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三娘跟甘云凤此时全躺在乱草上睡着,甘婆子向程天宠道:“夜间的事,情形好险。在铁壁峰前,我已经跟三阴绝户掌罗义拼了一下,我这条右臂几乎被他所伤。按眼前的情形看来,在龙山总舵暗中帮助我们的人,分明是铁蓑道人、悟因大师了。这二位风尘异人,看情形也是不到不得已时,不愿意露面。所以眼前的事,我们只有自己尽力,不能倚靠别人。趁着白天,这里绝没有危险,我们连日没得歇息,师弟,我们要好好养一养精神。龙山铁壁峰任凭他布置成天罗地网,我们也要随时地去扰乱他,不能再容他再缓过气来,放开手地对付我们。何况小弟兄三人这么下苦心地隐匿在那种危险之地,我们要随时从旁扰乱着敌人,非叫他有顾此失彼的情形。小弟兄不易得手,我们今夜还要到铁壁峰,外面有余老师照顾着,我们不用再担心了。”程天宠答应着,他们也真个的劳乏过度,现在这种情形真是苦到万分。

他们这班寄身江湖的人,不遇到大灾大难轻易吃不到什么苦。现在全是吃不得吃睡不得睡,一个个就躺在盘龙嶂山壁下,仗着这一带形如走廊外面的树木浓密,外面有余忠在高处瞭望着。甘婆子等一直地睡过午后才醒转来。闵三娘究竟是担心着闵熊儿,甘婆子母女何尝看不出来,可是不说破它。在这白天一点信息没有,直到太阳落下去,闵三娘想早早地赶奔铁壁峰。甘婆子告诉闵三娘,不能去早了,今夜再去那一带防守越发严厉,我们必须在三更后到达。

闵三娘在甘婆子面前也不敢说什么,自己从昨夜随他们入龙山总舵,几乎被匪党乱箭所伤。闵三娘还有另一种打算,这是她自己的事,就因为三堂的旗令、竹符已经落在刁四义、雷震霄手中,这两件东西,自己必须把它弄回来,将来的事情也好有个交代。自己原来就是冒用凤尾帮的旗令、竹符,现在自己把这种重要的东西,失去两件,总算个人最难堪的事。可是龙山总舵现在防卫得那么严厉,匪党那么多,这件事恐怕无法下手。闵三娘悄悄地向甘云凤说了这件事,甘云凤劝着闵三娘:“我们现在应付眼前的事,还感觉着力有不足,这件事可以不必忙着下手,只要龙山总舵,整个的势力瓦解,这点小事总能把他圆满地交代上,你又何必担心呢?”闵三娘只好点头答应。

这时天色已经晚了,可是盘龙嶂下,在这种紧急的时候绝不敢再点灯火。甘婆子那支铁拐杖在沈阿英去接萍姑时,由姜秋野等已经给甘婆子带来。可是甘婆子这条兵器不到了十分不得已时,不敢用它。这时眼前已经昏黑下来,甘婆子从山壁前把这支铁拐杖提起来,拂拭了一下。闵三娘在一旁说道:“老前辈今夜想带着它,叫匪党们见识见识老前辈的威力吗?”甘婆子哼了一声道:“我是想用用它,不过今夜不是时候,龙山铁壁峰覆灭时,我是要叫他们尝尝我老婆子的厉害。尤其是三阴绝户掌罗义这个老贼,他屡次地对我下绝情,施毒手,我必要跟他拼一下,倒要看看他有多大本领,敢这么轻视我老婆子。”可是说着话,甘婆子却把这条铁拐杖藏在山壁前的干草内,跟着向程天宠、余忠道:“天已经黑下来,现在可得多留神,你们二位还是辛苦些。到断岭跟盘龙嶂上面去瞭望,我们大约总得二更后才能起身。”程天宠跟余忠两人答应着,赶紧到盘龙嶂的东西两面。这里甘婆子跟闵三娘、甘云凤因为这一天已经歇得精神恢复过来,此时全暂在遮蔽着盘龙嶂的这片松林前,低声说着话。甘婆子是在嘱咐着闵三娘、甘云凤,今夜入铁壁峰总舵应该走的道路,和下手的情形。因为这件事是关系着小弟兄三人的生死存亡,不能不慎重了!甘云凤、闵三娘全答应着。就在这时忽然程天宠他从断岭那边如飞地退回来,到了眼前这片松林附近,忽然连续发出三粒铁沙镖。

甘婆子等全是一惊,因为时候尚早,他们这几个人虽则在荒山野岭,因为全是久走江湖的人,只要天不阴,白天有太阳夜间有星月,就能够辨别出时间的早晚了,虽则不能十分准确,可是决差不多。所以这时知道决不会过三更,铁鹞鹰程天宠这么突然退下来,闵三娘还认为是闵熊儿等有信息到来,她头一个穿过来迎着程天宠,刚说了声:“程老师……”底下的话没出口,程天宠低声道:“噤声!”三娘吓得赶忙把下边的话收住。程天宠凑到甘婆子近前,低声说:“师姐,我看见断岭南的那个石洞竟有火光闪动,事情怪,我恐怕发生意外,你们这里丝毫没有觉查,所以我从断岭那边赶紧退回来,我们应该到那边看看去。”甘婆子一听也是惊心,遂说了声:“你们分散开,往石洞那边搜查,我得去向余师傅打个招呼。”

甘婆子这种地方,也是应变神速,这种人物遇到了非常事的时候,自己固然是小心应付,但是还能照顾到身边的人,因为余忠身上的伤始终没好。甘婆子一拧身嗖嗖的一连几个纵身,已经顺着盘龙嶂下往后面高处蹿上来,手中铁沙镖已经连续发出,这种动作已然阻止了余忠,不叫他发声了。果然余忠迎上前来,甘婆子附耳低声告诉他:“现在断岭南石洞那边已然发现可疑的情形,你要把身形隐起照顾着眼前。”这样甘婆子决不等他答话,拧身一纵,斜奔东南。虽则程天宠、闵三娘、甘云凤等已经穿过眼前这片松林出来,甘婆子决不慢,已然追上他们。现在他们三人,全分散开,因为形迹不能显露,所以往前闯时,全是十分谨慎小心着。

此时走在较高的地方,果然发现自己也察看过的一座石洞附近,不时地闪烁着昏黄的火光。甘婆子这四个人一齐地向前紧纵身,仗着附近一带全是丛林茂草,隐蔽身形的地方极容易找到,相隔又没有多远。不过是半里左右,不大的工夫,已然来在了石洞附近,闵三娘头一个在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块,抖手向石洞旁边山壁上打去,啪啦的一声响,石块打到了,可是石洞附近的火花,仍然在闪烁着。此时这四人全把身形隐蔽,察看石洞前的情形。事情真怪,甘婆子已经转到东北角这里,正斜对着偏着西南的这座石洞的洞门口。

相隔虽还有七八丈远,看得清楚,石洞口附近,就是先前所看到用石块架的那个石灶,里面一堆干草在燃烧,火焰是渐渐要熄灭下去,可是石头门内,却仍然闪着火光。闵三娘的石块打出,并没有一点动静。甘婆子从一片深草中一纵身,从一片高坡上窜下来,已经落到石洞前,身形伏下去,略一张望之下,竟自窜进这个洞门口。此时铁鹞鹰程天宠,却在阻止着闵i娘、甘云凤不叫同时现身。可是甘婆子往石洞门口内略一察看之下,已然翻身纵出来,手往嘴唇上一按,嘘地轻吹了一下,身形紧往这边深草中窜过来。闵三娘等赶紧往前凑,甘婆子低声说道:“事情可怪得很,石洞这里所留下的火光,分明有诱敌情形,我们回盘龙嶂,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弄这种鬼祟的手段?”程天宠等一听这种情形,也全想不出是什么道理了。除了余忠,自己的人完全离开盘龙嶂下,何况余忠也把身形隐去,把我们诱得离开盘龙嶂有什么作用?眼前的事就叫无法辨别,只好是仍然各自掩蔽着身躯,这种荒山野岭,地势大,四个人一散开,立时全把形迹隐去。可是全是相隔不过一两丈,一有惊动,立刻可以互相策应。

甘婆子头一个顺着一片高岗之下,倏起倏落,往盘龙嶂下扑回来。后面的虽则相隔不远,可是追不上她。来到盘龙嶂附近,仍然是甘婆子头一个穿林而过,程天宠等也跟着闯进树林。这一带是一片黑暗,在这种地方,自己的人全得仔细辨别着。甘婆子到了贴着里边的树林边,可就加了些仔细。自己首先摸了两粒铁沙子打出去,为的是向伏守在高处的余忠打个招呼,免得自己人误会动手。可是甘婆子这两粒铁沙镖发出之后,在盘龙嶂下经自有了回声,草棵子里“啪嗒”的响了一下,甘婆子耳声极好,她并且知道余忠并没在这段走廊式的山壁下。这种声音从对面打出来,也不是自己这班人所用的信号铁沙子,完全是石块打在草上的声音,石块小,声音也不一样。并且草上飞余忠囊中的铁沙子一时半时用不完,这种东西颗粒又小,每人囊中全有百八十粒,余忠决不会这么糊涂。

甘婆子故意地作为毫没觉察,可是她知道身后的人全到了,自己一振腕子,悄悄地向背后树干上打出几粒去,阻止程天宠等不要贸然往外闯。可是甘婆子这时双掌一错,一掌护身,一掌应敌,一纵身从树后窜出来,直扑山壁前。果然不出甘婆子所料,山壁下的回声,绝不是余忠了。甘婆子身形往这边一落,从山壁下猛纵出一条黑影,一口锋利的鬼头刀,带着风声,照着甘婆子砍来。甘婆子口中呵斥声:“好大胆!”肩头微往左一晃,身形不往后撤,反趁势往前进,这一晃肩时,已闪到来人的身右侧。甘婆子避过他的刀锋,右臂向外一挥,递掌就向这个人的肩头上猛劈去,这个人一甩肩头,向左一长身,身形也撤出去,撤得很快,这口刀正面劈空之下,他一带右臂,避开了甘婆子这一掌,这口鬼头刀,盘旋横扫“玉带围腰”,刀上带着劲风向甘婆子左肋上砍来。甘婆子口中喝声:“来得好!”身形往下一矮,往地上一扑,这口刀从甘婆子头顶上砍过去。甘婆子全身用力往起一纵,只用右脚点着地,整个的身躯往前一探,上半身半斜着身躯,向前一俯,双臂已然递出去,一个“渔夫撒网”式,双掌向这人右肩右肋后打来,这个老婆子变招递招,手底下真如电光火石一般。

在这黑暗中动手,完全凭着眼准手准,这一招发出来,这个使鬼头刀还想借势盘旋翻身,如“三环套月”式。再递一刀,可是这种动手,就完全是手快打手慢,他想翻身已经来不及了,何况甘婆子此时动手,手底下决不顾忌,决不留情。和龙山匪党,已立于不两立的地步,只有分生死争存亡。所以手底下力量也是用足了,这双掌打出去,右掌已经沾到敌人的肩头。这个人他再想拧身,全来不得了,“呀”的一声,出了声,奋力地往山壁那边一纵,虽则甘婆子的左掌没打中他,这一下,他已经踉跄撞出去。甘婆子往前一纵身,口中呵斥着:“贼子,你还想走么?你是什么人?”身形纵到,一探手,往他背上抓时,可是这个人也十分狡猾,他自知恐怕逃不开,可是身形往前面一撞出去,左手一沾地,他已经早防备到,趁势一拧身,他这口刀倒甩出来。甘婆子伸手抓他,见他这口刀翻得太疾,自己赶紧往回撤招,让过他的刀,想抬腿踢他时,这个人已经一连两个翻身,从眼前这片草地上滚出去。甘婆子口中呵斥着:“你还想走,我要你的命!”拧身向左再扑时,突然迎面山壁的半腰,一声狂笑,一个人从上面飞扑下来,身形来得疾,他往下一落时,恰好到了甘婆子的面前。这人一现身,右臂向前一抖,双指向甘婆子的两眼上戳来,手法非常劲疾,甘婆子赶忙往后一甩头。这时这个人只递了一招,他又是一声狂笑,在这笑声中,身形二次翻起,仍然往这片走廊式的山壁上面飞纵出去,此时那个使鬼头刀的,也在同时嗖嗖的一连两个纵身,他往东南那边窜出去。

甘婆子和此人动手,虽则连递了三招,不过是刹那之间,二次这个人一现身式,程天宠、闵三娘、甘云凤再不肯等待了,齐扑出来。铁鹞鹰程天宠头一个他就斜奔东南角那里,堵截那个使刀的匪徒。闵三娘、甘云凤身形一纵出来,两个人暗器早已扣在手中,闵三娘的亮银梭,甘云凤的子母珠,这二人同时一扬手,全打出去,暗器是追着二次现身袭击甘婆子的这个人。这二人暗器发出,上面那么险峻的山壁,此人往上猱升,甘婆子就知道所来的是劲敌了。准知道二人的暗器打不着他,果然子母珠、亮银梭叮咚一阵响,上面的山壁崩起两溜火星子,可是反招出上面的人三次狂笑来。

甘婆子此时也是怒不可遏,双掌一穿,身躯往下一矮,用足了力,一个“飞鸟投林”式,竟自往上猛扑。甘婆子这一手固然是十分冒险,但是自己认为追得疾,闵三娘、甘云凤的暗器又是刚刚地打出,容不得他缓手,只要追上去,就可以把他逼迫下来,并且西边高处,尚有余忠潜伏把守。可是甘婆子身形纵起,这幸而是功夫锻炼得已到了火候。这一带又是自己这班人匿迹潜踪之所,虽则在这里躲的时日浅,可是自身全是时时有危险,对于附近一带的山形地势,攻守进退的道路全记得清清楚楚,身形纵出来,突然听得上面猛喝了个“打!”字,这一下子,甘婆子也吓着了,在这种情势下甘婆子把双臂猛往左右一分,可是自己记得清楚,身形猛往下一沉,因为自己窜的尺寸已经够了,上面正是凸出的一片峭壁,自己身形这一往下坠,脚底下已经找到突出的岩石,一个“倒赶千层浪”式,脚尖往岩石上一踹倒翻下来。可是甘婆子这次上了当,敢情暗器并没向她身上打,可是闵三娘、甘云凤这姐两个真是生死一发之隔,她两人子母珠和亮银梭一打出去,山壁那边冒火星子,就知道打空了。两人的身形也随着往山壁这边猛扑,上面在“打”字出口,这人竟是一手双梭,同时发出,闵三娘是从甘婆子的身左侧斜着往上扑,甘云凤是从甘婆子的右边往上扑,动作同时,也有快慢,可是这种地方,谁快谁就危险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