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阴绝户掌罗义,这才把眼皮一撩,看着武维扬冷然说道:“武帮主,罗义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我焉能知道帮主你在这时大驾光临,你来得正好,我们的事始终不做个彻底解决,也终非了局。你请坐,我有两件事要领教。”大家分两排全坐下,三阴绝户掌罗义道:“帮主,十二连环坞是你一手中兴起来的,你有这种本领,有这种威力,凤尾帮开坛布道,昌大到一百余舵,推广到大江南北,你真是一代人杰,但是十二连环坞瓦解冰消死亡逃散,弄得所有坛下弟兄们在江湖上没有立足之地,侥幸活下来的,也是朝不保夕,武帮主,死的这么多人,应该由哪个负责,总得有个交代。你在十二连环坞事后,纠合自己几个私党,只想逞自己的威风,再树自己的势力,把别人的生死置于不顾,从乐清县青鱼港算起,武帮主,你一手又毁了多少人,你问心不觉有愧么?有力量应该把凤尾帮恢复起来,召集流亡,重建凤尾帮,坛下的弟兄虽则死的那么多,可是决没死绝,你若是自忖无力为凤尾帮的祖师再效力,也应该召集旧日一班弟兄们,把凤尾帮彻底解散了。重建凤尾帮,一次一次地你弄个虎头蛇尾,只把别人的血流尽了,你仍然安然无恙,自己拥有大部分私财,高了兴,兴风作浪,风头不对躲起来,自在逍遥,你对得起祖师么?罗义、鲍子威从十二连环坞出来,我们倒要看看你这个刚愎自用独揽大权究竟还能办出些什么事来,看来看去不过是把一班旧日坛下弟子多数断送干净了,你才算真个的放手,到那时你不放手不成了,连你自己的命全保不住,这些事罗义给你记好了一本账,一笔一笔的清清楚楚。我老头子忍无可忍之下,在大水灾之后来到三湘,物色好了这个地方召集旧日一班逃亡隐匿的坛下弟兄,姓罗的不忍叫他们个个作刀头之鬼,在龙山铁壁峰为是给我凤尾帮保全残余的力量,也正为得要请你武帮主前来。因为你这种自私自利,当日鹰游山,你就是捡的别人现成饭,现在龙山铁壁峰,你又集合了这点力量,我想武帮主你不会不来,我罗义和鲍香主,明知道你对我弟兄决不放手,现在又出头替你重建凤尾帮,你焉能放过我们?可是武帮主,你也有会上了当的时候,这正是我们弟兄要诱你前来,为风尾帮千万个屈死鬼报仇雪恨,在祖师爷前为凤尾帮处置你这个恶魔,罗义明知道你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勾结了一班外人,做骨皮自残之举,不过这种手段,早在罗义、鲍子威预料之中。武帮主,你既到了这里,咱们应该开坛在祖师前一辩是非,所有龙山铁壁峰水旱两面的坛下弟子,全把他们召集起来,请求弟兄们的公判,也好叫祖师爷慈悲你。武维扬,你的末日早到了,这就是你落叶归根之地,咱们应该开坛了。”

武维扬坐在那神色不动,他这么当面辱骂,却由着他说,决不辩别,容到他说最后一句,武维扬不由放声狂笑,笑声一敛,面色一沉,向三阴绝户掌罗义道:“你的话全说完了,我武维扬还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糊涂,我自知罪孽深重,凤尾帮所有屈死的弟兄们,这笔账是应该记在武维扬身上,我是请罪来的,我愿意在祖师面前领罪,凤尾帮落到结局这么惨,内三堂、外三堂的香主们,死的死,亡的亡,现在本帮中,论身份、论地位、论年岁、论威望,也只有罗香主、鲍香主还能够在祖师神坛中重振帮规,再申坛戒。至于罗香主你所宣布我武维扬的罪状,我不能向你辩别,你们还没有权来处置武维扬,可是你倒说出一条好办法,召集龙山铁壁峰现在所有的坛下弟兄,这倒有个光明正大的名目,叫这班人为凤尾帮共申义讨,这是很公平的事。但是武维扬执掌龙头总舵,可是由罗香主你口中说的,我未曾正式撒手,那么自然还得承认我这个龙头帮主,在我没放下权柄之先,我还照样地要发号施令,罗香主、鲍香主,你们只要还承认你们是凤尾帮中兴有力人物,归隐福寿堂的香主,你们就应该仍然遵重凤尾帮十大帮规,护坛十戒。”

说到这句,武维扬竞自站起,他却向甘婆子、程天宠、少林僧慈慧禅师、黑煞手方冲拱拱手道:“武维扬情非得已,现在只好做出无礼的事来,请甘大侠和慈慧大师,以及不是我凤尾帮中人,暂时退出敞厅内,我们现在的事非比从前,没有多少仪式,我们要在祖师前,分一分是非曲直,不是我帮中人不必参与。不过既然到这里,当然要为个人身上的事求结果而来,容我们弟兄讲完了话,甘大侠等的事,也就能作个公平的了断。”

可是那个要命郎中鲍子威始终一句话没发,他这时却面向着武维扬道:“武帮主,你先慢着,龙山铁壁峰不是你的天下,这不是十二连环坞了,算了吧,总揽着这个凤尾帮能叫弟兄们寄身凤尾帮坛下流着血汗,又能养家又能肥己,你武帮主哼一声,别人听着好像沉雷,现在把凤尾帮弄个一败涂地,死亡逃散,女人成了寡妇,老头子、老婆子成了绝户,孩子们成了孤儿孤女。武维扬,你还有什么脸摆威风,弄架子,现在不是当初了,凤尾帮是人所共知,这有什么见不得人,我们正要为叫一班江湖同道公判是非。何况今夜所到的人,别管是冤家是朋友,不怕武帮主你见怪,不是为你来的,在座的一位不用走,也叫你们开开眼,看看凤尾帮最后的结果,哪一位不赏我鲍子威的脸,我鲍子威可就对不起了。”

甘婆子立刻怒声呵斥道:“鲍子威,你敢无礼,你和罗义弄的什么鬼,老婆子看个明明白白,你不用装腔作势,这一刹那间任你张狂,你的报应,就在眼前了,龙山铁壁峰虽是你投帖递柬,可也得老婆子愿意来才来,可是我愿意去时,谁又拦得住我。”

三阴绝户掌罗义忙地赔着笑脸道:“甘大侠,你误会了,子威是一番善意,尊重一班老师傅们,请你们只管在这里作个公道见证,我们的事情已到了收缘结果之时,何必这样不能忍耐片刻,请甘大侠你就看看我凤尾帮重振帮规,在祖师爷驾前究竟谁是罪人。”这一来,这班人可就不往外走了,不过各自起立往后退。

这个敞厅可是十分宽大,鲍子威向罗义招呼了声:“罗香主今夜的情形,你还看不出来么,全成了至死不变心的朋友,同生共死,我们倒不便叫别人再起猜疑,现在我们先和姓武的作个交代,回头再召集水旱两路掌舵的弟兄们,往总舵前集合,听候最后的解决,这么做可对么?”罗义道:“很好!今非昔比,不必弄那些骗人的假排场。”说着话,这二人一同向里,现在敞厅里连一个伺候的弟兄没有,门外只有六名掌着三堂旗令竹符的分立两旁,这种情形是很显然有毛病了。罗义跟鲍子威二人伸手把香案前的黄幕向左右分开,后面现出这个神案,果然很简单了,除去香炉蜡台,任什么别的东西没有。这个敞厅可完全是木头建筑,香案是紧贴着后墙,这架香案倒是够高大的,两个人伸手各把蜡台上的蜡烛拔下来,一盏神灯是早已燃着。这两个人站在一处,把这两支蜡烛燃起重插在蜡台上,此时鲍子威往旁一撤身,向罗义道:“罗香主,我们现在代替司香司礼之职,因为现在跟我们执掌凤尾帮龙头总舵的武帮主在祖师前办交代,不能叫弟兄们再参与了,请你替武帮主把头一束香点着,我们也要各明心愿。”

在香炉旁堆着几束高香,三阴绝户掌罗义,拿起一束香来,在那盏神灯上燃着,鲍子威此时拿起声钟来连敲了九下,三阴绝户掌罗义这束香已经燃得火苗子窜起尺许来,他双手举着这束香,向武维扬道:“武帮主,这该着你在祖师前自陈罪状,恕罗义不能代劳了。”他把这束香一举,武维扬伸手接过来,跟着双手捧着这束香,朝上高举,口中祝告道:“弟子武维扬,在祖师前献最后的一束香。”他跟着往前走了一步,把这束香插在炉中,俯身行礼,可是很快地站起来。

罗义他站在一旁,甘婆子、金老寿、程天宠这三个人可是十分注意着罗义、鲍子威的神色,恐怕他对武维扬猝下毒手,虽则相隔丈余远,但是只要这两个东西神色上一有动作,决不会容他下来,立时全可以扑上来。武维扬往起一站,三阴绝户掌冷笑一声道:“武帮主你对得起这束香,你为什么不把你的事在祖师前自陈?”武维扬挺身站起,向后一撤,冷笑着说道:“你叫我武维扬自陈罪状,我的罪状,已经由你全说得清清楚楚,我必须在龙山铁壁峰所有坛下弟兄面前,定我的罪名,我现在说有什么用?”跟着武维扬一扭头向门口看了看,门外是静悄悄,只有带来的六个人,他立刻向鲍子威、罗义道:“二位香主,现在我要执行龙头总舵的权力,水旱两面一共有多少头目,我要用竹符旗令调他们进来。”

三阴绝户掌罗义厉声说道:“你想调这班人么,你的竹符旗令,我认为只能在十二连环坞有威力,在龙山铁壁峰怕武帮主你要找极大的难堪。你等一等,你既然不肯在祖师前自陈罪状,我罗义跟鲍子威背叛凤尾帮,私出十二连环坞,在龙山铁壁峰重建凤尾帮,自知罪大恶极。武帮主,你要知道,龙山铁壁峰这个主坛,这是第一次用,你这一束香,很好,算是给龙山总舵开了坛,我们弟兄却要在祖师前先谢了罪。因为我们今夜要领祖师爷极大的慈悲,为凤尾帮已死的屈死鬼们报仇雪恨,为活的重开一条生路,我们要在祖师前上香了,这种地方请武帮主你避着委曲让一步吧。”他不等武维扬再答话,向要命郎中鲍子威一示意,两个人一齐地走向神案前,各自伸手拿起一束香来。

他们分向两支蜡烛的火焰上燃起,跟着各把手中香在神案前捻着,为是叫香烧得旺,跟着火苗子全蹿起来。这两个人并肩站立,各把手中香一举,却由罗义开口,只听他祝告道:“祖师,为凤尾帮清理门户,为上千万的死者报仇,为江湖道肃清一班恶人,为凤尾帮保全实力,今夜今时,祖师要大显威灵,给他们个现时现报。”说着话,罗义把鲍子威的胳膊一碰,两人一齐往香案前紧迈了两步,这两个人把这两束烟火腾腾的香往上一举,可是他们不往香炉里插,这束香全是往前一倒,一齐地往香炉后递去。武维扬知道时机已到,不容迟缓,突然从两人身后,猛往前一扑,双手一探,猛然向前一抖掌,双臂向左右一分,口中说声:“你们在做什么?”

三阴绝户掌罗义、要命郎中鲍子威猝然被武维扬用“分云手”往外一震,武维扬此时可是做出来只在拦阻他们,决不显出真正翻脸动手。罗义跟鲍子威他们身躯一晃踉跄倒退时两人手中的香并没撒手。三阴绝户掌罗义身躯一停,他往回一晃身,一声冷笑道:“武维扬,我们弟兄要你接受祖师最后的慈悲。”话声中,他把手中那束香猛然向神案香炉后掷去,那个鲍子威他也在同时跟罗义一样的动作。

武维扬在他们两个人手中的香往起一扬,跟他们是动作同时,一个“旱地拔葱”,已然飞纵起,往神案上面香炉后一落,身躯往下一矮,双臂随着向后一抖。他因为用别的手法拦阻不住他们了,只有用身躯来挡他这两束香的火焰,不叫它落在神案上,并且自己的身躯一到上面,把他们下手的地方完全占据遮蔽,双臂一抖之下,这两束香完全被打飞了,香火是四散纷飞,武维扬双腿十字交叉,猛一拧身,厉声呵斥:“万恶的东西敢下这种毒手,叫你枉费心机。朋友们!还不动手等什么。”武维扬话说得快,身躯一拧之下,罗义、鲍子威被这两束打回来的香火逼得微往后一退。三阴绝户掌罗义,可是怒极恨极,他万想不到自己这种阴谋手段完全被他识破,连甘婆子等到此时也全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武维扬一声喝喊之下,可是三阴绝户掌罗义他竟自一咬牙,身躯往前一晃,他把丹田气完全用足了,贯到两臂上,身躯往起一纵,已经到了神案桌角上边,他口中“嘿”的一声,在身躯往下一矮,猛往左一晃,双臂完全向左斜着一抖,双掌翻出去,掌心向外,指尖是斜对着,照准了武维扬的左半边身打来。罗义他这种掌力可厉害了,对武维扬安心下毒手。武维扬此时停身在神案上,双腿两是交叉,此时他双掌一发出来,武维扬再想往东边纵身,全来不及了,只有全身的力量用足,猛然往右向左一拧身,把交叉双腿的式子,完全往后转还过来,这就是变成了左肩头往墙壁这边晃,身躯斜转,双臂的力量也用足了,斜着向自己右肋后猛一翻,以“孔雀剔翎”式,破他这种三阴绝户掌的掌力。

但是武维扬虽则跟罗义相处多年,他这种独门的功夫,阴毒的手法,自己始终没有亲身跟他较量过,不过是知道厉害,比八步赶蝉金老寿所练的劈空掌,另具一种威力,此时身躯斜转双掌抖出来。可是三阴绝户掌罗义他明知道好几个劲敌就在跟前,他也不肯对武维扬再放过了,他的掌发出,眼角中明明看见甘婆子已经一晃身往这边纵,但是这个罗义他宁可伤在别人手下,也不叫武维扬再逃开。武维扬这种“孔雀剔翎”的式子也是十分厉害。

可是三阴绝户掌罗义在武维扬左掌已经扫着了自己右臂时,他猝然往右一晃身。这种地方可就见出他好厉害的功夫了,身躯往右一晃,完全在桌子边上,整个的身躯就要甩下去,不过他的双臂可撤出来,竟在身躯向右一栽,用悬崖勒马,海底捞月,上半身向左甩,往下沉,可要往回向右反带回来,就在这种势子下,他身躯再往右一晃,右掌已经一个“野马分鬃”式打出去。武维扬双掌递空,更觉得脑后一股子暗器风声,就是那要命郎中鲍子威已然发动,一支亮银梭,照着武维扬的后脑上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