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三娘更追上了余忠,向他招呼道:“老余,你看见水面上了么?”余忠道:“早看见了。”闵三娘道:“你可辨别出他这香阵,是表示哪一路?哪个是总舵用的?”余忠道:“这个我可辨不清了,因为我只能辨别总舵,和巡江十二舵的记号,这是外舵的所用,我不知道。”闵三娘对于这些,也知道不清楚,只知道个大概的情形。闵熊儿他虽是不断到十二连环坞,对于这些事更是隔膜,不过他们这种香阵,可就是江浙一带所用的,南路北路有最大的分别。余忠向闵三娘打招呼道:“三娘我们不再管他这些事,赶紧往上扑。”闵三娘道:“老余,我们可不能贸然现身,要看一看形势。”余忠答了声:“晓得。”从江岸边躲开水面一带,避免着被水面上船只匪党看见自己的形迹,顺着江岸东侧,一路疾驰。
此时突然看到远远地似有火光闪动,夹杂着一阵叱咤之声。余忠等知道离着已近,闵三娘、闵熊儿各把身形隐蔽着。好在江岸一带树木很多,隔几丈远就有一座土牛子,全可以做隐蔽身形之所。闵熊儿向三娘低声打招呼:“你看前面大约动上手了,那里火亮子之光,不住地移动着,客人似有预备了。”三娘并不答他的话,嗖嗖的一连几个纵身,已经扑上前来。相隔还有五六丈远,各自把身形隐蔽。闵熊儿却猱升一棵树顶子上,闵三娘和余忠全隐身土牛子后,向前张望。
只见江岸边十几支火把在晃动着,有四只船并在一处。另外早有两只船离开稍远,动手的是全在岸上。只见地上已经躺着六七个受伤的,此时可辨不清究竟是什么人?此时正有一拨人还在堤岸上拼斗。此时已经辨别出匪党们来的人不少了,总有三四十名,除去十几个执火把的他们已在分出入来,登船抢掠,可是往船上扑去的匪党们,也遭到阻挡。一个少年,一口折铁刀竟把十几个匪徒逼得退下船来。不过匪党过多,他们从江边,由船只上又扑过去七八名党羽,从船后往上扑,一片呼号之声,这情形分明是已伤了人。
岸上的是两名凶狠的匪徒,一个身高力大,面貌凶恶,手中一口鬼头刀,非常勇猛,一个年岁很大在六旬左右,一口折铁刀也是上下翻飞。这两个匪徒刀法纯熟,所对付的是四十多岁的一个汉子,辨不清面貌,可是功夫不弱。手中一条龙头杆棒舞动开,对付这两个凶悍的匪徒。他们这种凶杀狠斗的情形,围着二十多名匪党,还不时地用刀头伺隙进击。这种情形可不成了,他们虽是有护船的,无奈匪党们声势太大了。
这零陵渡一带,先前虽是一个大地方,可是经过水灾之后,始终没恢复起来。过去的一个大渡口,完全被大水淹没。赶到水稍退,仍然是因为抢修堤埝,并没有留渡口上下船只的磴道,所以这里没有大宗的船只停泊了,更没有官家的巡船驻守,所以匪党们敢这么任意猖狂。此时眼看着这伙客人,连动手的人,可就要毁了,那个使龙头杆棒的,终因为人单势孤,他竟被人打中一暗器,跟着又被那使鬼头刀的砍了一刀,背上的血流如注。他已经没法支持,奋力地把掌中的龙头杆棒一个“盘龙飞舞”,上下盘旋,竟自把两个最凶狠的匪徒逼得稍退,他纵身想逃走,可是哪里还逃得开。那个使鬼头刀,暴喊了声:“老雷,说什么可不能叫他逃出手去,非把他撂在这不可!”他们在暴喊之下,那个使鬼头刀的已经纵身扑上来,递刀向这个提龙头杆棒的背后扎来。
可是这个使龙头杆棒的,虽则身上受那么重伤,他依然强自挣扎,一个“乌龙倒卷尾”式,杆棒甩出来,当啷一声,把背后这口鬼头刀荡开,身形再往南窜。可是那个年岁大的匪徒,也扑上来,他这口刀斜着向这个使杆棒的砍下来,人刀一块下。那个使杆棒的,杆棒已经甩出去,并且身受重伤,手脚上已失去灵活之力,只有紧自一拧身,奋力往前纵,身形已经慢得多了,仍被这口折铁刀扫了一下,这一来他身形纵出五六尺,扑通的摔在堤埝上。这两个匪徒齐往上一扑,双刀齐下,真下此毒手。这时草上飞余忠知道再不动手恐怕这班客人,全得断送在匪徒之手,他这里一打招呼之间,那个闵熊儿已经发动。
他也看出不动手是不成了,船上那里已经连番有人落水。船上护船的一个少年,他是尽力护着当中那只船,不叫匪党们冲上去。可是此时大约船上能动手的只有他一人了。他哪能再照顾得到,船后呼号喊救之下,他也正从船头上把六七个匪徒逼退。可是究竟这是一个夜间,船上没有多亮的灯火,匪徒们十几支火把全在岸上。突然从他背后一个匪徒蹿上来,一刀砍去,这个护船的少年纵身往船下窜,这一来,他再想退回船去不成了,已被包围。匪徒们已经有三四个从后悄转过来,闯进舱中。闵熊儿虽是没得到婶母的允许,焉能再看下去。他从树梢子上一纵身窜下来,一声不响,嗖嗖的一连几个纵身,已经扑上船去。
掌中这条金丝软鞭,已经抖开,到了船头附近,金丝鞭挥动,就打倒了三名匪徒,已经闯到船面。此时也正是岸上那个使杆棒的,险做刀头之鬼的一刹那间,草上飞余忠从土牛子后猛窜出去。他的身形快,脚底下更用足了力,一连两个纵身,已经扑到,草上飞余忠手底下也是用足了力,一个“猛虎出洞”式,身形矮着,往前一纵,从斜刺里扑到。掌中这口刀,已经力量用足了,从下往上一崩,当啷之火星四溅,这口鬼头刀和折铁刀全被余忠震得往上飞起。可是这两个匪徒并不软弱,他们更是下毒手,也是用力往下砍,算是没被余忠把刀震飞。不过两个匪徒虎口全被震得发热,两个匪徒暴喊一声:“好小子,你来送死!”余忠此时口中喊着:“受伤的朋友,还不闪避等什么?”话声中余忠这口刀已经奋力往前进攻,不容这两个匪徒缓手,掌中这口刀,崩、扎、窝、挑、切、砍、劈、剁,余忠单刀斗双徒,真如同生龙活虎一般。
此时闵三娘知道形迹再隐下去,是不成了。闵熊儿已经扑上船去,匪党还多,在土牛子后已经辨清。这群匪党中一个个手底下全很厉害,江岸那边,那个少年的情势危险万分,并且闵熊儿虽则扑上船去,也恐怕他照顾不到,匪党们情形万恶。他们是又劫财,又伤人,手底下是不管不顾,碰上他们就得送命,这得死多少人。此时那个使杆棒的虽被解救,没死在两个凶悍匪首刀下,可是他此时因为伤过重了,挣扎往前逃,已经连续地摔在地上。闵三娘因为他情形还是很险,离着余忠和两匪徒动手的地方太近,哪一个匪徒得了手,顺手一刀,全能把他剁死。闵三娘从土牛子后纵身窜过来,一伸手,把这个壮汉左臂抓住,低声招呼:“朋友不要怕,我来救你。”闵三娘用力架着他紧往南窜出来。出来四五丈远,此时可没有功夫问他什么,往一个土牛子后一放他说道:“朋友,你先在这躲一躲,我去收拾这班匪党。”闵三娘提青钢剑二次扑回来,见余忠和那两个匪徒,尚在拼杀,看情形余忠决不会得了下风,闵三娘遂不再管他,提着青钢剑,一直地扑过来。
此时江边那个少年已经全身浴血,匪徒们也有六七个带伤,但是其余的还在拼命围攻,这个少年已经实在不成了,正在拼命突围。闵三娘此时赶到,掌中青钢剑摆动,飞扑过来,喝声:“大胆狂徒们,敢这么逞凶作恶,你们是不要命了!”青钢剑摆动,匪徒们已被砍伤两三个,那个少年竟自逃开。闵三娘以五虎群羊剑的剑术,冲入这群匪党当中。青钢剑到处,一阵乱响,匪徒们兵刃被磕飞了四五件,把他们更刺伤了好几名。这一来,匪徒们呼啸逃避。闵三娘此时飞扑上,靠着北边第三只船,因为那里正有两名匪徒从舱里抓出人来。一个匪徒正高声呵斥着:“你这老不死的东西,你不把金珠细软告诉我在哪里,我先把你剁成八段。”
被抓的竟是一个胡须已经花白的老头子,他已经被匪党吓昏了,只有喊着饶命。闵三娘一个箭步窜上船头。这个匪徒口中喊了声:“你不说,我先要你的老命。”他抡刀就砍,闵三娘从背后扑到,当啷一声,把他的刀打飞了,这个匪徒一声怪叫,左手也松了手。那个老头子摔在舱门口,闵三娘一抬腿,一脚把这个匪徒踹下船去,落在水中。
此时舱中还有一个匪徒,正搬着一只小箱子往外闯。这个老者倒在舱门口,挡住路,他一脚想把这个老者踹下船去,闵三娘掌中剑往前一抖,一个“白蛇吐信”,剑尖刺在这个匪徒的左肩头,闵三娘此时手底下是留了尺寸,不到万分不得已下,不愿意伤匪党的性命。所以此时仅把这个扛着小箱子的匪徒肩头刺伤,箱笼砰的一声落在舱内,他身躯一晃,口中喊声:“好大胆的东西,你敢伤二太爷!”此时闵三娘伸手先把这个老者架起,这个匪徒他从舱中窜出来,猝不及防之下,他竟抡刀向这个老者的脑后砍来,闵三娘一手架着老者,一手尚提着剑,猝然一惊之下,青钢剑往起一翻,把他的刀架住,一个“叶底摘花”式,顺着他刀锋一绞,这一剑刺得可重了,这个匪徒“哎哟”一声,竟自跌入水中。闵三娘赶紧地招呼着这个老者:“你不要怕。”闵三娘探身船舱内,看了看没有匪徒,把这老者送入舱中。
此时匪徒们虽则人多,被这一阵杀伤,闵熊儿一个人,一条金丝软鞭就伤了十几个。船头上的匪党纷纷落水,可是靠第二只船的船舱内,尚在哭叫着。那闵熊儿也正从舱中窜出来,闵三娘也正飞纵过来。闵三娘向闵熊儿招呼道:“小哥,舱中的人怎么样?”闵熊儿说道:“受伤的虽有两个,还不致碍命,只是他们一个年轻的少奶奶,被匪徒架走了。娘,可看见他们上岸么?”闵三娘道:“好万恶的东西,敢这么做!”立刻一纵身,窜上了舱顶子。因为知道他们是在春陵山潜伏,自己从江岸这边扑过来,并没看到匪徒们掳劫着女人,一定是他们有匪党从后面用船把人劫走。果然闵三娘上了舱顶子之后,往南一张望,只见江面上相隔不远,也就是十几丈外,隐约地有星星点点的火星子移动。闵三娘喝声:“好大胆!小哥,保着船只。肃清上面匪徒,这件事交给我了。”闵三娘提着剑,飞扑上岸来,自己此时也不顾那余忠情形怎么样,顺着岸边纵跃如飞,一直地向南扑过来。
因为他们匪船若是往回下退,是逆流而行,船决走不甚快了。往前追出没有多远来,已然发现贴着江边没有多远,两三只小船向前紧走着,木桨打水之声已经听得清清楚楚。闵三娘身形矮下去,往前紧纵,扑到江边。此时耳中忽然听到头里的一只船上,发出一声尖锐喊救人之声。可是一声喊出来,跟着听得那只船上有人在呵斥着:“你要死么?”立刻没有什么声音了,只有船行之声。闵三娘知道人在头里这只船上了,后面这两只船上的匪徒,似乎也发现岸边闵三娘的黑影,竟有一个匪徒在呵斥着:“岸上什么人,还不报字?老子可用暗青子收拾你了!”闵三娘并不答他的话,嗖嗖的一连两个纵身,已经窜过去。因为他们的船也是避着江面的正流,水力太大不好走,所以全贴着江边前进。离着岸边也就是丈余远,不过堤埝是很高。
闵三娘救人心切,顾不得什么叫危险,并且辨别出这只船上,没有多少箱笼包裹。船上有四名水手,船舱当中有两个人,辨不真切。闵三娘口中喊了声:“还不给我停船!”在这突然发声之下,使船上的匪徒惊疑!手底下桨略微一停之下,闵三娘已经腾身跃起,落在船中,用剑尖一点船舱底,把身形定住,低声呵斥着:“不要动!”此时船舱当中,一名匪徒他一见闵三娘这种身形猛扑上船来,就知是敌人。一刀向闵三娘猛砍来,闵三娘用掌中剑往起一架,口中呵斥道:“什么人?你还不报出万来,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此时船头两名匪党,他们把木桨提起来,也要往闵三娘背后砸,闵三娘早已提防到,冷笑一声道:“弟兄们!不必想再动手,一个顺风顺水船,你们怕什么?”
此时船上这五个人,不由得全啊了一声,他们手底下可全停住了。因为这是凤尾帮碰头语,此时舱中这个匪徒他看守着一个少妇,也正是被掳劫的客船眷属。这个匪徒,向闵三娘道:“你是什么人?赶紧地报字!”闵三娘道:“弟兄,你还有怀疑,全是十二帮船上的人,现在要你们接受管船的命令。”这个匪徒道:“你究竟是何人?现在可告诉你,不是那种时候了,你不说明你的来路,我们可要对不起了!”闵三娘知道他们现在是任意横行,就是本帮的人,他们不认识,也一样要动手了。
闵三娘遂厉声向这人呵斥道:“弟兄,你既然船上还敢插着香阵,你不承认,我可要处置你,还不喝令停船,给你点东西看。”闵三娘此时从囊中取出一面竹符,向这个匪徒手中一递道:“拿去看!”这个匪徒把这件东西接过去,他却赶紧转过身去,从囊中取出火折子,抖开火折子,火光一闪之下,吓得他惊惶变色!赶紧把火折子拢起,双手捧着这面竹符,向闵三娘躬身说道:“原来咱们掌舵的尚在,但不知掌舵的在哪里?”闵三娘伸手把这面竹符要过来,放入囊中,向这个匪徒呵斥道:“这些事先不许你问,你先报字。”这个匪徒道:“我叫齐鹏。”闵三娘道:“你们是哪一个码头靠船?”齐鹏道:“东清县。”闵三娘哼了一声道:“可是在青鱼港附近做买卖么?”齐鹏道:“正是。”闵三娘道:“管船的,你若是还知道遵守我们航船的规矩,舱中这个人交给我,所有此次下手所得的油水,赶紧给送回,春陵山一切自有交代。齐管船的,你可愿意接受这个命令么?”齐鹏道:“自然要遵命办理,不过我要请教,你隶属哪一个航船?”闵三娘道:“现在我还不能和你交代,好在我们就要赶到春陵山,江岸那边动手的,可是姓雷的么?”齐鹏道:“不错,是他们。雷管船的,刁管船的,全在这了。”
闵三娘道:“照我的话去办!现在你们得自己忖量,潇湘江面竟敢用旧日航船的香阵,你们就得仍然遵从船帮的规矩,原船退回。”此时这个齐鹏因为这种东西他们见过,现在分明是龙头帮主武维扬仍然活在世上,黑影中也辨不清面貌,也辨不清这个女人是什么人,这个齐鹏此时怀着鬼胎,他真不敢违抗闵三娘的命令了。立刻喝令后面两只船,赶紧掉转船头,飞扑零陵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