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维扬容得这只船进了水汊子,自己赶紧地又往附近一带仔细张望一下,看了看眼前,遂把自己这只船轻轻又往前移出十几丈来,紧靠到堤边的几株大树下,把木桨拢起来,放在船上,把大草帽已然戴在头上,窜到江堤下的水坡边,把小船紧往水坡边拉了拉,把锚下在水坡边,船掳住了,轻轻一纵身,已经窜到这七八尺高的江堤上面,因为先前是没看清,最后横越江面的这只船,分明是奔了龙须港内。

这是一条死路,不是行船的地方,那个旧日金雕堂司坛赵玉川说得清楚,这里除了他弟兄四个,再没有别的人。在这五更左右的时候,这只明摆着香阵的船窜进去,赵玉川恐怕很危险了,自己既然看到,焉能袖手不管?就是他们不是到这里对付赵玉川和那三个渔夫,这一带既然有凤尾帮的人出现,自己就要看个究竟。好在从水汊子口往东去,从苇塘里也能到了渔夫们所住的地方,里面除了一道狭狭的水面浅滩,就是有水的地方也容易走。武维扬很快地从堤岸这边斜扑港汊子口,窜入南边这片岸塘内,自己在里面因为道路生疏,不能过分地紧走,往前出来有两三箭地,突然隐隐地听得正东一带,一连发出喊声,武维扬脚底下虽则踩着浅滩的泥水,可是把轻身术尽量地施展起来,从岸塘中一路疾走,已经到了赵玉川他们所住那段水坡的对面。

此时声音越发清楚了,听得那几间草屋前,一阵扑通扑通,夹杂着连声怪叫,这时突然听得是那个赵玉川的喊声,他在高声地喊着:“你们这群禽兽的东西们,有天大的事,有姓赵的这颗脑袋去交代,他们跟你何怨何仇,你们这么下毒手。”在他喊声中,又是哎哟的怪叫了一声。武维扬此时分拨着芦苇,到了水边,这是隔着这道水面,竟自看到对面有四五个提着家伙的短衣人,他们已经在吆喝着:“把这几个家伙扔在水里,把这小子赶紧带着走。”

在这个匪徒发话声中,草房那边已经有人用火把草房子点着,武维扬趁着草房的火起一刹那间,辨别了一下,在水坡边一共发现五个全是年轻的壮汉,内中有一个带伤坐在地上,可是在草房前,却有三个已经被杀的人,有两个人正拖着一个往水里抛去,那个赵玉川已经被架上了一只小船,他也是浑身血迹,受伤很重。武维扬看到这些人,没有一个是自己认识的,伸手把腰间围的软鞭往外一撤,把头上的大草帽子往下按了按,水面不过两丈多宽,往后退了两步,脚底下用力一点,腾身飞纵,已经窜到对面的水坡上,手中的软鞭已然抖开。

两名匪徒正把赵玉川架上船去,抛在船舱当中。武维扬身形往这边一落,手中的软鞭往起一挥,口中喝声:“狼心狗肺的东西们,还想往哪里走!”猛往这只小船的船边一纵身,手中的软鞭一个盘旋,唰啦的,卷在了靠船头前,正在下船的一个匪徒的顶上,鞭卷上,武维扬一坐腕子,整个地把这个匪徒从船头上摔到水坡上。

他身后一个同党见突如其来的这么个人,一现身就把自己的弟兄伤了一个,他一抡手中刀,从船头上窜下来,抡刀向武维扬斜肩带臂就剁。武维扬此时可是拿定了主意,下绝情施毒手,一个不能叫他们走脱了,这口刀砍过来,武维扬身形略微向右一闪,刀从肩头斜砍下去,武维扬趁势左掌向外一抖,腕力已经用足,这一个横身打虎掌,砰的一下,打在这名匪徒的左肋上,嗷的一声怪叫,横着向左摔出四五步去,已经立时被掌力震死。此时草房那边火已经着起来,两名匪党发现这边有人动手,他们一打招呼齐往前扑,一个是一口单刀,一个是一条七节鞭,向这边猛扑过来。武维扬身形往前一纵,掌中的软鞭已经盘旋舞动,上下翻飞,自己就为是不叫他们辨出个人的面貌来。

这两个人七节鞭跟刀齐往上递,武维扬哪把这种东西放在心上,那个使刀的拼命进攻,盘旋猛砍,势子还是真凶,手底下也够利落的,可是武维扬也不过略一施展,软鞭已把他刀身裹住。那个使七节鞭的,也在同时,照着武维扬斜肩带臂砸下来,武维扬身躯,一个盘龙疾转,把匪徒那口刀已经甩向半天,身形向后一撤,把七节鞭的鞭梢抓住,一个横身扁脚踹,这一脚把这个使七节鞭的匪徒踹入水中。这个使刀的他翻身向河坡那边窜过去想下水逃走,武维扬往前一纵身,这条软鞭兜定他的后脑上砸下去,血花四溅,这名匪徒也死在水坡边。

此时还有一名受伤的匪徒,他原本挨了一鱼叉,伤势过重,坐在水坡边,预备同党把他架上船去,武维扬这一现身,眨眼间他们的人被收拾个落花流水,这名匪徒他拼命地往水边窜去。武维扬把手中软鞭一抖,吧啦的向水坡上一砸,正阻挡住这个受伤的匪徒,武维扬厉声道:“你敢再动半步,老爷子这条鞭决不容情。”一伸手把这匪徒的胸前衣服抓住,把他脸转过去,朝着草房那边的火光,看了看,并不认识,武维扬就提着他来到了赵玉川停留的这个船头,连连招呼着:“赵玉川,你怎么样?”可是赵玉川不住地呻吟着,他的伤太重了,抛在舱中,他连坐全坐不起来,不过他可看明是武帮主赶回来,收拾了这班强徒。

这时赵玉川颤声答应道:“我被砍了好几刀,大约不易活了。老人家,你总算给我报了仇,你赶紧走吧。”赵玉川虽则在这种情形下,他依然知道帮主的形迹败露不得,所以绝不敢再招呼“帮主”二字。武维扬把这个受伤的匪徒往船头上一放,抓住他的头发,向赵玉川招呼道:“玉川,你看看这个东西,你可认得他?”赵玉川喘吁吁说道:“这个东西我不认得,他们内中有一个可像当初分水关的弟兄,我可叫不清他的名字。”

武维扬哼了一声,此时这名受伤的匪徒,不住地哎呀着求饶命,武维扬把他往船头上一放,用脚踹住他胸前,厉声呵斥道:“你这个万恶的东西,要想活下去,趁早给老爷子讲实话,这个赵玉川跟你们有什么仇,谁派你们来这么收拾他?敢说半句虚言,我把你立时砸个脑浆迸裂,讲!你叫什么名字?”这个匪徒他此时还希望着能逃得活命,哀声说道:“老爷子,你有这种本领,一定也是闯江湖的,我现在爽快告诉你,我们是龙山铁壁峰下来的,我名叫胡阿七,是雷香主的麾下,我们是奉命而来。这个赵玉川也是我们的人,他已经变了心,要背叛本帮,在此处卧底,给官家作耳目,我们已经缀了他许多日,这才摸清了底,派我们弟兄五个前来,也决不想要他的命,就是叫他跟我们到龙山听香主的发落,我们到这里是好好地招呼他,没想到他同伙的弟兄,可倒先动了手,我被一鱼叉叉伤,这才惹恼了我们头目,把那三个小子全收拾了。老爷子,你不必多管这个闲事,现在虽则我们弟兄全毁在你手内,你只要把我送出港汊子,我叫你逃活命,你走不脱。”

武维扬恨声说道:“你所说的雷香主,可就是那个雷震霄,我还和他有个相识呢。”这个匪徒道:“这一说你也是我们自己人,你更不该这么动手了,你还不把我送出港汊子,我可以救你的命。”武维扬哼了一声,一俯身,把这个匪徒抓起一抖手,把他猛抛入水中,自己赶紧跳到船舱当中,抓着赵玉川的两肩头,向他问着:“玉川,你的伤在哪里?”赵玉川连声哎呀着,强挣扎着道:“我被砍了三四刀,后背、左右胯,全有极重的刀伤。老人家你亲眼看见了,这群东西们,现在就这样狠心辣手,对付一个无罪之人。你不要为我这么个无足轻重的人误了你的事,你赶快走吧,恐怕他们还有党羽前来,你的形迹可就要真败露了。”武维扬道:“赵玉川,你受这样重伤,我焉能忍心把你耽在这里不管。”说话间武维扬把赵玉川背起来,因为这种匪船不能用他们的,自己的小船停在港汊子外,武维扬把赵玉川背着,到了这草房的东边水坡下。

他们这里本有自己的三只渔船,现在他们弟兄四个只剩了这一个带重伤的人,他们的船只是不能要了,武维扬跳上了头一条船。在这种情形下,武维扬也知道,耽搁下去,帮匪的党羽必要前来,所以暂时不能照顾赵玉川的伤势,把他放在舱中,赶紧把这只小船向水汊子外荡来,到了水汊子口。武维扬因为那只船上还有个人的衣物,连治伤的药也全在船上,出了水汊子,往南转过来,贴着江岸边一直地扑奔自己停船处,现在水面上静荡荡没有帮匪的踪迹。

武维扬赶紧把这只船贴到自己的小船边,低声告诉赵玉川:“你这只船也不必要了,换上我的小船,容我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我船上有极好的治伤药,你是知道的,只要你不是致命伤,谅无妨碍,不过我得找一个躲开江边的村落,把你安置一下,我也好放手去对付这一班万恶之徒。”赵玉川此时只有万分抱愧,一个人饶没有在他身边效力,反倒带累他自己,又痛心又抱愧。武维扬把他刚放到自己的小船上,这时忽然听到水汊子那边哗啦哗啦的水响着,分明是有船只移动的声音,武维扬也不敢耽搁,赶紧地把这只小船用力地向前摇动,紧贴着江边,往南紧闯过来。

此时隐隐听到龙须荡那边响起呼哨,武维扬知道匪党们大约是接应到了,并且草房的火还未熄,他们只要发现他们的同党全死在这里,必然要跟踪追赶下来,个人倒不至于被他们留住,只是这个赵玉川自己既然救了他,若是连他这条命不能保护住,也太觉对不起自己了。武维扬一面打量着江边的形势,知道顺着江边直往南走恐怕不易掩蔽形迹,并且这个人也得安置,武维扬忽然看到前面不远江岸往东开展,一片很辽阔的水滩,大约可以找到离开江边的村落,避开江口一带附近的水汊子很多,自己这只船也容易隐蔽起来,武维扬把这只小船一直地向东边这片水滩荡过来。

可是他这只船刚往东转过来不远,突然听得江岸北边吱吱的一阵响起连声呼哨,声音是越发近了,武维扬手底下也用足了力,把两只木桨很快地摇动着,往这边水滩里面紧窜过来,船身轻,走得极快,幸而前面到处有浅滩,这种小船容易隐蔽了。可是匪党们追赶来的船只似乎十分熟悉这一带的道路,很快地竟追进这片浅滩。武维扬赶紧顺着前面一片有芦苇的地方,把船转过来,回头向来路张望,发现两只小船,一直地向这边过来。这时更听得后面有一只船有人在高声喊着:“一定不会错,南边有我们放哨的船,他只要顺着江面逃,前面不会不阻挡住他。”

武维扬一听这种喊声,更赶紧地再往西张望,前面不远一片较高的地方,黑沉沉地似有村落,不过自己一直地往前逃去,这一带完全是他们的势力,越发地不能脱身,还是在这里动手收拾他们为是。武维扬赶紧低声向舱中的赵玉川招呼:“玉川!你不要动!你不要多管,我先收拾这群该死的东西们。”武维扬赶紧地把这只小船用力地贴着一片浅滩也往里硬窜了一下,船头已经抵到浅滩的游沙上,武维扬一纵身窜到这片浅滩上,把这只小船横在芦苇边,在这时候若不是来船贴近了绝不会被发现。此时追进来的那两只船已经顺着水滩这边搜索过来,武维扬拨着芦苇往西转,自己仗着也是水旱两面功夫,更知道散布在这一带的全是一般党羽们,没有什么厉害的人物,自己尚还能对付。武维扬见头里一只小船,此时竟自举起一只孔明灯来,灯光照射,这一来武维扬知道不动手不成了,这种灯光专能照远处,自己的小船极容易被他们发现。武维扬一俯身就要往外飞纵,向他船身猛扑,可是没容武维扬身形纵起,船头上提灯的那个壮汉他不知怎的一声怪叫,竟把那孔明灯甩出了手,掉在水中。

船上是只有三个人,两个人摇船,这个壮汉孔明灯一出手,他竟大声嚷着:“韩老四,快着往上撞,赵玉川这小子可在暗算我们了。”武维扬已经把往起纵的身形收住,因为这个匪徒孔明灯出手,分明是被人打落的。果然在他招呼后面一只船的伙伴时,他这只船突然船尾往下一沉,船头往上一翘,船头上这个壮汉,一声怪叫,身躯一翻,向船舱这边倒来,两名摇船的水手,也在惊呼着道:“水里边一定有人。”可是他们喊声未落,轰隆一下,这只船整个地向左翻去,弄个底朝上,这三个匪徒全落在水中,不过他们全是熟悉水性。后面的一只,可也跟着赶到了,船面上也有一个提着刀的壮汉,见前面船已经翻了,他口中在骂着:“赵玉川你个吃里爬外狗娘养的,老子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领。”他从船头上一纵身,已经窜入水中。

这个匪徒他本是乐清县老船户雷震霄手下管领船帮的头目,名叫余顺,很好的水性,他是新近才投奔到雷震霄、刁四义的手下,他们是被派到龙须荡一带,提防着双塘口的甘婆子手下的党羽们入境。他们在这一带只要发现可疑的船只,就要动手,就是你不死在他们手中,也得赶紧逃开这一带,不准停留。可是最近已经有人认出这个赵玉川,是凤尾帮金雕堂的人,先前他们两次帮中的引语向他们打招呼,就是叫赵玉川到龙山归舵,可是赵玉川因为来的人全是面生的人,他越发地不认账,双手金镖罗信在龙山立舵,他本是蓄有极大的阴谋,所以他也不肯派和赵玉川认识的人见面。

他们是时时在提防着武维扬跟那生死不明的欧阳尚毅。赵玉川这一不承认是凤尾帮中人,他们认定了赵玉川是有人主使卧底探查,所以他派出十几个人来,把赵玉川扯回去,带到龙山审问,他们是知道赵玉川没有什么真实本领,多去几个人足可以收拾了他。并且龙山铁壁峰已经到了紧要的时候,凡是得力的人也不能派出来了,偏偏遇到武维扬在此时出现,这群东西们哪会不送死。这个余顺在雷震霄手中很是个得力的人,他的水性很好,不过今夜也是恶贯满盈,他知道失策,已经有人暗算,他不等自己这条船翻,首先跳入水中。可是他刚往水里一落,他们的船可是离开武维扬停身的苇塘两丈多远,他身躯往下一落,赶紧一提气,从水中浮起,手中的刀顺着水面一盘旋,他是张开嘴招呼前面翻下水去的弟兄。

这时就觉得两肋被人用力一抓,更用力一挤,肋骨这里只要一被人抓上,气立刻提不住,身躯往下一沉,这一口水就灌进去,虽则他是会水性的,用力地提气,可是抓他的人在他身后往下一按,他的整个身躯没入水中。余顺已经灌了个半饱,他拼着命地把手中刀往后猛砍,身躯更用着力地往前窜,算是挣脱了,双足用力踹水,窜出丈余来,往水面上一冒,喷出一口水来,他赶紧高喊着:“弟兄们!快往这来,这小子就在这附近了。”先前翻下水的全也从水里冒出来,他们还会从这边扑过来。欲知后事请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