衲为念,我决不做那痴愚的举动,我心头一点灵根不灭,我要为佛祖尽心到最后一刹那,首座们请!”八大长老督率着一班僧众,一直赶奔锦屏峰。致果老方丈也随着退了下来,那涵一大师此时真是如同乱箭穿心,痛心已极,随着老方丈和柳涵清到了这个锦屏峰下。这里好在是早早布置的,就在锦屏峰后,已经安置好僧众们暂时寄身之所。仗着这班僧人全是武勇有力,他们操作起来,比平常人手中利落得多,在锦屏峰后,临时搭盖起四十座芦棚,所有运出来的经卷,完全放在后面山洞中,全有本寺中有本领的僧人把守着。奔这锦屏峰后,只有一条极小的崎岖山道,是个咽喉要路,别处全是高耸云霄的奇峰怪岭,这条道路只要把守住了,有一夫当关,万夫难开之势。致果老方丈和监院宏德大师指挥布置了一番,站在锦屏峰头,回望少林寺那里,已经隐在了黑烟迷漫中。
致果老方丈查点所有本寺中重要人物尚还没失陷寺中,这总算万幸的事。遂在锦屏峰下新搭盖起的芦棚中,召集各殿长老和各殿首座大师,互议今后的行止。致果老方丈先向这位云濛剑客柳涵清敬礼致谢,仗剑相助之意,随向各位长老说道:“我少林寺罹此浩劫,现在还得算佛祖的慈悲,叫我们保全了所有门下弟子,并没有重大的伤亡。我少林寺的精华虽然未能完全抢救出来,仗着早有安排,凡是重要经卷,也能够保全的不至于散失了。不过退到锦屏峰只是暂时的事,这次十二番僧下蒲田,他们完全领有朝廷的密旨,锦屏峰距离本寺乃密迩之地,番僧焉能不往这里搜寻。何况此次十二番僧大约死伤在四名以上,这全是朝廷倚重的心腹,所以事情到现在已经是实难两立了。这大悲山不是我们久居之所,还是速谋安全之地,以便我们这一班师兄弟不至于完全散开。众位师兄弟们有什么高见,不妨当面讲来,以便从长计议。”监院宏德大师向致果老方丈道:“锦屏峰就是番僧们不来侵扰,我们也不便长久地在这里住下去。并且我少林寺被火焚之后,绝不是一时所能恢复,我们自身虽然不计生死,舍身佛门,以这个躯壳报答佛祖,分所应该。这件事是由朝廷起了猜疑之心,认为我蒲田少林寺为一班叛逆逋逃薮,此番被番僧所毁,正是他怀着斩草除根之心。错非是佛祖重显灵光,具回天之力,能把这位枭雄之主度化的回心转意。少林寺重兴,那不过妄想而已!那么我们就得打算久远之计,按近日来所得到的信息,河南登封县嵩山少林寺居然还没受到牵连,可是我们决不能去,不止于我们,重要的长老们一入嵩山必为朝廷侦知,就是所有门下一班徒众,只要打发到那里,也是一场大祸。所以嵩山是去不得,这大悲山虽则绵延百余里,倘若我们仍然盘踞在这一带,五百余门下弟子,聚集着把所有的庙产完全归官家查封籍没,我们这么多的僧人,如何能维持下去。依我看来,总得先把这五百多名僧众完全打发了,我们也得赶紧离开大悲山,找一个一劳永逸之处,清修苦度,以待时机。”致果老方丈答道:“师弟你所说的情形确是实情,此番我们侥幸退出少林寺,逃出番僧之手,老衲正为的不叫把我少林寺这点力量消灭了,可是我看这福建省内能收容我五百门徒的寺院,只怕不容易找了。”经堂长老答道:“现在应该从权办理,把这五百多名僧人们全分散开,我们各自发给他们衣钵路引,叫他们投奔各处寺院,暂时挂搭。无论投奔哪一省,每五十名僧人需有一名大师主持指挥一切,即或是这五十名僧人没法一处容纳,再分散开,就由这位领率大师去给他们分配指挥,为的一旦有事,召集起来,立时可以恢复我少林寺原有之力。至于我们这福建省内,决不能再存留下去,中原一带,更不能去,我们只宜远走边荒,得图恢复。”云潆剑客柳涵清一旁说道:“老方丈和诸位长老,我有一点主张,说出来老师傅们是否可以采纳,斟酌一下。我想这次清廷下这种毒手,对于涵一大师未能捕拿归案,岂肯甘心,查办少林寺的十二番僧,又有伤亡,更是显然的不肯罢手了,我想不如请致果老方丈率领各位首座,赶奔滇边,投奔洪大侠那里,暂作栖身之地,在那里足可以避免番僧再施辣手。”致果老方丈慨然说道:“此番少林寺遭到这场大难,现在仅存的只有塔林。像老纳这种不肖弟子,不能保全佛祖遗留的圣地,被番僧付之一炬,塔林是历代祖师埋骨之地,老衲应该尽全力来保护,我哪能远走滇边,置之不顾。”这时涵一大师却向致果老方丈道:“老方丈,弟子一身罪孽,累及少林寺遭此大劫,现在仗着老方丈之力,能够保全少林寺精华和五百僧众逃出魔手。我想老方丈既然认为少林寺,尚有重兴之日,此时应该权衡轻重。塔林有历代祖师神明护佑,何况国法尚不能罪及骷骨,番僧纵然凶暴也不至于再损坏塔林圣地,不如一同投奔滇边。哀牢山家山岭是一个极难到的地方,并且洪大侠为西南数省侠义道盟主,他的武功道德为武林中所敬仰,此人颇具势力。若是到了时机,能够重恢复少林寺,尚可借重洪大侠之力。老方丈若认为把这五百多名弟子带赴滇边有不宜之处,不妨暂时按着方才所商议的办法,分散在各处的寺院中,只要有各位长老大师监督领率,这点实力足可以保全,老方丈还是听从云濛剑客柳老师傅主张为是。”
致果老方丈跟本寺中各首座商量之下,全认为可以到洪大侠青云山庄暂时避祸。商量好之后,当时可不敢就移动,把这一带完全布置起来,各守一方,提防着番僧跟踪赶到这里。因为他们虽然把少林寺化为灰烬,可是他们所必须缉捕归案的涵一大师未能擒获,他们焉肯甘心?所以知道番僧必要到锦屏峰来,监院宏德大师已经派出四名有本领的僧人,到少林寺附近一带去查看番僧的踪迹。直到夕阳衔山时,这四名僧人回来报告:“现在已有蒲田县的县官,带着三班衙役把火焚后的少林寺完全守住,所有的番僧全退下山去,他们内中受伤的全到县衙中去歇息治疗。看他们情形,分明尚没有回京交旨之意,不过也听不出来他们究竟还有什么打算。”监院宏德大师听到报告之后,赶紧把锦屏峰下所有的本门僧众召集起来,结束停当。山洞中所藏的经卷全数移出来由僧人们用油布包裹背在身上,在黄昏时夜闯大悲山赶奔滇边哀牢山青云山庄暂时避祸。火焚少林寺至此暂行结束,至于蒲清平三入清宫,番僧下滇边,哀牢山较技,绝技惊番僧,达摩祖重显灵迹,重建少林寺,涵一接衣钵,全在滇边侠剑会中叙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