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章叙至闵三娘、陆七娘、甘云凤力救金七老,与余忠、程天宠会合向铁壁峰后逃下来,三阴绝户掌罗义突袭至,余忠已受伤,陆七娘已被迫向涧下滚去,生死不保,此时突有人一剑向罗义劈来,这时这个罗义他猛然肩头向左一晃,一个蛇行式,顺着山涧边的斜坡,竟往上蹿出去。在这种情形下,来人一剑居然劈空,这来的正是甘云凤,她是被程天宠招呼着,紧往上面窜出去,突然回头查看陆七娘时,她低声招呼:“师叔,璞贞要毁了!”因为这本是跟踪而进,谁也不会迟缓,陆七娘竟会没跟过来,甘云凤是很快,她反身扑过来,也正是三阴绝户掌下毒手的时候,这一剑劈空之下,罗义已然窜上去,甘云凤是也不敢停留,这种地方不得力,回身压剑反纵回来。此时这个三阴绝户掌罗义,一个虎扑式,也纵身扑到,抖掌便打。

甘云凤是脚底下方找好了涧边,较平坦之处,掌中剑赶紧往上一撩。这个罗义已经换招式,他这种掌风劲疾,一个懒龙伸腰式,反攻进来。这口剑一个倒卷珠帘,往三阴绝户掌罗义的臂上一撩,这罗义身形一个盘旋,快似飘风,黑影一晃,人已经转到甘云凤的背后,探掌往甘云凤背上击来。甘云凤只觉得掌风过分的劲疾,赶忙往下一俯身,剑随着往地下一摔,身形向左一斜,一个“拨草寻蛇”式,反向三阴绝户掌罗义双腿上削来。这个罗义一声狂笑下,他右脚顺着乱石坡一滑,唰啦一声,地上的石块全被扫起,身形又是一个盘旋,甘云凤的剑不只于扫空,反被他用左掌打在剑身上,并且身形往前一纵,剑被荡出去,人已欺进来,右臂往外一抖,这一掌正向甘云凤的右肩头下击来。

甘云凤剑被荡出去,身形原本就是一晃,他这种掌法,是掌未到力先到,甘云凤再想纵身闪避全来不及了,身形向后一晃。此时突然一条黑影扑到,正落在了三阴绝户掌罗义的背后,口中还喊了“打”字,探掌向罗义的背上击来。这个罗义把往前发的掌力猛然往回一放,一个“偷天换日”式,身形斜着向后一翻,反向来人的臂上撩去。这一来把甘云凤算是接应了一下,缓开了式,这来的正是铁鹞鹰程天宠。

此时甘云凤知道这个人果然手底下太厉害了,虽也一咬牙关,二次反身递剑,才把剑招递过来,在这条山涧的对面,又是一声暴喊,口中招呼着:“老伙计,一个不能叫他们走了。”喊声起处,人已飞纵过涧来。这个人身形也够快的,他一扑过来,就落到甘云凤的身后,甘云凤正是一个“白蛇吐信”式,掌中剑向罗义的左肩头后刺去,可是现在扑过来这个人,手中也是没有兵刃,身形一到,双掌向外一抖,往甘云凤的背上打来,势子颇疾,掌力也重。甘云凤赶紧一抽招,回身递剑一抖右臂,掌中剑向来人的前挑去,这个人一个“野马分鬃”式,双臂向左右一分,身形往下一矮,左掌向上一翻,拨云见日,斜探身躯反向甘云凤腕子上切来,并且身形往前一横,左掌从她的右臂下窜去,抖掌向甘云凤的右肋下便击。

这种手法非常重,甘云凤抽身撤剑,剑走连环,用嵩阳剑的大九式绝招对付此人。只是这一带最吃亏的过形黑暗,此人忽进忽退,身形也是轻快异常。甘云凤一连递了六七招,自己虽则手中有兵刃,来人是赤手空拳,就这样,一连两次,几乎把掌中剑被他震出了手,奋力进攻之下,忽然脚下被一根藤萝一绊,身形是踉跄往前一撞。这来人也是手狠心毒,一个“排山掌”式,猛扑过来,双掌向外一抖,正向甘云凤的背上打来。

甘云凤此时脚下已经不得力,身形再想往外纵是来不及了,已经觉出背上被他打中。在急切间再想闪避是不成了,就在这危机一发的一刹那,耳中突听得人声暴喊:“好大胆的狂徒接招。”人随声至,这一下子把这个人竟自震出三四步去。甘云凤可也被他掌风扫中,倒在乱石堆上,手背肩头全擦伤,不过自己在这种情形下,又惊又喜,还是来了救星,发声的人分明是自己的阿娘到了。

此人被甘婆子掌力一震之下,他跟着一纵身,向东退下去,可是身形退出去,他的暗器已然发出,两点寒星挟着破空之声,暗器打得果然厉害,一手双镖同时发出,这种暗器发得快,人纵出去,就好像他身形没落实,一支镖奔甘婆子的咽喉,一支奔胸口,这两支暗器同时到,甘婆子几乎被他双镖所伤。

可是甘婆子在一声狂笑下,一甩肩头,把上面这支飞银镖避开,把下面这一支竟自抓到掌中,厉声呵斥:“原来是你!”跟着一震腕子,原镖打出去。这个一手双镖,甘婆子已然识出,是要命郎中鲍子威了,打这种暗器现在只有他和闵三娘,别的人没有这种手法,这一镖打出去,这个鲍子威竟自也把这支亮银镖接去,他可是身形隐入一片乱林中,甘婆子决不肯追他了。

因为辨别出那边动手的定是三阴绝户掌罗义,知道铁鹞鹰程天宠绝不是他的对手,只要被他打上,这个师弟就算毁在这,所以连自己的女儿是否受伤全不敢顾了,一拧身,口中喊声:“天宠闪开,我老婆子来收拾这个狂妄老儿。”身形猛往这边扑,可是已经晚了一步,果然程天宠不是他的敌手,两下连拆了十一招,终于被三阴绝户掌罗义一个“横架铁门闩”,把程天宠的双臂完全封出去,他一个“金豹掌”式,竟照着程天宠的“中府穴”上打去,这一掌被他打实了,程天宠当时就得废命,还仗着程天宠近年来师姐的屡次告诫,叫他要尽力地收敛那种狂妄的性情,今夜更知道这个对手是个最厉害的劲敌,手底下毒辣异常,他只要动上手就不容,自己十分谨慎之下,此时一露了空招,就知道自己要完,双臂一被他撩上去。程天宠在急切间,身形向后一仰,两脚的脚跟用力一蹬,一个“金鲤倒窜波”,身形仰着往后窜,就为的是卸他的掌力,这一来,算是把这条命保住,可是也受伤了,身形倒窜出丈余远,砰的一声,已经仰身摔倒地上。

这个甘婆子一扑过来,在万分着急之下,手底下也加了十分力量,竟也把平生不肯使用的招数使上,把全身本领尽量施展出来,对付这个劲敌。这个三阴绝户掌罗义在最后十年中,他就没遇到过这样的劲敌,两下里一声不响,就在这一片乱石坡前,忽进忽退,倏攻倏守,只听得乱石坡上的石块,哗啦哗啦地响着。两下一搭上手,就是二十余招,三阴绝户掌罗义他也是安心要把这个甘婆子置之死地,无奈这个甘婆子四十年锻炼的一身功夫,三阴绝户掌罗义能称心如愿,更兼嵩阳大九手是一种绝传的功夫。这时鲍子威已经知难而退,罗义他更不愿意以本来面目在此时此地和甘婆子正式挑明了拼斗。

两下动手到二十四式,三阴绝户掌罗义用一个“银龙抖甲”,把甘婆子双臂封出去,他跟着身形往前一欺,一个“莲台拜佛”招数猝然一变,又是“韦驮捧杵”,他可使用他三阴绝户掌,向甘婆子上中下三盘进击。这种招数厉害的是分着阴阳手,上下把,虚中实,实中虚,连环三式,最后一招,双掌已然整个地递进来,照着甘婆子胸前打到。

这甘婆子也识得他这种掌力的厉害,容得他掌风递进来,用分云手向他腕子上一搭,可是猝然变招。这种招数用得也变化不测,虚中实,实中虚,也正是以毒攻毒的手法,掌风往外一撤,右脚尖暗中用力,点住了乱石堆的石头缝子,猝然丹田力一提,看不出双臂的动作,唰的身躯原地方不动,从左往右一转,双掌顺着向左一抖,“金鸡抖翎”式,往三阴绝户掌罗义的左臂上横击。可是罗义他的招数也是连环运用,身形往下一矮,一个“错骨分筋”式,反贴着甘婆子的臂下往里窜,哪知甘婆子是正要他这样,此时左脚暗中斜往自己的左腿后一探,身形往右一晃,一个“燕翻盖手”式,这一掌击出来正正地和罗义的右掌迎个正着,两下谁想变招全来不及了,两人的掌各自打中,身形全是被震得往后一退。

但是甘婆子在这一掌撒出去,自己也得赶紧撤招,不然这条右臂就要废了,可是在右掌往外一领,左掌一个鹰翻雕击,借着转身之式,往外纵身之力,左掌甩出去。三阴绝户掌罗义也是同时一撤身,身形由右往左转,他用“摔碑手”往后一翻左掌,也是要用阴手败中取胜。两下这一来全是“旗鼓相当”,左掌背和右掌背打中了,两下里是各自受伤,全是奋身一纵。

三阴绝户掌罗义嗖嗖的纵起,已经往山涧的南边撤下去,他竟自在临走的一刹那间,尚狂笑了一声道:“老虔婆,我们要看看最后的鹿死谁手。”甘婆子也觉得这条左臂如同火烧一般,也在一声狂笑中呵斥道:“老儿,不分生死,我老婆子决不离三湘,咱们就各凭手段了。”此时那个罗义再不答话,身形纵跃如飞,向铁壁峰那边退下去。这时甘云凤已经纵身窜起,躲向路旁。闵三娘是保护着金七老没敢过来动手。甘云凤虽则被他掌力震伤,不过尚能支持,已经扑向前来,招呼道:“阿妈,余忠、璞贞,大约全毁了。”甘婆子道:“余老师尚不致废命,我已经看到他,叫他暂时隐蔽在山涧那边,只是璞贞莫非已葬身涧底,这可叫我老婆子太痛心了!”说话间忽然听得山涧边发出低微的呼声道:“师傅、云凤妹快来救我。”这母女二人全是十分惊异,闵三娘已经头一个纵身窜过去,现在仗着身边全带着火折子。这种地方可有了用,闵三娘一边把火折子晃着,一边招呼道:“七娘,你在哪里?”火折子已然晃着,跟着那陆七娘又答道:“三娘,你拉我一把吧,我左臂没有力量了。”

此时甘婆子、甘云凤也赶到涧边,借着火折子的光亮,才看见陆七娘真个是九死一生了,她的身躯就在斜坡上丈余远,两手紧抓着一片枯乱草,算是没滚下山涧去。闵三娘赶紧小心着脚下,伸手把陆七娘的右腕子抓住,慢慢地把她拉上山涧边,在火折子火光下,看到陆七娘面色铁青,把她扶上山涧来,叫她坐在石坡上缓息着。此时山涧对面一阵脚步声响,正是那余忠已发现敌人已经退去,他才从乱草中赶了来,他虽则受了伤,身上被摔伤了好几处,依然强自挣扎,到了山涧边。闵三娘恐怕他有失闪,赶紧纵身过去,抓住余忠的胳膊,一同跃过山涧来。这时甘云凤她已经看到母亲的脸上神色不好看,忙问道:“阿娘,你也受伤了么?”甘婆子一声苦笑道:“云儿,不用担心,我这点伤势算不得什么,有一天的工夫也就好了,那个狂妄的金老寿怎么样?”闵三娘道:“现在已经清醒了许多,不过他受伤也很重,尤其是背上的刀伤太重了!”甘婆子道:“这个狂人也该叫他受到这种惩戒,我们到野狐岭有什么事再讲。”说话间偏着北边哗啦哗啦的一片石块响,那个要命金七老竟自晃晃悠悠扎撒着两只手,向这边走来,口中尚在狂喊着:“七老子和贼子们拼了!”

但是他究竟在中毒重伤之下,虽则现在已经清醒了许多,可是流的血太多了,在他喊声没落下去,甘婆子一纵身窜过去,金七老的身躯已经向一片乱石堆上倒去,被甘婆子一把把他抓住,虽则仍然倒下去,可是没把他脸再擦伤,甘婆此时左臂也是一样的不得力,不过这个老婆子有不可想象的力量,口中说着:“金老寿,你把你那锋芒收敛吧。”话声中已把金老寿拉得坐在石堆上。此时闵三娘已经扶着陆七娘,甘云凤、铁鹞鹰程天宠,全随着走过来,草上飞余忠脚步是十分迟慢,可是依然挣扎,不肯示弱。这时金老寿稍微缓了缓气,他竟抬起头来,口中在问着:“你们全是什么人,这样舍死救我金老寿?”甘婆子哼了一声道:“金老寿,难道我老婆子的口音你还听不出来?”

金老寿是眼发蒙了,他听到甘婆子的二次发话,不禁呀的一声怪叫:“怎么,是你这老婆子!”甘婆子道:“金老寿放明白些,眼前是你金老寿的一群冤家对头,现在这么甘心情愿为你卖命,你还有什么疑心,劲敌当前,此地危险太多,不能久留。金老寿你把心肠放宽些,数千里奔驰,你所要的人,也不用你去再找,就在面前,咱们这笔冤孽账,现在可以一笔勾销,不过这里不是算账的地方。金老寿,咬着牙,随我老婆子走。”这个要命金七老,今夜他本身可真要了命,弄得他现在不知自己是人是鬼,这全是什么事?他那种暴躁的性情,背上的伤痕,疼彻肺腑,眼前的事,迷离不解,只急得他口中不住地咄咄怪叫。可是闵三娘、甘婆子已经左右把他架起。

此时甘婆子却在招呼着。甘婆子道:“云儿,全要咬着牙挣扎一下,咱们赶到野狐岭,今夜的事,离奇怪诞到了极处,我们趁着这个机会赶紧离开此处,铁壁峰匪舵上一干匪党,另外还有人在扰乱他们,咱们赶紧走。”陆七娘实因为是惊吓过度,臂上受伤,甘云凤虽则被掌力震了一下,尚还能支持,两人手挽手随在甘婆子等身后,一直地往北走下来,就在这黑沉沉的山道上。

这种地方也真难为甘婆子了,依然能辨识她所要走的地方,窜着一片片荒林野草,一直走到五更左右,离开铁壁峰已远,甘婆子却招呼闵三娘,架着金七老稍停留一下。她自己却从偏着西北一段高岗子上越过去,一直地翻上一座小山头,登高瞭望了一下,仔细向来路查看了半晌,更连续打出十几块石块,后面没有一点动静了,甘婆子从上面返下来,向闵三娘招呼道:“野狐岭就在近前,相隔也就是一箭多地了,脚下留神。”闵三娘答应着,可怜这个要命金七老平时那么威风凛凛,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好像一个被出斩的囚犯一样,这一段路把他折腾得也力尽筋疲了,可是说真了也难为他,这班人中换在谁的身上,恐怕也不能支持到现在了。从眼前这座小山边转过来,地势是越走越矮。顺着一条夹沟似的小道,盘旋曲折,这种地方,漫说在深夜间,就是白天,全不容易辨别路径,从这段小道转过来,见偏着正北面,高耸起黑沉沉天空中,一连有许多峰头。

这时甘婆子忽然呀的一声惊呼,把金七老的身躯带得贴向道边一片小树林下,低声向甘云凤等打招呼道:“怎么?是我老婆子眼差么,盘龙嶂下,竟为发现了火光一闪,我决不会看差,你们不要动,我老婆子倒要看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