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尚毅这次因为女屠户诈死所用的手段十分厉害,自己认为一生闯荡江湖,最后竟落在这个淫孀之手,叫她从自己手中逃走了,极容易落不白之名,所以志坚意决,不把女屠户陆七娘擒获,决不回头。这女屠户陆七娘此次用的苦肉计,不只于把个精明强干的欧阳尚毅瞒过,其实暗中还有监视他的人,就是那八步赶蝉金志寿这位江湖豪杰,这次跟那活报应上官云彤、燕赵双侠追云手蓝璧矮金刚蓝和私下议定,决不容女屠户陆七娘、海鸟吴青逃出手去。内中唯有这位要命金七老,他因为欧阳尚毅口口声声骂他是叛帮背教的人,故意地要折辱欧阳尚毅一下,所以和欧阳尚毅打了赌,他们暗中已把吴青、陆七娘严厉监视住,不叫这两个恶魔走脱,可也不叫欧阳尚毅就得了手。一方面堵截陆七娘,一方面却破坏欧阳尚毅的计划,终于没叫欧阳尚毅占了上风,把海鸟吴青、女屠户陆七娘全擒到掌握中,在欧阳尚毅开坛时把两个恶魔献出去,赶到欧阳尚毅行刑处治,竟自被女屠户陆七娘问住,欧阳尚毅最后才要用刑杖,把两人打得不能动转,以防备两个恶魔再逃出手去。可是女屠户陆七娘竟自碰头自杀,在要命金七老和活报应上官云彤暗中监视之下,认为大祸之际,并且天色已经交了五更,转眼天明,无须乎在这里看着他最后的处置,这一来才被这女屠户陆七娘趁势脱身逃走,这一手办的任凭谁也想不到会有这种意外的举动。
女屠户陆七娘手段老辣,在往墙上一撞时,暗中把嘴唇咬破,把鼻子捣破,更在往海鸟吴青身上一扑时,抓了两手血,她自己鼻中口角上流出来的血,往头面上一抹,谁还看得出来,更因她是一个女流,她已经死在地上,谁也不肯来动她,才被她瞒过了众人的眼下。在欧阳尚毅一开坛给了她极大的机会,她竟趁这时计算好了,自己所走的道路,房上虽有监视的弟兄,谁也想不到已经死了的尸身,再会作怪,她竟移身到厢房的房檐下,以极快的身法,窜入后院中,从容逃走。
那要命金七老和活报应上官云彤等,更是连一些影子也不知,直到欧阳尚毅封舵闭坛,遣散所有舵下的帮匪,要命金七老才发觉女屠户陆七娘竟自逃出手去。这一来,这般风尘豪侠全动了真火,认为在江湖中行侠仗义,竟自连这么一个女帮匪全不能收拾,这么几位能手暗中监视,终被她脱逃,真是奇耻大辱。燕赵双侠在临榆舵,已经看到女屠户陆七娘毙命之下,他们老弟兄更是丝毫没有停留,因为知道一班帮匪,全为了对付叛帮背教的吴青、陆七娘,全撤还临榆舵老英雄双掌镇关西辛维邦那里,就让是还有帮匪,也不过是舵下的弟兄们,老哥俩正好去探望一番,查明了真相也好解释嫌疑,并且续命神医万柳堂,也曾一再地托付,淮阳派掌门人鹰爪王更是谆谆地嘱咐,双侠务必要探望一番,所以这位燕赵双侠只好去和这位老镖头一会。女屠户陆七娘逃走的事,双侠也是过后才知道,凤尾帮虽然是瓦解,但是像欧阳尚毅这种香主,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依然有他的威力在,任何人不敢轻视他,所以,他在临榆舵上宣布封坛撤舵,谁也不敢有一字的阻拦。只这一夜之间,临榆县这里情势一变,凤尾帮的力量,瓦解冰消,陆凤洲、唐鹤等等全奉命回江南,投奔帮主那里。
且说燕赵双侠离开这小村口,直奔驻马坡,走出一二里地来,天色已经大亮。道路不熟,向田地里农人打听着,有人指点着驻马坡的所在,双侠遂直投驻马坡,此来可未必准可以见得着老镖头辛维邦,只为暗查帮匪,已经知道老镖头已和他们动手多时,各走极端,辛老镖头竟得着极大的帮助,以致帮匪们连遭挫败,连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也亲自赶来,要和这位辛老镖头一会了。燕赵双侠行至驻马坡前,正预备向这里附近居民打听老镖头的住所,是否就是那夜所见的那片宅子,身后忽然有人招呼道:“老二位可是从济南磁州来么?”双侠一回头,见招呼自己的是一个少年农人,穿的衣服很旧,戴着大草帽子,扛着锄头。追云手蓝璧仔细一注意这少年时,已然明白这定是那辛老镖头的弟子飞天玉鸟项林了。矮金刚蓝和忙向这少年招呼道:“老兄可是辛老镖头门下么?”这少年一笑道:“二位眼力不差,我正是老镖头的弟子。二位老前辈随我来。”
这项林并不多问,扛着锄头引领着双侠顺着山坡走上来,追云手蓝璧竟向飞天玉鸟项林问道:“你们师徒倒是真个归隐了,何竟能干起这种耕种锄刨的苦事来,实在难得。”项林扭头向左右看了看,附近无人,含笑说道:“老前辈别捧我们,我们爷儿两个哪还能够拿得起锄头来,我这不过是遮掩耳目,在山坡下专等着帮匪们。只要有到这里来探探的,他算触了霉头,我好歹也要把他们打发了。”追云手蓝璧微微一笑道:“现在却用不着令师徒这么费心了,帮匪们正因为在这个地方得不到什么好处,一赌气离开了此地,令师徒只管安心在临榆县住下去吧!”项林道:“老前辈别说笑话,我们还没有那种妄想,我们不过彼此比画着看吧!”矮金刚蓝和一旁说道:“项林,我们难道还骗你小子不成?你们师徒洪福齐天,帮匪们被你师徒运气冲得全远走高飞了。”
项林半信半疑地引领着往里走,从驻马坡山坡下直走到那夜所见的那片大宅子前,项林停身站住,用手向那边大石墙一指道:“老前辈们大约还没到这里来过吧?这就是我师傅所住的地方。”燕赵双侠见果然是那夜帮匪们暗袭之所,项林令双侠略候,自己进去通报,不一刻里面一声咳嗽,双掌镇关西辛维邦竟从里面走出来,远远地打着招呼道:“原来是蓝老师大驾,怎么会光临我们这种荒山野镇的地方,不嫌屈尊燕赵双侠的金身大驾么?”追云手蓝璧一听,这可好,我们和他一句话还没交谈,这就给了一份见面礼。追云手蓝璧抢行了两步,向双掌镇关西辛维邦说道:“老镖头你怎的竟讲起这种话来?你我交非泛泛,并且我师弟万柳堂和辛老镖头你是道义之交,我们特意来探望老镖头。难道老镖头不愿意我们来么?”老镖头辛维邦赶忙说道:“我辛维邦因为年来遭遇不幸,尽遇见些丧心病狂的人,把我的心情也闹坏了。”
追云手蓝璧、矮金刚蓝和跟着辛维邦走进门来,这里虽则也曾到过一次,但因终是夜间,此时仔细一打量,这所宅子的形势建筑的十分坚固,墙壁多半是用石块垒起的半截石墙!门户窗扇也全十分坚固,这倒真是山居人家极好的建筑。跟随着辛维邦穿过两道院落,绕进东西一所小院中,这里只有三间北房,两间东房,项林早在北房门口那站立等候,把风门拉开,辛维邦和燕赵双侠一同走进里面。屋中布置得朴素整洁,落座之后,项林给献上茶来,倚立一旁,追云手蓝璧,见辛维邦虽是和自己谈着话,但是绝口不提十二连环坞践约赴会的事。矮金刚蓝和偶然牵涉到淮上清风堡绿竹塘,可是双掌镇关西辛维邦好像对于这个地方十分怕,竟自站起来,借着向徒弟吩咐事,为的是不叫蓝和说下去。矮金刚蓝和知道这位老镖头对于前嫌未释,仍然在不满意中,十二连环坞的事,自己遂不管他愿意不愿意,遂向这位辛老镖头说道:“辛老师对你先不要张忙别的,我有几句话向老镖头请示。”辛维邦无法只得落座答道:“蓝老师,你我何必再存客气之意,有什么话只管请讲。”
矮金刚蓝和道:“辛老师,你我打开窗子说亮话,不必大弯转的反叫人惹厌。我们全是寄身江湖,行侠仗义的人,更应该爽爽快快地讲话。辛老镖头,十二连环坞践约赴会,委屈了你们师徒被困在紫花谷中,几乎送了命,这件事我蓝老二认为老镖头无须记在心上。更不要因为这件小小的事情,就误了我们的交情。我们掌门人王道隆对于老镖头绝没有丝毫怀疑之意,这件事完全在那天南逸叟武维扬一人的身上,他居然肯对于有同门之谊的师兄弟用这种毒辣的手段,这足见那武维扬终是不能成正果的,帮匪才有今日十二连环坞的一场惨败。辛老镖头对于在清风堡绿竹塘有那不周之处,也还看在我万师弟的面上,恕过他一切。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一时的误会,久而自明。到如今老镖头应该明白,谁是冤家,谁是朋友了。凤尾帮到这种地步,居然肯派人前来连番对老镖头下手,居心险恶,已经很显然地摆在这儿了。这次临榆舵上来的人还真不少,老镖头竟能应付有余,越发叫我弟兄佩服。我们此番到临榆县来,是奉了我淮阳派掌门人之命,前来探望老镖头,盼望老镖头能够到清风堡绿竹塘再走一趟,彼此完全把前嫌解释了,老镖头也可在清风堡绿竹塘多住些时,不知老镖头肯赏这个脸么?”
辛维邦含笑点头道:“承你们弟兄这么看得起我辛维邦,也就很够朋友了。清风堡绿竹塘那种高大门户,岂是我辛维邦所能常去的地方,又有从副堡主那么夙孚众望的有本领人,更不会把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放在心中,我这驻马坡尚有几亩薄田,足够我们师徒温饱,我们不会再有妄想。”
矮金刚蓝和忙说:“辛老师你也是江湖上闯荡一生,热心交友的人,清风堡绿竹塘你师徒对于朋友的事不辞劳苦,不避嫌疑,正足见辛老师你慷慨坦白,虽则在清风堡堡主有语言欠周之处,我想他看在那一方面,也绝不会对于辛老师你稍存轻视之心。这种误会,还得是归罪于武维扬不够朋友,他把你师徒扣留起来,这还是在净业山庄势败之下,彼此重行会面,真要是辛老师师徒从那时不和一班朋友们见面,恐怕辛老师更要冤沉海底。饶被武维扬那么凌辱,反倒仍被外人疑心到师兄弟间终比别人近,这件事总算是托天之福,在净业山庄已经把真相判明。我们淮阳派掌门人很明白辛老师你以一番心血对待朋友,反落了一身嫌疑,未免教你寒心,更推测定了帮匪们或者对于辛老师还有不利的举动,果然竟不出所料,真个有帮匪们前来和辛老师为难,这不是欺人过甚么!我们兄弟来到临榆县,也正为的要为辛老师稍尽一番力,以赎我淮阳派过去对令师徒轻视之罪。可是事情突生变化,凤尾帮中作恶多端的女屠户陆七娘和那海鸟吴青,叛离凤尾帮之后,竟自往北方逃下来,他们和这一带的帮匪们自相火并,更有那最爱多管闲事的活报应上官云彤和要命金七老全为的追踪这女屠户,往临榆赶下来,在这里会合。临榆县凤尾帮分舵无形中已然算被挑了,他们自身算弄个瓦解冰消,令师徒从此高枕无忧,我们弟兄趁这个机会特来相访,更愿意知道老镖头对付帮匪的情形。听说帮匪们在你师徒手下吃了极大的苦头,这临榆分舵虽然已经解散了,可是凤尾帮中最厉害的人物欧阳尚毅尚未离开临榆境内,老镖头还要谨慎为是。你看我们弟兄的意思打算请老镖头到乾山归云堡万柳堂师弟那里小聚一番,彼此也叙一叙多年阔别的友谊,这是我们前来的心意,辛老镖头你能够尽解前嫌么?”
双掌镇关西辛维邦慨然说道:“蓝老师多谢你弟兄一番美意,我辛维邦承情不尽。我们全是江湖道中人,彼此相见以诚,我辛维邦从二十岁离师门入江湖,一直混了三十多年,我绝不是凭什么本领打出来的天下,只凭着血心交友,义气待人,视钱财如粪土,把‘名’看得比命还重,我抱定了‘豹死留皮,人死留名’,只要拿我老头子当朋友的,我决不惜这条老命,所以淮阳派和凤尾帮结怨成仇,我认为终归落个两败俱伤。我和万柳堂是道义之交,更和武维扬有同门之谊,我既知道了袖手不管,不是我辛维邦这种人办得来的,我拿着一分血心出去为朋友们息事宁人,我决不想里边有什么嫌疑。在清风堡绿竹塘反倒遭到朋友的猜疑轻视,可是那时我抱定了有始有终,既然把话说在头里,我要做到底,虽则引起了别人的疑心,但是我问心无愧,我认为我在他那么轻视我辛维邦的为人下,偏要把这件事做到了,也教这种以小人之心度人的朋友看看。不料人心险诈,我虽是一片血心,不想武维扬他也对我老头子起了猜忌之意,把我师徒困在了红花谷内,我们爷儿两个也曾三次想闯出红花谷,险些丧命在帮匪的手内,直到十二连环坞瓦解之后,才算是逃出这条老命来。蓝老师请想,我辛维邦还不灰心么?回转临榆县后,我决意从此闭门思过,任什么朋友不再要了,我知道我这种血心,只能在赫赫一时的时候用,临到我无权无势,到处受人猜疑,我只有安分守己的,在家乡中终了天年吧。可是万恶的武维扬,对我是不肯放手,竟自派人到驻马坡,想追取我辛维邦这条老命,这一来倒把我老头子满腔气愤勾起,我那还不用全力来对付这群狂徒,也教他们尝尝我辛维邦的手段。我辛维邦天生来的一条道跑到黑的性格,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们凤尾帮中所派来的人,初到临榆县,倒还不敢在我老头子面前做那翻脸不认识人的手段,先礼后兵。七星鞭周斌在临榆县,秘密地立了凤尾帮分舵,我若是真正那种沽名钓誉的主儿,我就得在临榆县扰乱他一番,可是我和他们抱定了井水不犯河水,谁也碍不得谁,所以任凭他在这里传徒布道,兴风作浪,与我不相干,我们师徒在地面儿上安分守己。头一拨下来的是凤尾帮分水关两家舵主,他们竟打着武维扬的旗号,奉着天凤堂香主的命令,从我身上要追问挑他十二连环坞的究竟是何人。蓝老师你想,我老头子已受到万分委曲,我险些把命断送了,我自己只怨自己多事,落到劳而无功,我已经回转故乡,还要找到我的头上来,这不是欺人太甚么?我不能再容忍下去了,和来人就算是翻了脸,他们竟敢污辱我老头子吃里爬外,帮助着淮阳派把十二连环坞一手断送,我能容忍这个么?来人算没讨了好走。哪知道我老头子运败时衰,他们竟不肯甘休,第二次的人又到,他们竟扬言于外,要把我老头子擒获之后,押赴浙南令武维扬审问。他们二次来临榆县动手,竟和这临榆分舵和在一处,暗下毒手来图谋我,可是这般东西,完全栽在我师徒的手下。他们再三再四地不肯甘休,竟激起我一位老友来伸手对付他们,这群帮匪们一个个吃了极大的苦头。我这位老朋友洗手江湖,隐居多年,竟要为我辛维邦蹚这种泥水,现在我也不便告诉蓝老师是何人,不过他已经预备要见识见识凤尾帮中有力的人物,预备着一会欧阳尚毅。哪知道临榆分舵竟自被挑,这总算是我老头子好心的一点感应,只要人不过分地逼迫我,我决不过甚地对付别人,至于乾山万柳堂那里,早晚是必要去的,现在我却不敢从命。”又谈了别的闲话,燕赵双侠因为这欧阳尚毅没离开临榆,事情还不算完,只得跟老镖头告辞,燕赵双侠赶到回来,那欧阳尚毅竟自负气要和金七老一争最后长短,已然出榆关追赶那女屠户,双侠遂也赶奔关外。
且说那女屠户陆七娘自从诈死逃生,她可并没有往远处逃,这是她狡诈多谋之处。她从临榆分舵逃出来,在野地里潜伏到五更过后,搜寻她的一班人的动作,完全看在眼里。她知道只要一逃走,非落在他们手中不可,遂潜伏在分舵附近山环里面,谁也想不到她会在分舵近前的地方隐匿没走。女屠户的打算实在是胜人一筹,她认为天凤堂欧阳尚毅和刑堂舵主胡灿等全是扎手的人物,何况还有淮阳派门下极厉害的能手,燕赵双侠追云手蓝璧、矮金刚蓝和,以及那江湖上两个怪杰活报应上官云彤,跟那八步赶蝉金老寿,有这种厉害能手,合力来对付自己一个,应付失当,休想逃出他们手内,所以女屠户陆七娘这种欲进先退,可是算计着了,居然被她当时逃出这般人的手内。
她一整天的工夫,始终没离开山里,直到夜间才悄悄地从山里出来,找寻那小村镇上偷窃了些食物,仍然是尽拣那荒庄野镇,离开官道的地方逃下来。她知道要这么越过长城,往关外走,非被这般人堵截上不可,便顺着长城下一直往西走下来,更在乡农人家窃得些钱财,在一个略大的镇甸上,置得了些衣物,她这种打扮,完全是女江湖吃生意的情形。这也正见女屠户陆七娘狡诈聪明之处,有自知之明,深知道自己若是扮成乡农模样,绝掩不住本来面目,因为自己天生来一副俊俏面貌,虽然是饱经风霜,但是若打扮成乡妇,只要在江湖道上常走的人,一张眼就能看出是乔装改扮来,自己到处明对人讲,原是一个走江湖跑马解女生意人,这一来恰合了她的身份。她一直地走出三百余里,在渤海湾乘着海船投奔辽东,在庄河口那里登岸,她竟安然到了关外。
庄河口这里是辽东重要的地方,虽知道凤尾帮的势力已经到不了这里,不过辽东一带,关内的人占一多半,这里极容易走漏风声,她只在庄河口停了一夜,立刻起身。女屠户陆七娘在这一带,仍然是躲避着官站驿路,只找寻那荒僻的地方,宁可多走冤枉路,也不敢在官站大道上留恋。这样出关后,一晃月余,她往前进的行程颇慢,就因为往往一站的地方她得走两三天。女屠户陆七娘此行的打算,她想先投奔到盛京地方,在那里找寻她当日家乡中亡夫一个族侄,听说他在那里经商多年,自己看看情形,如若这个族侄对于自己过去的事,不大清楚,自己正可蒙蔽一时,暂在盛京住下去,看得风声稍息,再另作打算。女屠户陆七娘到此时绝没有痛改前非之心,她认定了一个人从十二连环坞逃出来,就算死里逃生,赶到临榆县更像从鬼门关挣扎回来,一身不死,更要找到了机会,轰轰烈烈在关外再干他一番,叫江湖道上人看看陆七娘,离开凤尾帮也一样是女英雄。
她这天已经到了绥中县的边境上,往下一站赶黑山洼,自己所住的地方是一个荒僻的小镇甸,起身之后,雇了一头脚程,讲好了价钱,一直把自己送到黑山洼。陆七娘这些日子,真是受尽了奔波之苦,这两日间才算稍微地喘口气,骑在驴背上自己不禁暗暗叹息,想不到如今落了个日暮途穷,流亡关外,有家难奔,有国难投。自己自想着从十二连环坞把海鸟吴青引诱出来,一同逃走,安心不再作别的打算,一心一意地要和海鸟吴青逃到关外之后,找个地方一隐,从此洗手江湖,做个安善良民。哪知道上天不容我陆七娘学好。蓝庄复仇未成,反倒招邪引鬼,惹火烧身,被那恶魔上官云彤追上了,到临榆县依然没逃出他手去,更遇到欧阳尚毅老匹夫,前世冤家,今生对头,对我们赶尽杀绝,终于把个海鸟吴青毁在了临榆舵。这种步步逼紧,始终好像是老天爷暗地安排下,我想往好人道上走,却不容我去走,我倒要凭我一身所学、所能,尽量地施展一下,真要是命里该当我陆七娘非吃绿林这碗饭不可,也许叫我在关东三省重立威名,我陆七娘那算认了命。
女屠户在驴背上一边走着一边思索,她这种作恶之心,根深蒂固已经是无法振拔。这时太阳已经偏西,这头小驴走上了一段贴近山边的小道,那个脚夫不住地在后面招呼着,叫陆七娘当心点。这段道路约有三四十丈,是一个极险的地方,最好是下来走几步,就是不肯走,也要把脚程放慢一些,因为所经过的地方,这是一片山底根下,只有三四尺宽的一段崎岖不平的小道,靠右边却是一片乱草坡,下面这段乱草塘经年累月,荒草丛生,陈的接新的。这一片大草塘又没有道路,地势又矮,积存的雨水,把下面所生的野草全腐烂了,倘若行路的不察,误走向里面,只要陷在里头,就有性命的危险。可是陆七娘所走的这段上梗子山道,一看这片乱草塘有十几丈高,脚程一出差错,只要从上面掉下来,就让是当场摔不死,也不容易再逃出来,所以赶脚的一个劲的招呼。女屠户哪把这点道路放在心上,深嫌这个赶脚的讨厌,暗中用足踵把驴的肚腹用力连碰了两下。
那陆七娘是一身功夫的人,她暗中用力,小驴如何禁受得住,负痛之下,把脚蹄放开,在这山埂子上面紧跑起来,赶脚的吓得越发不住地喊着:“这位奶奶你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连牲口带人下去就别想活了。”陆七娘只是笑,连头也不回,这段山埂子已经走出有二十余丈,尚有十余丈,就可以把这段险道渡过,眼前正有一段转弯处。女屠户陆七娘突然听得一片鸾铃响,陆七娘心中一惊,这种地方可不容两口牲口并行,自己赶忙把缰绳扣紧,脚底下一用力,在驴背上扣紧了,紧闯过这道转弯。眼中望到西边来了一匹健驴,鞍鞯鲜明,满挂着铜铃,走起来哗哩哩一个劲地响着。他入这段险峻的道路,并没有打招呼,愣闯上来。女屠户陆七娘深恨这人无礼,知道现在向他打招呼,也来不及了,反倒把缰绳一抖,紧自催驴前进,这时两下里已然接近,陆七娘紧自把缰绳往里带,却紧贴到山壁旁边。这头健驴上坐定这人,年纪约在四旬左右,穿着打扮一派的江湖气,因为背着山影,太阳又沉下去,面貌看不甚清,何况两下又是紧走着,陆七娘这一紧缰绳,紧贴到山壁下,和迎面的人这匹健驴已经挤到一处,仗着两下里身形全一样灵活,那人虽然被挤得走在山埂子的外边,这头健驴前蹄一滑,已经险些滑下山梗子去。驴背上这人猛地一提嚼环,用力地在驴子的后胯上鞭了一下,这头健驴竟自猛窜了上去,和陆七娘这匹小驴擦身而过,陆七娘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那人在驴背上也哼了一声。驴子已然窜出去,陆七娘蓦然心中一惊,只觉这人面熟得很,似乎哪里见过,越发地不肯停留,越发地催驴前进,闯过这段险峻的小道,直奔前面一条大山道疾驰下来,那脚夫被落出多远,陆七娘更不去管他。好在雇脚程时已然听脚夫说过,他们是专跑黑山洼,这条道客人就是不认道路,只管由着驴子走,决不会走错。
女屠户陆七娘紧催着这头小驴,一气儿赶到黑山洼,一到镇店口,这里赶脚的一把把女屠户陆七娘的这头驴笼住。陆七娘翻身下驴,向这里赶脚的说道:“我没工夫等他,这头驴交给你们,可成吗?”赶脚的答道:“交给我们是一样。”说话间,接驴的这个赶脚的,把缰绳看了一看,向陆七娘道:“你是一吊五百钱讲好的了,酒钱随意。”陆七娘一笑道:“你们这一行真有出手的,居然会未卜先知,你们本事不小,一点不错,这一吊五百钱,你得告诉我,怎么知道钱的数目,说明白了,我多加给五百钱。”这个赶脚的一笑道:“这位奶奶说的可别不算。”女屠户陆七娘含嗔道:“太说废话,为五百钱肯和你失信吗?”赶脚的把缰绳一举,向陆七娘道:“奶奶请看,钱的数目早在这里记好了。”陆七娘见缰绳上搭着好几个结儿,先前也曾看到,绝没理会,想不到他们这是暗记,自己在江湖道上也跑了这么些年,如今连这件事全不懂,可见江湖上的事不容易全明白了。女屠户陆七娘把脚力钱酒钱付过,走进镇店。
这黑山洼的镇店,并不甚大,只有一道街,有一二十家镇户,并且店房只有一家,字号是双合店,叫店家统开了一个干净的单间,自己歇息了会子。天色已黑,心里紧记着方才所见的那人,十分面熟,分明是在哪见过,一时想他不起,真要是凤尾帮里的同道,那可真危险了,自己行踪已露,恐怕关外地面也没有自己立足之地,何况那天凤尾堂的香主欧阳尚毅,以及那燕赵双侠等,定然要跟踪赶到,关外无论遇到哪一个,只要跟缀上了,自己就休想逃出手去。在晚饭后,女屠户陆七娘竟有些主意不定。自己暗自想,莫非我还有祸事临头?这黑山洼我还是早早地离开为是!虽是这么想,可是离开店房之后,也一样没有投奔,沿途追赶下来,也一样能落到他们手中。自己翻来覆去地想,蓦然想起所遇见的那人,分明是十二连环坞分水关外巡江十二舵的侯舵主,怎么他会到了关外,并且这人颇有些福体貌转,和先前变了样儿,自己哪会认得他。
陆七娘想到这里,不禁自己哼了声道:“他不会放过我吧。”跟着自己又点点头,自言自语道:“他若真个前来也好,我陆七娘不会叫他逃出手去。”女屠户陆七娘到了这种时光,依然是恶念不消,她竟想到要在这绥中县地面再下上一网,万一这一网下着了,我得着这么个好帮手,在关外或者能够重闯出一片江山,我们独自立起山头,离开凤尾帮,绿林道中也一样能耀武扬威,成名露脸。只要手底下有了实力,就让那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再找上门来,也奈何不得我了。女屠户陆七娘此时是胡思乱想,一个女匪到了这种地步,只有早早把她除掉,还可以少做些恶,只要叫她在尘世上多活一日,就要多虑一片是非,受害的更不知有多少人。她在这双合店内,虽是心里那么想着,颇想着一试她的手段,可是她终有所惧,不敢离开店房去访寻所遇的人。直到鸡声报晓,眼看着天可快亮了,陆七娘在屋中整转了一夜,才躺下又起来,自己拿不定主意,听得这镇甸上一阵阵鸡声,想着天快亮了。我还是不必冒这个险,好容易逃出关来,心里还在悬念着,一班对头一定要跟踪踩迹追赶下来,盘算着离黑山洼后所应走的道路。陆七娘到这时颇有些疲倦了,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自己想躺到坑上,略微歇息一刻,好在离着天亮还有一个时辰,走得太早了,也叫店家疑心,自己刚躺下,把店房中所预备的棉被拉过来,往身上一搭,和衣而卧。
头才挨枕头,猛然听得纸窗上轻轻被人敲了两下,陆七娘忽然觉得,翻身坐起,凝神静听,跟着窗上又是连着两下,可是敲窗的情形,分明也是怕店中人听见。女屠户陆七娘好生惊异,把身上的棉被一甩,随手拉刀,轻轻一纵,蹿下炕来,脚底下不带一点声息,贴近前窗,低声问:“什么人?”这时窗外竟有人低着嗓音答话道:“我是南路客人,运货至此,大约里面是我们同行同伙的客人吧。”女屠户陆七娘这时心已跳到嗓子眼了,急忙问道:“是航船是起旱。”窗外面答道:“顺风顺水哪会不随着大帮船走。”女屠户陆七娘哼了一声,随又低声问:“有多少货?”外面答道:“船是三只,货是十二件。”女屠户陆七娘低声向那人说:“我还要客人报个名儿。”外面答道:“既然是老主老客,何必再追问姓名。”女屠户陆七娘知道不见他是不行了,并且猜出,准是昨天看见的那巡江第十二舵的同帮弟兄,陆七娘把刀交到右手,倒提着轻轻把房门开了,外面的人竟自轻轻闪入屋中。女屠户陆七娘紧自戒备着,只要看出他来意不对时,自己可要先下手为强,只有冷不防先把他料理了。
这进来的正是十二连环坞外巡江第十二舵主侯琪。他进得屋中之后,陆七娘已经退向旁边,两人在帮中论身份是平着,这侯琪竟自低声招呼了声:“陆舵主,山埂子上面猝然相遇,我几乎不认得你了,可是我仔细思索才想起是陆舵主,来到关外,这真是太巧了。陆舵主你这是想奔哪里?”女屠户陆七娘道:“侯舵主,我现在可称得是丧家之犬、漏网之鱼,我自己全不知道应该投奔哪里,现在我是走一站算一站,走到哪儿算哪儿了。”侯琪冷笑一声道:“陆舵主依我看,你还是回到关内去吧!关东地固不是我们凤尾帮发展之地,这里的道路可不好走,你若尽自往外闯,恐怕处处有阻碍了。可是我听出陆舵主你是跟刑堂香主吴青一同下来的,怎么吴香主不见?他到哪里去了?”陆七娘哼了一声道:“侯舵主,你我全是自家人,还是爽爽快快地讲话倒好,你是明知故问,还是真不知道?”侯琪说道:“我犯不上明知故问。”陆七娘道:“他在临榆分舵已经被欧阳尚毅正了帮规。实不相瞒,我脱身逃了出来,侯舵王既和我相遇,正可以成全你,我现在已经是凤尾帮中的叛徒,侯舵主,你何妨把我擒回关里,交给天凤堂香主岂不是奇功一件?”
那巡江舵主侯琪冷然说道:“这个话倒还不假。陆舵主你叛帮背教的人,我倒很想请你一同回转关内,咱们家丑不便外扬,本帮的事本帮去料理,犯不到闹到外人手内。不过我想着掌十二连环坞外三堂赫赫有名的吴香主,也在这黑山洼,我请他一同回去,倒还值得,如今他既然已经正了帮规,姓侯的犯不上和陆舵主你为仇结怨,咱们不是冤家对头,何况姓侯的早已灰心,就知道凤尾帮定有这场惨败。龙头帮主信任一班趋炎附势之徒,把真心有血性的好朋友们不放在眼里,我在十二连环坞早已经怀着离开凤尾帮之意,想不到凤尾帮铁筒似的江山,会有这场失败,这真是天意该当。陆舵主咱们是各走各的路,我侯琪绝不是你的冤家对头,实话告诉你,我是为吴青来的,吴青已然不在,我们的事是一笔勾销。当年他在十二连环坞那么耀武扬威,他万没想到这会落了这样个下场头,陆舵主咱们再会了。”
说到这里巡江舵主侯琪真个转身就要走,女屠户陆七娘把右手提的刀一抖手,扔到炕上,往前紧赶了一步,说道:“侯舵主你先别忙,我有几句话和你商量,好在天光未亮,不至于被别人发现了形迹。”侯琪半转着身子说道:“陆舵主我侯琪从来做事明来明去,没有什么怕人的事,任凭遇上什么人,我也不会含糊了,陆舵主你有什么话快讲。”女屠户陆七娘脸上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气,向侯琪说道:“侯舵主既是这样,你又何妨稍微耽搁些时,我把话讲完,决不再麻烦你。”
那侯琪遂转身来,依然不肯落座,站在女屠户对面,两眼注定了陆七娘,陆七娘这时却用手向靠炕边的椅子指了指,低声道:“侯舵主,店中的客人起得很早,说话被他们听见多有不便,侯舵主你既然来到双合店,难道还怕什么不成。你若相信我决无恶意,请你里边坐坐,我有一件事和你商量一下,你若不愿意在这里讲话,我们可以到黑山洼镇甸清静的地方一谈如何?”巡江舵主侯琪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陆舵主,我侯琪既然敢单身独骑前来,我还有什么惧怕,不过,我想现在咱们是各走各的路,已经没有什么可讲的了。既然无恩无怨,也就不肯再有牵缠,既然一定有事和我商量,我倒要听听陆舵主你有什么意见赐教。”
侯琪说话间,立刻向里紧走了两步,转身坐在炕边椅上,陆七娘却往炕这边斜身坐下,可是她沉吟了半晌,才向侯琪说道:“侯舵主,我身入江湖,只恨命薄,丈夫早死,我一个女流,在江湖道中任凭脚跟站得多么稳,也防备不了别人家的闲言闲语。我不是当着侯舵主你说大话,我虽是女流,也不愿屈居人下,所以我入凤尾帮之后,蒙帮主的慈悲,掌凉星山西路十二舵总粮台,从那时结怨很多。我只知道忠心报效帮主,别人却嫉妒我一个女流能掌大权?常常地造做些飞语流言,来陷害我,可是我一个妇人也能在凤尾帮中掌起舵,可不会那么好惹,从那时很有些个和我敌对的人,毁在我的手内。不幸和淮阳派、西岳派事情,我那凉星山便遭了劫难!那也正是我陆七娘厄运当头,在那凉星山被人家挑了。以往恨我的人有所借口,他们给我加上了一片极侮辱的言辞,把我陆七娘看成极下流的女人,这种风言风语散布开,结怨江湖道上,哪还有我立足之地。可是侯舵主你想,我父亲跟伯父全是凤尾帮中重要人物,我能够离开凤尾帮,另走别的道路么?我只有仍然回转十二连环坞,我是心怀坦白,认为凉星山虽然失败,不是我一身之错,那时比我身份多高的人,也全被淮阳派、西岳派毁得不能立足。可是我回到十二连环坞之后,正如同羊投虎口,我万想不到竟自有人离间我们骨肉,我伯父和我父亲全听信了别人的话,我几乎死在了二位老人家的手内。十二连环坞淮阳派、西岳派践约赴会,我陆七娘因为维护本帮,和他们结了不了之仇,以致我落在了铁蓑道人的手内,静业山庄竟把我陆七娘要置之死地。不幸十二连环坞被官兵抄进去,弄了个瓦解冰消,那时我落在刑堂香主的手内,是我苦苦哀求他,饶我这条蚁命。侯舵主,我并不是怕死贪生,我只为死得冤枉,我完全是被一班恶人们多方陷害,我那时若是一死,再也不能涤刷我清白之名,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我要凭我一身的力量,把我那污名洗尽,就是落个碎骨扬灰,我死也甘心,所以我才求得吴香主把我带出十二连环坞。侯舵主,你想一个居孀的妇人,最是苦不可言,处处地招人猜疑,处处地受人轻视,我随吴香主逃出来之后,我认为他是江湖道上一条好汉,所以我愿意和他在一处,同心合力,为破碎的凤尾帮尽一份力,因为是叫人看看我陆七娘,对于帮主无论到什么时候,也是赤胆忠心。不过人心难测,江湖道上,竟自有一班和我为仇的人,仍然对我苦命的女人,不肯放手,对于我仍然是多方破坏,任凭怎样拿着血心报效,帮主仍然是不肯对我陆七娘少存一点好念头。万分无奈,只得随着吴香主来到大河以北。我陆七娘敢说是对凤尾帮最忠心的人,我因为淮阳派最扎手的就是那燕赵双侠,我竟自不顾一切地赶到蓝庄,想要把淮阳派这两个厉害人物除掉了,为凤尾帮去一个大害。想不到事不称心,仍然遭到失败,我这才赶紧离开河北地面。侯舵主,你想本帮中有许多和我为仇作对的人,凤尾帮已经失败了,像这种群龙无首之下,谁都可以登眼发威,淮阳派、西岳派的能人很多,他们是我仇人,我焉能在大江南北立足,迫不得已,才想远走关东,暂避一时。可是想不到我们本帮最贤明最受人敬重的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也轻信了和我为仇的谗言,在临榆分舵上,把我和吴青全擒住,可怜刑堂香主吴青,是个多么可敬的英雄,入凤尾帮之后,忠心事帮,竟被那欧阳尚毅处治在临榆舵下。只有我陆七娘命不该绝,逃出了临榆,出关之后,我尚不知我流落何所。现在我已落个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满腹冤屈,无处申诉。现在我已打算好了,只要我能活下去,我决不愿无声无臭,与草木同腐,我依然轰轰烈烈地干一番事业,归终要叫与我为仇的人看看,我陆七娘不是平常之流。现在想不到会和侯舵主你相遇。侯舵主,我在你面前,更不应该说一句假话,因为我早已敬服侯舵主,你是江湖道中一条英雄,在我算是凤尾帮叛帮背道的人,侯舵主你若是愿意把我擒回来,交付与龙头帮主,我决不抗拒。因为我陆七娘天性各别,只要是我敬服的人,我就是死在他手里,也甘心情愿。侯舵主,你若想把我立时处治了,我决不皱一皱眉头,我死在你这么一个英雄手内,倒还值得。所以在山道那边,和侯舵主你相遇,其实我很可以早逃走,我决心那么做,我故意在这里落店等候。黑山洼是一个要路口,绝越不过这个地方。侯舵主,你想怎么处治我,只凭你一句话,在你手中我决不想挣扎抗拒。”说到这,女屠户陆七娘更唉了一声道:“一个女人落在江湖道中,命运早已注定,今日才是我所得的结果。”说到这,竟流下泪来,用衣袖拭了拭泪痕。女屠户站起来,往侯琪面前凑了凑,柔声说道:“侯舵主你是把我带走,是当时动手,只凭你自己的主张,我陆七娘不会叫你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