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正是店中客人起身赶路的时候,更有车辆也往外走。追云手蓝璧仔细看时,那人已走出店门。只这一瞥间,看着好像那八步赶蝉金老寿,只是仅望背影,不能断定准是他。追云手蓝璧不由十分疑虑,心想若果是要命金七老,这件事可要糟。他逃出十二连环坞,怎会来到此地?他在窗前说话的情形,分明是示意我蓝老大已经立于危险的地步,正有一股劲敌在图谋暗算中,难道我蓝老大就把此事耽误得一败涂地么?辛维邦果然若是毁在帮匪手中,我蓝璧怎对得起万柳堂师弟和掌门人。这一来,以追云手蓝璧这种饱经风尘,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竟自有些坐立不安。自己认定倘若在此耽搁一日,万一事情有了变化就后悔不及。遂在店中仅仅歇息了半日,立刻起身离开黄龙驿,一路紧自赶下来,这里离着临榆县只有不到二百里的途程。

追云手蓝璧这一天的工夫,已经走出八十余里,直到二更之后,已经把大镇甸错开。自己本打算要连续赶下去,在一夜之间能在天明前赶到临榆县,找到了双掌镇关西辛维邦也好放心。不过自己连着两夜未曾合眼,虽说是一身武功,也觉得有些气力不支。耳中听到在一二里内有野犬的吠声,遂循着声音找寻这个村镇,为的找到店房或是庙宇,也可以休息一下,缓他两个时辰再行赶路。这种侠肝义胆,对于济人之难、救人之急,全看作本身的事一样。他往前走着,在这官栈大道的东面,有一个村庄,只是看到那种形势,又是个极小的镇甸,这种地方就不一定找得到店房了。追云手蓝璧离着村庄附近,脚下放轻,施展开轻身术,纵跃如飞,来到镇甸口,果然是个极小的村落。因为村中野犬太多,夜中走进村去,势必要引起一片野犬狂吠之声。为免得引起这村居民的怀疑,遂飞身纵上房去,在这村庄中找寻店房的所在。果然,把这条街道全查看完,并没看见店房。像这种荒村野镇,追云手蓝璧是常常看到的,他一打量情势,知道这一带每一个村镇靠村南必有一座土地祠,这是乡村习俗上不能免的。追云手遂横越街道,蹿房越脊,从南面村边翻出来,果然在一条横道的边上,孤零零一座小庙。这座小庙只有两间房,倒还圈着一道短墙,黑沉沉、静悄悄。追云手蓝璧遂奔这土地庙而来,到了近前,见山门倒锁,这里平时既没有香火,也没有人看守。蓝璧轻轻一纵,越过短墙,见迎面这两间大殿隔扇门只倒带着,并没下锁,他伸手把隔扇推开,里面只是一片尘土气。此时月色已经到了半空,借月光往里看了看,这种小庙有时候连塑像全没有,也没人来进些香火,只见迎面上塑着一位土地神像,两旁有两个小童儿,冷清清守在这尘封土蔽的殿宇中。追云手蓝璧却抬头看着土地塑像说道:“土地老儿,你也太寂寞无聊,蓝老大找不着店房,权借你这供桌歇息半夜,咱们也算交个朋友了。”

追云手蓝璧说着话,把供桌上的香炉蜡台全给搬了下来,把上面的尘土拂了拂,自己也真劳乏了,遂把小包裹当作枕头,躺在上面真个睡去。此时,追云手蓝璧他虽是睡下,但眼前有许多事牵缠,更兼在江湖上行道多年,对于夜间睡眠后也时时在警戒着,何况在这荒郊野庙,尤其是放心不下了。约莫到了四更左右,自己耳中似乎听到了一些声息,忙睁眼往殿门看了看,月色甚明,并没有什么异状。自己认为耳中不会听差,附近一带定有人行动,虽是没听出实在脚步之声,可是这种感觉决不会错了的。立刻轻轻坐起。蓝璧是全身的衣服没动,连鞋也没脱,立刻一按神案,轻轻落在地上,蹑足轻步到了门口,闪在了隔扇的旁边,侧身往外查看。这不足方丈的小院中,只要稍一张望,已全入目,静悄悄的一些声息没有。蓝璧想到或是墙外有人在走动,不过倘若真有人经过此处,在自己耳中所听到的也是夜行人脚下一种声息。

按追云手蓝璧这种情势,在旁人看来,未免近于庸人自扰了,那么一个人轻微脚步之声,他竟在迷离恍惚之中,还会辨得这么清楚,也未免近于武断了。其实这种事是分时候、分地点的。这座小庙已经离开村庄,贴近荒郊,又在半夜万籁无声之下,所以稍有声息,全容易辨别,何况还是在一个久走江湖的成名侠士耳中。所以只要有一点差异的声音,在平常人耳中不易听出,可是逃不出这种江湖能手的耳朵。追云手蓝璧实在是起了疑惑之心,因为在这种静夜中,既是在荒郊野外夜行,也用不着这么过分的行藏严密,所以非要查看明白才算甘心。

追云手蓝璧才要纵身蹿上墙头,突然听得有两个人低着声音互相商量着,听他们的内容,似因为在中途上似乎发觉有人跟踪蹑迹,这暗中追蹑他们的人,又是江湖上极厉害的人物,所以他们尽力地躲开这人,走上这条荒凉的岔路,安心是不找那大镇甸。此时看到这个土地庙,两人正是商量着在这里歇息半夜,天明后一直可以赶到临榆县。追云手蓝璧心想:这倒好,跟我是一样的打算。看这两人的路道,分明是绿林中人物,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

此时蓝璧尚在这殿门前,知道这两人就要进来,自己再若是往墙上翻,或是往殿顶子上蹿去,形迹绝难再隐住。他一转身,反进了殿门,脚下轻轻一点,到了神案前把那包裹抓起,一腾身蹿上了神座,身躯一缩,竟隐伏在土地爷泥像后面。就在追云手蓝璧动作之间,外面人已然进来。蓝璧身形已然隐好,这两人一进殿内,其中一人却说道:“此种小庙,还不如找一片树林子,倒还比较痛快。”

另一个答道:“这里总可以略避风露。你快把火折子取出来,我看看这土地庙能否容身,若是过分的肮脏,就依你的话,咱们索性到前面树林子歇它半夜了。”

这时,内中一人已经从囊中把千里火取出,随手晃着。追云手蓝璧看到这二人的面貌,内中竟有一个是和自己中途相遇那庄稼汉时所见的一人,不问可知,这两个也是凤尾帮坛下的弟子。这两人把里面用火折子照了照,他们虽则全是绿林中人物,但是这人平日是享受惯了的,来到这种尘封土蔽的小庙,全不愿在这里待下。内中一个十分精明干练的,两眼的神光十足。追云手蓝璧是个久走江湖的侠义道,目光锐利,一望而知此人定是江洋积盗。这时他们把火折子拢上,两人就在这神案上一同歇息下来。左边这个喊了一声道:“我杜明在关外整整忍了十几年,我总想着,总有叫我回到关里吐气扬眉之日。哪知道我命中造定,关里没有我走的道路了,我才来到内地,偏偏就遇上这回事,一伸手就遇上这个恶魔,我杜明二次把跟头栽在关里。胡老师,你想我还有什么脸面在这一带待下去,这一来弄得我意冷心灰。我含恨隐忍了十几年的旧仇也不能报了,什么也不怨,只怨我杜明心太软,这就叫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我只想着所要会的是燕赵双侠,像我们弟兄,既为朋友帮忙,也应该拣那值得动手的人物和他斗一斗。不想和我动手这人,我还不知道他出身来历。那活报应上官云彤,我虽然没会过他,可是我心中早有这个人,因为当年他是在辽东道上闯出的名来,虽则后来他转奔大江南北走行道,在关东三省绿林道的朋友提起此人来,没有不怕他的,更兼他那种服装打扮和手底下那对离魂子母圈,尤其是叫人易于辨认。他就不报出名来,也可以知道是那个恶魔了。只有以铁弹丸伤我大胯的这个对手,说话时带湖北的口音,他的轻功掌力已经明显出来,是有真实工夫的,而且身手那么快法,更是出类拔萃的本领。这种人物我竟想不起他是哪路的朋友,所以这次我栽了这跟头,越发地叫我无法见人。”

右边那个却说道:“杜老师何必为这点小事就这么灰心,凭你杜老师掌中的梅花透骨针,若是尽量施足,也不至于就叫他们这么得手。”

追云手蓝璧在土地爷泥像后听了个明白,自己好不惊心。听他们所讲,分明是他们这帮匪徒们已经到过蓝庄,去寻找我们兄弟的晦气,这件事可真险了。想不到我弟兄行侠仗义,在江湖上闯荡了半生,居然这群猴崽子竟敢趁我弟兄不在家中下手图谋我,李遐龄一人焉能对付这群恶魔?这幸亏是有我们侠义道中同道们关心着我们弟兄的安危。有上官云彤老叟暗中相助,这足把我家中一场劫难全给脱过去。最怪的是,要命金七老他也肯出头帮忙,在蓝庄他已现身相助,我蓝氏弟兄真是家门有幸了。我和要命金七老是势难两立的仇人,在十二连环坞一会之下,把前嫌旧怨完全消灭。可是他不和我为仇作对,我已经是认为万分便宜,他竟自肯到蓝庄解救了我一家的劫难。不管他此次去是有意,是无意,我凭金七老这一来,蓝璧我倒要和他结成生死之交了。追云手蓝璧想着,是又感动又惭愧。眼前这两人把他们的来历讲明白了:一个是被西岳派多指大师逐走关东的玄都派余孽夜鹰子杜明;一个是刑堂舵主胡灿。这两人全是有力量的对头人。按这种情形和方才暗中警告我的情形看起来,双掌镇关西辛维邦那老镖头已经十分危险,这班帮匪们竟自全扑奔了临榆县,更有那凤尾帮内三堂香主欧阳尚毅主持。他们竟以极大的力量对付那辛老镖头一人,这种情形颇有不合。辛老镖头师徒虽然是武林中成名的人,万柳堂师弟已经详细地说过,他一身所学所能,并不是怎么超群绝俗的本领,他一生闯出名望来,一半是凭武林的本领,一半还是仗着他那慷慨爽直的性情。凤尾帮瓦解之后,武维扬安心作困兽之斗,是故意地叫一班对头人们看看,负伤之虎余威尚在,叫人轻视他不得。这次到北方来的人没有一个软弱,怎的他们竟会这样连续派出几拨能手,更邀了外援,辛老镖头师徒二人竟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应付强敌,这倒叫人可疑了。

追云手蓝璧在默想之间,刑堂舵主胡灿、夜鹰子杜明更谈起凤尾帮十二连环坞怎么断送得可惜。那夜鹰子杜明忽地似想起了一事,向刑堂舵主胡灿带着怀疑的口吻问道:“胡老师,我想刑堂香主海鸟吴青他在贵帮中是一个铮铮有声的人物,武功本领和他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素为江湖上朋友们所称道。可是胡老师,我不是凤尾帮中人,可不应该随意地来批评贵帮中同道。那女屠户陆七娘行为不检,我虽然是远在关东,也颇有些耳闻,怎么竟会和吴香主结为一路?虽则我们江湖中人无须那么拘谨,可是以他二人的身份地位而论,也应该稍防物议,这倒是怎么件事?我们好在是从少年时就有交情,所以我斗胆地敢这么相问。”

这时刑堂舵主胡灿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杜老师,我因为是跟随欧阳尚毅香主往北方来的,我并没到蓝庄去,并且主镇总舵也没有命令派赴蓝庄,单独找寻蓝氏弟兄。这种事,叫我听着好生奇怪,尤其是我们那位吴香主他执掌刑堂,素日间,本帮中无论地位尊卑,全对他敬畏三分。因为吴香主他的行为总是那么光明正大,无论什么事秉公处理,处处守着帮规,没有一丝一毫疏忽,所以他在外三堂中最得人的敬重。那女屠户陆七娘,我懒得再提她。可惜我们龙头帮主有那身本领、有那份雄心,领袖凤尾帮真是威名孚众望,只是对于这女屠户陆七娘不能早早除掉,凤尾帮的清白名声完全被她一手断送。她在凉星山那种淫乱行为,总镇上没有不恨她的,一来她在外舵,一来有她爹爹和她伯父在头里,全有些碍着情面,不肯对她有过甚之处。哪知道这么一来,算全被她连累了十二连环坞。这女人正落在对头之手,被人家淮阳派的前辈铁蓑道人当众献出,武帮主焉肯再留她。当时本是立时处置,也好稍保全凤尾帮的脸面。可是和淮阳派、西岳派已经存着仇视之意,我们龙头帮主不愿意在净业山庄当时处置她,叫淮阳派、西岳派称心如愿,于是才把她交给了海鸟吴青,叫他带回刑堂,按着帮规来处置她,情实也没想再留她变生意外。这女屠户陆七娘竟在那时候,施展她那狐媚的手段,可怜海鸟吴青那么以英雄自命的好朋友,居然被她诱惑动了,情愿把自己的一世英名完全送掉。趁着十二连环坞已然不保,缉私营、水师营火器攻进了十二连环坞之下,他们竟能乘乱逃了出去,远走高飞。这种事我们是早有耳闻。可是我们凤尾帮已经到了势败之下,眼前的事还有些办不清,谁还有工夫来多管这些事,这只有哪里遇上哪里算了。欧阳香主更是不肯容这种人再存在世上,给凤尾帮丢人现眼。我看他们是早晚逃不出手去,不过吴青和女屠户也太以胆大了,他们还不早早地隐匿起来,居然敢到蓝庄找会那燕赵双侠。这次又被他们逃了活命,可是他们的形迹已然败露,本帮的人也全到了这条路上,更有那活报应上官云彤和他们作了对,杜老师你想他们还会逃得出这班人之手么?”

夜鹰子杜明哦了一声道:“原来有这么种情形,这就难说了,英雄难渡美人关,海鸟吴青终归是落个死在女屠户之手,这种事叫冤怨缘。很好一个江湖能手,他自己甘心把一生事业与这淫孀,那他就认命了吧。我现在也是豁出这条性命不要,再和这班劲敌周旋一下,此次若是再遭失败,胡老师,我这一辈子也就算顶这儿了。我往关外一忍,什么叫恩怨也只好是一笔勾销,我杜明算是白闯了这些年的江湖了。不过我们现在得谨慎着提防,方才经过那小村时,我似觉得有人暗中跟缀。所以我也想着,索性歇息它半夜,天明后紧赶一程,一天的工夫也足可以赶到临榆。”

那刑堂舵主胡灿道:“这次我们随着欧阳香主到淮上清风堡绿竹塘,因那里防守过紧,一时不易下手,同时派出人来到归云堡和临榆探查续命神医万柳堂跟那双掌震关西辛维邦两下的情形。这次我们凤尾帮总舵主之下,已和他们站在势不两立的地步,所以欧阳香主也安心和淮阳派同归于尽。所以到了淮上清风堡之后,探查得淮阳派已在紧密戒备之中,那种力量实在不可轻犯。欧阳香主从来做事谨慎。他决不肯冒昧下手,所以在淮上召集各路坛下弟子往清风堡集合,只要一伸手,就得把淮阳派根据地给他挑了,所以要以十足的力量来应付劲敌,这样稍耽搁下来。可是派赴乾山归云堡和临榆县的,全遭到失败。并且第一路所下来的人,只有到乾山归云堡的安然回到淮上,赴临榆的一去不回,连着派下两路接应,竟自全遭到失败。这种情形,把欧阳香主激怒了,这才亲自挑选了得力的坛下弟子,分三路赶奔临榆县,倘然若是再不能把那辛维邦处置了,欧阳香主也许自己亲自到这里来一趟。先得我们龙头帮去,对于他这个同门师兄,出卖十二连环坞还没得着什么真凭实据,所以那时只把他囚禁在十二连环坞紫花谷。这次令欧阳香主率众往北路来,一面是要到清风堡复仇,一面是把北方各处分舵暂时封坛闭舵,叫他们全赶奔江南,并可以叫欧阳香主封闭各舵之后,挑选得力的弟子,归他手下指挥办理这一带的事。所以临榆这件事,先前看着本是件平常的一桩小事,以辛维邦师徒,还不致叫他们逃出手。可是竟自出人意料外,眼前竟弄到这种局面,足已经证明了那辛维邦老儿,他实在是对于我们起了仇视之心。我们所派下来的人,到现在至少有三位毁在他手内。杜老师,你随我到临榆走走,事情不可灰心,谅那辛维邦逃不出我们手去。欧阳香主若是赶来,杜老师你只管随他在江湖上闯一番。欧阳香主那种武功智慧,不是平常一般人所及,他足可以助你一切,别看凤尾帮已遭失败,可是还不容易任人轻视。眼前所遇到的这种劲敌,我们应付不过来时,只要欧阳香主赶到,谅还不至于叫他们这么耀武扬威。倘若凤尾帮主努力策划之下,再立起舵来,杜老师你如若有意和我们弟兄凑合在一处,我愿意做你的引进人。”

夜鹰子杜明说道:“我们事先不必这么预定,只看到临榆县后的情形如何,将来再说好了。”

这两人所说的一切事,追云手蓝璧全听到耳内。这才知道凤尾帮主厉害,下手竟这么疾。双掌震关西辛维邦虽然已在尽力应付中,可是看现在的情形,他已经危险万分,我蓝老大恐怕非要误事不可了。他自己想,既遇到这两匪徒,凭燕赵双侠的威名,守在他两人面前,要是不敢动他,那也太自轻自贱了。追云手蓝璧是贴在这土地爷像的身后,悄悄地把两手伸到这尊泥像的两臂下,猛地把力量贯到双臂上,用力一动,这尊泥像已经离了原来的座位。可是有了声响,这两个匪徒那么精明干练,他们说了这半晌的话,竟自丝毫没发觉追云手蓝璧隐身在近前,这时土地神像一发出声音来,两人一回头,才待查看,忽然这时殿门外从房檐头一团黑影往台阶下一落,竟自暴喊了声:“两个漏网之鱼,躲到这里,我看你哪儿逃?”

胡灿和夜鹰子杜明坐在神案上,门外这人一开口,已听出是敌人,两人是不约而同地各自一按神案,往两旁纵身。可是身躯并没纵到地上,外面更猛喝了一个“打”字,立刻“哗啦”一声,这神案前一片碎瓦纷飞。外面这人手底下可真够厉害,他是用四五片瓦,不往人身上招呼,却用鸳鸯弹的打法,双手发出来,这几片瓦互相一撞,此人的腕力又大,这几片瓦完全粉碎,那瓦破碎之下棱角锋锐,刑堂舵主胡灿和夜鹰子杜明,脸上全被碎瓦所伤。这种碎瓦虽不致打出多重伤来,可是头面上全见了血迹。两人在一怒之下,那夜鹰子杜明以轻灵矫捷的身形,往神案旁边一落时,脚尖一点地,他竟不顾一切纵出门外,刑堂舵主胡灿也是跟踪而起,两人随手把兵刃亮出来。可是里面又是一声暴喊:“好猴崽子们,拆我土地老子的庙,我跟你们拼了。”跟着“砰”的一声,震得房檐头全往下直落土,“叽的咯吱”的一阵响,背后竟是那土地的泥像被摔得粉碎。

夜鹰子杜明和胡灿在被人前后夹攻之下,两人各自往东西一纵身。胡灿蹿到东墙下,夜鹰子杜明已然飞登西墙头,此时他实在把暗算他的人恨入骨髓,他在短墙头上一停身时,已把梅花透骨针扣在掌中。可是外面发话的人踪影不见,里边的人,却在这一声暴响之中,已经如一缕黑烟蹿出来,只轻轻一沾地,凌空拔起,到了房顶子上。夜鹰子杜明正在扬手待发梅花透骨针的一刹那,突然从矮墙下拔起一条黑影,竟向他身上扑来,这种来势非常地厉害,往他身上猛扑,如若不闪避,必然和他撞在一起。夜鹰子杜明只脚下一点墙头,飞纵到庙门上,一斜身,二次要打这梅花透骨针时,从墙下踊起那条黑影,已经到了西间的屋顶上,只有一起一落,已经向后面逃去。而先前殿中闯出来的人,也向这土地庙外退了出去,并没有向前动手。胡灿也在这时飞上东面矮墙,见现身的敌人身形太快了,始终没辨别出这敌人的身形面貌。再追到外面,那两条黑影已经踪迹渺然。

这刑堂舵主胡灿和夜鹰子杜明,全不是无名小卒,手底下满有真功夫,今夜竟自被人家这么戏弄,来人从容隐去,两人头上脸上空落了好几处伤痕,搜索不着敌踪,也不肯再停留下去,只有在懊丧中一同起身,赶奔临榆县。

暂且按下他两人不提。追云手蓝璧从里面蹿出去时,他本预备着先要辨清了外面动手对付两个匪徒的究属何人,可是他才翻到屋顶上,一条黑影擦着身旁飞纵过去,竟自低声招呼:“蓝老大随我来。”

这人身形好快,追云手蓝璧也没辨别出此人是谁,也跟踪追下来,落到土地庙后,相隔不远就是一片柳林。追云手蓝璧见那黑影蹿入林中,自己跟踪赶到时,那人已经隐身树后。蓝璧虽然准知此人不是敌人,可也不敢贸然地往里闯,停身止步喝问道:“林中是哪位朋友?不要跟我蓝老大用这狡猾手段,你若尽自耽误我的大事,可莫怪我蓝璧不懂交情。”

林中接着一阵狂笑道:“蓝老大,你不要狂,你的手底下那两下子,我早已领教过,不见得怎么高明,你不服气时,咱们不妨比画一下子。”

追云手蓝璧冷笑一声道:“听你说话的声音,颇为耳熟,你倒是哪一个,趁早出来动手,我要见识见识你。”

追云手蓝璧话声才落,在身后竟自一阵发狂声笑着道,“蓝老大,怎么才这几天不见,你就翻脸不认人,你还不赶快动手么?”

追云手蓝璧双掌向胸前一错,往后一旋身,封住门户,细看来人,竟自失声招呼道:“原来是你这老鬼,我蓝老大真想不到还能见着你呵。”

这现身的正是鄂中巨盗要命金七老,他又叫八步赶蝉金老寿。这时金七老笑着来到追云手蓝璧近前,向蓝璧道:“蓝老大,你这份狂妄劲真叫人难受,难为你还一个劲地在土地庙中耽搁不走。临榆的事,到现在已经是吉凶难卜,你还这么慢慢地竟自和这般东西麻烦,我实在气不过你这种行为,这才要和你当面问问,你是何居心?那辛老镖头倘有闪失,你们弟兄不抹脖子也得上吊,你还有脸活着么?燕赵双侠在淮阳派中,也是说得出叫得响的,这次蓝庄你们那家宅中,险些被匪党们放火烧焚,若不是那穷酸上官云彤一心惦记着女屠户陆七娘,也许这时你们那蓝庄一片家宅化为灰烬。我金老寿特意来到大河以北访你弟兄,也赶上这件事,我虽然恨你,可我看不过这群不争气的帮匪们,使用这种乘虚而入、打死老虎、踢寡妇门的手段,才和那穷酸把这群贼子们逐出蓝庄。可是我竟自得到些信息,那辛维邦老头儿,竟自破出老命不要,去和凤尾帮所去的人死拼之下,招出了杀身大祸。凤尾帮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竟要亲自对他动手,把他这条线上帮匪们连续派下来五六个名手。那辛老镖头既然为你们淮阳派的事落了极大的嫌疑,招出这场大祸来,你们不尽力保全还算得朋友么?这夜鹰子杜明,虽然是出名的险恶阴狠,可是他究竟不是凤尾帮中人,他跟着到临榆县,也不过为的是一洗蓝庄受辱之耻。他梅花透骨针虽然厉害,也不至于毁在他手内。只是这群帮匪们可不能轻视了,现在颇有几个强中能手,被欧阳尚毅派赴临榆县。事情分明已到了重要关头。我虽然到北方来得不久,可是已经大致地看出这种情形。辛老镖头那里似乎有人相助,先前所去的帮匪们才折在临榆县,所以这次天凤堂香主一定要把这辛老镖头毁在他手中才肯甘心。此人我们全尽知他的一切,果然有他亲自策动和辛老镖头为难,只怕纵然辛老镖头那里已有预备,终不是他的对手。我们这班人,既已知道这件事,再叫老朋友落在他们手内,我们有何面目在江湖上立足?你既安心赶奔临榆县,中途上尽自为这些闲事牵缠,反倒把这件重大事置之不顾,你这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蓝璧不由得笑道:“你这老鬼,竟自敢这么当面教训起我来,难道你就不怕蓝老大向你报复么?”

要命金七老说道:“我若怕你报复,还不敢亲到蓝庄找你。要命金七老把朋友交情全送到,事情成败全看你自己的本领了,辛老镖头倘若有失闪,你趁早自己寻死去吧。我现在还有我应该办的事情,没工夫和你尽自厮缠。我的事完之后,或也会赶到临榆县凑凑热闹,机会若不凑巧时,咱们将来再会了。”

蓝璧此时却不再玩笑,向要命金七老道:“金老寿,我蓝璧在江湖道中,整整地走了四十年,按说是朋友我交过不少,可是我所遇到的人虽多,像你这么豪爽不欺、言行如一的很少见。能够无论遇到什么大风大浪的事,只要你看定了应该做的,决不会有什么半点退缩。这是我蓝璧佩服你的地方。我们两人已经是冤家对头,十二连环坞一会,你竟能毅然放手,把前嫌旧怨一笔勾销,再也不存一些影子,这种豪侠本色,我蓝璧怎能不敬你金七老。这次蓝庄竟会帮了我这场大忙,咱们的仇没有了,恩有了。金七老,等到你遇到扎手的事,只要你招呼蓝老大一声,我也要替你卖回老命呢。”

这时金七老一阵狂笑道:“蓝老大,你口中就说不出好话来,既然是感念我金老寿的好处,你报恩不报恩全不要紧,你不要咒我。天色已经快亮了,你赶奔临榆县去吧。我还要找那穷酸,和他找个地方痛饮一番,你这不会喝酒的人,我是不愿意拿你做朋友的。”说完立刻一纵身,一句话没有,竟自蹿出了树林。

追云手蓝璧知道此人这种古怪脾气,比自己还厉害许多,遂不再招呼他,容他走远,自己也出了树林。走出没多远来,天光大亮。追云手蓝璧再不敢过分地耽误,真恐怕双手震关西辛维邦真个毁在了帮匪手中,自己有何面目再见万柳堂师弟这位老侠客。他认定了这种事是责无旁贷,在中途上草草地打了尖,一天也没歇息,紧赶下来,直到起更时才赶到临榆县。知道辛老镖头所住的驻马坡,离着县城还有十几里路,是一个近海滨荒凉的地方。那一带完全是村落,这种时候赶到,自己虽然对于再走十几里路算不得什么,不过对于驻马坡这个地方十分生疏,没有到过。遂先行投店歇息一宵,预备第二日早早地再去驻马坡访寻辛老镖头,于是住在县前街三义老店中。

追云手蓝璧虽说是一身武功本领,可是连着两天一夜没有歇息,也觉得十分疲倦,吃过晚饭之后,早早地安歇睡觉。追云手蓝璧约莫睡到三更左右,虽然是一路劳乏,依然是时时在警觉中。这时耳中又听得一些声息,蓝璧在迷离中已经坐起。跟着屋顶上又发了些响声,这一来蓝璧的睡意尽敛,精神为之一振。侧耳细听,似乎有人由东至西从屋顶上走过。蓝璧伏身下地,把鞋提上,人已经到了窗上,把窗纸点破了一些往外窥察。这时月光已经涌到半空,院中可以略辨形势,满院中寂静无声。屋面上发过那声响之后,再也没有一些声息,追云手蓝璧认为自己决不会听差了,遂轻轻地到了屋门口,把门开了,一纵身蹿到院中,回身往屋顶上看着,也不见人迹。追云手蓝璧一纵身蹿到房上,向四下一张望时,赶紧把身形矮下去,因为已经发现,在靠店房过道那边一屋顶上,有两条黑影一闪间已经隐去。

追云手蓝璧腾身而起,翻过这段房坡,已经到了店门的附近。仔细察看那两条影时,只这一刹那间,见那两条黑影已经离开店房有六七丈远。追云手蓝璧虽则看出这两人不是为自己来的,既发现他,就得到底看看他是何许人,追云手蓝璧遂追赶下来。那两条黑影,相隔着总在四五丈远,看出一人在向前逃,一人在后追。蓝璧紧随在两人的后面,可是个人的形迹是不愿意立时显露,时时找那黑影看不见的地方隐蔽身躯。渐渐地离开了繁盛的街道,那两条人影已经奔荒郊外如飞而去。蓝璧依然不肯舍开,仍然在后面跟随着,倒要看看这两人是怎么个路道,究竟是奔哪里去。等到了郊外,追云手蓝璧越发惊异。原来前面那夜行人,尚还不知他身后有人跟随,和他每一停顿辨别路径时,后面那人却把身形隐到路旁有障碍之处,由此可见前面那夜行人,对于他后面紧随着他的人跟出这么远来,依然丝毫没有觉察。后面这人身形轻快,实在是江湖中能手,可是看到前面那个夜行人纵跃如飞也不是平常的身手。追云手看出这种情形,自己的形迹越发谨慎。

走出有二里多地,前面有一片村庄,村庄的四周树木很多,前面那个夜行人直扑这村庄,穿着树林而过。追云手蓝璧脚下略为放慢,容他们两人全进了村庄,自己也追了进来。这时到处有藏身之地,追云手和前面这两人越发地贴近了,更看出后面这人并不是穿的短小衣裳,纵跃间他那长衫飘摆,追云手更加惊异这人好俊的轻功。见他连翻过十几处民房,在屋子上,蓝璧看出这村庄地势很大,有好几条街道。前面这两人横穿这村庄,过了两条长街,直扑奔这村庄偏东面,贴近郊外的一带。这时正是半夜,到处一片黑沉,忽然间,追赶的那人竟向一处民房的房坡后把身形矮下去,前面那条黑影已经失了踪迹。追云手蓝璧打量这片房屋的形势,虽然全是草房,可是房屋很多,院落很大,像是乡间富足的家宅。那人隐身处,正在这宅子的东西方,蓝璧遂奔偏西一带屋顶上,自己竭力地掩蔽着身形,转过一段房坡,找了一处隐身之所,向下察看。只见下面是很大的一道院落,迎面上五间上房,东西各有配房,在正房的对面六七丈外,有道矮墙,当院内各房中全有灯火。往对面看那个穿长衫的夜行人,他竟从房坡后退下去。追云手蓝璧仍然隐身在西房坡后不动,好仔细看看房上这人及被追赶的人全有什么动作。

这时,东屋门一开,从屋中走出一人。院中虽没有灯光,可是在屋门一开时,借着屋中灯光一闪之下,已经看出走出来的这人确实是在十二连环坞所见过的乌鸦嘴舵主焦宏。追云手蓝璧已然明白,这是凤尾帮之匪集合之地。可是对面房坡后这人身形隐去,屋面上再不见他的踪迹,自己倒得提防他,若是蓦然从他背后转过来,自己的形迹先要被他发觉。追云手蓝璧赶紧撤身,也退下房坡去,一打量四下里情形,认定了此人必然是转奔正房后,他或许是找正房的后窗,以便向屋中察看。追云手蓝璧仅仅退出一道院落来,才往北翻过来,远远地向正房后转到北面靠西北角附近,借着一道大墙挡着身躯,往正房后察看。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那人正在正房后窗口,身躯悬在窗口下往里偷看。蓝璧看准了他在这里,自己倒安了心,只提防着这里隐匿的帮匪们。蓝璧仍然翻回来,依旧落到西房后坡上,听得正房中有人在说着话,声音一阵高、一阵低,似乎在争论一件事,因为院落大,相隔远,里面说些什么,一点也听不出来。蓝璧也叫艺高人胆大,他略一察看院中没有帮匪们出入,一纵身翻到前坡,轻轻地飘身落在院中,一耸身蹿到正房窗下,把小指含在口中沾了些津液,把指甲按在窗纸上轻轻一点,破了一个月牙小孔。这种动作轻灵,从小孔中往里看时,只见这五间正房是当中三间相通,两边各有一个暗间,里面灯火辉煌。屋中虽然没有多少富丽的陈设,倒是几案整洁。在迎面上八仙桌两旁坐着的人,蓝璧只一注视之间,已经认出也是在十二连环坞见过的帮匪,是那青鸾堂香主麾下的有力人物;再往左首看去,靠东边北墙下坐定的却是刑堂舵主胡灿和夜鹰子杜明;在东边的桌旁,坐着一帮匪,看年岁有五旬左右,面貌带着一派的精明干练;在他左首坐定的正是那乌鸦嘴舵主焦宏;再往西间看时,贴西南间的门旁长椅子上,坐着一个年纪约有三旬左右,身形相貌全看出此人是个江湖扎手的人物,他两眼在灯光下闪着光芒。追云手暗暗心惊,这人年岁不大,看他那情形,分明是有一身内家真传的功夫。

这时,那边墙下五旬左右的人,带着怒容向刑堂舵主胡灿说道:“这种事真给我们帮众人丢尽了脸面。虽则欧阳香主没到这里,要依我于剑南看来,我们驻马坡这回事,虽则是失风下手不利,好在我们只要再一动手时,总可以办个起落出来。无须介意,只是女屠户陆七娘这种败坏帮规,把凤尾帮的威名断送尽了,凡是我们凤尾帮的弟兄,为她一人颜面丢尽。这种人要是再容她活下去,凤尾帮也休想再振帮威了。尤其那刑堂香主海鸟吴青,竟自甘心被这种淫孀诱惑,欺师灭祖,甘心犯下十大帮规,把自己一生事业断送在女人手中,真叫人可怜可恨。我们应该立时下手寻着他们,把这两个江湖败类早早地处治了,也为我们凤尾帮的朋友保全一些体面。我于剑南宁可愿意担这处分,也不愿叫他们这两个下流人在这榆关一带给凤尾帮多留骂。”

追云手在外听着这帮匪讲话的情形,认定此人也是凤尾帮中有地位的人物。

这时,那刑堂舵主胡灿却说道:“于香主,事情论起来,实在是应该这样办,只是现在驻马坡这件事已不能再迟延下去,哪好立时应付海鸟吴青他们。好在欧阳香主也许亲自赶来,我们看到他后向他要求,无论如何不能叫这两个奸夫淫妇把帮规破坏干净,好歹也要在此时把他们处治了,以除后患。只可惜吴青,凭那样铁铮铮的汉子,竟自一变他过去那种刚强英勇之气,竟被那女屠户一手毁得身败名裂,真叫人恨死。”

那乌鸦嘴舵主焦宏却冷笑一声道:“胡舵主你还不明白么?这就叫英雄难渡美人关。海鸟吴青凭他是铁打的汉子,也架不住女屠户陆七娘那一团魔火烧炼。和他们在芦河驿相遇的时候,我早就看出来他们的修道不正,那女屠户竟自花言巧语地一味蒙骗我,那时我只有一个人,就是看出他一些破绽来也无法下手。你看那海鸟吴青过去的行为,正是如今被女屠户这引诱,已坠入迷魂阵中。我当时若是揭穿他的丑态,他定要翻脸和我动手,我又何必吃那种眼前亏。现在我们应该一面办理这手底下的这件事,一面留神他俩人的踪迹,那时遇上他们就不能叫他们再走开。我真怕他们万一逃奔关外,找个隐秘地方一忍,那一来他们可就称心如愿了。”

刑堂舵主胡灿道:“依我看,在山海关口必须安上暗桩,倘若是他两人真个出关逃走,也好暗中跟缀他们。”

他们方说到这儿,追云手蓝璧似乎听得一些声息,似乎房上有人,赶紧一纵身隐到墙角暗处。就在这时,从西房上飞纵下一人,一身疾装劲服,身手十分轻快。到了上房门口,屋中似乎已经觉察外面有人到来,里面喝问:“什么人?”

外面来的这人自己报名字道:“临榆舵下弟子侯元。”说完已经拉门走进去。

追云手蓝璧仍然伏身不动,听得此人进到屋中并没往里走,站在屋门口说道:“香主请众位老师傅们赶紧预备,现在已经得到弟兄们的报告,那姓辛的师徒,今夜定然要赶回驻马坡,叫老师傅们赶紧收拾好,这就要出发动手。无论如何,今夜不能再叫那姓辛的逃出手去。”

此人说完话,立刻转身出来,他不更往房上翻,却从这院中东面小门走出去。追云手蓝璧听得真真切,分明是双掌镇关西辛维邦师徒二人尚没落在他们手中,此际还算没把事情完全耽误了。今夜巧得帮匪的踪迹,真可以说是天意该当了。这房后面潜伏的那人,自己尚没辨清,趁此时正好仔细看看他何许人。

这时房中一片换衣服,带兵刃之声,追云手蓝璧纵身蹿到西房,转奔后面,再看伏身在后面的那人,已经踪迹不见。追云手蓝璧自认为此人绝不会就离开这里,才要向这宅子后面搜寻时,突然觉得背后有暗器的风声,向着脑后而来。蓝璧赶紧往下一伏身,这支暗器从头顶上打过去叭哒的落在房坡上,就是一块石灰片。蓝璧一拧身向西北角墙头这边扑过来,因为早已辨清他是伏身在那里。赶到追云手往墙头上落时,一条黑影凭空拔起,已经翻过这所宅子去。追云手蓝璧历来也是不服人的,暗中这人对自己颇有戏弄之意,焉能任他逃去,遂跟踪下来。前面那人直扑农田中一条极窄的小道。追云手蓝璧见他那种夜行术的功夫十分轻快,自己把轻身术尽量施展之下,和此人总是相隔着三四丈远,就是追不上他。追云手蓝璧在这荒郊野地跟踪此人,约莫出来有二里之地,一看眼前的形势,远远有一段山岗子,山冈下散散落落有二十多户人家。前面那条黑影已经扑奔了山冈下,追云手蓝璧赶到切近时,那人竟自又失踪影。蓝璧十分愤怒,想不到江湖上行道二十余年,今夜在临榆县竟要栽这么大跟头,这可未免有些太冤枉了。蓝璧一面打量眼前那所住的人家,一面还要搜寻那人的踪迹。

追云手蓝璧,一怒索敌踪,竟与活报应上官云彤、要命金七老相遇;夜追女屠户,四侠榆关斗帮匪,设神坛,欧阳尚毅立誓缉淫孀;女屠户被擒献神坛,这些事实全在今后叙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