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寿道:“你所说的方法,仍然要暗中袭击突然出现,只恐怕如意算盘,未必由着你个人打算。他防范得那么严,经过这几天的布置,云凤昨夜入铁壁峰的情形,她还是一个人,大约是那淮阳派的牛鼻子老道帮了她的忙,不然的话,只恐怕她进得去也出不来。我们此番必须把力量合在一处才能拣他主要人下手,依我金老寿看,索性作个大仁大义,明知道是陷阱是火坑,我们给他个便利,甘心去跳。可是给他个先下手为强,到了时候指名姓的找三阴绝户掌罗义和鲍子威,告诉他只要他二人到场,事情是迎刃而解,不过我们头一个先不要叫罗信走开,我金老寿安心是跟他并了骨,把他毁了,不怕罗义、鲍子威不出头。有小弟兄三人在铁壁峰头,虽则他们没有那种力量对付他两人,可是断了他退路挑了他秘密巢穴,这是准办到了。罗义、鲍子威此番在铁壁峰,这么干下去,他怀着极大的野心,他不过是想把我们诱进去,完全置之死地。甘老婆婆,你手中一条铁拐杖,难道真个示弱于人,就是他预备几百张强弓硬弩,你还不能杀他个落花流水么。现在你看从我金老寿算起,凡是受伤的人,全可以招呼一下子了,我们力量合在一处不分散开,从来是拿蛇先拿头,总然他现在添了羽翼又约了能手,我们这班人就不能对付么,反正这场事是不留情,只要作罗义、鲍子威死党的就是我们死对头。老婆婆,金老寿和你说句老实话,你把你从滇边回来的打算全忘了吧,什么叫隐迹深山,洗手江湖,你在江湖上行道一生,应该落这么个收缘结果才对,龙山铁壁峰就看成我们葬身之地,还有什么可说的。”
甘婆子一双老眼向要命金七老一瞪,目射精光,带着威棱,哼了一声道:“金老寿,我比你打算得清楚,我老婆子从关东重返江南,我把从前的想法早已忘掉,龙山铁壁峰作我收缘结果之地,倒是个很好的地方,不过我老婆子一生对于哪一件事全要做个值得,办个结果,我们白白地把命送在这,依然留下一片祸水,那可太对不起自己了。我认为照着你这样做,我们的危险太多,十分不利,我总认为还是用尽了方法,我们这班人暗入铁壁峰,遽然下手比较着便利,总要提防着坠入他阴谋中。”这一来,甘婆子跟金老寿互相争辩,铁鹞鹰程天宠、闵三娘、甘云凤大家也各自拿出自己的见解来,可是金老寿他坚执着要明出明入,可以省却许多手脚,免去许多麻烦。
他们正在争执不休不能决断的工夫,铁鹞鹰程天宠他却拦着道:“师姐,好在时候尚可从容计议,最要紧的,我们住在这里是任何人找不到,小弟兄所用的东西,尤其这里没有,还是打发秋野走一遭,把应用的东西买来,以免到时候误事。”甘婆子点点头,刚打发人去找姜秋野,忽然前谷口那边把守的弟兄进来报告:“有一个人要到谷中找甘婆子有话面讲,问他的姓名,他不肯说,这个人口音不是江南一带的人,所以我们把他拦住,不叫他进来,请老婆婆打发人去看一看,是不是找你们的。”
众人听着全是一怔,现在住在这里,虽则跟铁壁峰那边,已经挑明了帘,可是江湖上一班同道,就没有什么知道的,并且眼前所办的这件事,没有极厚的交情,谁也不肯再多伸手,多管闲事,所以全想不出是什么人。甘婆子遂向猎户问:“可听出来人是哪里口音?”猎户道:“好像河南一带的,反正不是江南人,这个人在四旬左右,看情形也是个练家子,穿着打扮,像是航船上人,背着一个包裹,看不出他带着家伙来。”
甘婆子向程天宠道:“师弟,你去看一看,不管他是什么人,把他领进来,好在他来的是一个人,难道我们还怕他动手暗算么?”程天宠点点头,带着这个猎户出去,这时闵三娘等全走到堂屋门外去等候。沉了一刻,铁鹞鹰程天宠已经把来人领进谷内,走进篱笆门,闵三娘跟身边的甘云凤看到来人全不认识,面生。可是看程天宠的神色很从容,闵三娘、甘云凤赶忙闪身让开门口,程天宠是一语不发,把来人一直引进里间。
这里的人全聚在这,连闵三娘、甘云凤也全跟进来,这个人一进门,他首先向甘婆子拱拱手道:“这一定是滇边大侠甘老前辈?”更向坐在窗前的要命金七老拱拱手道:“这位我想一定是威震江湖,名满鄂中八步赶蝉金老前辈?”
大家见此人虽是一个船家打扮,但是相貌不俗,赤红的一张脸,针眉巨目,虎背熊腰,所以全站起来,甘婆子、金老寿全还着礼,铁鹞鹰程天宠却在一旁说道:“大约全不认识,没会过面,我替引见吧,这就是西岳派多指大师的门下,泗水渔家简老师傅,大家应该知道了。”甘婆子、金老寿齐哦了声道:“久仰得很!”程天宠更把眼前这班人一一地给泗水渔家简云彤引见了,甘婆子赶忙让座,这个人把身上的包裹解下来,就在金老寿的旁边坐下。
大家虽没见过,但是此人早已闻名,淮阳、西岳两派十二连环坞践约赴会,此人领率泗水飞鹫船帮曾尽过大力,也是一身极好的功夫,尤其是在泗水一带创办了极大的渔港,为西岳派的前辈所办的一件极大的功德事,现在他突然在此处出现真是意想不到的。
甘云凤这时亲自献上茶来,因为她知道这是多指大师最得意的门下,这简云彤赶忙地欠身答礼道:“我可不敢当,我借着这个机会,奉大师之命前来送信,在这里又能瞻仰到一班风尘异人,这是我简云彤一生之幸。”甘云凤微微一笑道:“简老师,你也太客气了,不敢当你这么夸奖。”甘云凤随着退向一旁。
简云彤这时从身边取出一封书信,递给甘婆子道:“这封信,是在下的长辈铁拂尘悟因大师叫送来的,请甘老前辈看过之后,自知一切。”甘婆子接过来,赶忙把这封信打开,这封信一共是三张信笺写的,事情很多,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甘婆子十分欣幸,这次的事竟得西岳派、淮阳派两派的前辈尽力地相助,要解决龙山铁壁峰的事,到现在总算是把力量加厚了,可是甘婆子把信看完之后,赶紧递给要命金七老,含笑说道:“七老,这次我对你是甘拜下风,跟你争论了半天,事情是一定依着你的方法去做了。”要命金七老把这封信看了一遍,点点头,把这封信给大家传观一下,这时甘婆子已和这泗水渔家简云彤谈着话。
这封信是铁拂尘悟因大师的指示,黄泽关多指大师也赶到,足见他们对于三湘一带的事看得很重。铁壁峰龙头总舵这班人,他们兴风作浪,但是比起当日十二连环坞势力,可差得多了。无奈他们现在这种手段太以万恶,只要把他们这种举动看淡了,势力一大,羽翼长成,真是无穷的后患,将来他们这班人再散布开,那真是无法收拾,走到什么地方他们就敢凭借着这种势力,任意而为,能够造成无边杀孽,受害的何止千万人,所以多指大师等,这才决意下手,和当初对付十二连环坞时手段不同,安心是要一举覆灭他,不留后患,所以打发泗水渔家简云彤领率飞鹫船帮。这次泗水船帮出动,完全是乔装改扮,扮作了商船、客船、渔船,陆续地散在三湘一带,他们分成三拨,每拨更化成多少小队,行动上是极隐秘,一路上应付十分谨慎。他们头一队已经越过龙山,就是不到时候决不出现,只要出现时就要把鹅头荡整个封锁,除了他散布在江面上的不去管他,在鹅头荡内的,一只船不叫他走出去。铁拂尘悟因大师更指定在本月的十三日晚间动手,这是决不能再迟延下去,但是事情耽搁了两天,也正因为他们所办的事,就有费手脚之处,现在并且还等一个人,不到时候是决赶不到,这就因为道路的关系,中途阻拦绝不会有,不过信上可没指出是等什么人,简云彤也不知道。甘婆子可在问简云彤:“是否多指大师尚要请碧竹庵跟清风堡两处掌门人?”简云彤却说是:“这两处的人决不会来,因为已经听说他们全有很重要的事,三湘这里的事决不能参加。”
可是简云彤虽则是奉命送信,但是他却竭力地嘱咐甘婆子和金七老,千万要照着铁拂尘悟因大师所指示,入龙山总舵的情形,信上所告诉到什么地方停留不许往前走,可千万地设法故意地和他们耽搁,总不叫他看出一点形迹来是延迟着不往里走,只要不越过他龙头总舵敞厅前那段整个的宽大道路就成了,因为到时候只要按着悟因大师的指示,注意着时候是宁晚别早,那时自有意外的事,叫他自己的人也进不了他那敞厅,悟因大师交给信时,再三地嘱咐,这个话必要传到了。甘婆子点点头,知道事情关系重大,一定要照着悟因大师的指示,甘婆子更问道:“是否已经和铁蓑道人共同计议应付铁壁峰的事。”
简云彤道:“听悟因大师说过了,这位老前辈此番也真个卖了气力,他到时候要担当一件极险的事。”甘婆子因为他这些事不肯细说,或者是他也知道不清楚,或者是想怕走漏了消息,所以决不再追问。
甘婆子这时向闵三娘道:“你把悟因大师的信看过了,简老师你虽没会过面,但是你总该知道不必怀疑,只管把那些东西交出,有什么差错,我老婆子担当。”闵三娘虽则有些畏惧未来,但是事情已经摆在面前,不容迟疑展缓,这班人更是自己所知道的,他们绝不会办荒唐事害别人。闵三娘遂赶紧招呼着萍姑到里间,不大的工夫取出一个包来,打开,当面交给甘婆子。闵三娘是留了个退身步,这件事自己真有些担当不起,她所取出来的敢情就是她收藏在身边的凤尾帮龙头总舵内三堂竹符旗令,这里可短一件竹符一面旗令。她交给甘婆子,将来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也好叫这位老前辈替自己担待。
因为这种东西从来不许落在外人手中,也不许叫外人看。现在悟因大师竟要这种东西,她必是非用它不可。甘婆子遂把两面旗令、两面竹符,交与泗水渔家简云彤道:“简老师,你可要慎重些,我们全是武林中道义之交,我老婆子更是景仰西岳派一班前辈们的所行所为,不过简老师也知道我们全不是凤尾帮中人,帮中这种重要东西,我们按着武林的门规和江湖上的习惯,全不能动用它。现在悟因大师既然非要它不可,一定是有关系极重大的事,它的用途我们也不便过问,事情关系闵三娘一身的生死,千万不要把它失落了。不过那两件已经落在铁壁峰,大约全在黑熊刁四义手内,此时大约已经到了双手金镖罗信手中,三娘正为这件事寝食不安,简老师把我这个意思,转告悟因大师就是了。”
泗水渔家简云彤把竹符旗令收起,藏在身边,向甘婆子道:“老前辈不用嘱咐,这件事大约对于三娘身上决无丝毫妨碍,这是我敢担保的,大约落在匪党手中的两件,已经有人替三娘取回了。”闵三娘听到简云彤的话,自己十分惭愧,个人不能保守住这种东西,反被别人替取回,真是自己栽跟头的事。这时简云彤把他带的包裹打开,里面单有一个布包,拿出来递给甘婆子道:“这是我们临时作信号的东西。或者也许不用,这是十二支飞天旗花,是我们从泗水带来的,这种东西制作的比平常所用不同,燃着了放上去拔到天空,火花炸得特别大,就是白天一二里内也能看得见,夜间尤其看得远。”甘婆子笑着向程天宠道:“师弟,这我们可省了事,免得叫秋野再去奔波。”此时泗水渔家简云彤收拾好立刻告辞,因为他来这一趟,道路很远,从黄石谷后谷口出去,往西南出去几里地,翻山越岭,奔铁壁峰的东南,有十余里的山道。甘婆子也不再挽留,大家全行站起,随着送出来。简云彤道:“甘老前辈看清楚了,靠铁壁峰东南,四五里一个小山口,那就是青云港,到时候别忘人‘找渡船’三字。”甘婆子道:“不会忘记,简老师你放心吧,我们此番的事完全放开私人的恩怨,为苍生造福,为地方消灭无形的隐患,我们要竭尽全力做到底。”
那个要命金七老,正在甘婆子身后,他却哼了一声道:“只有我金老寿只顾私仇,不管什么叫为苍生造福。”甘婆子扭着头道:“你放不过双手金镖罗信是另一件事,可是你从江南跑到关东,由关东又跑到三湘一带,哪个是你的仇人,谁又是你的冤家,现在由着你,我也不和你辩别,由着你说好了。”这时泗水渔家简云彤,虽则听到甘婆子跟金七老两人的话,他是不便答言,一直走出篱笆门,回身向大家拦着道:“不必再送了,我的形迹也得十分严密,关系着我所领率的泗水船帮,咱们在十三日夜间见了。”甘婆子等也说了声:“就这样不远送了,你多辛苦吧。”泗水渔家简云彤立刻奔后谷口匆匆而去。
这里甘婆子、金七老一班人回转屋中,甘婆子又把这封信看了一遍,向闵三娘道:“三娘,你对于这件事无须再存恐惧之心,多指大师跟铁拂尘悟因大师,道高德重,在武林中是多年久负盛名,他们从来不会办荒唐事,龙山铁壁峰这场事,已经是各走极端,此次下手,不把这一班匪党们覆灭了,绝不再放手,他们既然向你要凤尾帮龙头总舵的竹符旗令,他们定然要以西岳派开派来的威名担当,这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闵三娘点点头道:“我早已打定了主意,当初一下手,我就抱定了主张,要为凤尾帮洗刷这种污名,我自知自己的力量单薄,可是我依然毅然地去做,这件事就是把我们娘儿三个的命断送在三湘也值得了。”甘婆子道:“三娘,好!我们现在应该把眼前事计划一下,十三日只有两天的工夫,也就是我们和铁壁峰一班恶魔拼生死存亡的时候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停留铁壁峰头小弟兄三人,必须把信给他们传到了,铁拂尘悟因大师她信中已经明白指示,她似乎已经知道阿英等偷渡招魂涧,强登铁壁峰的情形,所以她已明白指示,只叫小弟兄能够阻挡他两人叫他们不能再回铁壁峰,这是悟因大师已经知道铁壁峰除了他两人,别人是无法猱升。这件事我们必须告诉小弟兄们,叫他们随机应变地下手,因为铁壁峰头除了鲍子威、罗义尚有一人,他们到时候必然得先下手,把另一人收拾下来,我们现在跟他小弟兄三人隔绝,他们那里的情形,无法详细地通知我们。我们这边的事倒要全明白告诉他们,叫他们好做个准备,我看此次对他小弟兄的指示,由三娘你详细写给他们吧。”闵三娘答应着,她赶紧照着甘婆子的意思,以及黄石谷得到意外的力量,自己详细写出,也好叫小弟兄们知道,铁壁峰动手时,我们的力量已经不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