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铁壁峰是龙山一个极险峻的所在,陆七娘全不知道这里能逃出去,因为只知道这里是个绝地。这座铁壁峰,天生奇险,上面虽也长着苍苔野草,可是一处处的层石全像刀砍得那么平,漫说是人,就是猿猴也不易猱升,这是靠正面,偏着东、西,顺着峰脚下转过去,想猱升这座铁壁峰没有道路,后面这个铁壁峰倒是有可以着脚之处,并且峰背面是阴面,上面不只于绿苔厚,还生着些藤蔓荆棘。可是峰前却有四五丈宽的一段山涧,整个的铁壁峰隔断,这条山涧往东西出去一两箭地,有窄的地方,所以这二三十丈的一座铁壁峰,任何人也认为上面没有上去的道路。此时甘云凤是紧招呼着七娘,顺着山峰脚下往东转过来。
虽是金七老能够勉强挣扎,但是这种地方不是通行的道路,乱石起伏,野草丛生,地上更是多年积存下来的枯藤蔓草,一连两三次险些个三人一同摔在峰脚下。由山峰下往东转,是很长一段道路,这时还没转过正面去,后面嗖嗖的一连两个人追上来,远远地连续发出铁沙镖。陆七娘忙向甘云凤招呼:“师妹,向后面的人打个招呼,别叫他们走错了。是三娘退下来么?后面还有人?”
甘云凤抖手发出三粒铁沙镖,这是向来人打招呼,自己所走的方向,叭,叭,叭,这三粒铁沙打在石块上,两条黑影已经扑过来,甘云凤、陆七娘也全停住身,仍然扶着金七老,两条黑影已相继纵至近处,头里正是闵三娘,后面却是铁鹞鹰程天宠。三娘气喘吁吁道:“好险,我正在和万胜刀周明大战之下,他突然来了接应,可恨那鬼影子唐双青他竟也变了心,若不是程老师突然赶到,我几乎毁在他们手内。”
甘云凤道:“三娘,现在不是说愤慨话的时候,先脱身逃出危险地,我们什么仇全报得了。”跟着向铁鹞鹰程天宠招呼道:“师叔,你来得好,余老师怎么看不见,他落了单不会走差么?”程天宠道:“不至于,七老怎么样,还活得了么?余老师阻挡群匪,也正为得叫你们容开了工夫好脱身,我已经告诉他所走的方向了。”甘云凤道:“别再耽搁,地势可太险,师叔,救人可要救到底,我们实在没有力气弄他走了,伤痕很重,更中了蒙药,师叔你能背他走,我们就缓开手了。”
铁鹞鹰程天宠道:“云凤,放心,谅他们还阻挡不住我们,现在只好先赶奔野狐岭,出龙山没有那个时间了。”甘云凤道:“我正是打算投奔那里,有时间也不想离开这里了。”程天宠回头张望一下,他是查看草上飞余忠是否已退下来,在他从来路上一张望时,不由得呀了一声,用手一指道:“云凤、璞贞你们看,铁壁峰总舵后,黑沉沉的天空中,挑起红灯,还不住地晃动,我们赶紧走,要走不脱!”此时甘云凤也顺着程天宠手指处望去,果然发现红灯之处,似乎离开后面那片木屋很远,也就是自己所退下来的这段路上,红灯出现的地方很高,来时并没发现这一带有吊斗一类的东西,这大约是在最高的树顶上,有人在这种红灯做信号了。在迟疑错愕间,忽然见那盏红灯往起一翻,灯笼燃烧起,带着一溜火星子往下落去,这情形很像突遭袭击。陆七娘、甘云凤知道这种情形于自己十分不利,铁鹞鹰程天宠窜到头里把要命金七老驮在背上。可是女屠户陆七娘此时在转身之间,她又是一声惊呼道:“师妹,你看铁壁峰腰,那是什么蠕动?”此时月色已经西沉下去,并且到处有峰岭阻挡着,仗着天空星斗之光,高的地方,可以略辨出一点形迹来,这铁壁峰的峰腰上果有一条黑影顺着那形如刀削的石壁,很快地往下落。甘云凤忙地向铁鹞鹰程天宠道:“师叔赶紧走,恐怕我们要遭到极有力量的袭击。”
因为甘云凤说得十分紧急,铁鹞鹰程天宠不便再往铁壁峰上查看了。闵三娘、甘云凤、陆七娘各提着掌中剑,仗着铁鹞鹰程天宠他也认识道路,并且早和师姐甘婆子勘查好一个极隐秘的所在,所以绝不是慌不择路地乱走,有方向,有投奔,顺着山峰下面一路疾驰,这个老头子倒是力气也大,脚底下也快,往东走出一箭多地来,后面叭叭又连声轻响。甘云凤向头里的程天宠招呼道:“师叔,你只管走。”虽听出像铁沙镖的声音,可不能不防备了。程天宠哼了一声道:“我老头子临死也抗上一个做伴的,向路旁闪,是敌人我还要和他拼一下子呢。”这时四个人的身形各往道旁一窜,后面来人一路上连续地发出铁沙镖,这辨别出是自己人了。甘云凤更迎上前去,顺着一片荒草间,抖手连续发出三粒铁沙,一条黑影,已经往这边窜过来,身形往下一伏,他却用极低的声音招呼着:“前面是谁?”
甘云凤忙道:“余老师,我在这里。”余忠一个蛇行式,顺着草棵子边窜过来。甘云凤已经向来路上辨别,后面并没有敌人追赶,可是看余忠的情形,分明是怕敌人发现他的踪迹,余忠身形纵过来,甘云凤往起一长身,余忠低声招呼,“矮下去,留神!”并且急遽地问:“我们的人全退下来么?”甘云凤道:“全来了,金七老也救出来。”余忠低声答道:“不要高声,赶紧招呼他们,能走就走,不能走,把形迹隐去,后面有人了,快!”甘云凤听到余忠这种十分着急的情形,也不敢轻视了他的话,转身引路,余忠紧随着甘云凤的身后,嗖嗖的一连两个纵身窜过来,闵三娘也迎过来。甘云凤也在低声招呼:“赶紧走。”这个侠女甘云凤倒是身手轻灵,动作敏捷,仍然是她首先窜出来,追上了陆七娘、程天宠并向他们打招呼道:“赶紧走,余老师发现有人追来了。”
这个程天宠哼了一声道:“也好,走一步算一步。”他此时缓了缓气,脚底下有了力量,扶着这么个庞大身躯的金七老,已经斜奔了铁壁峰的侧面,往东北窜下来,因为这里有一段极窄的地方,不过丈余宽,全可以纵得过去,虽是黑暗,可是没有多大危险,因为两旁的涧边,全有枯藤蔓草这一类东西,窜过去纵然摔倒,也不至滚下山涧,手底下随便捞着一点什么,也能够把身躯停住。所以铁鹞鹰程天宠也不再固执,想过了这条山涧再做打算。
刹那间已然出来十几丈,因为知道涧前面没有敌人,不用开路,所以甘云凤、闵三娘是紧随在铁鹞鹰程天宠的背后,也要提防这位老头子有个脚底登滑了,也好随时照顾。陆七娘走得比较他们略靠后些,草上飞余忠是在最后面,因为他总觉着自己是一个男子汉,在这种地方不能往头里窜,显出有惧敌逃走的情形,叫人轻视。前面离着山涧边已近,前后的人隔开可就有五六丈了,因为余忠向大家打过招呼,全要在不得已之下,总要隐蔽着形迹走。此时余忠忽然向走在自己头里的陆七娘打招呼道:“招呼他们躲避一下,后面的人到了!”
陆七娘此时往偏着两边一转身,余忠却躲向东边,两人同时发现后面草稍上带的声音,唰唰的轻响,就在才一查看之下,没容陆七娘向前面打招呼,一条黑影如飞而至,相离还有两丈左右,这个人身形往下一落时,突发出一声怪笑,并且喊了声:“不要命的东西们,还不把人给我留下,休怨老夫手狠心毒了。”他可是决不往道路当中现身。
这一来,陆七娘吓得胆裂魂飞,她已经辨别出这种声音分明是那个绝情绝义的老爹爹三阴绝户掌罗义。陆七娘心想我不趁这时赶紧逃命等待什么,其实陆七娘假若伏身不动,他还许首先扑向涧边,陆七娘这一怕死图逃,反倒首先把形迹显露,身形往前一窜,脚底下倒是快,无奈这一来,分明是告诉来人她隐身的地方。的确不差,这正是凤尾帮中最厉害的人物,他一声怒吼:“该死的东西,敢不听老夫的命令,你哪里走!”一个龙形穿手掌,身形竟往一片茂草间唰啦一声窜出去,直扑陆七娘的背后。这个人他的武功本领也到了火候,尤其他手底下比金七老可厉害得多,还算他没辨别出就是他女儿陆七娘陆锦云,他没使用他那种独步江湖的三阴绝户掌,身形往陆七娘背后一落,一个“云龙探爪”式,探右臂往陆七娘的背上抓来,只要被他抓上,也得弄个半死。
草上飞余忠他忽然看见陆七娘不肯迎敌,竟自逃窜。余忠可不知道是什么人,也辨别不出面貌来,他一来因为这人身形太快,并且陆七娘逃走的情形更是慌张,余忠脚下用力一点,一个“飞鸟投林”式,跟纵而起,这就仗着发动得快,跟得疾,就这样,余忠扑到,刀往下劈。此人身形往前探着,余忠的刀到,这个人把抬着的右腿,突然向后斜着一翻,他竟翻左掌,迎着刀刃子底下,往上斜着一挥,整整照着余忠的腕子上撩来,余忠就觉得他这种掌风太厉害,自己赶紧一甩刀,身形也随着向右转,要用盘旋扫砍。这个人好厉害的功夫了,就这样他依然没容陆七娘走开,身形虽是转,左掌接架背后的袭击人,右掌往回缩,可是他一震腕子,“金鸡抖翎”式,反掌用掌背向外一撩。陆七娘的背上虽则没被他打中,可是被这人的指头扫了一下,踉跄往前倒去。陆七娘可是心里明白,就这样身躯往前一倒,左肩头一找地,一翻身,滚起来,嗖嗖的拼着命地窜出去。
余忠此时翻身甩右臂,这口刀又向这人拦腰斜砍,这个人一声狂笑之下,他身躯猛往起一耸,轻飘飘已经落在余忠的身左侧,刀砍空了。因为余忠也是下死手对付来人,刀上的力量大,自己身形也随着往右一转,晃右臂,往回下一带右手的刀,已经容不开他再还招。这个人一个分云手,口中喝声:“去吧!”左掌照着余忠的肋下劈来。余忠还算是左臂用力地往下猛砍,自己跟着向右一拧身,脚下用力往右窜,这一掌算是没打在他肋上,可是打在他左胯上,余忠那么健壮的身躯,被这掌一震,身躯向左腾出去,砰的一声,已摔在草棵子内乱石上。这个人他不管手下被伤的人死活,一拧身,已经身随掌走,往前窜出去。此时女屠户陆七娘拼死逃窜之下,已追上甘云凤、闵三娘,上气不接下气地招呼:“师妹,我完了,程师叔,快着点逃,我爹爹到了!”铁鹞鹰程天宠在头里听到女屠户的喊声,此时也不由得呀了声道:“怎么?罗义!好!随我渡涧,我要见识见识他了。”
这个铁鹞鹰程天宠他也认为有这个金七老不能再迟延了,先逃过山涧然后再和他一拼,自己也知道恐怕未必是此人的敌手,这是出了名的厉害人物,此时实有些各不相顾了,程天宠紧往前纵身,到了山涧边,幸而这里已经是山涧极窄的地方,只有丈余宽,不过两边全是斜坡,也很够险的了,更得留神着脚下的枯藤蔓草。铁鹞鹰程天宠身形到了涧边,闵三娘头一个窜过去,为是好接应程天宠一下,程天宠也纵过去,甘云凤此时也忘记照顾陆七娘了,更不知道陆七娘被三阴绝户掌罗义掌风扫了一下,程天宠那边更在招呼着:“快着点,先把七老隐藏起,我们好合力一拼。”甘云凤也纵身窜过去。
此时,这个陆七娘到了涧边,她脚底下试着为是找到得力的地方,因为脚底下辨不清,不敢像平常那么垫步纵身,自己辨别一下往涧对面纵身还不费事,身形往下一矮,这一来可要了她的命,自己就觉得腰上一阵酸疼,先前个人只觉得被爹爹掌风扫一下,没有受伤,此时才觉出脊管尾被他打中,唯独这种伤,无论多轻,腰上用不上力了。陆七娘此时急得一身燥汗之下,背后的暴喊声起,三阴绝户掌已经追到了,陆七娘到了什么地步她也不敢跟他动手,何况自己还安心想逃。在这种情形下,一咬牙强努着力,身形往前一纵,倒是窜过山涧边,可是她窜过来,后面三阴绝户掌罗义是跟踪扑到,也飞扑过山涧边。
陆七娘她猛窜过来,脚底下不得力了,自己觉得脚底下一绊,就知道不好,赶紧先把掌中剑扔掉,身躯本是向后栽,她努着力地往前一晃,还何着脚底下踩到的是一盘枯藤,虽则往下一滑,但是身躯向前一用力,顺着山涧边的斜坡向前倒去。这个三阴绝户掌罗义,身形已然窜过来,离着陆七娘倒下去的地方就是相隔三四尺,这个老儿手底下也是狠毒,他口中骂了声:“死囚,我偏叫你死,下去。”他探身就往陆七娘的身上抓。陆七娘在丧胆亡魂之下,逃是逃不开了,在惊惧亡魂之下,不由己地口中喊出一个“爹”字。
这个三阴绝户掌罗义他把探出的手往回一缩,斜着往山涧边一矮身,呀的一声,跟着一声狂笑道:“好冤家,是你,我还有亲手弄死你的时候。”这个老儿他二次伸手,向女屠户抓来。陆七娘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逃到哪里,哎哟一声,一翻身,顺着斜坡一滚。这个三阴绝户掌究竟在这种地方,他也一样是不得力,一把抓空,他再想抖左掌往下打时,突然听得有人喝声:“你好狠!”一口利剑竟向罗义的背上劈来。陆七娘身陷绝地,这才激怒甘婆子要以全力对付三阴绝户掌罗义、要命郎中鲍子威,三小偷渡招魂涧、强登铁壁峰全在下几章中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