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程天宠、闵三娘、甘云凤全跟踪赶到。闵熊儿这时已经转身分拨着面前的这片苇草,后面闵三娘等也全看到是闵熊儿,全是惊喜交集。随着他身后往东出来六七丈,这里是一个十几丈高的一片孤零零耸起的层岩,上面也长着些芦苇小树。闵熊儿头一个引路窜上去,甘婆子、程天宠、闵三娘跟踪而上。程天宠这时一把拉住了闵熊儿的手说道:“熊儿,你这种动作可太冒险了,倘若我们一齐用暗青子掷你,恐怕你不易逃开。”
闵熊儿道:“程老师,受了伤也得算着,不只于现在得这样,铁壁峰后一带一二里内,恐怕全不易走了。匪党们似乎已在严防着,他们已经发现他们埋桩下卡子的人吃了亏。从今夜起,他们决不派人死守这一带,他们是随时移动着,出没无常,反正一个更次里,至少要见两次人。所以在这一带只要现身,就容易被他们发觉。我们冒险地留在这里,与我们十分有利了,请坐下歇息一下,这里只要把声音放低,四周有什么动静,全可以看到。”闵三娘这时看到闵熊儿安然无恙,自己放了心。甘婆子全在石头上落座,闵三娘赶忙问道:“阿英、阿雄现在哪里?”
闵熊儿道:“他们现在依然守在紧对着铁壁峰后,西北西南两角,阿娘只管放心,没有什么危险,不过危险的事在后头呢!”闵三娘道:“很好,只要他们平安无事,我们就放心了。盘龙嶂已经被匪党放火焚烧林木,我们现在已经被迫得离开那里,另觅安身之处。就在盘龙嶂西南,有一排白杨树的断崖下面石洞中,不过事情到现在步步逼紧,那里是否能够暂时栖身,尚无把握,你们一切行动上,可要十分谨慎小心,这一隔离开,两边的人谁也不能照应谁了。把你们情形向甘老前辈报告一下,我们还要入铁壁峰总舵。今夜盘龙嶂他们竟敢这么放手逼迫我们,甘老前辈已经预备给他个立时报复,入总舵,给他们个重创。”闵熊儿这才把自己和阿英、阿雄隐匿铁壁峰后的事,说了一番。
他们自从一分手之后,在这一夜间,小弟兄三人可没有什么动作,因为这一带地方地势太大,并且尤其不敢走远了。乱山头的面积越大,自己的踪迹也容易败露,敌人暗中出现也不易防备。所以阿英主张着最要紧的是在天亮的一刹那间,我们眼前能辨别出一切来,先要消灭了涧边我们所留的痕迹。就在附近我们找好了隐身之处,我们趁着白天,要详查铁壁峰后的形势,这是最要紧的地方,以及这条山涧两边,什么地方有掩蔽形藏之处,全要辨别清楚了,这些事只有在天亮后能办。我们守在铁壁峰后,夜间连火亮子全不能动,任凭目力多好,危险太多。事情一件办不成,自己反先吃了大亏,这是必须避免的事,小弟兄三人分散开,两个紧把着铁壁峰的两角,一个守在当中一带。
赶到五更左右,竟有一大队帮匪执着灯笼火把,顺着山峰后山涧的两边,搜寻了一番。好在是一个夜间,地方又大,他们不能处处地全察看到了,竟没发现我们在山涧边抛下那个尸体的痕迹。赶到五更过后,他们这一队人完全退去,这一带竟自没留人在这里守卫,这种情形并不是匪党们疏忽,他们也因为这种地方不易守,留少了人,白送命,留多了人,没有用。在他们完全退走之下,不大的工夫,东方已经露出一线曙光。阿英、阿雄在这时候,因为眼前离开近的地方,已经辨别出一切。抬头往铁壁峰上面看去,沈阿英向闵熊儿、阿雄低声招呼:“我们先把涧边所留的痕迹弄干净了,峰头上完全被树木挡住。”阿英告诉二人,形迹上可得十分严密着,这是于我们最不利的事。因为上面明知道是有人隐匿,可是我们绝看不到他的踪迹,我们形迹一露,极容易被他发觉。不过铁壁峰后,以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这种形势,只要能渡过这条山涧去,往上面猱升,决不像前面那么难了。
因为山峰后面,微起坡形,上半截,完全向东缩进去。一处处杂草丛生,有许多从山壁探出来的小树,因为是山峰背面,可是从石头缝子钻出这些草木也长得很旺。这种地方只要轻身术稍有根基的,就有办法可想,不过这条山涧渡过去是困难。小弟兄三人把涧边收拾完了,天是一时比一时亮。阿英、阿雄、闵熊儿,围着山涧边仔细地又察看了一番,紧靠山涧边的每一块石头,全注过意。阿英竟在紧对着铁壁峰偏着北边的半截,发现了一处很可以下手的地方。他略微指示了一下,因为天一亮不能在这里耽搁下去,三个人立时退下来,离开山涧边,找了一处最浓密的苇草丛生之处,在这一带把地上的乱草拔了一下,铺在地上,小弟兄三人就在这里隐匿下来。
这种情形也真是咬紧了牙,饮食身边全携带着,互相替换着就在这片苇草中歇息。他们望着铁壁峰的峰头,在阳光最亮的时候,更隐隐地望到上面散布起一阵轻烟。可是上面的风高,不是十分注意着,以及离得太远的地方,决不易看到。沈阿英向阿雄、闵熊儿说道:“我们现在咬紧了牙关这么干,我们可要做出些手段来,给敌人一点厉害,非叫他毁在我们手中,才不枉我们吃这种苦,冒这种险。方才我所指示的那个地方,我认为只要我们一切预备好了,我们可以冒一下险了,可是我们是只有渡过去的路,可绝没有退回来的机会。这件事唯其险到万分,我们有胆量,敢那么作,才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叫这两个自命不凡,目空一切的人,他也万想不到这么年轻的后生晚辈,他一举手就能覆灭敌人,敢这么冒险送死。对付这种东西,只有不近人情的事,不近人情的手法,叫他们绝不会想到,并且眼前对付他们的劲敌,他们时时在注意着。我们现在还认定了盘龙嶂黄石谷绝不是十拿九稳能避开敌人的耳目。好在这班人还有保护自己的本领,唯其我们一班老前辈们踪迹不能十分严密,与我小弟兄身上可有利。我想只有冒险一试别无他法,山涧边方才所指的那个地方,大约离着对面有五丈左右,山涧的对面,正有两棵小树。看那情形,枝叶很茂。树干虽则不大,根子扎得不深,上面的枝叶不会那么浓密。我们借着软索铁抓之力,大约可以过得去。只有舍死忘生地干一下,只要越过山涧去,往上猱升,还是非得白天动手不可。因为只有白天,自己容易下手,别人不容易觉察。现在我们无论如何的设法,虽则老前辈、三娘,一再地嘱咐,不许冒险,可是现在我们自己要有个准主张。不冒险,决做不出来,弄个虎头蛇尾,就许把小命白送了,叫人只有看成了年轻不懂事,胆大妄为,事情只有这么做,才有最后的希望。铁壁峰一天不能上去,我们等到两天,但是我们渡过山涧,可要叫老前辈们知道了。”
闵熊儿道:“告诉他们,一定不叫我们办这种事。”阿英道:“熊弟,现在的事是问我们自己,已经叫我们留在这里,连甘老前辈,也是一样,只有进,没有退,往前进是生路,往后退,才是我们的真正绝地。迁延的时日越多,事情越发地难以下手。今夜他们必来,现在只有赶紧地告诉程老师傅,通知他,我们要越过这道山涧,可是我们只要能够翻上铁壁峰时,消息不能和他们十分隔绝了。我们只要探查好了上面的情形,下手时必须两下里同时发动。我们小弟兄三人,除了用暗算的手段,我们想动他哪一个恐怕全是自己送死。这件事,只有知会他们,对于前山总舵,只好由甘老前辈去调度,随时扰乱他。我们现在只要告诉程老师,叫他们预备提防一下,我们只要把上面的情形查明之后,也就是他们随时预备以整个的力量,挑他龙头总舵的时候,消息隔绝,可极容易误事。所以现在只有叫甘老前辈要保全自己这点力量,他们不能呼援求救。可是倘若三湘一带所有的黎民百姓,不该遭到大劫,这两个恶魔,就许很容易落到我们手中。事情是决意这么做,可是我们下手时,最好是程老师傅能赶到,替我们帮一下忙,好在越过山涧时是必须在夜间。我们借着软索铁抓之力,只要把铁抓抛过去,抓牢了树干。这一边我们所看过的地方,紧贴着涧边,有一块凸出的巨石,绒绳软索必须拴牢固了,因为我认为,我们三个人全过去好,人少了照顾不到,并且还预备跟老前辈们传递信息。不叫程老师帮忙,只有把熊弟你留在山涧的西边,这种事你是决不愿意的,可是我们渡过去之后,这边必须有人把拴在石头上的软索解下来,我们好把它带到山涧那边去,因为往铁壁峰猱升时,非利用这种东西不可。”
闵熊儿对于这件事,自己是决无畏惧,可是对于禀明了甘婆子等他是很为难,但是想了想眼前的情形,不这么做,龙山铁壁峰的事无法解决,连甘婆子等也得束手无策。不能把鲍子威、罗义收拾下来,就是把铁壁峰的总舵挑了,后患更多。这两个人总揽浙南以至到湖南,行踪诡秘,始终谁也没找到他们落脚之处。现在好容易盼得他们落在铁壁峰,这也是难得的机会,闵熊儿答应着赶到了黄昏左右,阿英嘱咐二人在这里不要动,不要离开。他顺着这片深草中,潜踪隐迹地往西走下去。
去了很大的工夫才回来,沈阿雄、闵熊儿全很疑心他这是到什么地方,阿英道:“现在我们哪一件事不打算到了,就要受制。”跟着从囊中抓出一把子东西来,给他二人看,阿英手中握着一把烧黑了的木条,闵熊儿道:“你在什么地方弄来这个东西,有什么用?”阿英道:“一渡过山涧去,我们就算走进鬼门关一样,再想回来,除非是龙山铁壁蜂的事全部解决,我们没有回来的希望。想传递信息,说话是决不成,高声喊是不许,我们不用这种东西,划几个字替代言语,有什么办法,这点东西你们看着不重要么?”
闵熊儿听到阿英这个话,十分惭愧,可见自己经验阅历上,一点没有,往后在什么人面前,再不敢骄狂自满了。阿英把烧好了的这一堆木炭放入囊中。天色已经黑暗下来,他们身边所带的干粮,每人虽则是一小布袋,但是这种东西决吃不多,全是炒米,至少全可以支持四五天,水袋是每人一个,应付这种困苦艰难的事,只有小心节省着用。因为铁壁峰上的情形,那比入刀山油锅一样难,绝不敢有什么指望,只有做到了形迹不致败露,就是万幸。
商量好之后,阿英告诉闵熊儿,叫他往西再退出一段路去,拣一个较高的地方隐住身形,暗中察看着。甘老前辈、闵三娘等全担心着我们,今夜必然前来,你千万要把他们阻挡住,把我们所说的情形,完全告诉他们,倘若和他们见了面,话务必说得坚决,事情必须得这么做,就告诉甘老前辈,阿英、阿雄这件事不做到,死不回头。请程老师助我们一臂之力,你去那边守望,一边是等待着甘老前辈等前来,一面是注意着铁壁峰那边匪党们盘查后山,这可是我们生死关头的事,不要疏忽大意。我们趁着这个时候要到山涧边试一试,因为铁抓的重量,绳索的力量,全没有用过,我们趁这时要试一试,只要附近一带没有敌人搜索到这里,我们倒敢放开手去试验。铁抓落在山涧对面,发出声音来,铁壁峰上是决听不见。只要绒绳长短足够用的,我们往对岸抛,自己的力量也够,我们可决不迟疑,趁着今夜就要渡过去。请程老师随着你来,生死成败在此一举。你发现我们的人到了时,在附近一带可不要接头,把他们诱得远远的,离开铁壁峰后,免得万一有匪党暗中搜索过来,总然被他们发现了,甘老前辈等自能应付,也不至于疑心到铁壁峰后弄什么手脚。
闵熊儿现在对于这个小盟兄,只有说什么听什么了。他们从初更时就离开潜伏之所,闵熊儿把自己身上带的绒绳也交给了阿英,他这才照着阿英所嘱咐的,找了一处较高的地方,潜伏瞭望。闵熊儿比起沈阿英,固然是处处地显得他年岁小经验不够,可是他自身的机警,终比一般少年们强得多。连续地发现了两次帮匪的踪迹,全被他监视着,看个清清楚楚,从后山西边过来的人,闵熊儿可猜测不出是何如人。赶到总舵那边又派出盘查的,他们只在西北角这一带转了一周,立刻退去。甘婆子等四个人一到,闵熊儿这才把他们全行诱开,离着铁壁峰后很远的地方,这才现身相见。坐在这高处,一边察看着四周的形势,一边述说沈阿英的办法。
闵三娘一旁听着十分惊心,甘婆子在闵熊儿话说完之后,毫不迟疑地向闵熊儿道:“很好!你们这种打算应该这么做,现在我老婆子决不阻拦你们,因为我看透了眼前的情形,我们应该这么拼一下。阿英说的话一点不差,前进是活路,后退是死路,既然是这样我们还应该分头去做,我们趁此时闯进铁壁峰总舵内,给他们个重创,你们也好趁这时偷渡招魂涧,双管齐下,还是得叫他们顾此失彼。”闵熊儿赶紧地说道:“老前辈,阿英他可没嘱咐我别的,但是今天从太阳一落下去,这铁壁峰一带已经连续地发现匪党们往这边搜索过来。现在虽则能把程老师留在这里,可是他一人终归照顾不周,在我们偷渡招魂涧时,倘若匪党们人多势众地搜索到这里,程老师一个人阻挡得了么?事关全局的成败,老前辈你请想我们的举动倘若被他们发现,这条路就算完了,想再猱升铁壁峰,那就不用指望了。我个人请求老前辈们今夜还是先不入他总舵,人分散开,散布在附近一带,时时地照顾着铁壁峰东南角。因为铁壁峰北他们自己的人想过来,也得出去一二十里,翻过各处极险的山头,才能渡过这条招魂涧。这是不用防备的,万一他们有什么警觉卒然注意到铁壁峰后,在这一带布置匪党也像前山总舵上一样,四下的插亮子,我们的事情就完全失败。眼前的事我们想到的,敌人必定做得到,我们眼前做的事,不许失败,只要这件事做不下来,我们覆灭铁壁峰可就要另作打算了,老前辈以为这办法怎样?我年岁小,事情有看不对的地方,求你指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