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三阴绝户掌罗义、要命郎中鲍子威齐向甘婆子一拱手,说声:“遵命。”更向慈慧禅师黑煞手方冲打着招呼道:“老禅师,方老师,恕我失礼,大家请里边坐。”他两人转身向里走,甘婆子这时可决不再等慈慧禅师等往前多走一步,自己提着铁拐杖紧跟了一步,随在他二人的背后。要命金七老,他却一扯陆七娘的衣袖,往北面一闪,向程天宠等一挥手,叫他们先走,金七老跟陆七娘他们是无形中监视住少林僧、方冲等,更在这时往四周看了一下。

甘婆子、程天宠、甘云凤、闵三娘、余忠、萍姑、姜秋野全紧随甘婆子身后鱼贯而入,金七老、陆七娘在他们全走进门,可是仍然不动,那个慈慧禅师却恶狠狠瞪了金老寿一眼,首先昂然走进敞厅门,黑煞手方冲、焦宏、唐鹤筹也跟随走进敞厅内。金老寿跟陆七娘随在他们身后,也进了敞厅,敢情这里面已经不是金老寿那次来时的景象了。

现在这里已经立起香坛,迎面上是四张八仙桌横排,挂着红围桌,在迎面摆着香烛蜡台,所有香坛上应用的东西全齐备,在南北两边的墙上,全有黄幕遮挡着,后面墙上是挂着什么,情形是不欲显露,在神案后面,也悬着一层黄幕,这种情形看得出来,是才布置不久,因为香案上一切的东西,全未用过。甘婆子不过略微看了一眼,倒明白他这种意思,因为他们已经声明,决意在龙山铁壁峰树立总舵,自己这班人赴会,也就是他重建凤尾帮之时。甘婆子只是目注罗义、鲍子威,丝毫不放松,在神案两边,斜八字形地排着两排座位和茶几,甘婆子在左边已经落座,要命金七老他是毫不客气,紧走到甘婆子身边,挨着她身旁落座。鲍子威、罗义全是站在香案的右边,很客气地向程天宠等这班人让座,可是这班人全不答声,也不落座,全是在金老寿左肩头下一排地站在那,蓄势以待。此时慈慧禅师、黑煞手方冲也全到了里边,他二人随着罗义、鲍子威在右边坐下,唐鹤筹等他们也站在一旁。这时倒好,显着罗义、鲍子威有自知之明,连一碗茶全不献。

甘婆子两眼看着他两人,刚要发话,三阴绝户掌罗义用手向迎面的神案一指说道:“甘大侠,龙山总舵我们也不过是借这个地方十分严密,避免官家的烦扰,此处绝不是我们久居之地,不过这个主坛,不能不暂时摆在这,这个主坛我们决没动用。此番我们的事这时不必论是非,争曲直,甘大侠的意思,是不满意我们的所为,在三湘一带所有我们领率的弟兄们,不错行为有不当之处,这件事,我罗义爽快地告诉甘大侠,我是故意地这么做,愿意遭万人唾骂,认为我罗义和姓鲍的甘心作恶,倒行逆施,把凤尾帮覆灭到底,毁他个万劫不复。不过罗义、鲍子威也是江湖闯荡一生,十二连环坞的事情,我也犯不上和甘大侠你再说什么谁是谁非,我罗义很明白,甘大侠率领这一班为江湖主持正义的人,伸手管这些事,并不是和我罗义、鲍子威、罗信有不解之仇,誓难并立之势,你们不过是为江湖上消除隐患,你们这么做,我罗义不能说出一个不对字来。不过凤尾帮是天南逸叟武维扬一手中兴起来的,十二连环坞他一意孤行,以致弄成了不可收拾,我们弟兄二人,负气离开十二连环坞,一切的事我们全承认,我们是要对付他。但是武维扬他离开十二连环坞之后,种种的行为,以致凤尾帮一百余舵,到现在落到这种结果,我们认为全是姓武的一手造成,既然武维扬自命是英雄,应该能放能收,能拿得起来,就能放得下,在众星捧月,凤尾帮鼎盛时期,主持总舵,发号施令,唯我独尊,那份龙头帮主,谁全会干,怎么十二连环坞瓦解之后,江浙两湖一带和江北数省凤尾帮坛下弟子死了多少人,被迫得全没有立足之地,武维扬匿迹销声,缩手不管,这种行为他算为闯江湖的人丢尽了人,现尽了世,他没死,他尚活在人间,不过行踪诡秘,找他费了事。可是我们弟兄二人离开十二连环坞之后,定要有始有终,我们要和武维扬算算这笔账,我们要为凤尾帮一班屈死鬼们向他讨这笔冤孽债,所以我们趁着长江大水之后,灾荒未定之时,在三湘这里集合凤尾帮残余的一些旧日坛下弟子们,明张旗鼓,要在龙山铁壁峰重建凤尾帮,再立内三堂。一切的行为,全是我罗义、鲍子威主持授意,我们认为武维扬稍有人性,他不能再缩手不管,我们正为得是要他前来,我们也好清算这笔账。论起来,凤尾帮龙头总舵的事,甘大侠应该遵守着江湖道的道义,我们对于甘大侠没有相犯之处,不应干涉我凤尾帮中事,可是眼前的事不同,我们所行的也离开了凤尾帮的帮规坛戒,这就不算甘大侠的多管。至于其他的人不度德、不量力,他妄想解决凤尾帮的是非,我罗义还不屑于和他作对手。”

他说到这话时,闵三娘、余忠、萍姑,全是怒目相视,不过是不肯立时发作。罗义跟着说道:“我们在龙山这里,要正式地开坛立舵,就为的是武维扬亲自前来,我想他没离开江南一带,他若是真个不敢出头,我罗义也就真个的开坛立舵,重定帮规,我倒要叫武维扬看看,我们是否也有重建凤尾帮的力量。今夜甘大侠等前来,我们弟兄并不是有所惧,不肯早早地现身相见,因为甘大侠终是局外人,我总盼把我们凤尾帮关系着千万人身家性命的事先解决了,至于其他的事,也很容易做个了断。甘大侠就是不找上门来,罗义、鲍子威也必去请教,因为我们也有对于甘大侠本身所行所为有不明白的地方,并且彼此间,何必留着不了的牵缠。可是金老寿来到铁壁峰,遽然动手,罗信已算毁在他劈空掌下,这件事也好办,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们倒可以单说单讲。话是爽快些,我向甘大侠请求件事,今夜来到铁壁峰,事情或者不能立时解决,就是必须等武维扬到来,凤尾帮整个的事必须他出头做个了断,那时我们的事,也就迎刃而解,我这个总舵主坛虽则摆好,武维扬不到,我决不开坛。甘大侠,你能稍待几日么?”

甘婆子一听他这个话是明明故意地刁难、牵缠下去,立刻把面色一沉道:“罗香主,你的话很有理,但是你想和武维扬做彻底解决,那是你凤尾帮本帮的事,谁是谁非,我老婆子问不着。至于你自己承认你率领着凤尾帮旧日部下,破坏帮规,倒行逆施,三湘地面由你所领率的人弄成了航路上几乎断绝了航运,附近的多少县焚烧杀掠无所不为,大灾荒之后,商民百姓,已经是苦不堪言,你为得凤尾帮本身的事,竟敢这么不择手段,在三湘一带造成这么大的罪孽,我老婆子既到铁壁峰来,就得有个解决。凭你罗香主和鲍子威的手段,搜寻武维扬的下落,我认为也不过一举手之劳,既然是这样,那么我老婆子也不做赶尽杀绝的事,你把龙山铁壁峰所有收容凤尾帮旧部,你完全召集起来,当着我老婆子面前,你要清查人数,重造花名册,所有这里的人,完全集合虎牙陀铁壁峰,不准再出鹅头荡。武维扬几时到来,你们清算凤尾帮的事,我老婆子再和你算我们两家这笔账,我们仍在黄石谷等待,彼此间不得再反复,这么做,我老婆子已经算很客气了。罗香主,你以为如何?”

三阴绝户掌罗义道:“甘大侠,依我看不必逼人过甚,依你这么办,难道我罗义就屈服在你威力之下么?但是我倒接受你这种主张,从今夜今时起,龙山总舵的人,决不再出鹅头荡,这我已经是对甘大侠也很客气了,难道你不肯相信么?”甘婆子道:“我还信得你,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罗香主决不会像那反复无常之辈。好,我就在黄石谷等待武维扬到来。”

甘婆子站起,要命郎中鲍子威,他始终是没发话,此时他却站起来说道:“甘大侠,你先慢走,我们过去究竟是闻名未见面,现在看起来,你这种豪侠风度毕竟不同,爽快人办爽快事。你先等一等,我们过去在凤尾帮和武维扬,全是重建凤尾帮共甘苦的好弟兄,一旦因了那么一点微嫌,我们就和他势难两立,在外人看起来,我们弟兄实有些背人情,有始无终。可是此中另有原因,我有一点东西,索性叫甘大侠看看,也就知道谁是谁非,为什么誓难并立了。”他说着话就往外走,要命金七老霍然起立,喝声:“站住。”

要命郎中鲍子威,把身形停住,怒目相视地向要命金七老说道:“金老寿你难道敢阻止我鲍子威的出入么?”金七老冷笑一声道:“鲍子威,金老寿吃亏只是一次,谁也看不见谁,安的什么心,你不必再用这种狡猾手段,我们的话已说明,你和天南逸叟武维扬,有什么深仇大怨,那是你凤尾帮的事,与我们无关,我们两家的事,已经全说明,恕我们不再奉陪。”金七老说到这,向甘婆子等一挥手道:“老婆婆你还不走等什么?难道我们还等他献茶敬客,全留在这不成。”

要命郎中鲍子威也冷笑一声道:“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你来到龙山铁壁峰,鲍子威若不叫你走,你走得了么?”此时甘婆子等全站起。三阴绝户掌罗义他始终坐在那里不动,任凭金老寿这么发威,他只是微笑不语,此时他才站起来,向金老寿说道:“金七老何必做出这种样子给我看,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各人的行为不同,你怎敢竟把龙山铁壁峰的人,全看成了小人之类。金老寿,今夜叫你们落个全师而归,你也就不必这样逼人太甚,我们弟兄送你出龙山也就是了。”他说着话是很自然地向门边走,口中在招呼着:“弟兄们预备火把送客。”

此时要命金七老他也跟着往门边走,金七老是认定了这两个恶魔,狡诈万分,他绝不会这么容易叫自己这班人离开铁壁峰,不过现在他俩人全站在敞厅门口,一左一右,情形是等待外面,点起火把来送客。就在这班人身形也往外移动的一刹那间,突然听得这铁壁峰总舵的前面,呼哨一声跟一声,甘婆子等此时可暗中各自预备,任凭他发动什么阴谋,反正不能叫他两人走开。这个敞厅的门是正对着前面广场的寨门口,金七老已然看到从寨门口那里有一只火把,和一杆红旗,从寨门那里晃动着,是一个人向这边跑来。

甘婆子等也看到前面的情形,三阴绝户掌罗义,跟要命郎中鲍子威这两人,始终没离开敞厅门口,他两人面带惊惶之色,这两人同时一转身面向里。三阴绝户掌罗义把面色一沉,向甘婆子道:“甘大侠,我罗义已经爽快地和你讲明一切,你也要爽快些说,铁壁峰前,这是你所带来的人,打算要攻进铁壁峰了,不过你们再想出龙头总舵,势比登天。”

甘婆子也觉得这种情形可疑,泗水渔家简云彤,他已经封锁鹅头荡,可是里面的信号没传出去,他不能动手,并且更定规好,只准他封锁不准他进攻,此时外面忽然发动起来,自己也莫明其妙。

三阴绝户掌罗义已有变脸的情形,甘婆子也在厉声向他呵斥道:“罗义!老婆子虽属女流,一生在江湖上言行相顾,绝不肯做那种反复无常的事,铁壁峰前你尚未得到报告,你怎的就血口喷人。”要命郎中鲍子威,向罗义说道:“这个老婆子说得也有理,好在他们全在这,一个走不脱,我们问个明白。”这两个人他们是安心要出了敞厅的门,好发动他们万恶的手段,这时他两人全往敞厅门外走,不过现在少林僧慈慧禅师、黑煞手方冲等全在敞厅内没动,金七老等也不能明白表示出来,他只有向甘婆子暗中示意,绝不能叫这两个东西走开。两人已经出了门口,可是他们也因为已经看明,从大寨门口进来的一名弟兄,以红旗报警,这分明是有极重大的事,突然发生,并且来人已经飞跑到近前,罗义、鲍子威就不能够遽然撤身。

这名弟兄离着敞厅门口还有丈余就高喊着报。三阴绝户掌罗义厉声呵斥着:“什么事?赶快讲。”这名报事弟兄一边喘着,一边说道:“鹅头荡口,有凤尾帮龙头总舵,金雕堂的旗令到,叫铁壁峰主持人亲自迎接旗令。”弟兄这个话一出口,三阴绝户掌罗义、要命郎中鲍子威,两人是相顾失色,这种事是突如其来。可是罗义他这时却扭过头来,向敞厅内甘婆子冷笑一声道:“这就是你们的手段么?我们对于凤尾帮龙头总舵上的竹符旗令早见过了,你弄这些个手段有什么用?铁壁峰主持总舵的人已然受伤,并且什么人敢利用凤尾帮的竹符旗令,在这里耀武扬威。”

甘婆子现在自己也走到敞厅门边,向i阴绝户掌罗义道:“罗香主,我老婆子既敢人龙潭虎穴,和你当面解决龙山铁壁峰的事,我用不着摆这种无谓的阵势,又没看到究竟是谁来使用凤尾帮的旗令,你这不是无谓的责难么?”此时那名传话的弟兄尚在等待,罗义立刻着问道:“是什么人执掌旗令?”这名弟兄答道:“来人不肯报名,只以金雕堂的旗令命令我们人山通报。”罗义遂向他一挥手道:“你去告诉掌金雕堂旗令的人,叫他到铁壁峰总舵,这里有贵客,我们不能出去迎接,快去!”这名弟兄答应了声,转身飞跑,扑向栅门。

这时听得前山一带,又有紧急的呼哨声传进来,现在甘婆子她可猜测着这许是铁拂尘悟因大师,她到了此时无须再和三阴绝户掌罗义、要命郎中鲍子威辩别,要看看悟因大师究竟以什么方法来应付铁壁峰眼前这个局面。那个弟兄刚走出不远去,栅门那边又发现一只火把,一支红旗,也从外面如飞向里跑来,到了近前,仍然是照样地向敞厅前报告:“鹅头荡口有本帮龙头总舵青鸾堂旗令到,请本舵主持人迎接。”赶到罗义、鲍子威问他时,回答跟那名报事弟兄一样,来人也是不报姓名,不说出奉何人差派。

三阴绝户掌罗义向鲍子威看了一下,他向第二次报事弟兄说声:“请掌青鸾堂旗令进山,令鹅头荡护荡船帮护送。”说着话向这名弟兄一挥手,这名弟兄刚转身退去,前山一带呼哨一声比一声紧,跟着栅门那边又现第三次红旗,随着这次红旗报事的人,另外单有两名短衣壮汉,全是脚下如飞向敞厅这边跟过来。此时鲍子威、罗义,他两人是站在敞厅前台阶上紧把着门的两旁,甘婆子跟要命金七老此时虽在敞厅里可也全匿到门边,罗义、鲍子威两人虽则站在那不发一言,可是从他们神情上看来,也全是面现惊惶之色。这时从外面跑进来的那两名短衣壮汉,已到近前,这两个人他们全到了鲍子威、罗义身边,用极低的声音向他两人报告,鲍子威、罗义不约而同地彼此看了一下,那罗义向鲍子威道:“鲍香主,难道我们真个能早早如愿么!”说到这扭头来向那两个短衣壮汉说道:“赶紧传令前山水旱各舵,对于水船不要阻止,只管放他们原船人鹅头荡。”说话间向他两人一挥手,这两人已然退出去。这时三阴绝户掌向敞厅西南角一举手,从那边嗖嗖地窜出两个人来,正是黑熊刁四义、老船户雷震霄。这两人始终隐藏在暗处,此时罗义向他们招呼,两个人这才很快地到了近前,罗义低声向他嘱咐两句,这两个人紧扑高岗那边如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