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闵三娘她是明知道水旱两面,凤尾帮的旧部,不下两千余名,对于陆七娘跟小弟兄三人,难免有不服的。不过他们也止于是藏在心里,不敢说出口来,形诸颜色,就因为天南逸叟武维扬,他可有镇服这班人的威力,他虽则明面上是把凤尾帮的事完全谢绝,可是谁也知道,他决不会漠不关心。闵三娘拿定了主意,只要布置好了,要用事实的成效,来收拾人心,就是拿行为叫他们看,并且甘婆子母女、铁鹞鹰程天宠、姜秋野等一班人,全没走,在这里也给闵三娘助了威。

沈阿英、沈阿雄、闵熊儿,接掌三堂旗令,站在一旁。闵三娘向沈阿英道:“现在请沈阿英、沈阿雄两位香主各以本堂旗令,安置水旱两面的弟兄,叫他们要遵守帮规,严守纪律,在没有分派职司之下,任何人不准擅自出入。所有水旱两路,有沈阿英、沈阿雄分派出水旱两路的舵主来,划成若干队,各有领率人。更叫闵熊儿挑出八十人来,清查全山所有,山上存的食粮、衣物、银钱、兵器,全要造出册子来。凡是本山所有的大小船只,也全要造册子,这些事统限三天内办齐。”闵熊儿趁这时向闵三娘报告,铁壁峰的峰头那里还囚禁着罗义、鲍子威一个亲信党羽双插子尹惠。并且铁壁峰上还有那个恶魔许多私蓄,跟几千担粮食,还是赶紧地全运下铁壁峰吧!闵三娘遂请铁鹞鹰程天宠,跟随着闵熊儿,另外带了十几根长绳,从那条巨索上翻上铁壁峰,他们把带上去的绳索接连一处,先把双插子尹惠接下来。然后陆续地把上面的储藏,也完全运下来。此时鹅头荡口,仍然是由泗水渔家简云彤,带着他的泗水船帮,守住他的鹅头荡口,这一来倒是没有一个逃走的了。

因为武维扬等一再声明,只要肯安心在这里效力的,决不能再危害他们,谁不愿意留在这,用不着逃,只管明着走,决不阻拦。可是这一天安安静静。那个横江龙崔伦,他到县城去买棺木,直去了整一天的工夫,未回来。好在简云彤派泗水船家的船跟随他去的,虽则时间耽搁得很晚,可是决没人疑心。船开进鹅头荡内,这些事却不用闵三娘再管,船到了虎牙陀口,把棺材运上岸去,像这种事不关心的人也就不理会了。因为三阴绝户掌罗义、要命郎中鲍子威两个人,是死有余辜,罪有应得。到现在全山的人被这班抄山的人屡次宣扬,他们的阴谋诡计,一班弟兄们全知道了,认为这两个老贼手段是过分的恶辣。他们想到投入龙山铁壁峰之后,一切的行为,果然是全披上了一张贼皮,叫你至死不能翻身,所以现在罗义、鲍子威陈尸在铁壁峰下,这些人们就没有去看他的。连双手金镖罗信死后,全被抛入山涧中。可是他们俩还能够落一口棺材,这也就很便宜他们了。罗义是沾了他女儿陆七娘的光,鲍子威却沾了这个横江龙崔伦的光了。

棺材运进来天色已晚,前后山是正在忙着,沈阿英、沈阿雄、闵熊儿全在忙着调度水旱两路的弟兄们清查全山,造具花名册,清理总舵这里的火场。所有搜查出来的资财、食粮、器械,全送到总舵这边。罗义、鲍子威他们在龙山铁壁峰,虽则时日没有多久,可是他们曾经连续在沿江一带抢劫掳掠,他们聚集了不少资财,现在搜索出来,这可是不义之财,做有益之事。她们这里忙乱着两口棺木抬进来,陆七娘终归是尚存着父女之情,别看罗义生前对陆七娘屡次下毒手,到此时陆七娘仍然是很痛心的,带着人举着灯笼火把,来照顾着收殓她爹爹的尸体。

那横江龙崔伦,他却照顾着收殓鲍子威,并且显着他十分顾江湖的义气,对于鲍子威是个别的关心。赶到临往棺材里搭时,他竟自亲自帮助弟兄们,把鲍子威的尸身放入棺材内,棺材盖一合,立刻叮当的一阵响,把棺材盖钉好。三阴绝户掌罗义的尸身,在陆七娘照顾之下,也放入棺材内。陆七娘仍然是很痛心地痛哭了一场,她确实不是真个的舍不得老爹爹,自己不过勾起个人的伤心事。想到自己过去的一切,几乎落个万人唾骂,很侥幸地得遇到甘婆子,这才把自己收入门下,总算成全了个人的后半世,现在真个的干干净净了,再没有自己一个骨肉亲人了。

这里横江龙崔伦,催促着弟兄们就在紧靠铁壁峰下刨了两个坑子,把两人的棺木掩埋起来。这一带是石头多,土沙少,虽也堆起两个坟头,全是浮动的沙石,这样把他二人葬埋在这。用意就是为江湖上一班逞凶作恶之徒作个警戒,叫他们看看三阴绝户掌罗义、要命郎中鲍子威,两人是多大本领,所得的结果如何。这里把二人葬埋之后,陆七娘等回转前面,今晚直忙了多半夜,可是事情太多,一时哪能就全就绪。第二天,仍然在忙乱着重新布置这个总舵。

闵三娘已经打算好,此次只要把这个渔场立起来,索性走明路,因为龙山铁壁峰拥有这么些残余党羽,上百条的船,这聚集起来,很有声势,这样必须把脚步站稳了。各处官府的力量,也在逐渐恢复,恐怕风声传出去,就有地方官人前来干涉。闵三娘跟甘婆子商量着,还是在该管的地面我们设法领出牙帖来,照样地为官家交渔税,地方官能得到一大笔的收入,我们也可以用安善良民正式的渔业在沿江一带出现。至于垦荒、立林场是一步一步地办下去,现在赶紧的是整顿船帮。

闵三娘跟甘婆子商量着派人到黄石谷把黄浩接了来,趁势告诉黄石谷的一班猎户,叫他们赶紧预备,现在已经保证能叫黄石谷所有的人,重返虎牙陀。这里更能协助他们安家立业,往后这班人他们愿意打猎,照样地由他们去做,不愿意再吃这一行,就可以全归入林场,经营这种买卖,只要做得有了根基,养几十家人是很容易。

甘婆子道:“猎户孙彪等全是那么有血心的汉子,此次覆灭龙山铁壁峰两个恶魔,他们总算是跟着尽了极大的力量。我们也应该向他们道谢,叫我师弟铁鹞鹰程天宠走一遭,更不必叫他们再犹疑,赶紧地叫他们随着全赶到铁壁峰这里,着手安家立业。他们也很需要很多日子的工夫了,这样叫这群朋友们也看着我们这班人不辜负他们一片热心相助。”闵三娘点头答应,把铁鹞鹰程天宠请了来,打发他去到黄石谷接黄浩等和一班猎户们,铁鹞鹰程天宠立刻起身。

他为是抄近路,仍然从后山走。现在后山招魂涧以西一片山头上已经全查勘好了,四下已经按了标记,预备做圈子,把整个的铁壁峰全圈在里边。靠着铁壁峰前一带,因为这里是一片乱石坡,离着前边总舵的房屋还有一箭多地,所以这里仍然十分清静。铁鹞鹰程天宠从总舵后面转过来,他是一直地奔铁壁峰南这段路走过来。铁鹞鹰程天宠此时想到三阴绝户掌罗义、要命郎中鲍子威这两个人,这几年来,因为凤尾帮的事,弄得江湖上到处散下一片腥风血雨,人人恨他们,人人怕他们,可是现在竟落得惨死铁壁峰下。薄棺一口,石土一堆,生前那么睥睨一切,目中无人,可是到现在威风何在?死后还落了骂名,这是善恶邪两途很明显的结果。

铁鹞鹰程天宠因为不是什么忙事,他不由己地竟走向铁壁峰前,要看看这两个人的坟墓,赶来到铁壁峰附近,越发地叹息。把他二人掩埋在这,这也不过是刚埋上,过不了多少天这堆土石也就平了。可是铁鹞鹰程天宠,此时看到南边这个坟堆,下面正是埋的要命郎中鲍子威,这一堆土石,好像是已经弄平了,重堆起来的,在昨夜掩埋他二人时,自己看见虽则这两个坟头全是浮动的沙石,堆起三尺多高,也是齐齐整整的,现在鲍子威这个坟头,石头土沙堆得那么零乱。

程天宠看着疑心想不出个道理,这是什么人对他死后仍然愤恨他,想把他这个坟头子弄平了。或者也许是有血腥气,夜间有野狼狐狸一类的野兽,要把这个坟头刨开,这种想法十分迁强。程天宠自己倒不便瞎费这种心思来猜测它,一点用没有。刚走出十几步,眼角中突然看到对着铁壁峰那个号灯桅杆的后面,一排小树林,有一个人在那里一闪,程天宠只看到衣服的颜色,可是并没看清面貌。

程天宠忙着招呼:“树林子里是哪一位弟兄别走,我有事。”这时小树林内有人答道:“程老师傅,你招呼我么?”跟着从树后转出一人,正是那横江龙崔伦。他向这边走过来,口中招呼着道:“程老师傅,这是往哪里去?”程天宠可也没什么介意,遂向横江龙崔伦道:“崔师傅,你看那位鲍香主的坟头,好像是被人平过,总舵上已经交代过,事情就了清,还要把这座坟收拾一下。作为凤尾帮所有部下正式洗手的纪念,崔师傅你回头招呼两名弟兄,把这两个坟头整理好了,找那有泥土的细石沙子,泼上水把它拍平了,风吹水淋就不怕了。”

横江龙崔伦赶紧答应道:“程老师你也这么慷慨,不再记恨他们,我也是因为鲍香主的坟头子散了,没有总舵上的话,我不敢擅自做主,恐怕落别人的话说。你这是往哪里去?程老师只管请吧!我全办了。”程天宠因为他没听明自己话的意思,他还认为我程天宠也还关心这两恶魔的身后,自己不便再说了,遂向他点点头,说了声:“我到黄石谷走一遭,回头见。”铁鹞鹰程天宠赶忙去黄石谷。到了黄石谷,自己向大家一报告龙山铁壁峰的事,黄浩和一班猎户们,没不额手称庆,认为事情能够这么顺利地解决下来,实非易事。孙彪等一班人,立刻召集这里所有的猎户们,各自动手收拾各人家中所有的什物,能够带的全装了筐子打成担子。那个孙大娘她比谁全高兴,更喜欢了那个虎子,他是跳前跳后,不住地拉着这个,扯着那个,满脸堆笑地告诉他可盼着能够跟闵熊儿见面了,并且也可以再看到金七老,自己还要跟他学功夫练本领呢!小孩子家这么欢欢喜喜的,孙大娘等全忙着收拾一切,赶到晚半天,已经全收拾好了。

孙彪向弟兄们商量着,出黄石谷的前山口,多走些路,雇两只船赶奔鹅头荡倒可以省了多少麻烦。铁鹞鹰程天宠因为猎户们从前山走总得走一天多的路程,远着好几十里地,遂叫黄浩跟随猎户孙彪等一同走,自己仍然从后山这里回去,虽则是路途上辛苦,可以早一点回到龙山总舵。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们若是此时就起身,还得耽搁雇船,就是上了船,船家也不肯连夜赶,遂告诉孙彪等天亮后起身,一整天的工夫差不多也就到了鹅头荡,无论时候早晚,那里全有人迎接等候。这一来只把个虎子急得抓耳挠腮,程天宠他遂先行赶回龙山总舵。

好在这段山道虽是难走,程天宠等在这一带全走过数次,现在尤其跟从前不一样,龙山铁壁峰的事,已经解决,现在一路上不用再提防着有人暗算,形迹上也不用再隐秘了,就这样也是过了二更后,才赶到龙山铁壁峰。现在后山头一带已经动T安装围子,这一带常川有人守卫,现在虽则已经没有为仇作对的人了,可是因为这后山一带,面积太大,过分荒凉,所以在夜间有闵熊儿分派十几名弟兄,在后山一带防守瞭望。程天宠到了这里,赶紧向守卫的打过招呼,越过了招魂涧,往铁壁峰前转过来。在星月之光下,看到铁壁峰前罗义、鲍子威那两座坟墓已经修筑得齐齐整整。程天宠倒觉着横江龙崔伦这个人,实是一个江湖上有血性的朋友,他对于罗义、鲍子威的身后竞有这么注意,这真是难得的人,往后倒要另眼待他。

程天宠顺着后面转过来,这里仍然是龙山总舵旧日一班头目人住的地方,前边大寨敞厅一时半时盖不起来。闵三娘等这班人,就把紧靠着敞厅后一排房子作为办公之地,叫这里原住的人全搬出去。这里一排是三个木栅圈成的院落,当中一个,就是双手金镖罗信生前所住的地方。这三间屋子非常高大、轩敞,闵i娘就把这里作她办公之处。甘婆子跟陆七娘、甘云凤全住在偏南边一个院内,这里是一排比较小的房子,收拾得也十分干净,虽则经过这场事,并没有毁掉。靠北边是要命金七老,跟程天宠和三个小弟兄在这里住。

金七老是屡次要走,闵三娘、陆七娘因为他伤势重,苦苦地挽留,不肯叫他走。因为这个金七老他自从十二连环坞事后,他自己并没有一定安身之处,奔走风尘,到处为家。陆七娘现在对他是十分关心,无论如何叫他把身体恢复了旧日的强壮,他愿意走时一定由他。陆七娘知道他的性情,告诉金七老龙山总舵的事不愿意管,可以不管。好在闵三娘也深知七老的脾气,并且小弟兄更是敬重他,他只算一个客人,在这里多住些时也可以看看三娘一切的作为,她是否能够把这个龙山凶杀狠斗之地变成了渔盐安乐之乡,真个的办得有成就,七老看着不也痛快么?陆七娘这么尽力劝着算是金七老留下。

程天宠从后面转过来,时候虽然不早了,可是这一带灯火全在亮着。程天宠来到当中的这个栅门前,栅门在敞着,程天宠看到迎面屋子的窗上还有人影晃动,知道闵三娘是没睡。他遂走进里面,咳嗽了一声招呼道:“三娘还没歇息么?”跟着门一开,闵熊儿迎出来,说道:“程老师回来了,黄石谷的人到了没有?”程天宠道:“他们不会来得这么快,你想他们在那里住得很久,全是凭着血汗谋生的人,破家值万贯,他们什么也不肯扔下,因为他们带的东西多,翻山过来不能走,所以他们顶早也得明天晚半天到。”说着话已经走进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