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三娘咬牙切齿道:“好吧!大人请看,余忠、陆七娘、沈阿英、沈阿雄、黄浩、姜秋野,全在这里,闵萍姑、闵熊儿、孙彪全在后山,人是一个不短。我还得请问大人,我们在三湘地面可是自从开办渔场起以前的事,和民妇是没有牵连,我们可有什么犯法的事实?”这位周营官立刻把面色一沉道:“闵柳氏,我告诉你放爽快些,不必再费事,我只问你武维扬这个人你们总该认识了,现在的事情有他的牵连。闵柳氏你也看一看,从鹅头荡围着龙山,已经全有官兵把守住,你们敢有别的举动,想脱逃,不过是自己找死,爽快地到案打官司,官家这边还许网开一面。只要你们本身没有多大犯法情形,不会逃不出来,也能够保全了渔场、林场、农庄一两千人的性命,事情可全在你一人了。”
此时沈阿英、沈阿雄、余忠全知道,此次官家剿捕,又是翻起凤尾帮的旧案,这一来恐怕全不易逃出了。沈阿英立刻向闵三娘招呼道:“当家的,我们不能就这么任凭别人诬告,被屈含冤死在衡阳道,不把告我们的人献出来,叫我们看看,我们不能就这么到案。”沈阿英这个话一出口,营官身后十几名官差捕快,各自一摆兵刃,往上一围,内中一人呵斥着:“好大胆的东西,敢拒捕!”沈阿英、沈阿雄可真个的要动手了。
这时闵三娘忙把两手一扬,向一班捕快们招呼道:“老爷们不要动手,他们绝不敢拒捕。”跟着扭头向阿英、阿雄呵斥道:“你们敢胡言乱语,不要命了,老老实实地求大人恩典才是。”此时沈阿英、沈阿雄弟兄两人,赶紧把头低下。这位营官哼了一声道:“这是你们的便宜!”这位周营官立刻派衡州委员崔老爷,带着一队人在虎牙陀这里监视;跟着招呼清泉县的委员胡老爷,和手下二十多名弁勇、捕快,两旁监视着闵三娘、陆七娘、余忠、阿英、阿雄、黄浩、姜秋野,一同往里走。果然这时外面已被包围,一声一声的号炮连续着响着。这种号炮的声音,是围着鹅头荡,顺着龙山的南北的边山一声声地接下去,这种情形就是示威,为是叫里边的人知道这座龙山完全在包围下。闵三娘等这一班人被监视着从虎牙陀顺着山道往里走,一直地奔后面的大柜。这里早得到信,还算闵三娘能够重服得住,后山一带果然遵从闵三娘的命令,林场的人守在林场里,农庄的人守在农庄里。敞厅大柜这里,只有萍姑、闵熊儿跟管账的先生,和四个弟兄。这里完全是正式营业的情形,这班人全进了大柜,捕快们把门把守住。闵三娘立刻指着闵熊儿、萍姑,给他姐弟两人,报了名,闵三娘更呵斥着闵熊儿、萍姑,要服从国法,不许乱动。这里只短孙彪一个人,他在林场内。这位周营官立刻吩咐闵三娘叫她自己跟随,到后面林场查看,闵三娘跟随着周营官由四名弁员、四名捕快提着兵刃,跟随顺着大柜旁从铁壁峰旁转过来,扑奔林场。
这里的一班弟兄们仍然在操作着,全在整理着木料,孙彪也得到信息,他在这里照顾着。这时营官周大人把林场里面查看了一番,闵三娘向孙彪道:“孙师傅可太对不起你,你无故地被我们连累,名单上也有你的名,你只好随我们走一遭吧!好在天大的事情,由我担承。”孙彪瞪着眼道:“凭什么?我们拿血汗换饭吃也有罪么?”一个弁勇厉声呵斥道:“你敢发横,你是自找难堪。”抡起刀背就要砍孙彪,闵三娘赶忙地拦住道:“老爷你就多高高手吧,他们情实不是我们这里的人,现在也无法细说,他到案就是了。”跟着向孙彪道:“孙师傅,你就多被委屈吧,为什么吃眼前亏。”孙彪这才低头不语,周营官呵斥了声:“走!”不过他们的情形看着只对付一班主要的人,凡是查看过的地方绝没有立时查封,跟着又到农庄那边看了一下,立刻带领着闵三娘、孙彪赶奔前面大柜。来到这里,这十个人算是完全在这大柜的敞厅内,周营官吩咐这十个人全站在一处,他向闵三娘道:“闵柳氏,你这点势派不小,真难为你,能够养着两千人,点调费真不小,买卖很不错吧?”
闵三娘道:“仗着弟兄们肯努力,大家全能找碗饱饭吃,一切事全是初创,赚不着钱,倒也够挑费了。”周营官道:“你这怕什么?有你们这班江湖好手,什么事不能解决,并有两千人也是照样的美酒肥肉,足吃足用。”
闵三娘立刻说道:“大人,这是什么话?我们是完全凭着弟兄们的血汗,从正道上找饭吃,我们难道有什么邪财可取么?”跟着招呼管账的先生把账全拿出来,周营官道:“用不着,看那个有什么用?”闵三娘道:“民妇只有这一点事请求大人恩典,求你无论如何把我们的账全给交官,因为我们的官司,我们自己明白。民妇另外有事请求官家做主,非把账交了案,不能洗刷我们的冤枉。”周营官说道:“好吧!回头叫他们带着。”跟着把面色一沉道:“闵柳氏,现在可得公事公办,你们得领受朝廷的王法,来呀!给他们带上。”立刻十几名捕快各从身边攒出手铐子来,余忠等全“啊”了一声,闵三娘厉声说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已经认头到案打官司,这还不是应该的么。”自己先把两手一伸,一名捕快把一副铐子往闵三娘腕上一搭,“咔吧”一声,已经把闵三娘铐上,这一来其余的人,也不敢抗拒了,这十个人完全上了手铐子,捕快们提着兵器监视着;闵三娘说什么也得叫他们把账带着,周营官只好吩咐一名弁勇用一个大包袱把账包起来,背着走。这班人出了大柜的敞厅,周营官向两个管账的先生喝道:“这可是道台的恩典,案情只向主犯身上追究,决不牵连你们,不过你们老老实实地在这里等着,寸草寸木不许动,前后山全有官兵把守着,往外逃的是自己送死。”吩咐完这个话,立刻督率着弁勇、捕快押解着这班人越奔前面。一出前面的山口,走在虎牙陀后边的山坡上,已经看到鹅头荡内已经又有好几只官船,闯进来,官船完全停在鹅头荡的当中,船头全对着虎牙陀前。南北两边水港内,大队的渔船,此时一千多名渔户,一多半在岸上,在他们的场房内,一半在船上。
此时闵三娘等这十个人全上着手铐子,顺着山道往下走,渔户们可全看见了,立刻就有人发了喊声:“弟兄们安分守法拿血汗换一碗饱饭吃,这么活全不叫我们活下去,咱们别活了,说什么不能叫他们把山主带走,弟兄们索性拼吧!”这一喊,可毁了,立刻全接了应,水旱两面,声如鼎沸,一片呐喊的声音。一时有这些渔户们,在岸上的全出了屋子,在船上的全出了舱。这位周营官,立刻大怒,立刻厉声喝喊:“好大胆的亡命徒们,还敢聚众逞凶,上船!”此时这四十多名官人捕快各把兵刃举起,向闵三娘等呵斥着:“你们只要敢妄动,立刻要你们命!”十几口刀已经搁在闵三娘这班人的脖颈上,已经被逼迫全上了当中这条大官船,其余的人跳上旁边的两只官船。这时这群渔户们可真要拼命了,他们也听得见官人们所讲的话,完全是要翻凤尾帮的旧案,那一来恐怕这些人全活不了。可是他们先前被闵三娘命令威喝着,叫他们把兵刃全要掷到水里,不准再叫官家搜出凶器来,此时官船已经掉转船头,往外冲。水旱两面已经有三四十名弟兄们各抄起竹篙、木桨、木杠子、铁钩子,凡是打架的用具,全抓到了手中,齐声呐喊,往上冲。可是三只官船已经往外退,这边已经有四五只渔船扑上去,跟旁边的两只官船上弁勇、捕快动手,闵三娘虽则拼着命地喊不许你们动,可是在这种声如鼎沸之下,哪里阻止得住。
这时那个周营官也在高声招呼:“缉私营的抬枪手,还不往前攻等什么?只管杀这群亡命徒。”事情是真险,这两千多人眼看着全要做了屈死鬼。因为官家实在是没怀好意,他们是把这里主要人捕拿之后,就是渔户们不动手,官船也是立刻往里撞,完全打算把这两千多人屠杀个净尽。此时渔户们这一动手,周营官立刻招呼闯进鹅头荡的官船,要立刻开枪轰击,只要一开了枪,可就毁了。
就在这时,突然从虎牙陀两边山岗上面,出现两个人,高声喊嚷:“天龙船帮的弟兄们,赶紧住手,停船!官老爷们,开恩饶命。”喊声起处,立刻从上面飞纵下两人来,一南一北,身形轻快,从那么高的高岗上,落下来,身形不停,嗖嗖的往前纵,从贴近岸边的渔船顶子上,飞扑上来。一个奔当中那只官船的船舱顶子,一个奔渔船这边扑上去。最靠前边的一个落在这船上,这个手底下是真快,噼啪的一阵响,把渔户们手中的竹篙、木杠夺过六七十条来抛下水去,口中在连喊着:“你们想活的还不住手!”这一来把渔户们威胁住,一愣神的工夫,手底下可全停了。那边扑上官船舱顶上的人,他已经往官船的船头上一落,有两名弁员,可就抡刀向他身上剁,这个人双臂一振,竞把这两口刀震落水中,他可是跟着跪在了船面上,口中喊着:“老爷们,别动手!周大人,你误杀良民,你不要你的前程了么?大人你快传令,叫官兵停手,小民有下情面奉。”这一来这个周营官也是十分惊异,这个人来得突兀,手底下这么快,并且他跪在那,决无恶意。这位周营官立刻向船上站的弁勇、捕快们招呼着,叫他们不要动手。此时两边的两条官船上官兵、捕快们,也全被另一个老头子阻止住,因为他这种现身的情形,他完全是照着渔户们下手,把渔户们手中的竹篙、木桨抛入水中,这对于官兵是没有敌意,所以手底下全停住。
这时大船上的营官也在传令不准动手,两下的这一停顿,从鹅头荡当中扑过来的官船,也被营官这里传令阻止,火枪手停止轰击。这时周营官跟崔委员、胡委员全看清,船头上跪的这个人,年纪很大,身材瘦小,穿着一身粗布衣服,黑紫的面皮,留着胡须,颔下有一撮山羊胡子,两眼神光十足,虽则看情形总在六旬以上,可是精神矍铄。尤其是方才这两人从高岗上下来,跟手底下的情形,那么动作敏捷,已经把这一班官兵、捕快们镇住。此时旁边渔船上那个老头子,离着这边船还有两三丈远,从那边船头上一纵身,轻如飞燕,已经在大官船上,也往那里一跪。营官们越发地惊疑,这个人是掩口黑须,和那个老头子不同,可是身材相貌,完全相同。这个黑须的老头子,跪在那口中在招呼着:“大人,你得网开一面,追究事实的真相,天龙渔场这班人全被人陷害,两千多条性命,要屈死在奸人之手,大人你要多恩典。”
这个营官把面色一沉道:“你两人是什么人敢这么大胆?我是奉衡阳道所派来查抄一班帮匪,你们敢这么大胆阻止我,你们难道不要脑袋了么?你们究竟是做什么的?还不给我快讲!”这时那个山羊胡子的老头子,叩头说道:“大人,小民是直隶磁州蓝庄人,小民姓蓝名璧,这个是我胞弟蓝和。”这一报出名来,旁边被他把刀振出手去第一名捕快,他惊呼道:“你们可是磁州的燕赵双侠追云手蓝璧、矮金刚蓝和么?”敢情他知道双侠的来历。这个捕快,他曾经在浙南衙门里当过差,十二连环坞的事,也清楚,连营官以及两位委员耳中也全知道有这么两位风尘侠隐。这一来营官跟委员全换了一种态度,准知道这是好人了,不用再提防有意外的情形,这就叫先声夺人。营官立刻说道:“蓝璧、蓝和,你们弟兄的行为,我们倒也敬佩。不过今天的事,你们可要自己掂量着,是龙山这里罪窝着凤尾帮的帮匪。他们在三湘一带已经作了多少案,奉命查抽他们,一点虚假没有,他们是真赃实犯,罪有应得。你们若是以江湖的手段,来破坏官家办案,你们可对不起双侠二字了。”
矮金刚蓝和忙说道:“周大人请你放心,现在你把龙山已经完全包围,我们弟兄天胆也不敢凭着一身本领,要阻止大人你伸手办案,我们没长出两个脑袋来。不过天龙渔场,所有的人完全是被人陷害,小民没有真凭实据,焉敢出头。大人,你等一等,小人给你一个证据。”蓝璧跟着往起一长身,招呼了声:“蓝老二,你也不闲着,那个猴崽子叫他走脱了,便宜死他了,抓他来!”话声中这个追云手一纵身已经从船头窜出去,好快的身形了,倏起倏落,纵跃如飞,从一只一只的船顶子上,飞纵上虎牙陀,身形不停,一直地扑奔虎牙陀旁那片高岗。
所有这里的官兵、捕快,以及岸上船面上本岗的渔户,反成了鸦雀无声,眼光全追着这个追云手蓝璧的身形,他眨眼间已经翻上高岗。这个矮金刚蓝和他这时也从船顶子上,却如飞地扑向停在南边水叉子内大队渔船的船顶,这个蓝和他身形这么快扑过去。此时靠着南边这排船的第十五条船船尾上正有一人,他一转身就往水里跳,矮金刚蓝和一声暴喊:“猴崽子别含糊了,你哪走!”蓝和一个“燕子钻云”式,身形从一个舱顶子上飞纵起,往第十七条船尾一落。这个要逃走的人,他身形顺着船边扑下去。可是矮金刚蓝和身躯往这只船尾上一落,一个“夜叉探海”式扑的把这人的左腿腕子抓住往回猛一带,口中在喊着:“小子你回来吧!”这个人“哎哟”一声身躯摔在船板上,蓝二侠可是没撒手,有三四个船上的渔户,齐声喊出:“崔伦!崔伦!”这时矮金刚蓝和咬牙切齿地说道:“要报不报,时辰来到,小子也报应你了。”跟着右手把他的右腿腕也抓住,蓝二侠双手一振,“嘎巴!嘎巴!”这个崔伦像鬼叫的一声嚎,全身一颤,已经死过去,他的两腿腕骨已折,这般人渔户们吓得张口结舌。
矮金刚蓝和两手松开跟着一伸右臂,把这个崔伦拦腰挟起,口中招呼着:“姓崔的往后愿意活只管活下去,蓝二爷算对得起你了。”话声中纵跃如飞往官船这边扑。可是这时那个追云手蓝璧,从高岗背着一个人,窜下来。蓝大侠的身形矮背着这个人他的头探过了蓝璧的肩头,渔户们看到他背的人面貌时,立刻发出一片惊呼之声,全在喊着:“了不得,这可是活见鬼,怎么把死尸背出来?”有的就喊:“没死脑袋还动呢!这是僵尸。”这上千名的渔户齐声喊真是声振天地起,敢情这个蓝大侠背的是那个已死的要命郎中鲍子威,这班渔户们怎会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