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把附近地势全看清楚了,往这里来的远路在白天就找不到能够正式走的山道,一处处全是一人多高的荒草,地方是十分隐秘了,甘婆子落到树下,阿英、阿雄、闵熊儿等全来到近前。沈阿英向甘婆子道:“老前辈,眼前的事,我们可决不容迟缓下去,我们必须处处地走在他们前头。我们不动他们,他们可要来动我们。那一来我们处处地受到他们的克制,事情可就不好办了。这个盘龙嶂,暂时栖身,谅还能够躲几天,他们一时不易搜索到。并且三阴绝户掌罗义和鲍子威,他们似乎不肯离开铁壁峰,我们要赶紧下手,最好是今夜,重入铁壁峰探查真相。事情虽则冒险,可是现在我们两下里全在生死关头,只有争最后一招,只可惜铁蓑道人、悟因大师,行踪全那么隐现无常,若是有他二位相助,事情可就容易下手了,老前辈,铁壁峰你老认为能去不能去?”

甘婆子道:“我们决不会坐以待毙,现在是或攻或走,亦只有两条道,但是事情必须要计划好了。我们这里有带伤的人,必须要时时保护,以防意外。”这时甘云凤在一旁说道:“阿娘,我认为金七老和璞贞以及留在蓝山的萍姑,全应该另觅一个安身之地。我们这班人,还能够动手的,也可以放开手去做,不受牵掣,这是最要紧的事。阿娘你想是不是?”甘婆子点点头道:“这是很要紧的事,我也在这么想,只是他们这个安全之地,一时间还找不到较好的地方,我们无论如何得保全这班人,不要落在他们手中。”

这时阿雄说道:“蓝山留守的是程老师傅的麾下,那两位,我们虽则过去不认识,但是在蓝山已然见识过那二位老师傅的身手。可是我年岁很轻经验阅历没有,说出来的办法老前辈若认为不当,只管指教我们。我跟阿英哥,到这里已经半月有余,这龙山附近,差不多全走到了,以这里最严密。但是离着铁壁峰太近,实有危险。从这里往西北走下去,大约有十几里完全是一片乱山,没有人迹,再越过偏着西北的一道大岭,那里却发现一个极秘僻的山谷,直通着此山外,住的人家不多,只有十几户,全是打猎为生的。可是按山上的情形看来,他们是始终没越过南岭,这一带他们是没到过,并且往那道大岭翻过去,有一段极险的地方,不是武功本领所能施展的所在,仗着没有人迹,没有敌人的威胁,从容下手,我们可以过去。把金七老、陆七娘、萍姑若是全送到那个地方,再请程老师的手下两位师傅去照应他们,谅可保得安全无事。我们这班人,在这一带稍加布置,就可以停留下去,放手去做。”

甘婆子点点头道:“我们眼前事,稍微安排一下,这个地方容我去看看。”甘婆子跟着向闵熊儿道:“你看往东去那边有一片高岗,就是昨夜我们来的地方,过去那个高岗,有一段断岭,在那上面,可以看到这片老松林前,和铁壁峰后,这个地方是要紧的所在。从此时起,我们得常以留人,隐匿在上面,瞭望着四周。现在我们全是站在万丈深渊的上面,脚步站不稳可就毁了。熊儿,你去到断岭上面把守住了,到时候派人替换你下来,不要往远处去。看看高岗那边我们昨夜过来时留下什么痕迹没有?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不用我嘱咐了。”闵熊儿欣然领命,立刻掩蔽着形迹扑奔那道断岭,把守瞭望。

甘婆子这才带着这几个人翻回来,更顺着野狐岭头,把后山查看了一下。沈阿雄更告诉所去的那个方向,甘婆子道:“这样办也好,我们把这件事安置好了,也就安心了。”跟着到了山崖下面告诉闵三娘跟余忠在这里照顾着金七老、陆七娘。甘婆子向阿英、阿雄道:“事情不容迟缓,我们现在就给他们找安身之处。阿英、阿雄,你们跟着我走。”叫甘云凤也跟随。嘱咐程天宠也要注意着野狐岭一带,我们此去须有耽搁,并且还得打发人到蓝山接萍姑他们前来,程天宠答应着。甘婆子带着阿英、阿雄、甘云凤翻山越岭一直地往西北紧走下来。

这种山道,也就仗着这老少四人脚下的功夫,道路是极难走,并且时时地有野兽出现,果然是个终年没人迹的地方。一直地走了两个多时辰,将近中午,前面一道大岭,斜贯着南北。到了岭头一带,往前一张望,沈阿雄、沈阿英二人,互相辨别了一下,认为路径走得很对。但是眼前可到了无路可通的地方了,顺着山岭走下去一二十丈,还可以将就着纵跃攀缘,再往岭下翻,一段段全是壁立的山岩,通着岭下,总有十四五丈。

阿英向甘婆子道:“当初我们从后山翻进来,就为是不走铁壁峰他主舵的所在。只有从这种道路才能进来,但是这一段十四五丈高的地方,完全仗着这山上所产的千年古藤,用它做接脚之处。不过现在下去是很容易,只有翻上来比较着费事,领老前辈来,也为是相度一下,我们也曾顺着山岭往南北找过去的道路,可是无路可通。老前辈等一等,我们搜寻一下。”他两人顺着岭腰,拨着乱草,找着山壁上的藤萝荆棘。不大的工夫,阿英招呼阿雄道:“弟弟,我们用过的这根老藤萝在这里了。”阿雄赶紧也跳过去,两人从岭腰上拉出一大盘藤萝来,趁势顺着罾崖抛下去,这根藤萝直垂到下面着足之地,上面还余着七八尺。

甘婆子含笑说道:“这真是后生可畏,我老婆子真有些不如你们了。”阿英含笑说道:“老前辈别这么夸奖,我们不过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才能够找到铁壁峰后这个隐僻所在,要是形迹败露之下,我们早已死在敌人的手内了。”此时甘云凤已经找到一个很牢固的地方,把上面这端完全绑在一块极大的石笋上,更用几根较细的藤萝把它绑牢固了。甘婆子道:“现在盘龙嶂有我们的人守在那里,这条藤萝,我们就利用它上下,无须再把它隐匿起来了。”这四个人全从这根千年的古藤攀缘而下,到了这段大岭的下面。

这个地方低了,并且到处看出当初大水时此处也经过水的冲刷,因为这一带没有什么腐草泥沙,石块全干干净净。顺着岭下一直地向西北走,经过几处极险峻的道路,阿雄站在一个高处,用手指着前面道:“老前辈请看,出去大约有一里上下,那边像云雾一样,就是那猎户所住的地方了。”甘婆子母女仔细看去,果然是从一处极矮的山腰下,涌起一片片的青烟,到了高处,随风散去。这个地方比较起铁壁峰一带,大约矮下去足有几十丈了,因为往东南和东北一带看去,任什么也看不到了,全被乱山阻挡。阿英、阿雄头前引路,顺着前面一带乱石岗头转过来。这一带比较着略高一点,草不丛生,偶然地也发现似乎有人走过的情形。转过一片山坡,眼中已然看到,方才所看见的涌起炊烟之处,正在一片小小的山谷中,也就是十几间房屋,全是木石堆架的。甘婆子向四下打量了一下,果然是个极好的地方,这四人,一直地奔这片山谷内走来。

离着还有半箭地,那里住的人已然看见,竟有两个壮汉,在谷口边向这边望着。甘婆子赶紧走到近前远远地就打招呼道:“老哥们,辛苦了!现在我们到这地方来,有一点事要请老哥们帮忙,不知道老哥们可能够赏我老婆子脸么?”内中一个五十多岁的壮汉生得浓眉大眼,身躯雄壮,向甘婆子拱拱手道:“老妈妈,你们这是从哪里来?这后山一带从来没有人走进来,野兽又多,也没有道路,你们的来路可真有些怪了!”甘婆子道:“没请教老哥贵姓?”这个壮汉道:“我叫孙彪,就是这黄石谷猎户头,这个是我们的弟兄,他姓崔叫崔贵。老妈妈请你说明来路,我们住在这种地方,全是粗野人,我们不会应酬客人的。”甘婆子道:“孙老哥,你只管放心,我们在此处现身,你固然看着可疑,可是我老婆子这般年岁,来到这种地方,难道还会有恶意么?我姓甘,现在我们因为到前山访寻两个旧日不两立的仇家,想不到人没找到,先遭暗算。我们有两个伙伴受了重伤,必须将养一下,所以来到这里,向老兄们请求,借我们一两间房屋,还得求你们照顾一下。老哥只管放心,决不会给你们带来什么不幸之事,我们一切打搅,必有一点小心意。”刚说到这,这个猎户回头向他那个伙伴一笑,这个孙彪向甘婆子道:“就是这点小事么,好商量,你们大约走了许多山路,先跟我们到谷里歇歇脚,回头我们商量一下,这点事很好办。”

甘婆子见这个猎户头先前说话似乎很为难,她有些怀疑,可是此时又说得那么容易,自己此时倒有些担心了。因为这个地方终归是龙山的境内,这种举动很冒险,不过甘婆子是一个历尽风尘的人物,不怕什么。随着这两个猎户,往谷内走来。里面的地方不大显露,十分清幽,人家也不多,十几间房子全建筑在靠山坡一带,这种地方也就是猎户敢住下去,地方是太荒凉了。小山坡上现在更有四五个壮汉,还有两个六七岁的小孩子,全站在那边,向这里看着甘婆子等随着猎户孙彪、崔贵走上小山坡。上面站着的人反全往后躲了躲,他们的神色上是十分的惊疑,不住地互相低声细语,听不出他们说什么。内中一个小孩子却向他身边那个幼童说了声:“别闹!”这也是有本领的人,不许往前去。连甘云凤等也看出来,这些猎户们好像已知道自己这班人的来路。这时猎户孙彪指着山坡偏东边的两间高大石屋说道:“老大妈请你们到这边坐。”甘婆子微笑着点点头,随着他们两人走进屋中。

屋子内倒是十分宽大,没有什么陈设,只有几件粗制的桌凳,靠西墙边却放着许多猎具,孙彪请甘婆子和甘云凤、阿英、阿雄落座。孙彪扭着头向里面一间屋招呼道:“虎儿妈!你快去烧水,客人来了。”跟着从里面走出一个妇人,年纪和孙彪不差上下,身躯生得十分健壮,走出屋来,怔呵呵地看着甘婆子,她好像要说什么又不敢开口。孙彪笑着向甘婆子道:“老大妈,这是我孙彪的妻室,你不要笑话,山居的人不懂礼节,她看见了人,全不会打个招呼,我们简直是野人一样。”那个猎户崔贵一旁说道:“老大妈,我们这个孙大嫂人很热心,你别看她不会说话,可是跟我们上了山,手底很利落,比我们还强呢!我们这班人全叫她孙大娘,真比梁山上孙二娘一样有本领。”

这个孙大娘此时她是十分注意着甘云凤,这时红涨着脸扭头向孙彪、崔贵说道:“你们就是这点本领,当着客人这么奚落我,在山上的本领就含糊了,还有脸说嘴呢。”她跟着走向甘婆子面前带着笑招呼道:“老大妈你辛苦了,这位姑娘长得这样好相貌,还有那么大本领。我这个粗野婆娘,真叫你们笑话了。你们坐一坐,我去烧水,山居的人就是这么不方便。”甘婆子见这个孙大娘相貌虽则没有一点俊秀之气,但是从粗野中说不出有一种可爱的地方,并且听崔贵说这个女人也能跟他们进山打猎,甘婆子赶忙拉住她的手说道:“大娘,不要客气,我们还不渴,你大约很练过几年工夫吧!可是你方才说的话怎么会知道这个女儿有本领,谁告诉你的?”这个孙大娘笑了一声道:“有人告诉我的,我先烧水去,回头再跟你们说话。”甘婆子只好把她手放开。这个孙大娘走起路来脚底下很重,脚底下咚咚地响着,跑出门去,这时门边那两个孩子不住地探头探脸。

甘婆子觉得事情可疑,自己这班人隐迹龙山盘龙蟑不会有人知道,何况来路上全走的是人迹不到之处。现在他们说话的情形,闪烁其词,这是怎么回事?甘云凤也忍不住向孙彪、崔贵道:“二位老哥,你们干的这种事业全是一班有血性的汉子。我们来到这里向你请求的事能够帮忙不能帮忙,不能勉强。但是听你们话风中,似乎知道我们的来路,不过我们对于老哥们若有疑心的情形,也就不投奔这里来了,盼望你俩推诚相告。”孙彪头一个站起,向甘云凤道:“这位姑娘,你是对我们有些疑心了,其实我们这种情形并没有什么恶意,不过我们要看清楚了是否我们所愿意接待的人,免得弄错了,反倒误事。这位姑娘,你大约是从前在川边出过名的侠女,甘……”说到这个字扭头向身旁的崔贵低声问:“叫什么?”崔贵低声答:“云凤!”孙彪跟着转过头来道:“对了!你大约就是那位侠女甘云凤了。”此时沈阿英、沈阿雄全惊疑地站起,甘婆子却向他小弟兄两人一摆手道:“不要妄动,没有事。”因为甘婆子察言观色,见孙彪、崔贵全是一团正气。何况自己这四个人对于平常的人物,真不用放在心上,甘婆子却点点头道:“孙老哥,你的话我承认,我盼望你爽快说明一切,免生误会。我们跟你素不相识,无怨无仇,孙老哥你想是不是?”

孙彪立刻站起道:“老大妈你跟我来看看里边的这间屋,预备得可如意?”甘婆子赶紧站起来,沉着脸色向孙彪道:“也好,我老婆子要见识见识。”孙彪、崔贵两人一同站起来走向里间屋门口,孙彪把一个草帘子卷起往里边让甘婆子等。

甘婆子、甘云凤、阿英、阿雄此时全是十分戒备,也提防着有意外的事情,自己头一个走进这间屋内,甘云凤也随着进来。阿英、阿雄却是十分注意着孙彪、崔贵。

甘婆子等一进屋,只见这个里间收拾得十分干净。因为两边石头墙上全开着窗户,靠着墙边搭起两个板铺,上面的铺陈也十分的干净,一张木桌、两个木凳,任什么别的东西没有。这一间像没有人住的屋子,这个孙彪叫自己看看什么呢?甘婆子扭头来向孙彪道:“孙老哥,我还盼望你爽快些说,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要知道我们是何如人?你就不必弄这些玄虚,恐怕误会一生,后悔已晚。”

孙彪道:“这就是给你们预备的地方,这两间屋老大妈们随便地用,我们这是整忙了一早晨,才收拾完的,并且不是我们故弄玄虚,因为你们同来的人嘱咐我们要十分谨慎。对于你们所来的人,不看清楚了不会明白不叫我们冒昧开口,恐怕你们的仇人也到这个地方来,就要误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