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川十分惊心,“这真是想什么有什么了,虽说这里是没有人迹之地,在一个白天,也难保有人大胆往里面来察看这荒凉无人的野谷。但是这没有什么犯法的地方,为什么和自己一样,行踪那么隐秘?”方玉川疑心一起,非要看个明白不可,好在离着上面不高,只不过一丈五六。可是这条斜山坡,没有多少退步之地,宽只三四尺,方玉川把丹田气一提,一个“旱地拔葱”,飞纵上岗头,身形往上面一落,趋势一俯身,抓了两块石块,一抖手,向野树里面打了去,可是跟着察看这一排野树。敢情接连着一人多高的荒草和一些榆柳杂生的矮树,顺着山岗的斜坡,丛生密长,往里面搜寻十分危险。好在是白天,就让是真有敌人潜伏里面,自己身形巧快,加意提防,也不致就被他暗算了。
方玉川穿林而入,往里蹚进两三丈来,往前走一步,比较矮一步,这种地方危险太多,自己赶紧把脚步停住。心说:“我不必办这愚蠢事,我还是找略高的地方,往下察看一下,好在越往前越倾斜,虽然荒草乱林生满山坡,只要眼光能看到的地方,有人在里面稍一动作,就可以觉查。”自己打定主意,赶紧退了回来,翻到山岗的顶子上,顺着上面往西北出来三四丈,有一座笔直的山峰头,耸立在岗顶。方玉川遂施展轻身本领,飞纵到半腰。上面可就不能着足了,脚蹬着一块危石,手攀藤葛,骑身峰腰往下看时,那一片倾斜的山坡一览无遗,可是眼中所看到的地方,死沉沉、静荡荡,除了草梢树枝被风摆动,别无差眼的地方,并且这段乱林荒草的山坡,跟前面并不相通,隔着一道三丈多宽的山涧,所以自己走,总得从岗右那段斜坡下去。
方玉川这一耽搁,宏慈大师、心一大师、净天大师、净业大师、铁剑先生相继赶到,这五位武林中能手,虽然在白天,仗着各有一身轻身绝技,纵跃自如,只不过看到一些影子而已。可是宏慈大师等已然看见方玉川骑身峰腰,他是定有所见。宏慈大师头一个也从山岗顶子绕了过来,直扑到这座小山峰下,隐身在乱林荒草间。低声招呼道:“玉川,你察看什么?”方玉川循声看时,见宏慈大师到了,遂飘身纵了下来,向宏慈大师道:“弟子方才明明发现一个人的踪迹,丝毫没敢迟延,紧翻到上面搜寻时,已失踪迹。又找到了这么高处,弟子本领太差,不能到峰顶,可是这山岗后乱林荒草的斜坡,已经看遍,毫无迹兆,这不是怪么?”
宏慈大师知道,一个白天,凭方玉川目光那么锐利,绝不会看差了眼,把飞禽野兽当作人迹。这时,铁剑先生也纵身到近前,问明了方玉川所见的情形,铁剑先生眉头一皱,向宏慈大师道:“老禅师,我们的踪迹恐怕已然败露了。事已至此,再隐藏无益,我倒要看看鼠辈,究竟是何人?”铁剑先生把长衫下角往腰带子上一掖,往前紧闯了三步,气纳丹田,施展“一鹤冲天”的轻身术,身形飞纵起。只这一个纵身,已经到了小山峰的半腰,脚尖向峰腰上一点,二次腾身再纵起,已经到了山峰的峰顶,“金鸡独立式”,站在峰顶上。往这乱林荒草的斜坡下面望去,看到下面那条山涧,靠着山坡底下,接近山涧的地方,不过三四尺宽的地方,可以停身,往前出去六七丈,虽则顺着涧边可以走。可是那条窄窄的小道,也是乱草丛生,怪石起伏,到了最窄的地方,几乎不能着足。再往前已经到了尽头处,完全被山涧挡住。在铁剑先生注视之间,自己也认为这种地方,绝不会有人冒这种险了。
方要飘身下这座山峰头,突然见山坡的根底下,一片乱草丛中,极窄的涧边上,竟蹿出一人,顺着涧边矮着身躯,往前纵跃疾驰。铁剑先生好生惊异,这足可以证明实有敌人入伏龙谷,查探自己这班人的踪迹了。可是看他情形反倒十分怕人发觉他的踪迹,在这种险峻难行之地,他竟敢冒险往前闯,可是这是一段绝地,你又焉能逃出去?哪知这人,往前纵跃如飞,脚底下丝毫不停,身形轻灵巧快。那种轻身纵跃的功夫,实比自己高,快到了尽头处,有一段略微宽一些的道,他倏一停身,竟是往后退到了山壁下。只见他往前紧闯了三步,脚底下用力地一蹬涧边,身形飞纵起,这三四丈宽的山涧,竟是阻挡不住他,如同飞鸟般,轻飘飘落在了山涧的对面。此人似乎已然知道有人在监视他的行动,他向这边一转身,一抬头,向铁剑先生点点头,微微一笑,脚底下放开如飞而去。铁剑先生和他相隔虽远,但是因为正是朝曦甫上,天气晴和,下面也是明朗异常,在他一抬头之间,铁剑先生也看到他的面貌,正是三星赶月单掌追魂石秋原。铁剑先生立刻飘身而下,知道强敌已经用尽了手段来对付这班人,只有和这班恶党们以死力拼,作最后之周旋,不然想要走出这金陵地面,那算妄想了。
铁剑先生下了这座小山峰之后,向宏慈大师等招呼道:“老禅师们,现在我们踪迹已然败露,不过据我看紫云峰归真洞,似乎尚未被他们发觉。朱大侠尚无危险,敌人们反正认定了他们对头人,绝不会出伏龙谷了,现在我们坦然地回盘山岭,两下的事是各走极端,谁也不能再稍行缓手。我们回盘山岭大佛寺,坦然地歇息一天,养精蓄锐,以备今夜与这班强敌们,决生死,分存亡。我们不举全力对付他们,恐怕我们也没有立足之地了。我认定那阴阳脸子蔡金彪,他定要用官家的势力调度金陵城所有府县的捕快,办案的能手,和得力的军兵,双管齐下,步步逼紧,绝不容我们稍行缓息,我们不赶紧和他决最后存亡等什么?”宏慈大师听到铁剑先生这番话,面色倏变,恨声说道:“贫僧等,在少林寺佛祖前,修为锻炼四十余年,为了本门中的佛规,也曾屡次地人江湖积修善功,但是时时地遵着佛祖慈悲之旨,和本师告诫,总要为他人留余地,不到不得已时不许多造杀孽。贫僧等四十余年来,绝不敢稍背此旨。可是这次看起来,只有尽一身所学所能,和恶魔们一决存亡,多造杀孽,也只好以一身当之,这是恶魔们逼迫得佛门弟子不得不这样做了。”说到这,铁剑先生见宏慈大师面现杀机,立刻把那慈祥和善之色尽敛。方玉川一旁听着,也觉惊心,知道今夜这场凶杀恶斗,真不敢断定谁存谁亡,谁生谁死了,自己不敢多说一句话。
现在大家不再隐蔽形迹,从山岗顶子翻下来,仍然顺着那段斜坡,到了下面平坦之地,直奔谷口,倒是人迹毫无。赶到出了谷口之后,方玉川脸上忽然变颜变色,并且那情形是预备着动手,可是宏慈大师也早已看出有两三个乔装农人的公门中人,守在谷口附近。有坐在道边子上的,有拿着锄在荒地上假作操作。宏慈大师知道方玉川定然和他们内中的人认识,恐怕有人出头阻挡,不准他投降敌人。宏慈大师恐怕他事情做冒昧了,反倒多生枝节,遂向方玉川招呼道:“玉川,现在我们在金陵地面,事情已很显然,你能够甘心入佛门出家修行,一切事与你无关。无论遇到什么事,不准你冒昧地发作,好在我们的事,近在眼前,当分辨个水落石出了,你给我头里走。”方玉川诺诺连声答应着,走向宏慈大师的前面。铁剑先生在最后,四位少林僧算是把方玉川夹在当中,守在谷口的乔装农人,彼此相看了一下,他们也没发作,四高僧跟铁剑先生暗地里把脚步放开,这比平常人可就快得多了,赶奔乌龙山盘山岭,一路上安然无事,巳时左右已经到了盘山岭。
回转大佛寺内,大家全是满怀心事,落座之后,净业大师向铁剑先生道:“展大侠,你看对手逼得多么紧,伏龙谷口已经埋下桩,把守住,就是防备着朱大侠再行往别处迁移隐匿,可是我们盘山岭下,也一样地有人潜伏监视,在下面树荫下所坐的两个,和山道上所见的那樵夫,形迹上已然显露,是官家所派出来的人,我们此时已经算是入了敌人的网罗一样。这样也好,我们倒愿意敌人起骄狂之意、轻视之心比较着容易对付他们,不过事情已经紧急,绝不容再迟延下去了。我们今夜倘若不动手,那乱点飞蝗韩骥,跟那阴阳脸子蔡金彪绝不肯守信用,他们也要先行动手,反来缉捕我们。我想我们晚间还是早早起身入金陵城总督府,不要被恶魔走了先招,我们就吃亏多了。”铁剑先生哼了一声,恨声说道:“恶魔们敢这么放手对付我们,我们也正好各尽一身所学,和他们拼到底吧!”这一班风尘异人,此时全是一样的心肠,安着必死之心,不能够把事情办得结局圆满,谁也不愿意走离金陵地面了。这一天容易过去,大家全歇息了多半日的工夫,精神缓足了,进了些饮食。
太阳已经沉下去,宏慈大师走出草房,转到破墙那里,往盘山岭下望去。烟笼雾罩,所有近山的居民,在晚饭之后,带着小儿女各就门前树荫下溪水边,游玩散步,小儿女们追逐歌唱,一片天真。宏慈大师不禁喟然长叹,自言自语道:“从这班农人家看起来,我们真是虚度此生,从幼小入佛门,历尽艰辛,苦修苦练数十年,才算稍有成就。可是临到这次事,奉主教之命,来接引这位具宿慧有夙缘的朱大侠,哪知阻碍重生,强敌扎手,以弟兄四人之力,恐怕尚不能应付下来。真要是今夜遭到惨败,那也就是我们返璞归真、魂归极乐的时候了,可是数十年古佛青灯,武功秘技,也曾受到无边的辛苦,到头来,弄了功亏一篑,不能完成这次主教的慈命。我们还落个佛门待罪之人,反不如这班农家父子妻女,畅叙天伦之乐,造化弄人,真是不可想象了。”铁剑先生忽然从身后转来,向宏慈大师道:“老禅师,自言自语,对眼前事竞作悲观,你这佛门弟子,难道还不如我这俗子凡夫么?凡事把他归诸命运,尽人力而为之,成败生死,何必放在心头?老禅师你看天色不早,我们该动身吧!”宏慈大师点点头,一同回转里面,立刻各自结束起来。
宏慈大师此次却把自己得心应手的方便铲提起来,因为今夜无须再顾忌一切,人金陵城总督府要弄他个地覆天翻。四位少林高僧,跟铁剑先生带着方玉川从屋中走出来,里面的灯火熄灭,铁剑先生向宏慈大师等说道:“盘山岭大佛寺古刹,大约从今夜起和我展翼霄就算永别了,最遗憾的是我那未了之事,二十一位英魂义骨不能如我的心愿,把他各送到原籍,这是最痛心的事。我盼望,倘若禅师们能够保全过今夜,不论是哪位,千万要替我展翼霄完成这件功德,我展翼霄死亦瞑目。一班英魂义骨,亦当感激九泉,望禅师们要把这件事看得重大些才是。”旁边心一大师却冷笑一声说道:“展大侠,你这种打算,恐怕错了。这也只好付诸命运,非人力所能强为了。此番与强敌作生死存亡的斗争,倘若展大侠一身全不能保,贫僧等就是侥幸不被敌人所杀,事情一败涂地之下,我们焉能贪生怕死,离开金陵地面?展大侠,贫僧等抱歉的是带累展大侠,对付这班扎手的人物,漫说展大侠生死不敢保,就是惨遭失败,你不容易得来的义声侠名,断送在我们之手,我们死不安心,到这种地步。好在展大侠一生所行所为,完全是为他人造福,置自身危险生死于不顾,我们只好带累展大侠和贫僧等同归于尽了。”
铁剑先生展翼霄哈哈一声狂笑,山道两旁的树木,全被这放声狂笑震得枝叶有声,铁剑先生跟着说道:“禅师,到这种地步,何必再讲这种客气话?我展翼霄凭背上这口铁剑,数十年间,做了多少快心称意事,也曾遇到了多少扎手的强敌,我居然保得残躯,活到今日,已经是侥幸万分。到头来,遇到这场事,为大明后裔尽一些心,效一些力,为佛门中完成这件功德,事虽不成,落个血染金陵,也颇值得了,我展翼霄还有什么遗憾!似水的流年,原本就没有多少时光叫我留恋,我能够趁这时追随着老禅师们,佛门中有这高僧,同归极乐世界,叫我展翼霄,死后孤魂又得到依托,这更是我想不到的幸运。老禅师们把心怀放开,把你们少林寺不传之秘在金陵城尽量施展一下吧!”心一大师等被铁剑先生这番话激励得勇气勃生,齐声向铁剑先生致谢。下了盘山岭,各自把轻身术施展开。伏龙谷已是熟路,这一施展陆地飞行之术,也就是半个时辰,伏龙谷在望。宏慈大师招呼师弟们脚步放慢,向铁剑先生道:“展大侠,入谷有阻难,我们应该如何对付?”铁剑先生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敢阻挡我们去路,取他的性命而已。”宏慈大师答了个“好”字。把月牙方便铲在自己面前一个盘旋摆动,铲头下钢环,哗楞楞一阵响,宏慈大师已经腾身纵起,往伏龙谷口内蹿去。铁剑先生、心一大师、净业大师、方玉川跟踪而进。
这几位僧俗的武林能手,也不掩蔽形迹,露出本来色相,施展轻身术往谷口里闯进来。这种声势也颇为惊人,可是谷口外伏守的官人们,并没敢伸手动这班人,眼看着铁剑先生等顺着谷口山道如飞往里闯去。此时方玉川对于身入佛门,已经算死心塌地,“个人的伙伴周金榜,已被净业大师放回去,他定然把我方玉川背叛官家禀报江宁府,我现在只要离开师父身旁,定遭缉捕,明知道无论见到江宁府任何人,定遭他们痛骂,这种事现在还无法避免。好在我方玉川是回心向善,往好处走,笑骂由他笑骂,我做我的好人。”此时他跟随着四高僧铁剑先生身后,虽然在黑沉中,这里已经走熟了的道路,毫不费事。只有一盏茶时,已转入后谷那片荒林山道。铁剑先生头前引路,一直地扑奔怪石屏,和那条断魂涧,相隔还有一箭多地远,一条黑影倏起倏落,刹那间已到近前,来的正是风尘异人朱德畴。
铁剑先生因为早早看出朱德畴的形状,飞纵到近前,忙问道:“朱师兄,这一天情况如何?敌党可有什么举动?”朱德畴道:“安静如常,不过,谷口那里,不容人出入了。难道你们进来没有受阻拦么?黄昏时候,我曾到伏龙谷中隐僻之处,察看外面情形,有那砍柴的并没入谷,他们从谷口左侧林深草密之处出来,离着谷口太近了,好凶恶的官人,一声不响,飞纵过去,一脚把那樵夫踢倒,喝问他可是要进伏龙谷么?那樵夫无故被这么欺侮凌辱,虽不甘心,只是一个乡下人,哪敢跟他们争辩。只有告诉他们实在是指着砍柴为生,并无他意,就这样,还被这伏守的官人痛骂了一顿,砍柴的左腿被踹,一瘸一拐,赶紧离开谷口,这种凶横情形,过分叫人无法忍耐下去。我在暮霭苍茫中,借用谷外一堆乱石块,给伏守附近的几个强梁霸道官人,全留了记号,所以我知道老禅师们入伏龙谷,恐怕要受阻难。”宏慈大师向朱德畴道:“大约朱大侠所惩治的一班人,已经调回,现在把守谷口的,看情形挨个完全有官职,绝不是兵弁们,我们也预备先收拾几个,聊以雪恨,可是他们反倒不肯动手,任凭我们安然入口。”
彼此说着话,已经回到紫云峰下归真涧,大家落座略微歇息,朱德畴道:“谷中这么阴沉黑暗,可是从星斗上辨别,这时也不过二更,入金陵,不过七八里的途程,我们现在收拾起身,还不算晚。”朱德畴早已泡好了茶,铁剑先生等对于朱德畴毋庸再作主客之分,连四高僧也是自行取领。宏慈大师却从左肋旁皮囊中取出一个包儿,用蘼叶包裹着,把它打开,里面是一段段青鲜异常的鲜石斛,向大家说道:“请各自取一些纳入口中,盘山岭产生这种药材,贫僧随手采取了些,因为我们练武的人,往往能被事情耽搁住,或是应付上强敌,难以脱身。这喉头烦渴,也能牵制你一身的本领功夫,能够有这点东西纳入口中,可以保六个时辰不用饮水。”大家赶紧就着宏慈手中,各自取了两段放入口内,看着这种小事,是无足轻重,像少林僧和铁剑先生等,现在应付这种强敌,明明是一场凶杀狠斗,以武功本领,绝没有示弱的地方,可是被敌人缠战住,或是因为帮助自己的人,不能撤身,这种拼命拒敌恶斗,虽然是内家有调气练神的功夫,比较常人能够支持极久的时刻。可是真到了感觉到烦渴时,喉咙里能够像火一般,身体无形中加增了痛苦,武功本领,平白的能够减去三分,这种闲文不在话下。
这时,大家结束停当,朱德畴向洞中一拜,口中祝告道:“弟子朱德畴在先人遗留的石洞扰乱多时,现在要与这里永别,谨谢先人的护佑。”四高僧、铁剑先生、方玉川一同出了归真洞,油灯已熄,可是地上石钵中所点的松脂,依然火光闪烁,因为这种东西,一时不易熄灭,也可绝无危险。朱德畴最后走出山洞门,铁剑先生已经头前引路,直扑那段乱林前,四高僧跟踪也赶下来,只有方玉川和朱德畴略慢。前面这四僧一俗,方要穿入乱林时,突然听得谷口一带,似乎连起了两三声铜笛。铁剑先生赶紧把脚步停住,向宏慈大师等说道:“禅师们,可曾听见么?这种铜笛的声音,响得特别,难道敌人真个的竟敢搜索到这里么?我想大家先不要忙着往外闯,我们仔细地辨别一下。”
说话间,方玉川、朱德畴也赶到近前,因为伏龙谷后紫云峰这里是最矮的地方,因为有一处处石岗峰岭,荒林野树,密布在谷中,平常看不出后面比较前面是过分低洼,静候了半晌,更没有铜笛的声音。铁剑先生抱愧地说道:“或许是我疑心生暗鬼,叫大家空立了这一会儿,耽搁了许多途程,咱们赶紧往外闯吧。”
大家一同穿过这片乱林,绕出那座怪石屏前,直奔前面那道山岗。当中可得经过数里长的那段秘径,铁剑先生头里把功夫尽量施展开,纵跃如飞,往前出来有三四里,转过这段秘径,那座山岗黑沉沉已经耸起在不远,顺着左边山道直扑上来,方才翻到斜坡上。方玉川是在最后,他无意中扭头向左看了一下,因为这伏龙谷方向并不正,谷口是座落到西北,方玉川向左边看的地方。正是这伏龙谷的一段壁立的山岭,圈着正西这一面,并没有道路,所以伏龙谷除了正式谷口,想从别处出入,完全是悬崖峭壁。方玉川抬头看的时候,他见左边那段山岭,往后去的一处较矮的地方,在阴沉沉黑暗暗的天空中,竟是有光亮闪了一下,可是一瞥即逝,自己虽则心中一惊,但是口中并没敢说出来。因为所见的情形,既然离奇,更不能叫别人重行看到,所以方玉川把要说的话咽住。头里的铁剑先生已经翻上山岗顶子,这次忽然那伏龙谷的左侧,山岭外面,一连又是两声铜笛,似乎吹这铜笛的人,故意地使声音极小,他发这种笛声,别人不易辨别。方玉川已经觉出这种声音完全是江宁府属下一班官人和护城的官兵所用,连两江总督衙门内,一班守卫军兵,全是一律配带这种报警的信号,个人身上尚带有一支。
方玉川此时可不敢再行缄口不言,赶忙招呼:“请师父先行停步,弟子把事禀告再走。”宏慈大师也听到伏龙谷四周情形不对,回身等候方玉川来到近前,匆遽地向宏慈大师道:“师父,可曾听到这种铜笛的声音?这完全是江宁府官家所用,两边悬崖峭壁无路可通的地方,连续发现铜笛响应之声,恐怕连后谷全要上来人。”宏慈大师哈哈一笑道:“这倒很好,他们竟能够先行下手,反赶到这里,伏龙谷算是我们和敌人一同埋骨之地吧?不要管他,随我来。”方玉川心中已然知道眼前情况,恐怕不易走开了,这时后面的人相继而至。铁剑先生也在暗中默查四下形势,忽然转身回头往来路上一看时,顿足说道:“我们终归走晚了一步,叫敌人把我们绊在这里,后面已然进来人了,不问可知,谷口已难冲出。”话声未落,突然从旁边一座小山头上,有人一声狂笑道:“姓展的,你说得很对,尊驾们还想出伏龙谷么?今夜也叫你们看看蔡大人的手段。”
跟着发话的这人,一连吹了三声铜笛,这伏龙谷谷口一带,突然火光大亮,亮出一大队官兵,分据谷口两边峰头一带,张弓搭箭,故意地明摆出阵势来。两边各有七八支火把照着,数十名乔装改扮的官人,穿什么颜色衣服的全有,算是把谷口守住,可是在他三声铜笛之下,不只谷口这里,连两旁边悬崖峭壁间全发现了呐喊声,跟着一支一支满带着油浸的草把,向山壁和林木间乱掷,立刻火把抛到之处,草木燃烧起来。后谷一带也是一片火光,更从谷中飞撞进十几名短衣壮汉,方玉川远远地已然辨别出,完全是江宁府县所有的马步快三班挑选的能手,各持着雪亮的兵刃,在谷口列队等候,看那情形,是预备动手拿人。
这里朱德畴见这班恶魔们竟是用这种厉害手段,把这伏龙谷四下放火,这一焚烧,只留谷口一点出路,这分明是安心逼近我们,纵然不被擒,要想在这种隐秘之地,再行逃匿,那算妄想了。可是谷口又防守这么严,敌党分明已把我们看作网中之鱼,万想不到事情变化得这样快,一切计划均成泡影,金陵城更无法再去了。自己咬牙切齿,只有多杀一个敌人,多解一分恨,呛的一声把背的剑撤出鞘来,这时正是那小山顶子上那个敌人运用轻功绝技,“海燕撩波”从七八丈高翻下来,轻飘飘落在了山道上面,离着朱德畴有丈余远。朱德畴一摆掌中剑,猱身而进,飞扑到敌人近前,掌中剑“白蛇吐信”,向这敌人胸前刺来,上面下来这个正是阴阳脸子蔡金彪。他此时尚赤手空拳,没亮兵刃,朱德畴这一剑到,他往左一晃身,左脚趁势往外一滑,身形已经向左退出五六尺,右脚往左上步翻身,他双手往他短衫下一探,噗噜噜抖出一条兵刃,漆黑铮亮,原来是一条乌金蛇骨鞭。这阴阳脸子蔡金彪,手底下也真个厉害,蛇骨鞭才一撤出来,往外一振腕子,横着向外一甩,向朱德畴拦腰横打过来,这种兵器,不在兵刃谱之数,算一种奇形兵刃,用纯钢丝和金丝拧成,全身如同蛇的骨节一样,运用如意,并且这条兵器,分量特别重,四尺八寸长,有核桃粗,鞭头上却是一个蛇头,蛇口中吐出三寸锋刃尖子。这条乌金蛇骨鞭,阴阳脸子蔡金彪借以成名,朱德畴见他这种奇形兵器亮出来,招数发得非常快,朱德畴左脚往外一探,左手剑决向后一领,身躯猛然向左一个盘旋,绕步把乌金蛇骨鞭鞭头闪过,身形随着往前一纵,反欺进来。这就是艺高人胆大,因为蔡金彪这条乌金蛇骨鞭要叫他施展开,他四周一丈内休想欺近半步去。对付这种强敌,全仗着个人武功精纯,身形巧快,剑术够了火候,才敢这么近步欺身。
朱德畴掌中剑,“毒蛇寻穴”一抖腕子,向阴阳脸子蔡金彪小腹上刺去。蔡金彪对于朱德畴这么进招,也是心惊,剑递过来快似电光石火,阴阳脸子蔡金彪赶紧地用左手一抄乌金蛇骨鞭的鞭身,右脚同时从他自己左腿后一探,身形斜转,向左闪出一步,朱德畴的剑竟是刺空。阴阳脸子蔡金彪却用右手鞭尾退出的一尺长猛然向朱德畴的剑身上一砸。他这条乌金蛇骨鞭另有一种不同凡俗的手法,朱德畴自然是急于抽身撤剑,身躯往后一带,左手剑决向自己身后一展,右手剑已经撤回来,可是身形并不动,预备用连环进招,“金剑斩雕”式,把掌中剑从自己左肩头圈回来,反腕子一劈。可是阴阳脸子蔡金彪他用鞭尾往剑上一砸,原来是虚招,赶到朱德畴剑往回一撤,他右手握着乌金蛇骨鞭的前半截,猛然向外一甩,两个相隔又近,正向朱德畴斜肩带臂砸下来。这一鞭变化得迅捷异常,功夫稍弱的再难躲开,朱德畴见蛇骨鞭带着风声砸到,自己赶忙往右一晃身,掌中剑正提到右肩头上,剑尖向上,原来是想用“金剑斩雕”式的,此时身形向左一撤,腕子一翻,掌中剑是“举火烧天”,鞭一往下落。朱德畴这口剑,猛然往他蛇骨鞭的鞭上一贴,往后一滑,呛的一声,一溜火星,竟把他乌金蛇骨鞭荡得向外闪出去。朱德畴赶紧向左一纵身撤出来,借着四外火光察看自己宝剑并未受伤。那阴阳脸子蔡金彪也悬系着自己蛇骨鞭被削毁,身形也纵出去,右手一接鞭尾,看到自己蛇骨鞭不过划去尺许长一层皮,并未伤着了鞭身,两下里二次欺身近步,战在一处。
此时,四下里形势越发险恶,水火无情,伏龙谷四周山壁完全被火烧起来。铁剑先生等已经各已对付上敌人,从谷口闯进来的,内中就有三个面生的人,各亮兵刃,猛扑上来动手,他们好似早就分派商量定了,这三个面生的江湖能手,竟是扑奔宏慈大师、净业大师、心一大师。从东西两边山壁,在火势起后各翻下两人来,左边下来的是乱点飞蝗韩骥,带着一个四十多岁江湖客,右边下来的是那三星赶月石秋原,虽在他身旁却是一个年约六七十岁,头顶秃得一点头发没有,只有脑后尚留着一缕花白头发,编着手指粗七八寸长的一条小辫儿,长得相貌特别,两道眉毛,形如八字,眉梢下垂,衬着一双三角眼,塌鼻梁,翻鼻孔,一张薄片嘴非常大,形如蛙口,唇上还留着短须,七长八短,穿着蓝布短衫,黄铜纽子,下面蓝布中衣,白袜洒鞋,裤脚仅仅到脚面上。这种穿着打扮,江南绝看不到,分明是江北一带乡下的土老,这种奇形怪状的人,看着特别扎眼。
三星赶月石秋原一扑过来,他就先奔了净业大师。这个怪相老者却直扑铁剑先生。对面下来的乱点飞蝗韩骥,身形没到近前,就在辱骂着:“好个大胆的方玉川,你不过府衙中一个班头,竟敢在大人们面前吃里爬外,投降到叛逆手内,韩大人要是叫你再活在人世上,我们就枉在江湖道上闯了。你这丧心病狂的东西,有几个脑袋,叫你尝尝韩大人这一双肉掌下的厉害,你是甘心作这种欺人欺天的事,韩大人宁可不办这案,也先要了你的命。”口中喝骂着,直向方玉川扑去。方玉川早看明了今夜的形势,是定生死存亡之时,漫说自己这条命不易保,师父们虽是少林派嫡传的弟子,也未必准能出得伏龙谷去。此时忽然间大内所下来的这位韩大人,他舍却一班要紧的人物不去捕拿,偏偏要寻自己的晦气,此人来到金陵,虽然没见他露什么本领,可是听他手下人所传出来过去的一切,他们的出身不是江洋巨盗,就是武林中的能手,没有一个弱者,本领稍差的也人不了大内。方玉川知道自己这是到了尽头之日,哪曾逃得出他的手去?才拜在心一大师身旁,今夜虽在师父身边,遇到这种祸事,若是一惜命图逃,别说还逃不开,就是侥幸能够逃出韩骥之手,事后师父也不会轻饶了自己,命该如此,只有破出这条命去一拼而已。遂也不再顾虑一切,还口骂道:“姓韩的不用作威作福,我又不是你属下当差,人各有志,这是我改邪归正之时,你管得着我么?”
乱点飞蝗韩骥骂了声:“你好小子,竟敢跟韩大人还口,你接招吧。”往前一上步,左手往前一递,食中二指往方玉川面门上点去,方玉川往后一仰头,脚下往左一滑,向左一闪身,自己吃亏没带正式兵刃,只有两把手叉子,此时身形一撤开,双臂一抡,用掌中这对手叉子,反向乱点飞蝗韩骥左肩上劈去。韩骥左掌原来是虚招,倏然往回一撤左臂,左肩头往后一闪,立刻右掌从自己左臂下横推出去,向方玉川华盖穴上便击。这一掌打实了方玉川就得当时毙命,方玉川觉得这一掌的掌风自己禁受不住,这时他可得着身形巧快的好处了,用力猛然把双臂向左一带,右脚底下也用足了力踹山石,嗖地横蹿出左两丈余。这乱点飞蝗韩骥这一掌竟会劈空,不禁又羞又怒,以自己这分功夫和自己现在的地位声望,对付这么一个公门中的当差小卒,真要容他在自己手下走上三招,姓韩的可比栽在别人手内难看得多了,叫这班新从北京城下来的看着也太笑我韩骥无能。
韩骥在这种羞愧愤怒交加之下。脚底下暗中用力,脚尖一点地,竟用“蹬萍赶浪”的身法,身形跟踪赶到,那方玉川也就在脚刚一沾地,身形还没转过来,乱点飞蝗韩骥身形已经扑到。他是人到掌到,竟用“双撞掌”左脚脚尖一点地,身形往前一探,双掌齐出,向方玉川背上击来,方玉川眼看着就要毙在他双掌之下。就在这危机一发的一刹那中,猛然一条黑影,如同一缕黑烟扑到,一双弧形剑竟向乱点飞蝗韩骥的后背和左肩头上猛劈下来,来势太急,又是一种重兵刃,不要说正正地劈上,就是被扫上一点,全得受重伤,乱点飞蝗韩骥,赶紧用力地往右一撤双掌,左脚用力一点地,向右蹿出丈余远,一拧身喝声:“什么人?”可是他喝问之间,已然看出是心一大师,这种情形,所谓人情之常,多一分关系,未免就多近着一分。
心一大师在动手之间,就注意到这新收徒弟方玉川,因为他才入自己门下,总算被武力征服,虽则自己能够察看出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少年,虽入公门当差,尚还没被那种恶习熏染深了,但是生死关头,另当别论。心一大师已经和新来的这班江湖能手动上手,但是眼中时时注意到方玉川,忽然听到乱点飞蝗韩骥非要他的命不可,这是明摆着两下里力量不均,方玉川哪会是他的对手。动上手就得送命,心一大师所对付的这来人,手底下一口金背砍山刀,威猛异常,刀法纯熟,并且是武林正宗的传授。心一大师把掌中这对弧形剑也运用开,和这来人一口金背砍山刀,打了个平手,眼角中蓦然看到徒弟方玉川居然连避开韩骥两手阴毒的掌法,赶到纵身逃出去,那韩骥再一施展煞手的招数,心一大师知道方玉川非得丧命在他掌下不可,救徒弟心切,掌中这对弧形剑连用了两招,“双龙夺珠”,这两柄弧形剑向敌人的两耳轮猛劈,敌人往外一撤身。心一大师用“雁落平沙”“秋风扫落叶”,矮着身躯,只凭左脚尖点地,掌中的弧形剑从左往后一带,借着弧形剑抡起来之力,身形好似风车般一个旋转,双剑向敌人的两腿横斩过来,这种式子用得非常劲疾,敌人只好猛往后一纵身,倒蹿出丈余远。心一大师身形猛往起一拔,掌中一对弧形剑往上一抖,提丹田气,运用轻功提纵法,“拿云赶月”的身形,疾如流星一般,猛扑过来,好在相隔并不甚远,只离着徒弟方玉川落脚处三丈左右。心一大师这种轻身绝技,凭着起落之势,能够把五丈内的敌人,制于弧形剑下,所以相隔这么近,这对弧形剑竟往乱点飞蝗韩骥身上落来,算是把方玉川这条小命从鬼门关上要回来。
此时,乱点飞蝗韩骥可真个怒火万丈,厉声呵斥:“和尚,你是一个出家人,竟敢用这种手段暗算你韩大人,你太失了身份。”心一大师冷笑声道:“凭你乱点飞蝗韩骥成名的英雄,对一个后生晚辈,初出茅庐的无名少年,下这种毒手,其心可诛,贫僧焉能不解脱你。”这个“你”字没落声,方玉川那里大声喊:“师父,背后……”“后”字没出口,只喊到背字,心一大师觉得脑后一股子风声,就知有人从背后暗算。弧形剑原来在胸前交错,只把左脚顺着地面往左一滑,伸出一尺去,身形随着向左一矮,“犀牛望月”半翻身,右手的弧形剑已然撒出去,呛的一声,火星乱溅。暗算的正是使金背砍山刀的敌人,他竟是运用轻身术故意地不带声息,临到欺近了身,猛往前一扑,才向心一大师头上猛劈下来,这一刀他使的是十成力。心一大师这一弧形剑,把他金背刀震开,那乱点飞蝗韩骥在这时也伸手把腰间围的龙杆棒拔出来,他还是想取方玉川的性命。在心一大师把敌人刀封出去的同时,韩骥已经纵起身来,扑向方玉川。心一大师此时先顾不得对付暗算这人,身形往回下一拧,肩头一晃,脚底下用足力,腾身而起,竟用“饥鹰捕雀”的式子,腾身纵起,双剑在前,横劫韩骥,韩骥赶紧把丹田气一沉,身躯往下一落,避开来势。心一大师却在口中招呼道:“无知的孽徒,你还不走开等什么?用不着你徒送这条性命了。”方玉川听到师父这种命令,叫自己暂时躲避,眼前这班人,实非自己所能应付,他趁势一转身,向荒林乱草间逃去,方玉川这条命算是暂时保全不去提他。
心一大师身形也落在山道上,韩骥的双龙杆棒,已经是“泰山压顶”式砸了下来,这种兵刃,心一大师可不能用弧形剑硬接了,赶紧往左一晃身,杆棒从左肩头砸空,心一大师猱身进步,左手弧形剑,“顺水推舟”式向韩骥拦腰横斩,可是身后一声喊:“和尚,你还哪走!”那使金背砍山刀的又跟踪赶到,这口刀向心一大师脊背上斜劈下来,心一大师连番遭到他两次暗算,不禁也杀机陡起。韩骥正把双龙杆棒往回一撤之间,心一大师猛然一个“玉蟒倒翻身”,从左往后一转,竟是用右手的弧形剑横着往外一封他这口刀,呛的一声,把刀给荡开,身形已转过来,左脚更随着往前一探,左手的弧形剑“叶底摘花”“白猿偷桃”式猛递出来,向来人的右肋下猛然一展,这一招用得迅捷异常,敌人的刀被荡出去。心一大师更是用的七成力,他的身躯全被带得向他左边半转,右肋完全算是卖了空,这一弧形剑递出来,眼看着弧形剑的刃子已然沾到他的衣裳。此人他用力地往左一斜身,整个的身躯向后一沉,左掌向后一穿,奋全力把荡出去的刀猛带回来,倒着向后一甩,仗着他这种招数用得也恰到好处,心一大师弧形剑往外一展之间,哧的一声,敌人的衣服划破,右肋上被弧形剑划伤了四寸多长的伤口,他的剑倒甩过来,心一大师只有右臂用力一震,掌中弧形剑往下一沉,这算是把自己的力量卸了,弧形剑没递进他的肋骨内。乱点飞蝗韩骥这时也扑到救应,双龙杆棒却抖得笔直,好像枪一般,杆棒的龙头,向心一大师面门上刺来。心一大师左手弧形剑也撤回来,双剑交错,双臂往上一抖,向上一封,可是乱点飞蝗韩骥的双龙杆棒,已经猛撤回去,跟着往上一上右步,撤棒头现棒尾,向心一大师小腹上猛戳过来。他这支龙杆棒,本来无法分头尾,两边全是龙头,只有前把后把之分而已,这种杆棒最厉害处,是龙头口内全吐着精钢所造三寸龙舌,只要点到了人,立时能受重伤。心一大师双臂已然向上封去,韩骥变招太快,向小腹上这一戳,心一大师再往下沉,弧形剑砸他的杆棒可来不及了,只得猛然把左腿往起一提,身躯用力地向左一拧,向后把全身一栽,把自己致命处闪避开,可是左腿的膝盖上,左胯下竟被韩骥龙头杆棒划伤,心一大师这一缓过势来,虽在受伤之下,用“倒踢柏木桩”的式子,猛然左脚往外一踹,正奔乱点飞蝗韩骥的右腿迎面骨上。这一下要踹实了,就得骨断筋折,可是韩骥也是一身精纯的功夫,他赶紧用力地把右脚往前一滑,一拧身,心一大师只有足踵踹到他腿肚子上。就这样,韩骥的身躯收不住势,踉跄往前撞去,用力地拿桩站稳,双方同时受伤之下。可是这种成名的人物,焉肯就这么甘心罢手,乱点飞蝗韩骥二次要往前猛扑,但是他腿肚子上虽说受伤不重,已经够他支持的。只这刹那间,被踹处已经疼痛异常,脚底下感觉不灵,心一大师虽则胯下受伤,但是伤非要害处,此时就让下去,也没有立足之地,也是安的一样心意,和韩骥再拼生死。压弧形剑往前作势欲扑之间,猛然从斜刺里飞纵过一人来,身形未到近前,已然高声喝喊:“韩大人,把这个附逆的僧人交与我柳云台收拾了吧!”
这时,心一大师赶紧一斜身,往旁纵出丈余远,先避开来势。察看来人这自称柳云台的,也是韩骥新约来的同党,在金陵城和盘山岭全没见过,他本是和师弟净业大师在山岗前拼命斗在一处,此时竟是撤身下来,就知道自己这边形势不利了。心一大师因为救徒弟,和韩骥跟那个使金背砍山刀的拼命动手,已经离开大家有五六丈远,更有树木和山岗的转角,隐蔽了前面一半形势,虽则四下火光照着,已经全能看到一切了,可是相隔稍远,又全是动着手,这边就不易看到真实情况了。哪知道净业大师已受重伤,虽则没死在当场,退到山岗上,借着山岗上去的地方狭小,自己拼命地纵身蹿入乱草中,未被这个敌人追上,所过来的这个,全是乱点飞蝗韩骥同手的弟兄,在大内效力当差,这三个还全是他一手拉进去的。
使金背砍山刀的那个,本是镖行出身,姓冯名大用,当年是专走关东口北的镖,手底很有真功夫,有掌打关东半边天的美名,只为骄狂太甚,终于折在关东道上,镖行中不能立足,被乱点飞蝗韩骥利用上他,把他荐在主子面前,也当了一名侍卫。现在所过来这个,自己报名叫柳云台,出身绿林,他专在大河南北一带作案,积案如山,直隶省、河南省、山东省,三省的巡抚全要非把他这个人办到了看看,这一来,追风手柳云台可不能立足了。乱点飞蝗韩骥原本出身绿林,这追风手柳云台,认为自己远走江南,还得更名改姓,江南道上的朋友们,绝不容自己在那一带耀武扬威,何况北省已经选出了办案的能手,他们伸手对付自己,就是逃到江南也未必得逃出他们这班办案人的手内,反不如大大胆子,入北京城隐匿些时。这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认定自己绝没有那么大胆量,反敢潜入天子脚下,这追风手柳云台,遂入了北京城,竟被他看到了乱点飞蝗韩骥,已经脱离绿林,做了皇上的亲信。这一来,他算得了逃生得命的机会,韩骥还是真不敢不认他。他倒是毫不隐瞒,告诉韩骥,自己没有立足之地,韩骥知道不设法保全他,连自己也得毁,这柳云台是个很厉害的绿林,韩骥真个大胆,竟把这种积案如山的绿林道引入宫中,补上了名字,可是跟追风手柳云台也约定了可不准他出宫门一步,如若日久天长,不肯听他的话,韩骥也破出死去,索性柳云台也不必要挟,韩骥是自行检举,两人作为同生同死。追风手柳云台也知道韩骥这么保全自己,真是拿性命成全朋友,他真个两年工夫,没出宫门一步,此番乱点飞蝗韩骥随着阴阳脸子蔡金彪、三星赶月石秋原,奉秘敕到江南来,因为时日太多,没把案办回去,皇上有些怒意,二次派下人来,追风手柳云台竟也在被派之数。山岗前,和宏慈大师动手的那个,名叫塞北金刀裘尚志,他倒是出身正大,是个专立场子教徒弟的武师,也是经韩骥一手提拔,做了侍卫。
再说追风手柳云台从山岗那边搜寻净业大师,没搜寻到,看到乱点飞蝗韩骥险些毁在和尚这种下盘功夫上,自己才高声喝喊,扑过来,为是替韩骥助手,此时纵身过来,向心一大师这一发话,心一大师喝问道:“孽障,不用口出狂言,你先报上名来,贫僧好接引你入佛门净土。”追风手柳云台尚没答话,乱点飞蝗韩骥已经往前一纵身,蹿了过来,向心一大师呵斥道:“不守清规的附逆僧人,今夜叫你知道国家的王法厉害,今夜所到的人,正是你们这班目无国法甘心作恶的勾魂使者,既然你侧身武林,耳中也该听到,威震大河南北的追风手柳云台,就是这位。和尚,识相的,赶紧把弧形剑放下,皇上那里念你们是出家人,不过受人蒙蔽,尚能网开一面,留你们活命,再敢这么顽强抵抗,管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心一大师一声冷笑,往前一纵身,竟是先扑奔乱点飞蝗韩骥,弧形剑搂头盖顶就劈,韩骥往后一撤身,斜着身躯,双臂往上一抖,用双杆棒往上猛绷。心一大师猛然往回一撤双臂,弧形剑“金蛟剪式”,往他双肋上猛砸来。可是乱点飞蝗韩骥,也是招数并没有实,身躯往后一斜,一抖左臂,甩双龙杆棒,“倒打金钟”式,向心一大师的小腹上甩来,两下的招数是同时发动,可是那追风手柳云台,焉肯在这种情况下留情?他在心一大师往韩骥头顶上一递招时,脚底下一个箭步,已经到了心一大师的背后,一把翘尖刀向心一大师斜背带臂劈来。心一大师可是听得脑后风声,弧形剑“金蛟剪”的招数虽是已经撤出,这就仗着三十多年的锻炼,已经能够练到六合归一、心手相应,左脚斜着向左一滑,身躯向左一闪,右肩头向后一甩,右手的弧形剑烘云托月倒翻着往翘尖刀上绷去,往左边一闪身,更把双龙杆棒“倒打金钟”这一招避开。可是这种动手,没有丝毫缓息之余地,韩骥的双龙杆棒招数用空,他左脚倒着向后一滑,微微一个盘旋,转身撤步退出四五尺,可是这条双龙杆棒却随着“玉带围腰”,向心一大师的左胸上卷来,那追风手柳云台轧把翘尖刀被弧形剑一封,他却一震腕子,刀往回一撤,跟着变招为“铁锁横舟”,刀带着风声,向心一大师拦腰横斩,这两下的招数用得阴毒异常,一左一右,横截着心一大师,叫你无法闪避。韩骥的双龙杆棒又是软硬两用的兵器,不能往他棒身上横着往外封,心一大师双臂赶紧一震,掌中这对弧形剑“金鸡抖翎”,向左右一绷,因为这种招数,虽然不能对付韩骥,可是自己是左脚一点地,用一鹤冲天的轻身术,凭空拔起,以避来势。但是心一大师虽则所受的轻伤,可是这种武功只一运用,无形中减了威力,这脚下一点之力,竟比平时差了四成力,身形只拔到七八尺高,往后一落,乱点飞蝗韩骥他这条双龙杆棒,竟是一振腕子,施展“乌龙穿塔”,人和杆棒一块起,杆棒并且抖得笔直,如同双头枪一样。心一大师身形拔起已经拧过身去,这条杆棒竟向心一大师的后心上猛戳来,心一大师任凭有多好的功夫,身躯悬空之下,也无法躲闪了,龙口中那三寸锋利的舌尖,竟是点到心一大师的背上,乱点飞蝗韩骥只要再往外一振腕力,心一大师就得当时毙命在杆棒之下。
就在两下身躯同时下落之际,突然左边一排乱树的上面,正是一座山石峰,从上面倏地一下,飞过来一块尺许长的石块,向乱点飞蝗韩骥右半边脸上砸来。这块尺许长的石头,打出来劲疾异常,韩骥赶紧一低头,可是已被这块巨石扫中了他的右额角,请想这么重的石块,只要挨上一点,他哪还禁受得住?立时身躯一晃,向左倒去,那追风手柳云台,赶紧一纵身,伸左臂把韩骥拦了一下,轻轻地把他放到山道上,乱点飞蝗韩骥已经晕厥过去,鲜血顺着脸往下流。心一大师受了重伤之下,趁着韩骥被人打伤,心一大师忍着伤痛,向前逃去,才出来三四丈远,耳中听得右边紧贴着道边,荆棘丛中有人低声招呼:“师父,前面去不得,还是先往这里暂避吧!”心一大师也觉得背上的伤痕过重,再遇敌人,非送命不可。回头一看那追风手柳云台,正忙着救护韩骥,自己轻轻一闪身,蹿入荆棘乱草中,里面潜伏的正是自己新收的弟子方玉川。心一大师越发地对于佛门中的因果,认为可畏了,这种报施竟能发现在当时,没有徒弟这一块石,哪还有自己的命在?心一大师被方玉川接应着,他把弧形剑先接过去,从荆棘蓬蒿中隐蔽着身躯,绕向那山峰头后暂避,前面的形势,也是越发不利了。
最厉害的是那怪老人,生死掌乔元泰,他那条铁骷髅鞭,连和起来,任何重兵器挨上就飞,铁剑先生以四十余年的剑术,对于这生死掌乔元泰,竟吃了兵刃上的亏,自己这口古铁剑,虽是一口利刃,能够斩钢截铁,可是终不如那几口有名的干将、莫邪、湛卢、巨阙,他这铁骷髅鞭在江湖上,就没见过,更不知道他这条兵器的身份究竟如何。倘若想给他削断,剑力一个不够,自己可就毁了,只要削不断它,掌中铁剑就得出手。这一来,铁剑先生把一身所学,尽量施展出来,工夫一大,立刻显着自己的招数运用不能称心如意。
这生死掌乔元泰,好厉害的骷髅鞭术,他这条鞭,有三百六十五手,一招一式连环运用起来,只能看到一片乌黑的铁骷髅,把他身形裹起来,往前递招,真如疾风暴雨一般。宏慈大师所对付的也是韩骥最知己的同手弟兄塞北金刀裘尚志,他这口八卦紫金刀为北派中独有的一门刀法,八卦门在北方固然是很有些传人,可是这裘尚志独得八卦门的真传,宏慈大师一柄方便铲,在少林派中也是成名的僧人,可是两下里动上手,竟是难分高下。
到这时,三星赶月石秋原的师兄大力金刚手彭万川,更以一口九耳八环刀来双战宏慈,伏龙谷四下的火,已经成燎原之势,眼看着全谷化为一片火海。那阴阳脸子蔡金彪,他对付朱德畴,两下里也是功力悉敌,不过这方面,处处处于不利的地位。净业大师、心一大师这一受伤败退,立刻显得败象已成。靠谷口附近一带,以及火焰侵不到的地方,更冲进一大队官兵箭手呐喊着:“附逆敌人,还不赶紧束手就擒,难道非落个死在乱箭之下不可么!”铁剑先生此时竟是被这生死掌乔元泰一骷髅鞭威胁得有败无胜。这种情形,看宏慈大师眼内,越发知道无法挽回这步劫运了,可是此时再想退出伏龙谷,那算妄想了,只有拼到最后,也不过落个同归于尽。这时那生死掌乔元泰,却在怪声怪气的招呼道:“展翼霄,我老头子此番多管这场闲事,一不为名,二不为利,实为的见识见识你这位江湖异人,武林能手,尊驾为洞明世故的侠义道,何必作这种愚蠢事,展翼霄你还不罢手等什么?”铁剑先生焉能就这么认败服输?自己宁可落个血溅伏龙谷,也不能稍有退缩之意。遂也厉声说道:“老朋友,多谢你的感情,我展翼霄对朋友有始有终,铁骷髅鞭下我愿意完成我交友之道,老朋友你就只管撒招吧!”
就在这种危急之时,忽然谷口左侧火焰略小之处突然一声长啸,从烟火上面飞纵进一人来,从谷口那一排军兵和捕快头顶上飞跃过来。这人一现身,所有的捕快军兵,一片哗噪,可是身形倏起倏落,疾如脱弦之箭,若不是有火光照着,几乎辨不出来人的面貌。赶紧飞扑进来的,竟是一位年逾古稀的出家僧人,身高七八尺,紫微微一张脸面,长眉过目,两眼神光闪烁,威猛逼人,光着头顶,头上已经受了沙门的戒法,身穿一件灰布僧袍,紧着黄丝绦,下面白布高腰袜子,灰僧鞋,背后背着一个黄包裹,一只棕蒲团,手中提一柄月牙方便铲,这条方便铲比较平常僧人所用大着一倍,铲身长达六尺余,那铲头如同一个小簸箕,挂着钢环,铲杆是漆黑铮亮,铲尾月牙刃子也加大,雪亮锋利,在火光下,随着他身形起落,带起一缕寒光,相隔二十余丈远,眨眼间已经冲到山岗前。宏慈大师动手之间,发现来人,注目细查,不禁惊喜交集,敢情正是福建少林寺涵虚上人,万想不到他老人家竟是赶到。这位少林寺得道高僧一扑上来,猛喝声:“孽障们!竟敢这样丧心病狂,为那贪心不足的昏君效死力?不过,为的博取功名富贵。可惜你们这班孽障们,竟忘了尚还有天良昭彰四字。”这位涵虚上人,在话声中,把方便铲一举,已经扑向生死掌乔元泰。口中更招呼着:“展施主,请你暂收剑术,容老衲替你解脱这孽障。”铁剑先生虚点一剑,纵身避开。
涵虚上人这条方便铲已经向生死掌乔元泰的头上砸去,势如泰山压顶,生死掌乔元泰,以铁骷髅鞭猛着往上封,他这才遇到了真正的对头。他这猛往上一封,生死掌乔元泰练就了硬功夫,他这两臂上真有千斤之力,赶到铁骷髅鞭这一跟方便铲碰在一处,当的一声,生死掌乔元泰几乎把两虎口振裂,铁骷髅鞭险些个反把自己的头顶砸伤,虽然把方便铲封出去,可是他已经算吃了涵虚上人的大亏。生死掌乔元泰愤怒交加之下,他竟把铁骷髅鞭的招数尽力施展出来,但是涵虚上人哪容得他猖狂?上人为至今少林最著名的人物,以三百六十五手荡魔伏邪铲领袖少林派,这条方便铲有六七十斤重,漫说是乔元泰这种本领,就是比他再高着一等的,也不是涵虚上人的对手。他虎口已经被振伤,虽则尽量施展,走了才十余式,竟被涵虚上人以“天龙归海”“猛虎伏桩”“乌龙卷尾”这三手方便铲的绝招,把乔元泰的铁骷髅鞭,竟是振得飞起半空。这老头子完全算栽在伏龙谷,含羞带愧一声不响逃出谷去。
涵虚上人舞动这柄方便铲,又扑奔了宏慈大师,这塞北金刀裘尚志,和大力金刚手彭万川已经堪堪要得手。这位上人一到,宏慈大师立刻虚点一铲,纵身退了下来,涵虚上人竟如同生龙活虎一般,力敌这两口刀,丝毫没把他们放在心上。这时阴阳脸子蔡金彪一见生死掌乔元泰已经败在这个和尚的铲下,蔡金彪他竟是虚点一招,腾身纵出圈外,厉声招呼道:“那个大胆附逆的僧人,朝廷对待你们恩施格外,明知道有许多附逆之徒,隐匿沙门,主人宽宏大量,不肯过甚追究,如今竟敢这么明目张胆来到金陵,助着叛逆朱德畴拒捕杀差,蔡大人现在情愿认败服输,任凭你们逃出金陵地面了,不过将来的事,咱们再说再讲了。”敢情阴阳脸子蔡金彪他不认识人,可认识这种少林派独有的荡魔伏邪三百六十五手神铲,生死掌乔元泰全败在当场,自己就是再和裘尚志等一班人勉强对付,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光棍不吃眼前亏,并且更应了俗语,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跟着铜笛连鸣,塞北金刀裘尚志、大力金刚手彭万川等一班人,全纵身撤退。那追风手柳云台也背着乱点飞蝗韩骥,从山岗后转过来,一同往谷口撤去,谷口的官兵,也随着往外撤,他们还是绝不利用箭手,因为知道这位涵虚上人的威力,足以制伏弓箭的投射。这阴阳脸子蔡金彪,他存了一种毒恶复仇的念头,所以毅然撤退,绝不留恋。
敌人一走,铁剑先生等全向前拜见,谢上人相救之德,涵虚上人却向朱德畴手打问讯道:“朱施主,别来均无恙,老衲奉掌教之命,嵩山传法牒,知道他们定能为佛祖效力,但是老衲北京城访友之下,才侦知那贪心无厌的昏庸主子,竟是安心下毒手,要一网打尽,两下秘敕尽选的是能手,老衲恐怕此番终归要失败在他们手内,老衲迫非得已,明知道此来为少林寺要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可是事势所迫,只可听诸天命了。连夜赶到金陵,福王早已升仙,那水心亭不过是以福王的遗骨作饵,诱大家入罗网,老衲把骨骸盗来,带到伏龙谷,总算是朱施主尚还没落到他们手中。此地不能停留下去,赶紧随老衲回大碑山去吧。”朱德畴到此时已无法再推却,宏慈大师等更把净业大师、心一大师、方玉川全接迎到山岗前会合一处。
这时,天已微明,这座伏龙谷就算是化成一片焦土,铁剑先生对于此番事险些个把自己一生英名付与流水,虽是涵虚上人一再相邀,请他到大碑山,瞻仰少林寺的圣迹,可是铁剑先生一再相辞,自己从此要归隐天南,在苗疆归化岭,结茅庐以终天年。涵虚上人叫宏慈大师等师兄弟四人一同赶奔福建,因为有掌教之命,叫他们随着朱德畴一同要领受少林掌教的慈恩法惠。这位上人遂回转少林寺。朱德畴也算是身归净土,赐名痛禅上人。可是少林寺一场大祸终不能免,直到十二番僧下莆田,火焚少林寺,那算是应劫罹难,本篇至此暂作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