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金老寿不辞而别之后,他一直地离开三湘地面,在一个荒山野谷隐匿了多日,变装易服,昼伏夜行,悄悄地返回来。他认定不这样查不出暗中对付天龙船帮的敌人。他回到三湘地面,下上苦功夫,昼夜踪迹,可是这种事很难着手,就因为鲍子威是单身一人,他的行踪又极其诡秘难测,金老寿他是负了气,尤其是对于地方出的盗案,始终没追究出来,这是他最不甘心的事,他认为多大本领的人,也得留下迹象,难道这个人真有神出鬼没之能么?
这个老头子他是咬紧了牙,非查个水落石出决不放手,这次他正从衡州踪迹了两三夜的工夫,这里倒是出了一案,案作下来后,作案的人早已隐去。他连着在衡州府这里三夜的工夫,本城几个殷实富户,有势力的人家,金七老是每夜必到,可是这种情形,他本身也很险了。因为附近四五里连出这么些案,始终破不了案,已经有十几个著名的捕盗能手,也是暗中散布在这一带。这一夜金七老饶没有缀上作案的贼人,自己是几乎被人包围,仗着他身形快,越城逃出来,可是缉捕拘人追得很紧。
金七老性情虽则暴躁,可是这种地方他知道人家全是办案的官人,他不能无故地动手伤人。用声东击西之法,整整多半夜的工夫,才把几个捕快能手诱得乱了方向。可是金七老此时也被挤得到了龙山北山角,天眼看着就快亮了,再往别处走,容易露形迹。金七老遂翻上山头,哪知道却被要命郎中鲍子威发现七老的踪迹,他认定了七老已经跟上了他。鲍子威,他故意地微现形迹,可是叫金七老辨别不出是谁。他很快地逃下来,他故意地往林场的北边一片乱山头乱石坡留下一片足印,这是雪地里,就是在黑夜也容易辨别,金七老,果然上了当,顺着这行足印追过来,鲍子威他却伏身在一片蓬蒿内,手底下新打造的钢梭叩在掌中,金七老身临切近,他这钢梭猝然发动,可惜金七老竟自无法闪避,相隔得又近,鲍子威是安心下毒手,用十二分的力量,这一钢梭打进去,七老只落个一声惨叫,仰身倒在雪地中。
这个鲍子威他故意地在蓬蒿中还留了些足印,他把钢梭从金老寿的胸前取出,他立刻逃出龙山北山头,他临到退出去,完全仗着的轻身术,一起一落之间,相隔总有两三丈远,脚底下还故意地把脚尖晃动。这样闵三娘等虽是那么仔细勘查,也无法辨别,赶到认出七老是被钢梭致命,可是仍然想不到鲍子威身上。
鲍子威这时他可知道不下手不成了,这个鲍子威他仍然用当初破坏十二连环坞的办法,以事实揭发,把龙山铁壁峰这班一网打尽。他竟自把龙山现在天龙渔场、林场、农庄窝藏着两千多名帮匪,完全是凤尾帮的后身。所有衡阳道一带所做的案子完全是天龙渔场这里出去的人,他们更计划了要在最近期间占领衡阳道全境,实行叛寇造反,所有衡阳道各处被盗之案,所失的金银珍宝,完全隐藏在龙山后山林场附近。告密人不忍三湘一带黎民百姓的涂炭,所以不避嫌疑的报告官家,如有怀疑,可派兵到龙山照着名单查办,所开列十名匪首出身来历,立刻侦问明白,来查办时力量单薄难免遭到匪帮杀害,必须以重兵围剿,方保万全。他用这种告密的单子每一人的名字下全注解得清清楚楚,出身来历,真实的姓名匪号。
这种匿名报告,按理说官家不能轻信,无奈这个单子上所开列的各人,一多半由官家已经知道,因为凤尾帮过去在十二连环坞,被剿办之后,他们把浙江、湖南一带扰乱得地覆天翻,虽然后来按着名单搜捕,各省里全查办出不少帮匪来,杀戮的太多了,凤尾帮从那时算是完全消灭下去,又经过长江一次大水灾,所以再没人提起。现在衡阳道这里一接到这个告密的单子,内中所开列的人,头一个就是凤尾帮最著名的一位香主,他虽是已死在浙江杭州府,可是这闵三娘就是天罡手闵智之妻。像余忠、陆七娘、沈阿英、沈阿雄等,全是有名的,何况现在衡阳道一带,所出的盗案始终没破案。这一来官家可就没个不信了。也是这班人全是一心弃邪归正,领导着一班年富力强的凤尾帮旧部叫他们全自食其力,做安善良民。这班人衣食得到温饱,他们也真能够安分守己地做良民,所以不会再遭这次的大劫。鲍子威这种阴谋手段倘若完全得了手,可就把龙山铁壁峰这两千多人断送了。官家的打算手段也辣,动手剿办时只要按着名单所举发的人完全不差,可是渔场、林场、农庄就叫被整个的包围,两千多人遭到屠杀之惨,可是鲍子威这种阴谋手段,实在是天人共愤。虽则金七老遭到他暗算,死在后山,可是暗中还有跟定了他的人。不过这个鲍子威行踪诡秘,对他身上已经注意的,虽则不止于已死的要命金七老一人,但是这个恶魔死而复生,实在是出乎人意料之外,他这件事太不近情理了。
可是在最后他到衡阳道道台衙门,用他所写的一张名单告密,到这时竟有一个人跟缀上他。这个要命郎中鲍子威他把一张名单留在道台的签押房,在这一刹那间,窗外有人辨清了他的面貌,也几乎惊出了声,因为在一个深夜间,这暗中窥探他的敢情正是天南逸叟武维扬。他是安心对龙山凤尾帮前后的残局完全放手,可是他总归是有些不放心交付到闵三娘手中,武维扬实在是愿意她把这个凤尾帮残余的旧部引入正途,从此自己也就放了心。不过他要暗中看一看闵三娘等一班人,是否真有这个力量?这种事难免武维扬这么关心,实在是眼前这两千余名弟兄全是他的旧部,尤其是沈阿英、沈阿雄是他爱若亲生的人。他所以从离开龙山之后,把行迹隐去,自己也是乔装改扮,在离龙山很远的地方,弄一只小船,在一个轻易没有人到的野港边,住下来。他是隔些日子悄悄到龙山这里来一趟,看看这里的情形。有时候更在他们渔船出港江面上打鱼,武维扬躲在苇塘内,看着他们的操作,武维扬是高兴,因为暗中看这些弟兄们操作的情形,武维扬看得出来,他们全是真心从事这种事业,没有丝毫勉强被威胁的情形。这样他渐渐地全安心闵三娘领导下转变过来,过去的行为,自己也就可以离开这里了,龙山这里叫武维扬放了心。
可是衡阳道所辖各县一天一天的风声紧了,这一带忽然出了飞贼巨盗,闹得地面上不安起来。官家更派出了捕快差役,四处察访,作案的贼人。武维扬可就惊了心,因为龙山这里是一个最容易落嫌疑的地方,他们的事业才立住脚,在这个时候禁不住再起风波。武维扬先前还真怕这里的人出去办的,他暗中侦查了多日,判明了绝不是龙山这里的人所为。可是作案的人竟有这种手段,自己在衡阳道一带,可就下上了功夫,要查出这个作案的人究竟是哪一路的绿林?日子可就很多了,直顶到金七老在龙山送了命,武维扬这才知道了不得了,这仍然有人安心要把龙山铁壁峰这班人断送个干干净净了才肯甘心。
他这天在衡阳道城内,缀上了一人,这人身形快的为自己从来所少见,一直到这个人入了道台衙门,武维扬才算追上了他。在签押房窗外辨出了这人面貌时,武维扬真够心想是活见鬼了,自己是看着他死的,他竟会死而复生。武维扬当时可就咬紧了牙,不愿意叫他再走开,这个人再出现,不用问,对于龙山他是势难两立,武维扬到此时,自己也不想活下去了,也不管是什么地方,反正不能叫他走脱了。赶到这个鲍子威从签押房退出来,武维扬就猛扑上去,可是这个鲍子威他行动上极谨慎,一出签押房他已经觉察,有人袭击他。才一交手,他如飞翻上房去,武维扬是紧追他,这个鲍子威他未辨出天南逸叟武维扬来,他疑心是办案的捕快们,他决不想动手紧着逃,武维扬追了一阵,终被他从一条小巷中逃去。
武维扬怒极,追不上他,可就要看看他在道台衙门弄的什么手段了?武维扬赶到翻回签押房,把鲍子威放在那的单子拿起一看,自己急地落下泪来。这件事弄成了没法挽救,自己把这张告密的单子又拿走,鲍子威不消灭了,他能写一次再写二次,龙山铁壁峰两千多人,早晚是要毁在他手中。除非是此时告诉闵三娘等,立时散伙,那一来把一番心血,又弄个一场空,这真是生有处,死有地,自己索性成全这个恶魔,这件事只有我自首衡阳道,把一切罪名完全放在我自己身上,保全龙山铁壁峰这两千多人,不至于叫他们逃亡四方,流落下去。武维扬拿定这个主意,他拿起这张告密单子,他真是安心求死。从签押房走来,他是毫无所惧地往大堂这边转过来,幸而这时一个人没有,武维扬到了大堂前,这里也是一片黑暗,武维扬往大堂前一跪他就要高声喊冤枉,为是把人惊动来,自己被捕后,求见道台,面奉一切。
可是就在他刚往下一跪,从东西的配房上面嗖嗖的窜下两人,一左一右,把武维扬的两只胳膊抓住,武维扬在这种时候,他决不动手,因为他认定了下来的人必是办案的捕快们,他刚要开口,左边这人突然伸手把武维扬嘴按住,低声向他耳边招呼道:“老朋友,不要出声,你好糊涂,猴崽子逃不出我们手去了,你先随着我们走,有话跟你商量。”武维扬此时又被硬架起来,他听这人的话口对自己无恶意,竟也不是捕快,武维扬在低声问“你是谁?”右边这个人低声说:“蓝璧、蓝和。”武维扬惊喜交集,随着这两人翻到屋面上,蓝璧伸手把武维扬拿着这告密单子接过去,他很快地仍然送回签押房内,跟着到了屋顶上,三人一同退出道台衙门。蓝璧向武维扬招呼着:“老朋友,行动上小心些,城里办案的又多,跟我们出城。”这燕赵双侠跟着天南逸叟武维扬来到城外,到了一片枯树林中,蓝和用手向棵古树下一指道:“你看猴崽子逃出手去了么?”这时武维扬看到树基下被绑着的正是那万恶的鲍子威,不过现在已经受伤昏迷,不住低声呻吟着。武维扬恨极了,他立刻就要把他一掌击死,蓝璧伸手拦住,拉着武维扬到了旁边,离开鲍子威数丈远,向武维扬道:“老友相别很久了!”武维扬很惭愧地向燕赵双侠道歉,蓝璧忙说道:“过去的事不说了,你的情形,我们知道得很清楚,一个人是盖棺论定,一点不差。现在事情紧急,不能细说,也不用说。我俩到三湘来,是已经知道这里的一切事,我们也愿意看看凤尾帮这个难得的结果。路上更遇到了铁蓑道人,他们全因为事不能在这里耽搁,正好叫我们弟兄到这一带暗中看一下凤尾帮的事,是否能够一帆风顺地下去。事出意外,这里竟会出了这种离奇事,这也是这两千多人不该着遭大劫。我们弟兄来得正好,算是作了这个恶魔的要命鬼。你的踪迹我们早发现了,除去这个恶魔死而复生,我们知道得不清楚,这个老贼脱不过还是种鬼手段,我们不能再叫他逃出手去。不过老朋友你到案自首决办不得,我们知道老朋友你太痛心了,现在你只要一到案,你可是准逃不出来。老朋友你还是听凭我弟兄料理这件事,龙山铁壁峰,索性地给它彻底解决。这次的事,我们从正当手段解决它,我们弟兄二人出头办理,叫天龙渔场、林场、农庄,从此后平安无事地做下去,事情不能再敷衍了。”蓝璧说到这,更把自己打算的办法说与了武维扬,告诉武维扬只管在暗中协助,不必出头。
武维扬就听从燕赵双侠的办法,矮金刚蓝和,跟武维扬把要命郎中鲍子威带到龙山铁壁峰,隐匿在乱山头。追云手蓝璧,他在衡阳道内暗中察查官家一切的动静,果然衡阳道雷厉风行地动了手,办得十分严厉,不止于调了官兵缉私营,还把四县办案的能手捕快们,全调集来。这次的事,若不是燕赵双侠出头,龙山铁壁峰就全毁了,非弄个同归于尽不可。燕赵双侠知道这场事不用出奇的手段,镇不住官家,所以在兵围龙山,闵三娘等已经全被捕,眼看着官兵就要全攻入了鹅头荡,燕赵双侠在这时突然出现,把要命郎中鲍子威,跟横江龙崔伦全当场献出来。燕赵双侠对于这两人可下了毒手,完全把两个人废了,就是能活下去,也成了废人。更在营官周大人的面前,威胁着他两人要供出实情,鲍子威、崔伦到此时他们不说实话只有多受痛苦,当时在船头就全招认。
追云手蓝璧当面向营官周大人请求:“大人既知道了真想,求大人开天地之恩、好生之德,别叫官兵火枪手再动手了。龙山铁壁峰这里的事情,小民们敢拿性命担保。这个恶魔已经被捕,再不会有意外事发生。本山当家的情愿意到案,求官家秉公判断,大人只管留兵把守,他们绝不会有一个私自脱逃的。”这营官周振国,他也是老行伍了,看眼前的情形,更见这班人顺理地低头认罪,燕赵双侠也愿意跟随到衡阳道。
这位周大人立刻向这里一班渔户说道:“你们只要守法安分地在这里等候官家的处置,你们全可以转祸为福,道台定要开恩,给你们一条自新之路。你们只要在这时敢滋事脱逃,那可是自己找死。”这位周营官叫手下捕快们,严厉地监视住鲍子威、崔伦。所有包围龙山的官兵,可仍然等在这里,听候命令。周营官押着所有的犯人赶奔衡阳。
营官周振国,跟两位委员见了道台之后,把当时的情形详细报告一番,这次的事,倒真个沾了燕赵双侠的光了,道台也知道有这么两个人,行侠仗义,济困扶危。赶到一过堂,燕赵双侠求道台总得恩典他们,现在是决不掩饰,被捕的人,以及龙山所有渔场、林场、农庄,全是凤尾帮旧日坛下弟兄。可是官家总得给人一条自新之路,他们完全已经洗手做良民,在三湘一带,全要凭着血汗谋衣食,守法安分,官家只要开恩,容他们照旧地活下去,不止于对于地方上没有丝毫扰乱,还能在大水灾之后,为地方上恢复生产。何况此次完全被这个恶魔鲍子威所害,所有的盗案,完全是他做的,天龙渔场跟林场、农庄,绝没有丝毫不法的情形,有事实可以证明,燕赵双侠弟兄二人,愿意以身家性命担保,此后他们绝不会有丝毫不法情形。这位道台眼看鲍子威、崔伦这两个人已经半死,他们再狡展是不成了。并且他们所盗去的赃物,也完全在龙山后山把原赃起出。铁臂峰前的两座坟也验过,果然鲍子威这座坟是空棺木。可是这位道台也追问到武维扬是否隐匿在这里?这件事燕赵双侠一口咬定这个人大约不在人间。
这位道台真个的叫这班人完全聚结,要奉公守法安分守己地在这一带经营渔业、林场、农庄。燕赵双侠也当堂具了保状,这样把闵三娘等这班人当堂开释。鲍子威跟崔伦,没等到官家处置,先后全死在狱中。闵三娘等这班人,回转龙山,官兵已经撤去。燕赵双侠也跟着到了龙山,向所有的弟兄们,训勉了一番。武维扬却悄悄地来到金七老的坟前,祭奠了一番。这场塌天大祸,竟能够转祸为福,武维扬对于双侠,也是铭心刻骨,感激难忘,自己从此真个的在雁荡山隐迹起来。双侠走后,闵三娘和这一班辅助她的人,全是努力地发展天龙渔场、林场、农庄,几年的工夫,根深蒂固,他们开展到五个渔场、两个林场,后山一带的荒地,完全开垦好了。这一带不止于盗贼敛迹,连贪官污吏们只要在三湘违法殃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遭了报,凤尾帮反倒保有一种潜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