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知道沈阿雄是没坠入山涧,所以他这么高喊着,沈阿英听了闵熊儿的喊声,知道阿雄并没有死,越发地拼命挣扎,把两个小弟兄全救上来。他先用一只手试,觉得一根较粗的藤萝力量较大,自己赶紧左手也用力拉了一下,知道可以往上挣扎了,他慢慢地用右脚蹬着石头,身躯往上一挺,他已经拔上尺许来,自己上半身往起一抬,竟自坐起来。这时他看到闵熊儿,大约力量也用尽了,再迟延下去,他只要手底下的力气,支持不住,整个的身躯,可就算毁了。
沈阿英这一坐起来,他的力量也缓了过来,他松开一双手,觉得抓住的藤萝不会折断了,他立刻向闵熊儿连声招呼着:“你可用足了力,容我把身躯倒转过来就成了。”阿英虽是口中这么说着,事情可不容易做,他得把自己的腰带子解下来,非得把这些藤萝拴在一处,自己才可以把身躯转过来,他这么不断地招呼着,也为是警戒着闵熊儿力量别卸了,只要气一个提不住,他们哥两个就要丧命在铁壁峰后。这时沈阿英先把自己的九连环撤下来,扔在旁边,更把自己腰带子解下来,慢慢地用一只手穿进藤萝内,慢慢地绕着连缠了三四遭,把这根腰带子紧紧地系在藤萝上,自己用手拉了拉,没有折断的危险。他可是把这根腰带子结成了一个绳套,他一边招呼着闵熊儿,他一边把自己的右腿往回撤,他这根带子拴好比先前所抓的地方,探出二尺多来。这一来他的身躯能够往庄下多探出二三尺来,他的右腿这一撤回去,竟自把这个绳套用右脚勾住,他这才敢探着身躯往回用力地撤左腿。
闵熊儿是始终抓住他的左腿腕,这时沈阿英这一用力往回撤,已经伸手把闵熊儿的手腕子抓住了,阿英赶紧地把身躯翻转,这一来他的双足完全勾住了这个绳套,他双手全能用力了,但是此时的危险比方才也差不多,藤萝这一折断,三个人的命就全完,这时他把闵熊儿的腕子抓住,得了力,招呼这闵熊儿,你只管把软索用力往上提。闵熊儿这时也得了阿英的帮助,立刻精神一振,力气大增,他口中在喊着:“阿雄哥!你不用怕了,这就可以把你拉上来。”下面的沈阿雄他虽则看不见闵熊儿的身躯,可是他连续地这么招呼,知道他们上面是没有危险了,他也放了心,双手用力握住了软索。这时闵熊儿用力往上一拉,下面的沈阿雄两脚更找到了突出的石块,他脚尖蹬了一下,上面闵熊儿可省了力,把这根软索竟提得搭到他肩头上,这时沈阿英用力地往上拉闵熊儿,竟把他提上了这段最危险的斜坡。
闵熊儿一翻上来,他更用力地脚底下一蹬悬崖边的一块尖锐的怪石。这样一来,他身躯又窜上三四尺来,他赶忙招呼着:“阿英哥你撒手,我不用你抓着了,我脚底下蹬的地方很有力量,你快着把身躯转过来。”沈阿英知道闵熊儿这时他绝不敢再做冒险的事了,自己赶紧把手松开,往上一翻,已然坐起,他把绳套,完全套在一只右腿上,这样他的身躯不致再滑落下去,他往下一探身,把闵熊儿手中的软索先抓住,再用手一拉闵熊儿叫他翻上来,紧贴在树根旁。这种拼死的挣扎,那个闵熊儿倒坐在身后的山壁那儿,连动也不敢动了,只是吁吁地喘着。
这时沈阿英口中低声招呼着:“阿雄弟你可提住了气,这就可以上来了。”他跟着一连用力地把这条软索提上来,沈阿雄也被救上悬崖,小哥儿三个,全是紧贴在山壁上,坐在这段突出的岩石上面,惊魂甫定。沈阿雄此时眼角带着泪,看了看沈阿英,又看了看闵熊儿,阿英、闵熊儿两人,此时看到阿雄苍白的脸色,不用问自己也是一样,看看那棵倒下去的树,真叫人不敢想方才的情形了,小弟兄三人真是死而复生。
沈阿英向两人道:“我们难得一个不短,全活下来,闵熊儿、阿雄弟,不要灰心害怕,我们此番是安心跟匪党争生死,现在我们能活下来,也就是匪党们向死路上走近了一步,把精神气力缓足了,这一段最险的地方,已经闯过来,你们想还有什么可怕的地方。我们年轻,我们要做人所不敢做的事,就得拿死来换,这种惊天动地的事业,你们想,我们到现在全安然无恙,不也很侥幸了吗?方才的情形很险,可是我想到还有更险的情形,你们想想看,树倒下去到现在这是多大的工夫,我们方才身形全明摆在那,倘若有一个匪党来到后山,我们弟兄还有命吗?我们无论如何要趁着这个机会把这条道路打通,我们虽则绝不想到事情倘若失败,我们得逃活命,我们是全决了心来到铁壁峰,除了覆灭匪党,没有我们的活路。但是我们总也得预备跟我们自己人传递信息,这是必须做的事,所以我们现在要把这段无法上下的山壁预备好了,等到我们往外传递信息时,也好不至于被这段峭壁误了事。”
沈阿雄跟闵熊儿被阿英这么鼓励着,沈阿雄他却偷偷地把眼角泪痕拭去了。闵熊儿却在向沈阿英问道:“阿英哥,你可是想把软索铁抓留在这里?”阿英摇摇头道:“这种东西垂在山壁上很容易被人发现,我想仍然要用救我们命的一堆藤萝,把它结连一处,把它拴牢固了,顺着山壁垂下去,任何人发现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不比较着用软索好么?”闵熊儿跟阿雄全点点头,沈阿英这时他因为此处不能尽自耽搁,自己赶紧地把树根旁一条一条的藤萝提起来查看。
顺着山壁这边这种东西生得很多,又是没有人到的地方,有时三四丈长的粗藤萝,真比绳索还结实,闵熊儿、沈阿雄也全帮着把旁边的几条较粗的拔了下来,跟沈阿英找到的接连一处,只用三根已经有五丈多长。沈阿英把它抛下去,沈阿英探着身子,向下面查看,把这条藤萝垂向那山壁绿苔多生着草的地方,好在跟山涧对面,相隔很远。这种东西,没有一点扎眼的地方,谁看到了也不会注意,这一边也把它拴得结实了。
小弟兄三人又在那坐了一刻,不住地望着招魂涧以西,乱山头一带,始终没发现人迹。弟兄三人把精神气力全缓过来,此时天色可不早了,他们虽则是从天亮后,就往铁壁峰上猱升,可是随时地在山壁耽搁停留,并且树倒下去。死中求活,挣扎的工夫尤其大,现在已经到了晚半天,并且天是阴着,这越发黑得快了。沈阿英向闵熊儿、阿雄招呼着道:“你们别尽自耽搁,我们得赶紧趁着天没黑下去,总得翻到铁壁峰头,只要我们把山峰这一带的形势全看过之后,就是在黑夜,我们也一样地上下了。”闵熊儿等答应着,各把自己的软索铁抓整理好。沈阿英他仍然是奋勇的头一个顺着山壁往上猱升。
经过方才那次的危险,彼此全存了戒心,好在上面这一带比较容易了,不止于到处有着脚的地方,越往上去,斜坡也越大。沈阿英头里一连几个纵身,已经窜到峰顶附近,自己赶紧地身形伏下去,阿雄、闵熊儿也全跟踪而上。这时他们全知道离着敌人已近,天色虽晚,还不十分黑,不敢冒昧地往峰顶上蹿上来,沈阿英更示意阿雄、闵熊儿全把身形隐蔽起,不要动,静悄悄地在这里潜伏了有半个时辰,天已经黑下来。沈阿雄跟闵熊儿全凑到了阿英身边,阿雄低声说道:“哥哥是时候了,我们趁这时候也好看看我们上来的这个地方,形势如何?”
阿英道:“你两人不要冒昧地往上闯,别跟得太紧了,我头一个翻上去,必须看好上面的形势,我们才好往铁壁峰的前面J瞠过去,好在上面草木极多,我们倒还有隐蔽身形之处,我们千万地得提防着上面有暗中守护峰头的人,在这上面形迹一败露,我们弄个前功尽弃,可就全毁在这了。”两人全答应着,阿英这时他顺着山峰边轻轻地往上一纵,已经窜上铁壁峰边,顺着山壁峰边尽是一排一排的树木,最大的有数丈高,最小的也是十几年长成的,靠着山峰边上全有半人高的荒草。沈阿英身形一纵过来,已经伏身在草棵子内,后面闵熊儿跟沈阿雄真个的听沈阿英的吩咐,不敢冒昧地往上闯。这时天阴得极沉,雨星子已经落着,阿英用铁沙镖轻轻地向附近打出几粒,试试这一带是否有匪党潜伏,可是铁沙镖打出去时加着十二分的仔细,打出去后虽则叫草梢树干认定了可以隐蔽敌人的地方下手,不过这种声音,一定能叫他似是而非,多精明的人,也不易辨清了,这是故意发出的问路石。沈阿英往前越过有七八丈远,敢情上面地势很大。
从铁壁峰后乱山头一带,看着这个铁壁峰峰顶,好像上面最大不过十几丈,哪知到了上面,这才看出凡是上面小一些的树,在峰后山头看着如同荒草荆棘,三四丈高的大树,在下面看着也不过如同新栽起来的小树秧子,这上面大约至少有四五十丈方圆,它是随着峰头上高低起伏遍生着草木,这样隐蔽身躯之地倒是很多,可是防备敌人也越加一份困难。沈阿英此时反身来用手指弹出一粒铁沙镖,这是用足了力量打出去的,沈阿雄、闵熊儿见阿英以铁沙镖示意前进,两人方才各自耸身往前一纵,穿着一片片的深草,往前蹬过来。沈阿英已在接迎他两人,指示他们两个顺着峰后南北两面往前转,反正地看准了三阴绝户掌罗义、要命郎中鲍子威的住处,他们究竟是怎样在这里隐匿。
沈阿英是顺着当中往前蹚,现在谁也不用嘱咐谁了,峰腰已经弄个死里逃身,从鬼门关又逃回来,现在真正是一步一步地往油锅边上贴近了,三个人随时全有杀身之祸,只要被他两个发觉了,那是准死,所以小弟兄三人,虽则分散开,全是加着十二分的小心谨慎。沈阿英又往前蹚过五六丈远,已经隐约地看到前面有一片很浓密的树,虽则是峰头上,因为上面地势大,也有低洼之处,那一带似乎比较着峰后这边矮下去五六尺。此时是已经黑暗下来,见那边树隙中不时地有些光亮闪动,阿英已经蹚进这么一段路来,附近一带始终没发觉一点意外的阻挡,他仍然是俯着身躯,脚底下留神着石块带出响声,时时地贴近极阴黑的树荫下。他往前又越过两棵大树来,自己刚要往这棵树上猱升,为得好向前面查看,这时忽然从南边草梢上连续发着响声,沈阿英赶紧把身形缩回来,已然辨别出是闵熊儿发的铁沙镖示警。
自己因为身形是潜伏在黑暗中,闵熊儿想找自己也不容易,因为他铁沙镖发得疾,他是从南边过来,却连续地往东往北分着向外打。阿英已然辨别出他发铁沙镖的所在,赶紧连续打出两粒去,自己身形也往南移动,闵熊儿已从黑影中扑过来,更轻轻地吹唇作声,阿英赶紧往前一纵身窜到他身边,闵熊儿伸手把阿英拉住,他把嘴紧凑到阿英的耳边低声说:“快走!”阿英知道他是有所见,闵熊儿拉着阿英一只腕子,贴着一棵一棵的大树,顺着峰后往北转,出来十几丈远,闵熊儿这才附耳低声告诉阿英:“我从山峰的南边转过去,也是没看到他们的住处,可是从东南角那边有一个人已经走过来,我们的形迹似乎丝毫没有发觉,这个人不像鲍子威、罗义,年岁没有他们大,看这种情形,恐怕要到这边来,咱们赶紧找到阿雄才好。”阿英不敢答声,只点点头,两人顺着北边略分开些,连续地把铁沙镖打出,往这一带的树干上打去,现在的举动虽有些冒险,但是阿雄他是不知道有人过来,只有把他聚在一处才好隐蔽。幸而沈阿雄并没离开多远,偏着北边这一段峰头,尽是一处处的怪石耸起,荒草又深,走在这一带脚底下稍一大意,就有失脚摔伤的危险。这时阿雄已听到铁沙镖示警之声,他已从一片乱石堆后退回来。沈阿英和闵熊儿听到阿雄铁沙镖反打回来放了心,赶紧地往前纵身扑奔乱石堆前,很快地跟阿雄聚在一处。
闵熊儿附耳低声向阿英招呼:“不要在下面潜伏,我们道路生,地势不熟,不知道来人准往什么地方走,能在铁壁峰上待的人,决非弱者,不能不防备一下。”小弟兄很快地找到一棵粗可合围的树,一同猱升上去,各据一个树杈枝把身形停住。这样一来,可以查看附近一带下面的情形,虽则下面也十分黑暗,来人只要走得近些,也可以看到他的踪迹,趁着这时往峰头的东边张望,沈阿英所发现似乎有灯火之处。此时在树顶子上往下望去,依然是看不清,那边虽则有灯火之光,可也极暗,更有树帽子挡着,无法辨别。停了一刻,这才听到离开有七八丈外,有石块滑动之声,一个人从西南那边转过来,他是贴着峰边一带向东北转。他走得很从容,到了这片乱石堆附近,可是他对于道路极熟,脚底下虽则不时地发出响声,他的身形毫不停留。离着阿英等停身的这棵树附近一带,全是像乱坟头子一样的石堆和耸起的石笋,这个人赶到转过这一段路去,他走上一片乱石堆时,整个的身形现出来,但是小弟兄决辨不清他的面貌,他很快地一直向峰头前一带过去。
小弟兄们仔细听了听西南一带,再没有什么动静了,阿英附耳低声地向两人打招呼,叫两人同时翻下树顶。阿英悄悄地告诉他弟兄两个,这次不必再往南转过去,我们所发现,贴近峰头那片低洼之处,一定是鲍、罗二人匿迹潜踪之所。咱们现在从这里同时往前进,彼此相隔总要在两三丈内,为得一有警觉,容易互打招呼,互相策应。闵熊儿跟阿雄立刻分开,全把身形隐起。阿英仔细注意着脚下所经过的地方,一连穿过三四排树木,赶紧把身形停住,阿英一耸身,往上蹿起,抓住了丈余高的树枝子把身形盘上去。
这里离着前面那片低洼之处,不过六七丈远了,仔细地往前看时,这才发现前面这一段地方,有六七丈见方完全矮下去,四周全有树木遮挡着,在那里大约有三间木屋,房屋是很矮。这种地方漫说是铁壁峰下,绝难看到,就是到了峰头,不离得近了,也难发现,沈阿雄、闵熊儿他们也是在附近停住身。这种地方也并非是小弟兄们胆怯,实在是太危险了,不敢过于欺近,因为三阴绝户掌罗义和鲍子威,他们隐匿在这种地方,固然是武林中多么好的能手,也不易猱升,可是他们那种机警狡诈,实在是难惹的劲敌,任凭如何谨慎,倘若贴近了他们行动上瞒得过别人,就瞒不过这两个恶魔。所以小弟兄不约而同地全是远远地停身,各觅隐身之处,静悄悄地看着那一带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