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身的僧人,全是赤手空拳,不带兵刃。此人在这两位僧人一扑过来时,他脚下一点墙头,竟自落在这禅院中,这时由北面墙头又落下两位僧人,西南两面。这四位少林僧,也全跟踪而下,把此人形成三面包围,此人毫不带惊慌之色。他把身形站稳,竟自发话道:“在下特来参拜少林寺掌教致果老方丈,僧人们何得无礼,这也太嫌小家气了。”这时六位僧人全是蓄势以待,在他话声出口,掌教方丈的禅房是坐东向西,来人正是面向着禅房。不过院落很大,相隔还有六七丈远,跟着从禅房前走廊下蹿出两个僧人,一起一落已到了此人的面前。涵一大师自己本预备动手,一看这种情形,知道掌教这里早有预备,只好缩手,暗中查看,依然贴近了南墙后,在一株老柏树下借着枝叶隐住身形,要看看掌教这里如何对付来人。
此时见禅房走廊下飞蹿出来的正是监院宏德大师和掌罗汉堂宏一大师,这两位身形飞纵到来人面前,双手合十,由监院宏德大师发话道:“尊驾夜入少林寺,不遵守我少林寺的院规,应该立时逐出山门,掌教念你非佛门中人,更是奉命而来,特令贫僧等接引你。不过尊驾一身杀业太重,我少林寺乃善门祥和之地,不愿意你这一身血腥之气污了我佛门净土。掌教方丈不愿你再向前多走一步,尊客你要自己谨慎,请你立刻说明来意,贫僧等替你传达。”这客人此时丁字步一站,也在拱手答着礼,向宏德大师道:“高僧这番话不应该向我讲,我先说明了我的身份和我的来意,在下姓韩名子翼,在朝廷恩封领侍卫之职,现在我奉当今御敕,到宝刹中向掌教致果方丈宣示。少林寺虽是佛门弟子,你也应该知道四海之内皆为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论僧俗全应该崇敬朝廷,何况朝廷还有管辖高僧道的设置,难道少林寺就敢不遵守王法么?”宏德大师道:“原来尊驾是受皇家爵禄的贵人,不过僧人们清修少林寺,跳出三界与世俗隔绝,只知道奉经念佛,不知道什么叫国法王章,施主你虽然奉着皇上的御敕,宣示在你,听从与否那可由不得施主你了。”
涵一大师因为此人始终未和自己正对面,相隔又太远,没辨清他的面貌,此时听到他报出姓名也自惊异,此人在大内率领一班侍卫,平时就与三十六友有仇视之意,争权夺宠,时时在皇上面前进些谗言。此番火焚集英楼,谋杀三十六友,未尝不是他一半的蛊惑。现在此人既到来,所来的还未必就是他一人,他手底下很有一班劲敌,大约今夜的事就要把这少林寺闹个天翻地覆。这时听那韩子翼冷笑一声道:“高僧,在下此来已经明白告诉你,是奉御敕而来。掌教方丈不出来见我,我只好暂时告退了。”监院宏德大师方要答话,这时老方丈禅房内竟自发话道:“贵客降临,贫僧哪有不迎接之理,只为韩施主深夜降临出人意外,贫僧等薰沐未毕,焉敢亵渎贵客,韩施主你要担待一二。”相隔禅房那么远,致果老方丈一边走着,一边说着,绝没有大声喊嚷。可是老方丈所说的话,字字送入来人耳内,这韩子翼也自一惊。这时致果老方丈已经走出禅房,顺着雨道当中向这边走过来,这时包围来人的大师们全往后一退,可是一字排开,却把来人的去路阻住。致果老方丈缓步走到近前,相隔着还有七八尺远,致果老方丈就把脚步停住,向韩子翼合十一拜道:“原来尊驾竟是燕山韩子翼,贫僧久仰大名了!”这韩子翼又是一惊,自己和福建少林寺素无一面之会,只不过听同道中讲说过这位老方丈一生灵异之迹。可是一见面他竟说出自己的出身之地,这真是怪事。韩子翼也拱手答礼道:“老方丈恕我韩子翼冒昧登门,老方丈为武林中执掌名门正派的老前辈,更为少林寺得道高僧,我韩子翼本当以弟子礼拜见,无奈今夜有御敕在身,老方丈要体谅我韩子翼决非狂妄。”致果老方丈忙答礼道:“韩施主不要客气,贫僧皈依佛门,对于名利场中早已隔绝,倒不知有什么事能够惊动到皇上那里,请施主明白指示。”这燕山韩子翼忙答道:“在下所奉御敕,请示老方丈在哪里宣读。”致果老方丈微微一笑道:“贫僧乃佛门弟子,这少林寺乃佛门净土,并没有预备下接待朝廷恩旨的仪式。韩施主可随意宣读,贫僧依着佛门规诫,来领受朝廷的旨意就是了。”
韩子翼好生不悦,心说好大胆的僧人,依仗着少林寺为领率武林正宗的古刹,就敢这么目无朝廷,你把当今主上看成了那种平庸的皇上,这是你自取灭亡,与我韩子翼何干。跟着他又冷笑一声道:“既然老方丈不肯摆香案迎接朝廷的御敕,我韩子翼是个庸俗无知的人,不明白佛门中戒律宗法,那么就这里宣读吧!”他随手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把布包打开从里面抽出来一副黄绫御敕,这时监院宏德大师向走廊下招呼了声:“掌灯过来。”两个小沙弥持着纱灯,如飞而至,监院宏德大师接过来一盏纱灯,罗汉堂宏一大师也接过一盏纱灯,分立在韩子翼两旁,各把纱灯高举。这时韩子翼把御敕展开,从头至尾念了一遍,这道御敕大意是:“逆党蒋畏三、蒲清平纠合一班不法之徒,图谋倾覆社稷,谋刺当今,事机不密,一班恶党先后就戮,唯蒋畏三、蒲清平脱身逃去,仍行结纳亡命,企图死灰复燃,风闻二逆遁入福建莆田少林寺。查少林寺乃佛教倡明之地,历代僧众奉佛受法决不肯隐匿恶徒,使数千年庄严古刹,为逆党所污。敕令致果方丈立时清查全寺,速将蒋畏三、蒲清平献出,庶使法轮常转,佛光普照万代,如敢隐匿恶徒,一经查出,立即以与逆党同谋论。钦此。”这道御敕宣读之后,韩子翼却把面色一沉,向致果老方丈道:“老方丈你执掌少林寺,身为掌教,门下数百僧众全仗你一人的教诲,使少林寺古老禅林,能够为佛门光异彩,如今朝廷已侦得蒋畏三、蒲清平避祸禅林,隐匿在宝刹内。主上不忍不教而诛,所以先令我韩子翼捧御敕来到蒲田,请老方丈你把这件事好好作个交代,免得叫这数千年香火地毁于这两人身上,那未免不值了。”致果老方丈合十答礼道:“韩施主你这种关切的话,贫僧感激万分,不过这种事来得过嫌突兀,朝廷何所见就认定了这两个人隐匿我少林寺中,这两个人有与没有,以什么为凭呢?”韩子翼道:“老方丈你不是平凡的僧人,所以朝廷也另眼看待。当今主上是英明果敢有作有为的皇上,他虽然身居大内,但是天下的事全逃不开他的耳目。他自主朝政以来哪一件事诬枉过人,老方丈,这蒋畏三、蒲清平若是不在少林寺中,主上决不肯这么冒昧从事,致招天下物议。老方丈你要为少林寺利害计,不要为一己的私情,使这名山胜地同归于尽,那可就后悔已晚。”致果老方丈冷笑一声道:“韩施主,若是一定认为这两人在我少林寺中,那只有请韩施主你伸手拿人。你指定了哪个就把哪个带去献与朝廷,论功行赏,韩施主你定能够换换顶戴了。这件事请韩施主你不要再说下去,我这少林寺绝没有这么两个逆党,捕风捉影之谈,就可以作为实据,贫僧还有什么辩别,请韩施主你公事公办好了。贫僧身为少林寺掌教方丈,责无旁贷,只要搜查出这两人来,贫僧定然依律领罪,决无怨言。”韩子翼哈哈一笑道:“老方丈你这么拒绝我韩子翼,不肯遵敕办理,我焉敢相强,只是我韩子翼向朝廷复命之时,也就是你少林寺化作劫灰之日了。我们彼此全应当看在佛祖面上,不要因为自己的一点私情,把这佛教倡明之地,断送在意气之争上,那就是万幸了。”致果老方丈冷然说道:“韩施主,这种话请你不必讲了,蒋畏三、蒲清平与少林寺毫无牵连,今夜韩施主奉敕而来,只有请你随意地办理。僧人是佛门中苦渡清修的人,哪愿意招惹这种是非,只是磨难当头,任凭贫僧等怎样的解释,韩施主也未必肯听,贫僧也无可如何了。”
韩子翼这时竟把御敕仍然纳入怀中,向致果老方丈一拱手道:“老方丈,我韩子翼对于老方丈你早怀景仰之心,如今得这个机会来到大悲山,竟能与得道高僧一晤,这也是平时最快意的事。我对于老方丈愿作最后逆耳之言,老方丈你应该明了现在的情形,朝廷中若没有十分把握,也不愿意招扰到跳出红尘的人。不过我韩子翼只要把老方丈这种情形回复主上,只怕少林寺灭门之祸就在目前,我韩子翼何尝愿意造这种孽,老方丈还要三思。”致果老方丈正色说道:“韩施主你真是具菩萨之心,动慈悲之念,不愿意我少林寺惨罹浩劫,贫僧拜领盛情。不过蒋畏三、蒲清平不在我少林寺中,贫僧实在辜负了韩施主的盛意了。”那韩子翼这时已经纵身而起,飞登到院墙上,斜着身躯复向致果老方丈道:“这宏伟的禅林就要化作一片劫灰,我岂能不稍存恻隐之心。一再以良言相劝,老方丈乃得道高僧,竟会这么不达时务,叫我韩子翼无可如何。”他说罢翻身一纵,飞登初祖庵屋顶,扑奔画壁长廊,起落纵跃如飞,直扑少林寺的山门而去。韩子翼这一走,少林寺已造成难挽回的劫运。韩子翼一身轻功绝技,施展起来,真有不同凡俗的身手。刹那间,已经出了少林寺,才往山门前一落,从两旁古松下各飞纵出一名僧人,一左一右,全是双手合十,向韩子翼致礼道:“僧人等奉掌教方丈之命,恭送韩施主。”韩子翼知道这是暗中监视自己,遂也微一拱手向两旁答礼道:“不敢劳大师们,再会了!”韩子翼在向左右一拱手之下身形往起一纵,从山门前飞纵起来,这次他却用“八步赶蝉”的轻身术,在这山道上倏起倏落,已经到了那座天中福地拔陀开仞的牌坊下,穿过了这座牌坊,眼前已经是斜山坡的山道了。两边是苍松夹道,在这深夜中,这条山道上阴沉沉,虽有星月之光,可是这种地方,道两旁全是千百年参天古树,上面的树帽子几乎把四五丈宽的山道完全遮蔽上,韩子翼从牌坊下两个纵身,已经连蹿出七八丈来。
蓦然间从道左边一棵古松上,如同飞鸟般落下一人,往山道上一落,身轻如燕,赶到往起一长身,两下相隔不到一丈远。韩子翼已然看出又是一名僧人,韩子翼赶忙往回一撤步,双掌在胸前交错,一掌应敌,一掌护身。可是这名僧人,迎着韩子翼合十一拜道:“这位施主可是朝山拜顶的大善士么?僧人要向你结个善缘。”韩子翼听这和尚这种口吻,分明不是这少林寺中的僧人。可是深夜间竟自拦阻着道路,向自己募化,这分明是有意相戏了。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万无此理,遂冷笑声道:“这位大和尚你要和我结什么善缘?和尚你不必故作这种狡狯,在下我才从佛门善地出来,已经交代了我的心愿。和尚你何必这样相戏?我领教你是哪座名山、何处宝刹的高僧?”这和尚却口念着阿弥陀佛道:“施主你和贫僧相遇,这也是一段缘法。我久仰施主你是一个慈悲作善的人,所以在这里等候施主。好歹的也要把我这大庙不收、小庙不留的穷和尚打发一下才是。”韩子翼是一个久走江湖的武林名家,他认定了还是少林寺中的僧人故意拦路邀劫,遂厉声说道:“和尚你错打了念头,你以为我韩子翼看不出你本来面目,你再不闪开我可要无礼了。”和尚哈哈一笑道:“原来施主就是这样的行为,你还朝山拜顶,岂不多造一层罪孽。”韩子翼厉声呵斥:“大胆僧人,敢来戏我。”身躯往下一矮,双掌往前一推,右脚用力一点山道,“猛虎伏桩”式,已经猛扑过来,向这和尚面前一落,双掌猛往外一推,向这和尚身上打来。韩子翼一照面,这种双推手,就把掌力运足了,他认定了这个僧人故意和自己为难,所以一发招,就用的是重手法,双掌打出来,僧人哈哈一笑道:“多谢施主的布施。”和尚的身形往左一带,双臂也往左一提,猛然把双臂翻回,向韩子翼两手腕上劈来,灰布僧袍十分肥大,两只袖管一甩开。这一往外递招,袖管带着风声,韩子翼觉得他这种掌力发出来也十分劲疾,忙把双臂往下一沉,身形往左一斜,右掌斜着往这和尚的右腿上斜劈过来。这和尚身躯从左往后一转,脚底下是“倒踩莲枝步”,身躯已经欺到韩子翼的背后,左掌已然翻出,向韩子翼后胯上击来。韩子翼急忙往右前一上步,身躯往前一提,斜翻身,双掌一错,“孔雀剔翎”式,左掌往和尚的腕子下撩上来。这和尚一领左臂,掌随身转,身形盘旋得好似旋风一般,竟自往韩子翼左胁上一掌横劈下来。韩子翼往起一提气上半身往后一带,缩进半尺去,右掌翻起,向和尚的“曲池穴”上猛切下来。和尚身躯往右一斜,抽招换式,左掌“叶底摘花”反从右臂下穿上,骈着食中二指,向韩子翼的“云台穴”便点。韩子翼双掌往起一圈,左掌拨着和尚的左臂,右掌却是“金插手”向和尚的胁下猛戳过来。和尚脚下二换步,已经转到韩子翼的右肩头旁,双臂猛向外一抖,“黑虎伸腰”竟向韩子翼右胁下打来。
这时忽然山道上面有人高声喝喊:“何处僧人不守佛法?竟敢侮慢贵客。”这时和韩子翼动手的僧人虚点一招,口中说道:“施主你倒是没白布施了他们,我这化小缘的只好退避三舍了。”身形一晃一个“穿掌”式,身形飞纵起已经逃入道旁的树后。那韩子翼还待追赶时,这时山道上面发话的人已如飞赶到近前,正是监院宏德大师。韩子翼愤愤不平站在山道上,等着宏德大师来到近前,韩子翼带怒问道:“拦路邀劫的可是贵宝刹中人么?”宏德大师合十答礼蔼然说道:“韩施主,这可是多疑了,掌教方丈因为这条山道阴暗异常,恐怕施主你不辨路径,误走入乱山中找不着出山大道,所以叫贫僧赶来相送。不知哪里来的远方僧人,竟敢向施主你无礼,韩施主怎的倒会疑心是我少林寺的门下,这也未免轻视我少林寺的家法不严了。”韩子翼明知道他们是故意地这么和自己较量身手,现在也不便和他分辩,倒要赶紧办自己的事。愤愤不平地向宏德大师一拱手道:“替我致意掌教方丈,韩子翼改日定来拜谢老方丈这番关心之意,再会了!”转身顺着山道如飞扑奔山口。在他才一走开,那松树后面纵出一人,向宏德大师面前一落道:“监院这叫你见笑了,这厮也叫他尝尝我蒋畏三是否就不敢和他们对手。”宏德大师微笑一声答道:“掌教老方丈早知师弟你要对付来人,此时不愿叫师弟你过露色相,所以叫我赶来把这厮打发走,掌教方丈还请师弟你到禅院中一谈。”涵一大师遂跟着监院宏德大师转回寺中,一直够奔掌教的清修禅院。
来到禅房中,致果老方丈正在床上盘膝打坐,涵一大师依礼参拜,老方丈在禅床上欠身答礼,令涵一大师在禅床旁落座。致果老方丈向涵一大师道:“此人在宫中颇有势力,他此番入我少林寺,并没讨出一点好去,怀恨愈深,再来时定有一番局面。涵一你已然许身佛门,个人是安心忏悔一生的杀业,我少林寺也是祥和之地,决不愿意妄动杀机。只是这种磨难临头,又叫人如何摆脱,现在已经步步紧逼,我只盼望你能遵从本座之意,不要妄自与来人动手。有什么事自有本座应付,我倒看看他究竟有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对于我这掌武林正宗的少林寺任意侵犯。你只要等待本座不能应付之时,那也正是我少林寺末日到来,大劫临头,再难避免之时,佛祖慈悲当不忍令我们同罹浩劫。”涵一大师忙站起向致果方丈合十一拜道:“弟子深感掌教慈悲,使我入佛门消灭一身杀业,只是我这一身冤业太重,恐怕辜负掌教一片慈悲之心,反带累得佛门善地生出一片杀机,弟子个人越发的加增罪孽了。”致果老方丈却把头抬起来,望着涵一大师正色说道:“这种念头你不必再起,要知道因果循环会有定数。本座早已对你说过了,佛家讲究明心见性,驱除魔障。任凭你修为多深,也摆脱不开魔火烧身,要想成正果西天见佛,必须渡过这些关,才算是从孽海中逃出来。你还是回达摩院去吧!”
涵一大师答应着才一转身,突然听得禅房外面有人呵斥:“大胆狂夫,竟敢擅闯佛门净地,你还要往哪里走!”监院宏德大师正侍立在一旁,耳中已经听出外面呵斥的声音,正是罗汉堂的弟子奉派巡查全寺。此时定是又发现有人擅入本寺中,宏德大师一纵身已经蹿到禅房门口,竹帘只推开一角已经闪身到了外面。涵一大师也正作势往外纵身,致果老方丈已经呵斥道:“涵一我才嘱咐你,难道竟不遵本座之命么?”涵一大师只得停身结掌把身形退回来,只听外面竟自有人带着讥讪口吻道:“大师们何必这样小家气,少林寺香火虽盛,也是十方施主布施来的,难道就不许我俗人瞻仰这庄严的佛寺么?”又得宏德大师道:“施主要入本寺中瞻仰,为什么在这黑夜之间不说明来意,可怨不得僧人们掌下无情,开罪施主了!”这人竟带着笑声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千里传音,要面见本人方好交纳。”宏德大师道:“本寺中五百僧众究竟你是要找哪一位?若再和贫僧纠缠,我本掌少林寺监院,可不容尊驾这么故意为难。”那人竟哈哈一笑道:“我来的只是一身,少林寺五百僧众全是武功出众,艺业惊人,难道还怕我一人么?只请那俗名蒋畏三法号涵一逃禅避祸的和我相见。”
这时涵一大师在屋中听得来人点名叫姓,自己焉能忍耐下去,向致果老方丈合十行礼说道:“老方丈,来人点名道姓,我难道就避匿不敢见他?”遂不管老方丈准与不准,一纵身已到了禅房门口,向外招呼道:“施主何人!涵一在此!”一掀帘子闯出禅房。那位致果老方丈稳坐禅床纹丝不动。涵一大师来到禅房外,见走廊外台阶下面向着里面站定一人,此人年纪在四旬左右,身量高约五尺余,黄焦焦瘦削的一张脸面,长眉凤目,一脸文雅之气,穿着件蓝绸子长衫,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下面白袜便履,神情举止十分安详。虽在宏德大师怒目监视中,此人依然神色不动,丁字步站在那儿,涵一大师这一现身出来,他往前凑了一步,抱拳拱手道:“真是难得见的佛门高僧了!这位大师敢就是俗名蒋畏三么?”涵一大师往前紧行两步,走下台阶向来人打问讯道:“正是贫僧,施主尊姓大名?深夜来寺中相访,请示来意。”这人点头自言自语道:“盛名天下无虚士,果然名不虚传,涵一大师不必见疑,在下决无恶意,我姓柳名涵清,受朋友所托到少林寺相访。这里有书信一封,请涵一大师看过自知原委。”涵一大师“哦”地惊呼了声道:“原来尊驾竟是云濛剑客柳老师父,太以的失敬了。”监院宏德大师听来人报出姓名,也哎呀了声道:“罪过罪过,贫僧过于简慢,柳大侠深望原谅我不知之罪。”这位云濛剑客柳涵清向监院宏德大师答着礼道:“监院不要客气,敝人来得过嫌鲁莽,深夜间赶到大悲山,若是在门头上通名求见,恐有许多不便处,这才冒昧地闯进宝刹,达摩院竟自没见到涵一大师的侠踪,这才擅闯到掌教清修禅院这里,还望监院恕我狂妄。”这时禅房里伺候老方丈的小沙弥走出来站在走廊上说道:“掌教这里有请,云濛剑客禅房侍茶。”监院宏德大师跟涵一大师齐说道:“掌教方丈已经知道柳老师到了,请进里边一谈吧!”
云濛剑客柳涵清遂跟监院宏德大师一同走进禅房。致果老方丈已经下了禅床,向前迎接,云濛剑客柳涵清此时绝不似先前那么狂妄了,向前紧行两步躬身一拜,口中说道:“掌教领率南北武林正宗,更能昌大佛门,弟子柳涵清久仰掌教的佛法高深,早有到大悲山参拜之意,只是俗事萦缠,未能如愿,今夜竟借着为人传书之便,一瞻慈范,足慰生平。”致果老方丈也合十答礼道:“柳施主,老衲不敢当施主这么谬赞,老衲虽是出家人,但是我少林寺宗法不同,入寺修行的弟子,全不能真个的脱离红尘。早年在江湖就仰大名,柳大侠一身武功绝技,为南派武林中杰出人才,侠心义胆行道江湖,所做的尽是些功德事,虽非佛门中人,倒真能具菩萨之心,救世之旨,造福苍生,胜我佛门弟子多多了。”云濛剑客柳涵清忙说道:“老方丈过奖了!”致果老方丈向里面让座,云濛剑客在客位上落座。致果老方丈仍退坐在禅床上。监院宏德大师跟涵一大师全在下首相陪,云濛剑客向涵一大师道:“蒋大侠居然竟这么毅然地舍身佛门,皈依三宝,这真叫人敬服之至,只是蒋大侠怎的竟把同生死共荣辱的好友,不引进佛门同归乐土呢?”涵一大师惨然道:“柳老师说的可是那孤鸿子蒲清平?”柳涵清点头道:“在下说的正是他。”涵一大师道:“这件事叫我真是痛心,我们逃亡避祸来到闽中,这里掌教方丈发大慈悲,早早地接引我们,只是我那蒲师弟不肯和我同进一条路,任凭劝说的舌敝唇焦,也难叫他心回意转,他远走边荒。可是我现在倒也有些深悔这一举了,柳老师也是我道中人,我决不用再隐讳。我逃禅避祸,依然逃不出敌人追骑之手,这少林寺和祥之地终于要被我一人所累,追捕我的已经两次到这里,想把我纳入法网中。所以我想倒真不如随我师弟远走边荒,倒觉得暂时可以避开他耳目之下。缓开式子,我们依然能够放手去做。事已至此,叫我也无可如何了。柳老师究竟为何人下书,有什么事赐教?”云濛剑客柳涵清也叹息着答道:“我此来也就是蒲老师托我与蒋大侠带来一封信,他已经到了云南,现在暂时在洪大侠那里暂驻侠踪。可是他最近得到洪老前辈弟子的报告,知道北京城对于你师兄弟两人决不肯放手,并且下手很疾。蒋大侠落到蒲田少林寺中已被宫中侦知了详细情形,恐怕他们早晚定有极厉害的人物前来和蒋大侠为难。蒲清平因为和蒋大侠全是生死之交,此番虽是暂时分手,可是依然关心很切,他本想自己赶到这里来访蒋大侠,只是洪老前辈知道他本身也是厄运当头,眼前恐怕有许多不利。我现下正有事来闽中,所以蒲清平修书托我带来,蒲清平以及洪老前辈的意思,还得请蒋大侠暂时离开少林寺。虽然是北京城所下来的人未必就能把蒋大侠缉捕回京,可是佛门净土,何必为我们的冤孽牵缠,造成一片血腥地。洪老前辈也是一再令我传话,请蒋大侠要赶紧离开这里才好。”
说话间,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来,涵一大师赶忙接过来把书信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原来孤鸿子蒲清平,已然到了滇边。他原意本想是索性远走海外,可是竟被滇边大侠洪五范把他留住,不准他再远走海外。这位洪大侠在滇南一带,是江湖中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凡是那一带武林道中人,十分尊敬他,全推举他为武林领袖。本着侠义道的本职,做些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事,手底下颇有实力。他那里座上客,哪一省的全有,所结交的尽是江湖异人、风尘豪客。所以他的信息也灵通。和孤鸿子蒲清平不差先后地去了一位武林能手,此人名叫刘子舟,他是中州武士,为太极名家陈清平嫡传一派。他到了边荒经过洪大侠一番引见,和孤鸿子叙起来当年为得行道江湖,在山左一带两人曾因为一件歼诛绿林巨盗的事,无形中互帮互助。不过事隔多年,再没有会上,也全忘掉。两人叙起旧事来,在互相敬仰中,这刘子舟竟说起从北京下来,在同道之中,得知了宫中所出的这件火焚三十六友的事。可是对于逃走的人越发的不肯放手了,又欲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宫中已经连番地派下人来,并且这次已侦知蒋畏三逃禅避祸,宫中已经发动了极大的力量,要把蒋畏三等捕回北京城处治。虽然蒋畏三还不致束手被擒,尚还能应付。不过孤鸿子的意思,少林寺是数千年香火之地,若因为我们牵连得化为一片劫灰,岂不是遭了无妄之灾,我们又于心何忍。所最可虑者,大内已知道逃人的本领厉害,恐怕最后要把宫中所供奉的一班番僧遣入闽中,那时恐怕要把大悲山少林寺弄成一片血腥。连洪大侠也谆谆嘱咐,务必请蒋畏三赶紧离开少林寺,赶奔滇边。洪大侠自有一番布置,就让是风声泄露出去,因为所居隐秘,尚足以抵御宫中的能手。就是番僧赶到,也难以一时得手,不得已时,还可以投奔苗疆,也不至于就落在他魔手内。
涵一大师看完这封信之后,慨然叹息道:“我一步走差,致使至友关怀,更显得我遇到危难时,步法错乱,贻笑武林。”说到这,更把这封信呈到了掌教方丈。致果老方丈把这封信接过去,也详细看了一遍,却向蒋畏三说道:“本座只问你这一念之差差在何处,连本座全丢得开,看得破,番僧虽然厉害,难道我这佛光普照的少林寺,就能那么容容易易任人摧毁么?老衲身为护法之人,我在佛祖前愿尽最大的心愿,虽则连老衲全化成劫灰,我决不怨他手段厉害……只归诸命运,涵一,你不要心志不坚,不必过分犹疑,孤鸿子这么关照你,是友谊是人情,我把你接引入佛门,是慈悲是善念。不过我深盼现在你外魔还没临头,你先不要起恐惧之心,只安心在这少林寺待下去,本座既然执掌着少林寺,我若是不能保护我法坛下的弟子,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一班弟子。”说到这复向云濛剑客柳涵清道:“柳施主千里投书救良朋于危难,老衲也感激不尽。涵一这次皈依佛门,是佛祖的慈悲,叫他舍身三宝,这次罹劫应难,实有前因。老衲何尝不晓得趋吉避凶,叫他脱过这步大难。但是他的行踪已经再隐匿不下去,纵然远避滇边,也难逃魔手。所以老衲主张着叫他在少林寺安心住下去,真到了不可解时,老衲自有主张。施主请你回去上复洪老侠客和孤鸿子,叫他们不必为我们这班佛门中罹劫应难的人为念了。倘若是我们能把这场劫难逃过去,也就是我们佛门中一点修为、一点收获。老衲这种辜负洪大侠的盛意,将来自知老衲这种打算是有缘由的。”
这位云濛剑客柳涵清,听致果老方丈这么讲,他认为这位少林高僧,对于保护蒋畏三定是有十分把握。以孤鸿子蒲清平和蒋畏三是生死之交,共患难的弟兄,投书示警,蒋畏三他本人尚没有十分的表示,可是这位掌教方丈竟自这么明着阻拦,不准蒋畏三再出少林寺,分明是他有他的打算了。想到这里,遂向致果老方丈道:“既然是掌教这么吩咐,我们俗人哪里敢妄测天机,但盼如老方丈所说的,能够脱过这步劫难,倒不止于是蒋大侠一身之辜了。在下还有事需要今夜去办,不敢过事耽搁,只好向老方丈告辞了。”说话间已然站起来,涵一大师忙向云濛剑客合十道:“柳大侠此番千里带书,令贫僧感激不尽。只有请柳大侠替我向洪老前辈面前致谢,更致意我蒲师弟,叫他在滇边等待少林寺中这次的事,应付完了之后,我定到滇边相访。一面拜谢洪老前辈关心之意。”云濛剑客柳涵清也答着礼,立时告辞向外走,监院宏德大师和掌教方丈全随着往外送,柳涵清回身拦阻,老方丈送到禅房门口说了声,“柳施主恕老衲不远送了。”监院宏德大师跟涵一大师送到禅房外面,到了走廊下,云濛剑客柳涵清说了声:“二位高僧请留步,咱们后会有期,我事完之后,路经蒲田时,还更来拜访。”说话间立刻左手一提长衫,身形飞纵起,已经蹿到了东面的矮墙头,飘然而去。
监院宏德大师对于掌教老方丈这种办法,也觉得有背人情。涵一大师在少林寺中,形迹已露,恐怕早晚间,事情是要发作起来。滇边大侠洪五范在边荒一带颇具势力,手下很有一班能人。涵一大师若是往那里暂避,倒是很好的所在,可是掌教方丈竟自这么不肯放涵一走,自己也觉这种办法实在是含有一种不可解的主张,只是也不便向掌教方丈细问。宏德大师也是很有修为的高僧,在少林寺为近四十年来,最有造就的弟子,武功造诣尤其是出类拔萃,可是已经感觉到少林寺中藏起了一片杀机,分明感觉无边大祸就在目前。致果老方丈是参悟佛门因果最具智慧的高僧,他不会察觉不出。面临这兴亡成败的局面,他竟自这么固执起来,这里面实有一番因果在了。把云濛剑客柳涵清送走之后,和涵一大师又到了禅房中,向掌教方丈面前请示还有什么吩咐,致果老方丈向宏德大师道:“此次北京城派下来的大内领侍卫韩子翼,离开我们少林寺以后,不要认为他得回转北京城再返回来,才可以向我少林寺动手。此人虽已到了蒲田地面,他是先礼后兵,只怕这件事的发作就在目前,监院,你要替我布置一番。从明晨起,我们暂行封闭山门,不论是香客,是挂单僧,暂时先不接待。所有本寺中掌职司的全要在夜间起更时,集合在罗汉堂中,听候本座的指示。把所有本寺的弟子挑选出来,分为八队,僧徒各自保卫一面,不准外人侵入少林寺一步。我们这么阻挡他一下,他们若是知难而退,我们也就不做过甚之举,倘若他所来的人不知进退,在我这佛门善地妄动杀机,我们也只有尽力应付,来一个擒一个,不管他具有多大势力,是江湖中如何人物,我们也要把他扣留下,将来本座自有交代。”宏德大师一听掌教这么吩咐,暗中十分叹息。分明掌教方丈已经安定了和对头人落个同归于尽的打算,他竟自不顾少林寺这座古老禅林数千年香火,和敌人这么对付下去。势力悬殊,倘若是朝廷那里,不惜一切要把这佛门善地消灭了,少林寺虽有五百僧众,三十多位高僧,可是也难敌势力两字。当时只好应命答应下来。涵一大师对于掌教方丈这种办法,也是非自己心愿,只是本身已经一再阻拦过老方丈,方丈只是不肯听从,叫自己无可如何,遂和宏德大师一同退出来。从老方丈清修禅院走出来时,涵一大师不住连连叹息。宏德大师一旁看出涵一大师的情形,遂劝慰着道:“师弟,你不必难过,老方丈是有智慧的人。利害二字,他比谁看的都透彻。这次的事,他好像胸有成竹,我们何必再辜负他这番慈悲之意,师弟你只给他个逆来顺受、随遇而安,就是了。”涵一大师点点头答了个“是”字,也不再说什么,回转达摩院。
自己来到禅房中,想到孤鸿子蒲清平这次烦那云濛剑客柳涵清送信相召,自己这次舍身佛门,倒是甘心情愿,要从此洗手江湖,把一生豪侠事业,作个结束,更可避开一身劫难。哪知道事与愿违,不止于不能如自己心愿,反倒带累了一班佛门子弟,要引起一场大祸。倘若因为自己,真把这座数千年香火地断送了,纵然保得活命,心地上如何得安?问心有愧啊!这件事真是自己铸成大错悔不当初,现在只有我早早地打算,还可以来得及,若是再因循坐误,等到敌人真个动手,到少林寺捕拿我时,那可就要后悔无及了。我还是早早决断一下吧,宁可辜负老方丈一番成全之意,更不愿意做佛门中的罪人。自己遂悄悄地收拾一切,预备逃出大悲山,远走滇边。涵一大师安心是想不连累这座庄严宝刹,自己不告而走,固然是为理不合,但是觉得只有这么离开少林寺,才于心稍安。无论如何在这里形迹不能掩匿下去,恐怕眼前就有大战到来。所以毫不犹疑决心的一走了之。看这达摩院中并没有巡查的僧人在屋顶一带,涵一大师腾身纵起,往西面短墙一落时再一腾,已经到了达摩院西边的一排僧房屋顶。涵一大师想从这里扑奔斋堂,如果走廊画壁初祖殿的院落,仍只得扑奔山道的西墙外出少林寺,索性从山里走下去,因为知道这两夜来全寺中在警戒中,监院宏德大师已把全寺的布置说与自己,各处潜伏把守着不少有本领的僧人。涵一大师紧自留神,恐怕被一班兄弟们遇见,自己已经安心一走。决不愿再多惹牵缠,把一身轻身功夫施展出来,刹那间,已越过十几座屋顶,已经到了大雄宝殿的西屋。再过了钟鼓楼,就到了西山墙。
哪知身形才从西屋上纵起,突然从钟鼓楼顶子上捷如飞鸟飞纵下一人,身形轻快,也往西屋顶子上一落,和涵一大师相隔不到丈余。涵一大师大惊之下身形往左一纵,到了屋顶的后坡,可是此人低声招呼道:“蒋大侠别来无恙,一生成名江湖的朋友,难道还用自己弟兄们费事么。既然安心离开少林寺,不和这里的人们作牵连,何不随着在下到北京城走走,只要把这件事交代之后,凭你一身绝技,再图脱身,姓韩的至死不再过问。”涵一大师已然辨出是韩子翼,在此说话时,更已留神四周,眼中已然望到东边的钟鼓楼上,也有一人现身,就知来的不止一人了。自己想到既然不打算连累致果老方丈,敌人已然对了面,自己何不赶快地离开少林寺,凭掌中剑,和他做最后一拼。遂冷笑一声道:“韩大人居然为我蒋畏三这么风尘仆仆,盛情可感,我愿意以我蒋畏三一腔热血,染红你的顶戴,韩大人咱们就走。”韩子翼低声道:“蒋大人你真够朋友,不失侠义道的身份。请。”
他的请字一出口,涵一大师立刻往下一矮身,就要腾身纵出去。可是头顶上蓦然一股子劲风过去,涵一大师忙往下一缩身,往后一撤步,恐有人暗算。可是眼前竟有人落在屋顶上,口念:“阿弥陀佛,老衲来迟,险些慢待了施主。”涵一大师一见这现身的,却正是这少林派南北两家的沙门高僧致果老方丈。乾元掌韩子翼已然撤出丈余,避开来势,见致果方丈这种情形,分明是不容自己把蒋畏三带走了。立刻厉声说道:“老方丈敢是阻我去路么?”致果老方丈微微含笑道:“韩施主,此话从何说起,韩施主你难道忘了这是佛门善地,清静禅寺,施主你焉能把已登彼岸的再堕入泥途,韩施主于心何忍。”乾元掌韩子翼愤然说道:“老方丈你是佛门中有修为的人,更应该安分守法。蒋畏三身为叛逆,对当今皇上有不轨之心,我韩子翼奉敕缉捕他。老方丈你就该早早把他交出,如今他已愿意随我投案,老方丈你还要这么阻拦,难道佛门弟子就敢抗旨不遵?虽则你们是削发为僧,要知道既在大清国版图之内,僧人也不能例外。你是有修为的人,更应该洞明利害,为他一人要把这座古老禅寺随他同归于尽么?老方丈,我韩子翼不愿意多作孽,你还不赶紧退去。”致果老方丈冷笑一声道:“韩子翼你也是江湖上成名的英雄,绝不是那庸庸碌碌之辈,蒋畏三乃是江湖奇士,风尘中有数的人物。他投身在大内,并无二心,可是这枭雄之主,竟自在势力养成,根基已固之下,用鸟尽弓藏的手段,消灭这一班效命之士。火焚三十六友,蒋畏三侥幸逃出,如今还这么赶尽杀绝。他已舍身佛门,也就该体好生之德,不加追究,饶他一条活命。韩施主如今还这样助纣为虐,岂不知今日蒋畏三也就是你将来韩子翼的殷鉴?韩施主,得放手时且放手,能饶人处且饶人,我看施主你尽可回京复命。蒋畏三已经鸿飞冥冥,难道那枭雄之主还能把施主你怎样么?老衲是深信因果的,你稍发恻隐之心,今日一念之仁,足可以为你种未来的善果,利人利己,何乐不为,韩施主你还是放手吧。”乾元掌韩子翼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老方丈请你不必和我韩子翼讲佛门因果,我韩子翼虽然是一个江湖武士,这些个生意经比方丈你知道的不少。恻隐之心,我也知道应该有,何况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将来也一样能得到这个结果。可是我们以身事主,不问将来,何况当今皇上那种明察万里,岂是我们所能蒙蔽的。我韩子翼此次到少林寺缉捕蒋畏三,我已存了极大的忠厚,你要知道空手回京复命之后,就让蒋畏三远走高飞,恐怕老方丈你也难脱过这场大劫。二次出京动手查办这一案的人,恐怕就不是这么易于对付的了,到那时这座少林寺定要同罹浩劫,老方丈你空有慈悲的心,怕没有回天之力,我看你不要再多事了。”致果老方丈恨声说道:“老衲这么一再哀求叫你放手,韩施主你就这么忍心?你可要知道我佛门弟子却不能任凭你随意处治,韩施主你定要把蒋畏三置之死地,只怕未必叫你那么称心如愿吧。”致果老方丈话声才落,东边的钟楼上突有一人厉声怒叱:“大胆僧人,以佛门弟子之身竟敢窝藏朝廷谕敕缉捕的犯人,我倒要看看少林寺僧有什么出奇的本领,敢这么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