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甘婆子跟要命金七老、程天宠、陆七娘、甘云凤等商量着,在明天中午后就得动身,因为泗水渔家简云彤所指示的要到青云港用他们的船只,赶奔铁壁峰总舵。可是这一段路有十几里,在没到青云港前,形迹不能被匪党发觉,所以总得早早地走,总是在天刚黑后就可以到青云港,才可不至于误事。此次龙山铁壁峰赴会,要命金七老他的伤痕虽则没全好,你拦阻不住他,只好和他一同前往。现在这班人是多半带伤,不过谁也不肯示弱,甘婆子到现在一个拦阻不住,连那个萍姑,她也是非去不可,她咬定了牙,非要手刃黑熊刁四义不可,连闵三娘也是一再拦阻,可是她执意不听。女屠户陆七娘她是非去不可,甘婆子想拦阻他们是不成,草上飞余忠跟黄浩两人也向甘婆子要求,铁壁峰的事他们不能袖手。

甘婆子因为他们全是这么勇往直前,丝毫不畏惧铁壁峰匪党的厉害,自己只好点头答应。不过对于黄浩却是好言安慰着,因为他身上的刀伤、暗器伤还没恢复,此去龙山铁壁峰,必有一场凶杀恶斗,这时候你身上带着伤痕,不能把平时的本领尽量施展出来,岂不是自己去送死,你是我的门下,你应该时时不要忘记了我本门中不变的主张,我们无论遇到什么事,总要记住了重于泰山轻于鸿毛的分别,就是我们不能做那无谓的牺牲,现在虽则有西岳派的前辈,多指大师、悟因大师、铁蓑道人等出头相助,但是也不能操必胜之券,我们必须留个退步,你留在黄石谷为我们保全这个退步的地方,也是一件重要事。黄石谷的一班猎户们,为我们的事担惊冒险,受了很大损失,我们也得留人保护他们才是,黄浩你要听我的吩咐才好。这算是把黄浩一个人劝住,他答应了留在黄石谷,其余的人是一定一同走了。

闵三娘把通知小弟兄的信已经写好,给甘婆子看了看,甘婆子不由得抬起头来,微微地一笑,向闵三娘道:“三娘,我比方的可不大恰当,物以类聚,我们这班人就会合到一处,三娘你是个文武全才,我看过去你们闵香主在世时,到很屈了你这个人才,大约你当年随着金梭九指僧学艺时,你很做些个惊天动地的事吧?”闵三娘摇摇头道:“过去的事,不必提了,俗话说的,好汉不提当年勇。”甘婆子也不再往下追问。

其实甘婆子还猜对了,这个闵三娘柳玉蝉当年随着她师父金梭九指僧,也曾在江湖上闯荡了许多年,不过他们行迹隐秘,江湖上不大闻名,不像甘婆子母女那样威震滇边,这些事是过去的事,和现在的事无关,无须详述。因为这一天没有什么事,到了黄昏左右,铁鹞鹰程天宠带着这封信赶奔铁壁峰后,给沈阿英等传递这个指示,他又直去了一个整夜,直到黎明时才赶了回来。这次所得到三人的回信,也比较详细了,并且知道另一个也是福寿堂中的旧人,此人名叫尹惠,也是掌过凤尾帮分舵的舵主,除此之外,绝没有第四人,这是于小弟兄们最有利的地方。铁壁峰上面,地势大,他们隐匿还容易,行迹不致败露,所给他们所带过去的作信号用的旗花,他们定然在得手之后,燃放它报信,绝不会误事,他们所带的干粮是够用的,不用为他们担心,甘婆子等全放了心,铁壁蜂那边匪党也没再来扰乱。

时光易过,短短两天的工夫,已经到了十三日,这天大家全是精神振奋,各自收拾一切。黄石谷的猎户孙彪,他已经知道甘婆子等一班人,就在今夜要动手覆灭铁壁峰一班匪党,他虽则能行动了,可是伤势还没全好,他自告奋勇,要率领黄石谷的猎户们跟随赴龙山铁壁峰,他们愿意以死相拼,助甘婆子等为三湘一带除无穷的后患,连那个孙大娘也是一团勇气地愿意跟随了去。甘婆子在温言安慰着他们,谢了他们的好意,告诉他们龙山铁壁峰是一场凶杀血斗,不是你们力量能做的。此番我们来到黄石谷你能这样热心相助吧,对于我们给黄石谷带来这么大的灾害,你们丝毫没有怨言,这已经叫人太可感了,你们好好在黄石谷等待着,但愿得我们此番去铁壁峰能够把这场事顺利完成,那时你们重回到龙山铁壁峰一带安家立业,就算我们报答你们了。现在铁壁峰匪党猖狂,我们此去也绝没有十分的把握,万一事情不成,遇到了波折,我们必须重回到黄石谷,我们做事从来坚决到底,任凭遇到什么阻难,绝不反复,不把龙山铁壁峰事情弄个水落石出,绝不放手,你们夫妇两人很好,这种热心肠叫人太可感了,短短一夜的工夫,到天明后也就可以分出成败来。”因为甘婆子的话很恳切,孙彪、孙大娘,只好点头答应着。此时大家全收拾好,甘婆子向要命金七老说道:“七老,此去青云港,路途遥远,有十几里的山道,你走得了么?倒不如跟璞贞、萍姑出后山口雇到了竹轿,省得你奔波数十里的道路,不好么?”

金七老把眼一瞪,向甘婆子道:“要照你这样说,我此去龙山铁壁峰是送死,不是去讨债,我不如留在黄石谷,免得二次栽跟头现眼。”甘云凤这时在旁边扯了母亲一把,甘婆子见金老寿又动了怒,知道他这个怪脾气又要发作,自己不敢再言语了,只好由着他。大家收拾好了,立刻起身,孙彪及大娘跟一班猎户们全送出来。黄浩是留在这里了,他可是也扶着一支竹杖,跟随着走到篱笆门外山坡边,黄浩对于这场事他是明白,虽则这一班人全是江湖上出类拔萃的人物,可是此去凶多吉少,此时一别也就许是生离死别。

此时甘婆子等已然转身向孙彪等拦着道:“你们不必送,我们此次从后谷口出去,翻山越岭,赶奔青云港,行迹是全得早早隐去,你们请回吧!”甘婆子更向黄浩道:“黄浩你要安心在这里等待我们,但盼得我们能重相见!”黄浩道:“但愿你们此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三湘一带的黎民百姓,不该遭无边的浩劫,定能够覆灭群魔永除后患。”甘婆子举举手道:“黄浩,但盼你所说的,我们全能做到,就是大家之福了。”这时大家一齐向谷口外走去。

他们离开后谷口,从一条很狭的小道进了山,他们这一行人是甘婆子、金七老、甘云凤、程天宠、闵三娘、萍姑、陆七娘、余忠、姜秋野,一共是九个人,四个男五个女的。程天宠、余忠、姜秋野身上全背着包裹,带着应用的东西,姜秋野更替甘婆子提着那条铁拐杖,他们所走的这一带全是荒僻的山道,这一带是没有人家住,不过道路是很难走,到处是荒草野树,怪石起伏。这个要命金七老他也真是怪人,他这种体格就少见,身上受了那么重的伤,背上几乎被人用刀劈开,虽说是有好药,换在一个平常人,一两月也未必能照旧动作,可是他短短几天的工夫,不止于能行动,还能够照旧运用他身上的功夫,这真是难得的事,他现在跟甘婆子走得一般快,丝毫不肯落后。他们是从中午后起身,好在经过雨后,山上面的泥沙全被冲走,虽然是没有人迹的地方,没有正式的道路,脚底下走着十分得力,甘婆子倒是十分体贴金老寿。

陆七娘现在跟金老寿是干父女,她此时凑在七老身边,故意地引逗着和他讲话,为是减去他的疲劳,金老寿因为先前自己太对不住陆七娘,这几天在黄石谷养伤,七娘在他身边真好像骨肉至亲,对于他是十分照顾,所以金老寿又是惭愧又是高兴,有这个干女儿在身边,谈谈讲讲,他真是忘了劳累,脚底下越发走得起劲。这一班人仗着所走的道路,全是没有人烟的地方,若不然这九个人走在一处太扎眼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中途也找到一个地方歇息一下,按着方向走又是个白天。姜秋野跟程天宠不时地纵身到高处,查看着前面的道路。

天色已经晚了,程天宠赶紧纵身到高处,往前面张望了一下,已经发现了有人家,知道是离着简云彤所说的那个青云港很近了,赶忙招呼大家,停留下来。程天宠自己向前查看这一带的道路,只见前面有一条横山道,也没有多少人家,大约也就是十几户,这跟简云彤所说的情形一点不差,因为自己这班人一路同行,十分可疑,不能从前面山道口走过去。程天宠带着余忠、姜秋野,顺着面前一片山头,往东转过一箭多地来,已经到了山边。

往前面再一张望,敢情下了这段山坡,出去没有多远就是一股江汊子。这里也是十分荒凉,在这江汊子边上到处地长着芦苇,并且看不见船只,程天宠返回来向甘婆子、金七老报告了下面的形势。甘婆子道:“我们避开山口一带,这里离着下面不过十几丈的斜坡,我们还容易下去,天黑之后江汊子边没有人了,我们到江边寻找简云彤的船只。”大家商量好,就在这片山坡上歇息了一刻,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再往山口那边望去,那边的住户人家,连灯火也看不到,这也是一个很苦的地方。今夜仗着天气晴了,借着星月之光,可以辨识着路径,顺着这段山坡走下来,十几丈高,很快地到了下面。

程天宠叫大家略微等待,他独自一人往江汊子边走过来,他认为就有船只也得出了这段水汊子,到江口边顺着水边往前走,大约是这里山口内住户人家所走的地方,紧靠水边一条尺许宽的小道,顺着这条小道须少往北转,方才在山上面看得清楚,这里是一只船没有,只是忽然听得水声响,分明是有船在苇塘内穿行。程天宠赶忙把脚步停住,跟着这只船竞从苇塘中钻出来,船头上站着一人他却在向程天宠问:“黑夜间你是做什么的?”程天宠忙答道:“朋友,我渡船难道还有罪么?”船头上这个人微微一笑道:“我们居然找到渡客,赚几个零钱用也是好的,伙伴们全到了么?”程天宠道:“一路来的全在这了。”船头上这人,他赶紧招呼管船的你快来,咱们的买卖到了。此时苇塘中突然水花翻飞,又有一只小船从里面出来,这只走得很快,水手使船的本领很娴熟,船已经停住,船头上跳下一人,正是泗水渔家简云彤,他拉住了程天宠的手腕子,低声道:“你们来得好快,人全在哪里?请他们上船吧。”铁鹞鹰程天宠赶紧向后举了举手,甘婆子等一班人,全随着走过来,因为离着山口这边的人家太近,所以甘婆子等来到近前,全是一语不发,泗水渔家简云彤以手作势,向大家指点着上了这两只小船。从眼前这片苇塘中穿着走,出了这道港汊子,才转到江边,贴着大江的西岸,往北走下来,水面上黑沉沉静悄悄,看不到什么船只,往前出来大约有二三里的水程,到了松坡塘附近,转入了靠西边的另一个水汊子内。

这里却停着三只客船,船上并且点着灯光,水手们已在接迎着,这两只小船一到,从水汊子内,同时窜出八只快船,八字分开,全向水汊子外驶去,贴近大船旁。简云彤这才向大家打招呼换船,一同进了当中这只船的船舱,船舱可不甚大,这一全进来,连简云彤十个人,完全把舱里挤满了。

泗水渔家简云彤向甘婆子等说道:“我现在也不客气了,这里预备了三只船,这三只船要明闯鹅头荡,送大家入铁壁峰践约赴会,回头把人分开,分乘这三只船,现在我可很冒昧地替分配一下,请原谅!请金七老单独地坐一只船,甘老前辈带着侠女和程老师、姜老师、陆七娘归第二只船,请闵三娘、余老师、萍姑坐第三只船,这样我随着七老这只船,不过到了鹅头荡,我们可坚持着原船入荡,到时候我自己退下来,你们的船只要一进去,我们的飞鹫船队也就全到齐了。可是老师傅老前辈们,从此处赶奔龙山铁壁峰,沿途上倘遇到阻拦,可不必多管闲事,自有人去收拾他们,我们船要在戌末亥初赶到鹅头荡,时间是正好,不要晚了,可也不要早了,事情不用我重复地说了。”

甘婆子道:“悟因大师怎么没在船帮内,到时候可能够伸手帮忙么?”简云彤道:“决不会误事,到了时候必然正式现身,和老前辈们相见。”甘婆子道:“既然这样还有一段很长的路,我们就赶紧走吧。”说话间立刻按着简云彤的分派,这十个人分散在三只客船中,现在这个船只,仍然是没有表示,只是平常的客船,不过在船头上挑起一只红灯,船舱内昏沉的灯光,外面也看不清。简云彤立刻吩咐水手开船,每只船前后哨是八名水手,这可是泗水船帮挑选出来水面上有本领的弟兄,外面上全是船家打扮,暗含着个个的全带着家伙,带着暗器,全是短衣短裤,他们虽不穿水衣水裤,可是随时可以下水去招呼。三只客船一直向水汊子外荡出来,直驶入江心正流。

可是今夜东南风大,三只船张起帆来,在江面上船一走开,冲风破浪,虽则船只不大,但是这三只客船一同走,这是没有法子再掩蔽形迹。可是泗水船帮是早先布置好了,贴着江边黑暗之处全有快船跟随,风势顺船走得快。出来有二十里左右,忽然在一个渡口附近竞自有两只船突然往渡口边猛冲出来,斜穿江面,这两只船这么往前闯,是很显明地怀着恶意要拦阻这三只船不准前进,因为他们的船也不大,可是每只船上全有五六个人的情形,用木桨翻飞着,直向江心斜冲过来,这种动作很突然。头里这只客船,正是要命金七老,简云彤他可没在舱中,他是在船后梢,金七老他坐在舱中,把那油灯拨得仅留一点光焰,他也正在注意着江面一带查看形势。此时那两只船相隔开三四尺,船头也站着三四人,他们是斜往这边客船的船头上冲。可是这边船上八名水手好像没看见,掌舵的、管风帆的,决不打招呼,眼看着已经跟这只小船撞上了,突听得一声暴喊,把靠着南边一点的这只小船竞白弄翻了,扑通扑通一阵响,船上的人完全翻下江心。这一来用他自己的船挡他自己的船,第二只船往前一撞,船身一偏,水里面敢情早埋伏着人,在水面上一探身,就是三个水性精通的好手,六只手齐往船舷上一抓,口中在招呼着:“小子们下来洗个澡吧。”可叹这群东西们,自以为手底下很快,怎么也可以把头一只船撞翻了,把后面的船好截住。这一下子,他们自己的两只船,完全底朝上,这三只客船,如飞地已经闯过这个渡口。那一带水面上可动了手,可是这简云彤决不作理会,也不打招呼,船是如飞前进。

离着鹅头荡没有多远了,相隔也就是一里多地,这一带已经全看到偏着西一带黑沉沉山势起伏,泗水渔家简云彤他在头一只船的后梢,轻轻吹了一声竹哨,水手们是早预备好了,每只船头先点起八只火亮子,两只插在船头两旁,两名水手站在舱门左右,举着火把,后面水手已经翻上舱顶子,立刻把船桅上也拉起灯笼,三只船是早预备好了的,同时动作,灯笼上是很大的一个红字,可不是泗水船帮的标记,却是碗口大的一个“甘”字,这场事算是完全跟甘婆子扣在头上。三只船仍然是很快地往前进,火把的光,被风吹着,连炯带火,随着船行的势子,每只火把全向后甩出尺许的火苗子,不大的工夫,已到了鹅头荡的港汊子前。这时简云彤依然是船家打扮,一身蓝布短衫裤,高卷着裤管,脚上也是江南水手们穿的草鞋,他已经飞登舱顶。船到了水汊子前,又吹起一声竹哨,水手们已在收篷落帆,三只船一字横排,船头向西,缓缓地转进这个水汊子内。欲知龙山铁壁峰如何破法,详情请看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