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来的这个还是一个十分厉害的凤尾帮旧部,先前十二连环坞中人,掌乌鸦嘴的舵主焦宏。他这刀被震出去,万胜刀周明,竟得缓过式来双刀进攻。那周明是一个成名的人物,以掌中一口刀,在江湖上闯出名来,他这“万胜刀”是另有一种极高深的传授,此时已知道这个老婆子果然是个极厉害的劲敌。焦宏这一冲上来夹攻,周明也就不再顾忌什么叫以多为胜,不守江湖规矩了,这两口刀摆带得风响,奋力向老婆子身上招呼。
此时这个老婆子,竟自把身手施展开。她一双肉掌要对付这两口刀,身形是轻灵巧快,闪、展、腾、挪,围着这两口刀转。这两个凤尾帮的能手,竟自连递空招,老婆子随机应变,起落进退、封闭擒拿、身形掌法,另有一番不同处,一递上招就是十几式。此时那个姑娘却是一口利剑,在那唐双青一动上手时,刀剑的声音连续响起,唐双青在凤尾帮中也以轻身巧快出名,可是今夜会到这么个女江湖,这口剑一递招,就见出威力来,点、崩、截、挑、刺、扎,火候纯青。并且时时地故意和他刀往一处合,跟唐双青在兵刃上较力,唐双青万想不到跟一个女流动上手,腕子上有这么大力量,自己刀几乎出手,振奋起全副精神,来对付这个姑娘。但是她这剑奔腾击刺,吞吐撒放,剑身合到一处,变化得那么巧妙,招数施展得那么出奇制胜。
此时围在四周的已经有人看出唐双青不能取胜来,立刻一口刀、一口剑,左右进攻,全扑上来。所过来的这两个正是岳阳三鸟中的陆凤洲、唐鹤筹。这两人奋力进攻,给唐双青稍缓了势。可是这姑娘掌中剑一紧,口中在呵斥着:“不要脸的匹夫们,关东道上栽尽了跟头,丢尽了人,还敢在这里耀武扬威。”话声中,她这口利剑,夭矫若游龙,一招一式,施展出来。那个唐鹤筹,他也是使剑的,他的本领虽则没有登堂入室,但是他在江湖上历练得久,见的很多。一见这个姑娘此时竟施展出“嵩阳剑”来,这种剑术在江湖上,没有几个人能够运用,和“嵩阳大九手”、“罗公八十一式”的拳术,全是武林中一种绝传。他就知道今夜了不得,动手间他急切中想不起这是谁来,可是使用这种剑术,只要仔细一推测,就能知道她是哪一门哪一派。这时唐鹤筹、陆凤洲两人和唐双青,全是各把一身本领施展出来,手底下的兵刃,丝毫不敢放松。三个人像走马灯一般围着这个姑娘转,忽进忽退,行东就西,但是任凭这三人奋力进攻之下,只是三件兵刃,只有和她的剑相碰,休想沾到这姑娘的身上,并且自己的人,情形还很危险。
那边万胜刀周明、焦宏两口刀对付一个赤手空拳的老婆婆,也是不能取胜。此时又有一个党徒猛窜过去,帮助着周明、焦宏动手。他们一共上来六个,旁边虽还有四个党徒在四周监视。内中有两个却是武功平常,这种阵势,他们不敢上。单有一个老江湖,并且他已看出这母女二人全是极扎手的人物。他是正站在桑树这边,悄悄地把囊中的钢镖登在掌中,猛然一扬手,他安心要暗算这个老婆婆了。因为这个老婆婆正往这边纵过来,离着桑树下不过丈余。这个要发镖暗算的,就是过去宣河舵主柳森,屡次失败,从榆关逃了回来,竟和陆凤洲、唐鹤筹等这班人来到湖南匿迹潜踪,归入双手金镖罗信的部下。
此时这个老婆婆身形往西边桑林前一纵,万胜刀周明、焦宏正往这边扑过来。这个老婆婆一个“懒龙伸腰”身形倏然向回一转,背后是对着桑林这边整个地给了他。他这支镖,在手中一晃,向后一甩,他要用阴手打出,这一镖用力若是向前打出去,老婆婆总然身手矫健,也未必逃得开。可是他腕子往后一伸,一用力,这支镖没容他出手,觉得好像一把钢钳子,夹在他腕子上。这个宣河舵主柳森他用力地往回一夺,但是听得一声轻叱,后背上已经被这人一掌抓住,整个的身躯被提起,“没出息!”三个字发出,柳森这一下子竟被从桑林中抛出来,“砰”的一下摔出去。此时也正是这个老婆婆双掌荡开周明、焦宏的两口刀,左掌是“黑虎掏心”向焦宏的小腹上打去,右手是“凤凰单展翅”身形已然反欺回去,向万胜刀周明的右脚下猛劈。周明只有趁势身躯往前窜,可是猝不及防,这个柳森被抛出来,正滚到他脚下,周明再想纵身窜起,已经来不及了。双腿被柳森身躯一绊,向前倒去,还仗着柳森摔下来身形是往前滚,算是没被万胜刀周明的刀扎死。从他腿底下滚过来,被摔得很重,往起踉跄爬起,周明身躯这一摔倒,他赶紧手一按地,腾身跃起。万胜刀周明嗖嗖的一连两个纵身,往北窜出来。此时焦宏和随后窜过来的一个使七星鞭的,他是临榆舵的旧部周斌。焦宏用力猛闪之下,还仗着七星鞭周斌,这一鞭砸下来势子猛,救了他。就这样,已被老婆子指尖打上,身躯是踉跄倒退。周斌用七星鞭奋力地猛攻,就这样只往上连递了两招之下,现在只剩了他一人,他可就不成了。这个七星鞭周斌,他一个“玉带围腰”式,这条七星鞭拦腰横卷。可是他这一鞭扫过来时,这个老婆婆身形猛往地上一扑,唰唰的一股子风声,鞭身从自己的头顶上过去,身形跟着往起微一长,一个“分云手”式,这一掌,还算打的地方留了情,正打在周斌的右胯上。这么粗壮的汉子,竟自出了声,身躯向左一栽,收不住式,连迈出两步去“噗”的一下,斜栽在地上。
这个老婆婆一声冷笑,身躯已经退出六七尺来,决不再下毒手对付周斌。此时万胜刀周明身形撤出去,口中打着忽哨,是示意他们的人往下撤。可是唐双青、陆凤洲、唐鹤筹,此时虽在和这姑娘缠战,他们的形势是十分不利。陆凤洲肩头已被这姑娘的剑削伤,但是他掌中刀已然拼命进攻,不肯就退。那唐双青仗着身形巧快,可是他的刀已经伤了,此时听到万胜刀呼应他们退,这三个人没打招呼,彼此可是一样地打算了,全是认为弟兄三个人对付一个少女,不得取胜,反落下风,终觉太不甘心。
这时那鬼影子唐双青,一个“开门见山”式,腕子上用足了力,向这姑娘一刀猛劈下来,口中却在喊着:“退!”这位姑娘掌中剑正把唐鹤筹逼出去,剑圈回来,“横架金梁”往上一崩,这姑娘此时好险了。她这口剑是安心想把唐双青的刀震出了手,多少也叫他带点伤,但是剑一翻起来,当的一声,随着刀剑一震之下,那个唐鹤筹身形已然纵出去。他一斜身嘣的一响,一支袖箭正向这姑娘的右肋上打到。她的右臂正向上扬起,右半边身子完全现露,并且尤其万恶的,那个带伤的陆凤洲也窜出去,身形往这姑娘的南边一落,一斜身,一点寒星脱手而出,一支亮银镖,正向这姑娘的右肋后打到。这两件暗器,打的全十分阴毒,他们是安心下毒手,想把这姑娘置之死地。可是这位姑娘,这口剑把唐双青的刀荡起,向上飞去,也是安心要给唐双青一些苦子吃。一个“孥云赶月”式,往前一抖右臂,唐双青身形正是一提肩头往外纵,姑娘是脚下用力,身躯往前探,这算是无形巧合。这种剑招是追着人来刺,因为动作同时,刀剑互碰,唐鹤筹的袖箭发动,这种暗器有声音,箭筒子里有弹簧的卡子,拨动箭筒旁的卡门,声音必要嘣的响一下,不过声音是同时,被刀剑互碰之声掩去一半。那边老婆婆的眼光已经看到,暴喊声“低头”,此时这个姑娘,趁着往前的势子,更用力往下一沉上半身,可是袖箭这种东西快,离得太近了,虽把肋骨闪开,这支箭穿着背上的衣服打过去,皮肤也被箭铲割伤。鬼影子唐双青可是也纵出去了,他此时也是不肯容情的,嗖的一支丧门钉,脱手而出,这个姑娘被三面夹攻,全是暗器,全是不发声,但是比他快的竟已出手,出乎唐双青意料之外。
老婆婆那里一扬手,口中喝了个“打”字,“叮”的一声,唐双青的丧门钉被打落地上。可是这个老婆婆在这个打字出口之下,嗖嗖的一连三粒子母珠打出来,唐双青再想纵身闪避,已经来不及,啊了声,身形一晃,咬牙挺住劲,没哎哟出来,左耳上已经挨了一粒,把耳朵边子,完全打破。那个陆凤洲,还要二次发镖时,这位姑娘在愤怒之下,一个龙形一式掌中剑一个剑花,身形一矮已经扑过去,口中呵斥着:“无耻的匪徒暗箭伤人,你算什么东西?”这陆凤洲在这位姑娘扑过来,他惊慌之下,竟用手中镖好歹的挡一下,迎面打过来,已被这位姑娘一剑击落,跟着这口剑如狂风暴雨般,嗖嗖的一连就是三剑。
那陆凤洲此时已经手忙脚乱地用力来招架,唐鹤筹和他是患难的弟兄,就是死在阵地上也不能单独逃走。但是此时这姑娘手底下太厉害了,两人拼死命招架之下,一连身上全见了两处伤。那个万胜刀周明,一见情势不好,他虽则退下去,可决没逃远了。因为他终归是并没有亲手栽在老婆婆双掌之下,他此时忙地厉声喝喊道:“老婆子,你可能暂时罢手,你若不喝令你那女儿住手,我们也要不讲情理,咱们弄到哪儿算哪了。”
这个老婆婆身躯往前一纵,已到了这姑娘的身后,口中呵斥着:“云儿,还不给我住手,杀了他们有什么用?事情不算收场,给我退。”这个姑娘就这样地腕子上用足了力,一个“凤点头”式,照着唐鹤筹的面门上,一连就是两剑。唐鹤筹拼命封架,这个姑娘猛地往他剑身上一搭,腕子上一用力,当啷啷一声清脆的响,这姑娘呵斥着:“撒手!”唐鹤筹倒是真听说,把剑一扔,身形窜出去,算是保住了自己的右腕,宝剑不给他撂下,腕子就得被斩伤。姑娘往回一纵身,剑交左手,右手反过去按了按肋后哼了声,向老婆婆道:“阿妈,便宜了这两个匪棍。”老婆婆道:“云儿,不许多言。”
老婆婆回过身来,向万胜刀周明招呼道:“周老师,今夜的事,应该怎么讲,人多势众以多为胜,老婆婆母女,还没栽在你们手中。现在的事绝不算完,你们也未必甘心,但是咱们已经对了面,事情就好办了。现在有两条路摆在面前,我知道铁壁峰虎牙陀,你们尚有个出类拔萃的人物,这是他使你们前来,和我老婆子纠缠,但是你们想各自走开,我还不答应呢!头一样只有请你当家掌门户的人,正式出面,和我老婆子讲一下,我们说个真是非,事情是一了百了。虽是姓武的不肯出来,只凭你们这轻蹬忘了本来面目,三湘一带就这样横行不法,我劝朋友们趁早收场,给我早早离开长江一带,这一带完全没你们立足之地。你们只要不怕死,只管别处去,开码头,再闯江山。往后的事,咱们可要走着瞧,我老婆婆就是不能干涉你们,自有管你们的人。不过这种事,你们未必甘心。周老师,你可以回去告诉他,现在这个船帮,狂妄自辱,心怀恶念的匹夫,他居然要在长江一带这么立足,我老婆子就是他的死对头。告诉他双塘口这里是个很好的地方,他敢不听我的吩咐,叫他只管前来,咱们还是老地方,在这里再分个高下。如若他不敢前来,那说不定,我老婆子也许找到铁壁峰虎牙陀,我要为你们掌门户人清理这种败类。姓周的,今夜我老婆子,不能不为朋友们稍留余地,再会上可就讲不起,想再活下去,势比登天。”
万胜刀周明嘿嘿冷笑一声道:“老婆子你不用口发狂言,双塘口你等着吧!你只要自稳军计,趁这时逃出双塘口,你就算栽了。告诉你,今夜虽叫你较占上风,但是你要知道我们的力量,你想离开三湘地面,那算妄想了,你走不脱,你等着吧!自有人来会你。”
这姑娘此时窜在老婆婆头里,用手一指周明道:“姓周的,你为寄身江湖道的人稍留脸面吧!你们这群东西现在是无恶不作,死有余辜。我阿娘还是给你们留了自新的机会,你说这些遮门面的话有什么用?双塘口这里等你。可是告诉姓周的你,天成店附近只要再搁那种讨厌的东西,可别怨你姑娘手下无情,我是一个不留!围着镇甸外,凭你的力量布置。姓周的,我们既敢到三湘来,就没把你们放在心上,凭你也能挡得我们出入,还不给我滚开吧!”老婆婆厉声呵斥道:“云儿,不许无礼,君子绝交,不出恶声。周老师,你就请吧!我母女在天成店恭候驾临。”说罢,带着这姑娘一转身,斜扑这桑林的北边,往前出去四五丈远,一同腾身窜上民房,往镇甸内退去。
闵三娘和余忠两人隐身在桑林下,很侥幸的没被人发觉。这种地方就不能过分苛责闵三娘、余忠疏忽,凡是一个聪明人,有本领人,一样有失招的地方。像闵三娘、余忠,全是屡经风浪,眼中所看到的多少能手,所遭的失败,所以还能时时自己警戒着,不骄不狂,一入手处处地小心谨慎,留着退步。可是一样也有自认为很谨慎了,桑林下潜踪,那个宣河舵主柳森,被人打出去,虽则闵三娘、余忠离得他稍远,只顾得外边动手的危险,并且精神贯注在自称姓虔的老婆婆母女,已然想到过去一个很成名的人物。尤其是她母女二人所施展的拳术剑术,全是自成一家为江湖上的绝传。所以把桑林中的危险忽略掉,两人的形迹已落在他人眼中。此时老婆婆和那姑娘已然退去,但是万胜刀周明等他们已经放下狂言大话,岂肯甘心,定要再接再厉,对付这娘两个。闵三娘知道四周依然在埋桩把守,可是来了这么多人,全算栽在人家手内,镇甸里大约未必敢送死了。
闵三娘和余忠不能往桑林外撤,轻轻翻上房头,身形紧贴房坡向前察看,那母女二人大约早回天成店了。闵三娘用手向偏着西北一指,余忠会意,全是脚底下加着小心,矮着身躯,一同从镇甸边上往里撤。连翻过五六处民房,眼前这片房屋,正有一处是两排高大的房子,后檐对后檐,这种地方正好隐身,还容易看着四周,因为两边的房檐紧挨着,形如一个山脚形的深沟。闵三娘一打手势,叫余忠停身,全是伏身在两面房坡,往四周仔细察看一下,黑沉沉屋面上,除了不时地听到一两声犬吠,绝看不到人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