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头上一个人也在很着急的,他跺着脚猛喊了声推舵,他这只船上的水手也是拼着命地往前猛力一摇,他这只船往北窜过来。后面的第二只船可到了,可是船头上那人,竟自一耸身很快地从船头翻到舱顶子的后面,他往他自己的船尾上一落时,照着我们船的船尾,左边的船舷一脚踹中,这个人他力量真大,力也使得巧,我们这只船竟往前猛一窜,船头猛向北一甩,这一下子,我正站在船头,整把我甩下去,可是我两手在胡抓之下,竟把一根缆绳抓住,身躯挂在船舷下,这只小客船可过去了。不知道这个人是力量用猛了,还是船往前窜得太快了,他竟自“哎哟”一声,扑通的翻下水去,可是他落水之后,往起还冒了一下子,竟自喊着:“救人啊!”可是只喊出一半来,水花一翻,这个人已经沉下去,小客船向北出去好几丈。这一出了人命,我们的船侥幸没撞沉,水手们忙着往上救我,跟着就有人喊,快找灯笼火光子捞这个人!但是那条客船出去了六七丈外,竟听得他船尾上一人发着恨声道:“弄出人命来还不走等什么?这场官司打不起。”他这只小船在黑沉沉的水面上,如飞向北逃去。
我们这里乱了一阵,那只客船已然逃走,落水的人又不是我们给撞下去的,我们也犯不上碰上巡船打人家官司,并且这个人也不能十拿九稳的准死。我们船只赶紧下来,遇上了姜师傅接我们的船只,这才安然到达鹅头荡。三娘,你想这件事不怪么?这个人死的到现在我觉得有些奇怪。”闵三娘等一班人听了之后,多认为这个人实有些说不下理去。孙彪是看得清清楚楚了,他的功夫不怎么好,他可也懂得,在当时这个人从船头上往后翻,动作上那么轻灵巧快,能够救两船于危机一刹那间,他自己反倒失足落水,这种事太说不下去了,尤其是他既往水里翻起,还能喊出声来招呼救人,他有上逃船来的时间和力量,可是往里会沉下去,这是什么道理?
甘婆子、金七老他们隔着桌子听到孙彪这番话,全是沉吟不语,情形上是十分注意了。此时甘婆子向孙彪问道:“那个水汊子往南去,你可准知道是龙山的北岭,那一带有没有上山的道路?”孙彪道:“地方是一点不差,我在这一带住过多年的人,不会再弄错了,一点不差是北岭,往铁壁峰这边来可不容易去得翻好几处悬崖峭壁。老前辈,你认定这是山里走了人么?”甘婆子摇摇头道:“现在不过是瞎猜测,虽则贴近北岭,他们是在船上,这就不敢断定是否山上的人了。”说到这,甘婆子向闵熊儿一点头,闵熊儿凑到近前,甘婆子附耳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闵熊儿只眼角瞬了闵三娘等一眼,一语不发,低着头往外走。那虎子却跳起来把闵熊儿拦住道:“熊哥,你往哪里去,我跟着你。”
闵熊儿抓住虎子两手道:“我的好弟弟,你可不许胡闹,我现在得向他们吩咐一点事,你在这里等着,没有多大工夫我就回来了。”虎子这才撒开手。闵熊儿赶紧出了屋,离开这个院落,很快地把身形隐起,往下一矮身,顺着这座栅墙旁往西转。他去不很大的工夫,这里酒饭已毕,纷纷起座。闵熊儿走进屋来,赶忙凑到甘婆子面前皱眉摇头道:“你猜错了,不是他!这个人据说从天黑后因为心绪烦,早早地睡下,方才还有人看见他从屋中出来去走动,跟着就回去了,决没往别处去。”甘婆子点点头道:“这些事总有疑心可越发不能出口,我们现在只有两个字,留心!别的办法没有。”要命金七老他除了跟虎子说几句笑话,并且今夜也是破例地到闵三娘屋中来,他这两天是一语不发,这时伸手把虎子抗起,一手抓着他腕子,一手抚摸着他的肚腹,带着笑说道:“小子,真能吃,也不怕肚皮撑破么?跟随我走,不要找你那熊哥,他是尽说不练的嘴把式,你不愿意么?”虎子看了看闵熊儿,忙向金七老说道:“七老我为什么不愿意跟你去,你也应该看看我这两天拳头打得有劲头了。”金七老两只怪眼却瞬了甘婆子一下,说道:“小虎子,这么点小孩子,居然能够这么留心,不过小鬼反正骗不了老鬼,留心来,留心去,哪一时一个留心得不到家,摔了你小子就不轻,走吧!”他说着话拉着虎子向屋门走去,口里还饶了句:“我看看小伙子怎么留心的?”甘婆子也不住地用眼翻他,知道这个老怪物是朝着自己说,甘婆子轻易可不跟他口角了,他说了这一套,任凭他走去。
闵三娘告诉孙彪等,已经在虎牙陀临时给他们盖了房子,暂作安身之地,等着有从容的工夫,再重新建筑,你们一劳永逸地在这里住下去吧!全是有血性、有义气的朋友们,阿英、阿雄、闵熊儿年岁全轻,孙师傅们以后要好好帮助他们。当时遂把孙大娘这几个女的和几个小孩子留下,其余的人打发他们回前山。告诉孙彪等明天白天再仔细地收拾,现在好好歇息吧。孙彪带着一班弟兄们,回转虎牙陀。这里的事情是一天不迟缓,小银龙何守忠等他们爷三个,因为有镖局子事牵缠,不能尽自在这里多待了,爷三个告辞回转洞庭。
闵三娘更打发人到钱家圩元茂店把那个曾经在帮主武维扬面前效力,事情险些败露,那个以命相拼的赵玉川,去接他到铁壁峰。因为知道这个人伤太重,哪知道此人已被天南逸叟武维扬带走,留下两句隐语,叫这里的人好放心。闵三娘等此时在忙着兴修水港,置备渔具,现在分开拨里外同时动手,很快地竟成立起四十只大渔船,四十只大小快船,这八十条船完全油饰一新,所有的渔网渔具完全置备齐整,把这八十条渔船分派好了,成立了八队。每次出帆,只能出去五队或是六队,必要留两队护港,因为现在只在龙山立舵,经营正当渔业,定名为天龙船帮,字号就是天龙渔场。
现在他们在这一带兴办渔业,完全是机会,倘若再过半年就不成了。现在从龙山前鹅头荡往南往北,船只可全放出去四十里,这一带的水面,就是鱼不多的时候,也故意地把船帮放出来,这就是先入为主,这里走了头一步。天龙渔场开业,按着已往的习惯,必然要热热闹闹地庆贺一下,因为他们不是小船帮了。可是在这一带就没有大渔港,地面上一切全恢复,可是恢复不那么容易,这种买卖,又得有人、又得有钱、又得有地势,三样是缺一不可。你要是凑个十只八只的小渔船结伙打鱼,没有什么力量想在江面上闯出“万儿”来,叫叫字号,就不容易了。龙山铁壁峰这次完全是现成的机会,他们骨子里又是整顿凤尾帮的船部,这种情形和别处开办渔港完全不同。
闵三娘等在开业这天,也是十分高兴,所有的船只,更在挂了红记龙头之后,响起鞭炮来,大队的船帮撞出渔港在江面上,弟兄们一个个兴高采烈。可是闵三娘已经传下令来,只要得到利市,不在乎头一天鱼打的多少,把彩买得了,每只船只有压船舱的就成功,立刻收帆归港。当天还不错,风浪平静,船一散出去,立刻就是三网大鲤鱼。沈阿英、沈阿雄、闵熊儿,每人全预备好了一条彩绳,把那三尺多长的金鳞大鲤鱼,用彩绳一套,在鞭炮声中,这三条龙头船立刻归港,这三条鱼算是献神放生。别的船只也全是很小心着,船身的油皮全不叫它碰掉,船帮全收回来,这一来,整个鹅头荡内,一片欢呼之声,备酒庆贺。泗水渔家简云彤他早已定规好了,因为这里开办渔港,风声早散出去,这么多天的工夫,没有意外的动静,放了心。他是定规的在第二日天一亮,他带着泗水渔船的飞鹫船赶回河南。
闵三娘可也不能再挽留了,像西岳派这种成人之美,真叫人感激,所以到晚间,一半是庆贺,一半是为简云彤送行。那个要命金七老他的伤痕可好多,看他也是十分高兴的,甘婆子跟甘云凤也定规在第二天走。陆七娘虽则跪在地上挽留,可是甘婆子正色说道:“璞贞,你不能这样留我了,此后我们随时会聚会的日期,你得明白,我这次的来意和现在事情的结果,我若是长久留下去,就要落江湖上同道的讥讽了。我说句狂话,功成应该身退。不过黄浩、姜秋野二人,可以留在这里了,他们跟孙彪全说得来,我现在也没有用他们之处,林场眼前也就开办,叫他们爷两个在林场里帮忙,这件事我已经说过了。”
闵三娘等知道也是情实,不能长久留在这里,她有她个人的威名声望。只是金七老,他是毫无表示,他不说去,也不说留在这,看他的情形决不安心,他的事从来没有人敢多问,只有随他自己。这一天全是高高兴兴,忽然在天亮前的一刹那,新盖起来的这座大柜,这就是那敞厅的旧址,里边还住着两个很老诚的弟兄,他们管渔场的账,突然从里间起火,险些个把这座大柜完全付之一炬,仗着扑救得疾,烧毁了一部分,可也不费什么事修理。
这一来,闵三娘等可真急了,这叫发利市,渔场头一天开业,大柜就险些被烧。可是向这两个管账的追究,情实可问不出什么毛病来,两人一点可疑的情形没有,就是窗前一盏油灯无故自倒,把纸引着,几乎惹了大祸,两人一口咬定绝不是他们不小心,油灯是锡的,很重,不会无故地自行跌下去。整忙到天亮后好在没有什么损失。闵三娘是闷闷不乐,赶紧打发人进城探听一下,所起的牙帖有没有变化?这张官票不下来,宁可耗挑费,也不冒昧地再出帆。打发人去了一趟,回来时向三娘报告,事情很顺手,大概隔不了两天官帖就下来,闵三娘稍微安心。陆七娘、萍姑、甘云凤等全在劝着,不必过分追究,这一定是管账的先生不小心,他可不敢承认了,因为这件事得落多大埋怨,他们也不会有这种故意的举动,守着我们这班人,他难道不要命么?这两个人仍然别动,叫他们安心做下去,比什么都好,闵三娘也是无可如何。
甘婆子母女和程天宠依然是立时告辞,泗水渔家简云彤,也带着船离开鹅头荡。先前大家忙着,全没理会,还是虎子跑了来,到处乱找金七老。闵三娘等认为这个怪老头子一定因火起得太是时候,把他惹恼了搜索下去,他没说走必然会回来,可是一连等了两天金七老始终不回来了。这一来闹得大家好生不安,在这个时候,金七老这么走太没有道理了,龙山铁壁峰的事,已经算全部解决,对于他所有眼前这班人,没有不十二分的尊敬,全因为他的脾气怪、性子暴,在他面前全是十分小心着,礼貌上没有一点不周。大家这么挽留他,不过为的是叫他把伤痕完全养好,他再离开龙山铁壁峰大家也就放心了。其实他愿意哪一时走,谁也不能过分地强留他,尤其是陆七娘,对于他真当自己的老爹看待。他若是真想走也应该告诉陆七娘一声,其实这个人从他的行为上看着,那么处处与人不同,可是他实是一个有至性的人,这次走,定然另有缘由,这一来好几天的工夫,大家全是十分不快。
闵三娘督率着手下的人把总舵这里重新检点一番,山上的林场也全开了工。现在是把龙山总舵的人分成了三个部分,大部分归渔场。这边,因为现在有八十条渔船,这里能把总舵上的人占一半,林场这边也全挑的年轻少壮的人,干这种事业,就得年轻力壮。剩下年岁较大的,这些人们全拨到山地这边垦荒,一边叫他们开垦山地,一面用他们自己的力量建筑山庄。现在把渔业的官票已经领下来,这总算正式的营业。至于林场荒地,这种事业官家暂时还不过问。这样一来把龙山铁壁峰过去的那种不好风声,全压下去,现在本山大宗收入,就指着渔场林场。
因为长江一带,各地逐渐恢复,渔船打来的鱼,分散在沿江一带,生意还做着很顺手。大水灾之后,各处的房屋毁得太多了,水灾较重之地,整个的村庄、镇甸,全被冲走,木材现在正是缺货的时候,龙山这里林场一开办,就是一帆风顺,他们先后不过是用二百人;在林场里工作,可足每批木材运出山去,木商全是抢着买,并且连着接到几处大木厂的订货,这一来林场里工作越发忙了。工人添到五百多人,还是整天忙。事业这一发展起来,闵三娘倒也十分高兴,自己真是把全份精力完全用在事业上。更定出多少条管理法来,对于林场的工人,和渔场的渔户,全是赏罚分明,整理得井井有条。这样沿江一带,可就传扬开。龙山铁壁峰的渔场、林场、农庄,这三种事业,想不到全是一个女的主持,这个人竟有这么大本领,龙山的事业一天比一天发达,外边传扬的风声也一天比一天大起来。
这种情形闵三娘也听到耳内,暗中跟陆七娘、余忠、小弟兄们说道:“外面的风声散布得可不好,我们虽则经营的是正当事业,可是树大招风,这于我们十分不利,我打算计划一下,把渔场、林场全分散,好在这一带四十里内,完全是我们天龙帮渔船的力量。我们把它分散开,龙山这里不要聚集这么多的人,现在渔船的数目又比较以前多了二十多只大船、十几只小船,我们把他分散一下,好在附近有好几处照样地开辟渔港。不怕我们给官家多拿一点花费,龙山这里渔船减去一半,人也拨出一半,这样对于外面的猜疑就可无形消灭了。春陵山那里木材也很多,把林场拨出二百人去,往那里开采,也可以把山上的声势往下压一压。”
闵三娘这个打算余忠等全不以为然,他们全认为现在龙山铁壁峰这里完全是自食其力,领率着弟兄以血汗来谋衣食,这是最守法安分的事,我们怕什么?难道有人看着眼红想来把我们这事业给挑散么?现在我们任什么不怕,理直气壮地做买卖。江湖上的朋友们,他们不会不知道,现在洗手做良民的全是什么人?官家方面想要敲诈我们,尤其是不把他放在心上。我们这领有官票,照样拿渔税,想来转我们的念头,怎么来的叫他怎么回去,我们的渔场、林场这才算办出些眉目来。三娘就这么自己心虚,将来还能再发展么?渔场、林场一分散也得想想有多大的损失,现在不必三心二意,我们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任什么不怕!
三娘对于余忠等不满意自己的办法,自己也不能过分的强。不过告诉大家也不要忘了树大招风、木高见忌,这种俗语是一点不会错的。余忠等还是坚持着不往别处分散。这一晃可就是半年的光景,已经到了严冬时候,他们渔场跟林场,固然是不致停顿,不过事情比较着不那么忙了。这一带的江流是不会冻冰的,照样地可以下网,不过总得等好天气,渔船出航的时候很少了。林场那边也是因为各地建筑全在停顿的时候,所以需用的木材数目大减。在这个时候,工作也少,于是堆集存货,预备转年开春时再运出去。这半年多对于营业上计算起来,除去调费之外,还有盈余。
可是在这时三湘一带屡次地出事,一个月的工夫,连续发生七八起盗案,所有被盗的完全是有势利人家,被盗的全是损失很重。这一来闹得地面上人心不安,凡是官绅富户人人惴惴自危。所有这一带的各府州县,派出缉捕的能手,各处探访,虽然他们也曾捕获几名巨盗,可全不是正点。这个作案的本领非常大,案作下来,你就查不出他的来踪去迹。这一来好几位府县全受了处分,捕快们也是受官府的督饬、杖责,只是这个作案的依然鸿飞溟溟,一点迹象没有。外边闹得这么厉害,龙山铁壁峰这里哪会得不到信息?
听到了这种风声,闵三娘立刻召集本山所有林场、渔场、农庄的头目人,向大家吩咐道:“三湘一带,如今竟会发生这种情形,这些事虽则和我们无关,可是我们可得想想,三湘一带现在别人可看成了我们这里是藏龙卧虎之地,因为人太多了,我们这里最容易落极大的嫌疑。我们固然是问心无愧,不过大家全在江湖道上跑过,全熟悉江湖上情形,这种事不是我们问心无愧就能够止得住外面猜疑。现在我们最好严加约束一下,所有渔场、林场的弟兄,任何人不准无故出山。凡是需用什么,叫他们只管说一声,每隔三天打发人,专人采办,采办来分散给他们,这样我们的人没有随便在外面跑的,任凭地面上出了什么事,与我们无干。”余忠、陆七娘、黄浩、姜秋野这几个人,全认为闵三娘这种吩咐大家很应该注意了。外面这种情形的确于白己这里十分不利了,因为龙山铁壁峰是凤尾帮改变的,这种情形外面不会不知道。事情任凭怎样严密,也难免有风声,这里已经完全洗手做良民,可是地面上平安无事,这里就可以立住了正当事业的根基。可是地面上这一连续出事,闹得风声这么厉害,难免官家对这里注意了,这是不能避免的情形。所以大家答应着,一定得严厉约束,丝毫不能放松,所以大家散去之后,林场、渔场、农庄那边全写出规定来,不准弟兄们再随便出山,渔船连出航的次数越发减少。
这一天在一个天刚亮的时候,因为头一天下了雪,雪还很大,渔场这边渔船是定不出航了。现在是在虎牙陀山边盖起一百多间房子是渔户们住。林场是在铁壁峰后,偏着北边一片大山头,紧靠着山上一片大森林建筑起一座林场的栅墙,地方是很大。现在林场内已经集存了二十余垛木材,全是堆成了小山一样,这种地方虽则是山里,可是也得防备着有意外,其实这种时候,倒是不怕什么,最要紧是天热的时候,天干物燥,得时时地防备着火,这种林场只要一失慎,是无法挽救,因为山上取水困难。在这严冬时候,一切管理上仍然照着成规去做,一点也不差样。这个林场是由沈阿雄主持,可是一切的事情全由黄浩跟孙彪他两人照顾着,每天到了夜间,必然有八个人上班,四个人作一班,围着林场巡查一周,头一班人回来,第二班人跟着就出去,不管是什么天气,也是一样,不准松懈。头一天雪是下得很大,弟兄们可是照样巡查守卫,赶到天刚亮的一刹那,最后这一班人在转过这一周,也就天亮了,不用再出去。可是这班人从东北角转过来时,隐隐听得远处似有人在发着怪声的狂喊,可是只这一声,再听时任什么声音没有了。这四个弟兄十分惊疑,可是他们巡查是在林场栅墙内,栅门夜间是锁着,不到天亮是不开门,他们的规矩,更是不许管外边的事,防守的只是林场内,这四个弟兄顺着栅墙也就转过来,回转更房,头一班的人,已经全躺下去睡。
这四个弟兄就告诉前班人,东北一带发出的怪声,内中一个却告诉这四个弟兄,最好是少管闲事,辛苦了一夜趁早睡觉,这种大山里,什么怪声音,全许听得到,反正保险不会有人,他们跟着全睡下。直到了中午,吃午饭的时候,他们才全起来。吃饭时黄浩从前山回来,到这里向弟兄们吩咐一声,在午后拨出三十来人把东边的那五垛木料上面的雪全扫尽,用席子盖一下,因为那是已经干透了的木料,并且是木厂内定货,预备转年一出正月,他们用船装走,为是一开工时,立时就能用,弟兄们答应着。内中就有夜间上班巡查的一个弟兄,名叫赵玉福,他年轻又爱说话,他却向黄浩说起天亮时所听到的怪声,他的伙伴就嫌他多口。
可是黄浩却认为他应该告诉自己,听到的声音,虽则不是林场内,可总算本山管辖的地方,什么事也应该注意才对。黄浩跟着又仔细问了问他们听到的声音,发出的方向,自己遂从林场出来。现在是满山积雪,一片银装。离开了林场,从东转过来,往北走,是正从一片大森林前过去,往北往东北可全是一片荒凉的山头了,越往前走雪地上连人迹全没有,在这种天气,轻易是没有人到这边来。
黄浩一边走着一边思索林场弟兄所听到的声音,他们四个人一班,并且仔细问过,全听到,一个人听错了,不会全听错了。黄浩是非搜寻出迹象来不可。再往前走出不远来,前边顺着一带高低起伏的山坡,遍长着些荆棘野草,跟一丛丛一人高的小树林,再往前就是往下倾斜的一段山坡,眼中忽然看到四五丈外,一片压倒了的蓬蒿,野草上面倒着一人,黄浩紧往前跑过来,一到近前,黄浩不由“哎呀”一声,扑上前来,伸手抓住了这人的肩头,连连地招呼:“七老,七老!你受伤了?”敢情倒在雪地中的正是那不辞而别的八步赶蝉金老寿。
黄浩连招呼了两声不见答应,再摸他口边时一点气也没有了,看到他胸前一摊血全凝结了,伤处是正在胸窝下致命处。黄浩急得咬牙切齿,自己挺身站起往附近看了看,雪地上附近一带,更没有多少足印,只有金七老身躯倒下来往北地上有些零乱的足迹,黄浩因为事情关系太重,这么个厉害人物他竟会死在这地方,自己不敢动他的尸体了。看着金七老死得这么惨,黄浩十分痛心,拭了拭泪,赶紧地往回下跑,到了林场这里,黄浩向里面招呼出两名弟兄来,叫他赶紧到前山总舵报告,闵三娘以及总舵上一班人,叫他们赶紧到后山来,告诉他们金七老死在后山了,快去快来。这两名弟兄听到这个信息,也是惊惶失色,如飞地往前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