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雨虽则小些,可是细雨蒙蒙,依然没住,现在天气阴着,也就是估量着大致总有四更过后了,因为他们耽搁的时间全很大,程天宠嘱咐甘云凤瞭望着西南角这一带,自己从山涧边悄悄地往北蹚过来,出来十几丈,到了铁壁峰当中这一带。程天宠在山涧边,把身形伏下去,这时往对面看,什么也看不到,一片漆黑,只有这细雨淋在草木上的声音。程天宠他是不敢随便向涧对面打招呼,这种情形下,是等到什么时候也得等下去。

因为小弟兄们已到了最重要的关头,他们跟死隔着一层纸,真是置身绝地,只要在上面形迹一败露,以他小弟兄就是合起力量来,对付哪一个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程天宠很是担心。等了好半晌的工夫,忽然听得山涧对面似乎有轻微的响声,跟着这边的山涧边,有小石头子碰在石头上发着轻微的响声,一连是两下,铁鹞鹰程天宠赶紧随手捡起了小石块,抖手向对面打去,这是回答对面,自己在这里了,叫他知道,这边并没有敌人,没有危险。可是跟着看到山涧对面,紧贴着涧边,阴沉的黑影中,竟自发现有蓝汪汪的亮光闪动,连闪了三下,弄得铁鹞鹰程天宠莫明其妙,虽则跟涧对面相隔不过五六丈远,可是绝不敢发声,向对面招呼,只有静静等待。这次忽然身旁数尺外,叭的一声响,声音很大,这是石块打过来,可是跟着落下来的东西,竟又闪了闪蓝色的光亮。程天宠赶紧轻着脚步凑到近前,俯身摸索,竟自摸到一个布包,赶紧抓起来,这才发现好坏的闵熊儿,他敢情捉了许多萤火虫包在布内,跟着石块子击在一处,这块布很薄,里面足有三四十个萤火虫,所以一晃动时发起蓝光。

程天宠知道他这里面一定带着信息来的,更明白了这孩子的用意,他是想叫自己立时看。可是这一带只要亮火折子,非找到了极隐僻的地方不能用,火折子太危险,越是阴沉的天气,离着多远全能看到,有这种萤火之光,随便躲在什么地方,全能看他告诉自己的事。程天宠赶忙把这个布包隐藏在衣服下,随手又打过一块小石块去,为是告诉闵熊儿,自己已经接到他打过来的布包儿,自己撤身往南退下来,好在跟甘云凤停身处没有多远,赶紧地和甘云凤聚在一处,低声告诉她:“熊儿信息已经递过来,我们仔细地看一下,这边怎么样?”

甘云凤道:“前山静悄悄什么动静没有。”程天宠道:“好,别耽搁,咱们到树后看看他们有什么信息。”甘云凤道:“这里用火亮子太危险。”程天宠此时已经转过树后,甘云凤说着,也随着他把身形隐起,程天宠这才从衣服下把这个布包儿取出来,连着晃动了两下,低声向甘云凤道:“你看,这点东西不方便么?”甘云凤笑着说道:“这是熊儿打过来的,这个孩子是真聪明,他随时能利用机会。”

铁鹞鹰程天宠赶紧蹲在地上,把这个布包儿解开,把里面一块较大的石头子取出来,上面裹着一层纸,赶紧又把这块布拢好,递给甘云凤叫她晃动着,自己轻轻地把石头外面裹的纸退下来,石头子抛掉。这种萤火之光晃动着,倒是足能辨别一切,只是这张纸上划着两行字,虽则是用木炭写的,他们是恐怕辨识不清,一笔一画写得十分清楚,上面写着:“已猱升铁壁峰头,匿身处太险,不敢急切探查上面形势,大致情形已判明峰头只有罗、鲍和另一人,最好赶紧预备旗花,以作动手时的信号,并确示总舵动手时期。”这张纸上面只写的是这个,他们的情形是没法子详细写上面情形了,这已经很难为他们。

甘云凤也把上面写的话看明白,向铁鹞鹰程天宠道:“师叔,这件事怎么办?大约上面匿迹潜踪是很危险了,随时能被敌人发现,我们铁壁峰践约赴会,尚不敢确定时期,现在怎么答复他?”铁鹞鹰程天宠略一思索,向甘云凤道:“我们现在也无法详细写什么,这个地方太不便了,我只告诉他小心等候,也只有这样我们好回去和我师姐从长计议,如何下手,反正事情不能尽自迟延下去。”

铁鹞鹰程天宠把地上一块较大的石头,用自己的衣服把它擦干,从囊中摸出一张纸来,叫甘云凤把那萤火晃动着,程天宠也是用炭条在这纸上划了几个字,写得很简单,只写着“明晚送到,小心等候”这几个字,因为别的话也没法写,也没用,他们也必然知道事情不是轻举妄动的,不布置好了,不能动手,照样地裹上石块,仍然放在这个布包内扎好,程天宠向甘云凤道:“咱们走。”爷两个从树林出来,顺着涧边是一直来到方才停身的地方,程天宠也是照样也用小石头打过去,跟着把萤火晃动了两下,一抖手向对面打去,跟着看到对面山涧边那里又连续着把那萤火虫的包儿晃了三下,闪了三次蓝光,立刻隐去。程天宠、甘云凤知这闵熊儿已经接到了这个布包儿,爷两个赶紧折身归途,赶奔黄石谷,趁他们回黄石谷的时候,把小弟兄这种艰苦卓绝的行动叙述一下。

沈阿英、沈阿雄、闵熊儿,偷渡招魂涧,总算是顺利地到了铁壁峰下,他们渡过招魂涧之后,在这一个夜间丝毫不敢任意的行动,这种地方不要说有别的危险,在这里停身隐匿,这种罪全够受的,因为是山峰的阴面,到处里潮湿没有一处干的地方,靠山峰下面山涧边一带,顺着石头缝子中,全是长起多高的野草,山壁上到处是很厚的绿苔。他们可顾不得这种潮湿难过,只有相度好了形势,在山峰的紧下面一片小树下,把身形隐起,只有坐在潮湿的山壁石头块上,耗这半夜的T夫。这种地方不时地有长蛇出现,还得提防被咬伤,没法睡没法歇息。

好容易盼到东方破晓天亮了,赶紧先行查看自己隐身之处,是否严密,地方虽则危险,但是这种出于敌人意外的手段,这里再没有人注意到,所以他们往山涧对面查看了一下,绝没有匪党的踪迹。沈阿英、沈阿雄、闵熊儿,此时各自把铁抓软索整理好,挂在腰间,沈阿英向阿雄、闵熊儿指着下半段山峰的形势向二人说道:“我们趁这种白天,峰腰的形势,哪个地方能隐身,哪个地方能着脚,全可以便利地查看明白,再行往上猱升。可是要时时地把中途隐蔽身形之处查看好了,铁壁峰后一带虽则没有人迹,可是得提防到匪党突然出现,我们猱升到半腰和接近峰顶全是最危险的时候,必须注意着下面。可是更要手底下十二分的稳重,眼里头要看清楚了,我们只要小心谨慎些,这三四十丈远能够上得去,你们看半峰腰凹凸不平,山壁上更是到处长出大小的树木,这种从石头缝子中钻出来的野树,和山壁上所长的藤萝是最为坚固,全是我们着足的地方,借身的地方。我要头一个往上翻,你们二人往南北稍离开一二丈,互相策应,随时地得注意着山壁对面,我们好在有这一整天的工夫,足可以从容下手,不要慌张,本来这是最危险的事,只要失脚摔下来,就算完,被匪党们发现踪迹,事情也算失败到底,这是完全是拼命干了。”

此时小弟兄三人各自结束停当,身上全收拾利落,软索铁抓全挂在腰间,随手可以摘取,三人又全使用的软兵刃,围在腰间十分便利。沈阿英头一个开路,他顺着山峰下面往上猱升。这种地方就仗着小弟兄三人身轻,目力锐利,眼里辨别得清楚,贴近了靠下面一段到处有突起的怪石和探出来的小树。这种地方全容易着脚,可是这种险也真够厉害的,他们停身着脚全得先相度好了,能够隐蔽身形之处,可是这种地方又必须是特别的阴湿晦暗,绿苔厚,往上一着脚,只要稍一疏忽,就容易失脚,只有借着上面的藤萝根一棵棵的小树干,往上盘上去一段,还得提防好了万一失脚滑落下来,向什么地方落能够把身躯停住。

看着这山峰不过三四十丈高,但是往上面猱升,可真费力气,他们既得防备着脚下的危险,更得随时注意着山涧对面一带这片乱山头。沈阿英头一个已经翻到二十丈左右,停身在缩进去的一段峰腰,阿雄和闵熊儿也是跟踪而上。这一段可是越发地形势险峻了,再往上面猱升却有一段三四丈高平滑没有着脚的地方,当中虽有几处凹凸不平,只生着些青草,连藤萝全没有,这个地方只有借着软索铁抓之力。阿雄和闵熊儿也全凑在阿英身边,彼此计议之下,把两条绒绳结连一处,把铁抓抛上去,抓在上面石隙中钻出来的一棵树干,就可以往上猱升了。

可是这点事情极不容易做,停身山壁腰也仅可以容得身躯站立的地方,这样往上抛铁抓极费力,所以这次耽搁了两个时辰,才把这铁抓头抓牢了那棵树干。小弟兄三个全很仔细地把这软索的力量试了又试,铁抓的力量足够人往上猱升,不至于滑落,因为这次摔下来,就得粉身碎骨。沈阿英仍然叫他两人在下面把软索绷紧,这样得力,自己上去后,可是骑在那棵树干上,最后的一个就可以借着他们的力量,把他拉上悬崖。

阿英他头一个安然无事,翻上了这四丈多高的峭壁,在山壁上长的树是绝没有太大的,树只要一长得大了,生根的地方,往往是把石缝子胀裂,赶上狂风暴雨的时候,就倒下去,这棵树也就是碗口粗,力量是足够。这时沈阿英已然安然到了树干上,他把那铁抓又用力地往树干上砸了两下,为是让它尖子深深扎入。这次却是闵熊儿第二个上来的,因为在下面偷渡招魂涧时,闵熊儿那么轻身冒险,虽则他自己是十分有把握,可是阿英、阿雄对于这个小盟弟是十分担心,知道他总是有卖弄聪明本领的毛病,这固然是争强好胜,可是在这种地方,危险太多,所以不敢叫他落在最后了,闵熊儿缘着软索猱升到最上面。阿雄在下面仍然从他绷着这条软索的下端,他也安然到了上面,这是定规好了的最后一个,他们是要助着下面的人往上翻,把软索随着往上提。

此时闵熊儿也想着帮忙,因为这段峭壁距离着他们半腰着脚之处,跟上面这棵探出来的树木,距离的当中一段山壁,是往外突出二三尺,所以这个地方也是最难最险,因为两头着脚之处全是往里缩进去。沈阿英他是面向外骑在树干上,闵熊儿这一伸手帮忙,他是必须骑在树干上靠外边二三尺处,山壁腰生出来的树没有直立的,只要树一长出来,它自然地往外倾斜,闵熊儿却是面向里跟沈阿英脸对脸。

沈阿英别看年轻,什么事他全是十分慎重,现在虽然是往上提这条软索,抓头没抛下来,就为得倘若软索失手,抓头尚在树干上,不致出了差错,这条软索结连,是绳索的两端拴在一处,这条五丈多长的软索,两边全有抓头,不过下面的抓头是没用了。此时沈阿英、闵熊儿同样地用力往上提这根软索,沈阿雄随着他们提的势子,因为当中那一段是往外突出,自己身躯悬起,他只要脚下得了力,双足往山壁上脚尖子点得着的地方点一下,这样身躯之轻,手底下也随着往上挂,因为身躯悬空,情形是很险,在这个时候,只要铁壁峰那边或者后山一带有匪党过来,非败露不可,身形是无法隐蔽,所以是越快越好。

上面这小弟兄二人,你一把,我一把,把软索已经倒上两丈多,下面这个沈阿雄,他也在往上尽着力地一把一把地换着,他自己在软索上,也才挂上六七尺,他将将地过了山壁当中突出的这一段。哪知道这棵树虽则有碗口粗,但是在山壁上生长,靠树根那一段,有存住雨水的地方,经过数年的工夫,石头缝里的树根,就有腐烂的地方,没有太大的力量,这棵树不至于立时有危险。他们从仔细谨慎中,却疏忽了树身上的力量,三个人算是完全把身形交到树干上。这种力量更不是单独地担负他三个人的重量,他们现在这种动作,往上一提软绳,树干是一震动,更经过沈阿英方才那两掌砸抓头,敢情树根就有拔了的地方,因为他们全是全神贯注着下面的人,急于往上提,虽则树根已经动了,他们依然没有觉查。此时三下的力量无形地成了一样的动作,全是一用力,上面两人身躯全是斜探着,往上猛提,两人的身躯晃动,下面的沈阿雄也是正在用力往上连握了两把,这一来这棵树突然地咯吱吱一阵响,这棵树就往下倒来。

这一下子可把他们吓死了,沈阿英、沈阿雄全是一声怪叫。可是这个沈阿英在急切间,他是紧贴着树干这边,背对着山壁,在树往下倒去,还仗着不是猛然的力量,沈阿英身躯往后一仰,他可是紧喊着:“抓我的腿!”在这种情形下,他可就顾不得自己的胞弟了,因为他上来时已然看到贴着树根下长着许多荆条和藤萝,跟些个野草。他此时也是在情急之下,毫无把握地死中求活,他可决不忘了闵熊儿,所以暴喊声中,叫闵熊儿抓住他,他全身往后一翻,双手向后一扬,竟把那荆条抓住一大把,树干是已经全倒下去。那个闵熊儿也在丧胆亡魂之下,往前一探身,但是他却不忘了下面的沈阿雄,他手中的软索并没有撒手,可是左手却把沈阿英的右腿腕子抓住。这个时候沈阿英情形也是险到万分,因为他全身往后一仰是一个很猛的劲,双手翻上去,虽则把树根下的藤萝、荆棘抓住了,无奈他这种力量太大些,荆棘、藤萝咯吱咯吱连声响着,折断了好几根。

那个闵熊儿,此时的身躯可从树干上滚下去,他幸而是抓住了沈阿英的腿腕子,不过他左手还抓着那软索没撒手,他的全身重量也加大了,身躯往下一滚,这根软索往下一沉,那个沈阿雄他这时也吓得出了声,可是他全身猛往下一振,这可仗着下面那段突出的山壁,他往下一溜,身躯被挡了一下,若不然这条软索,经过这么重的力量,也有震断了的危险,也是小弟兄命不该绝,这棵树虽则倒下来,并没有连根拔断,现在树顶子已经倒栽下去,可是垂在山壁上,这棵树真要是滚下去,沈阿雄也就完了。这时沈阿英双手抓住藤萝暂时是不敢动了,他口中在喊着:“闵熊儿你可别撒手。”闵熊儿那里答应着,他可也在喊着:“阿雄哥你可抓住了软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