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来的人正是蓝和。矮金刚蓝和道:“你别把事情看轻了,这班帮匪往这趟路上来的,前后已有三拨了,大约还要有后路。凤尾帮在十二连环坞未瓦解前,他们虽往北五省扩展势力,可是久在大河岸北,再往东就没有他们多少人了。他们也是有计划,把山东沿海一带,直到山海关也分布开他们的分舵,可是没容他们这种势力推过来,就已经瓦解冰消了。何况这一帮海面上也有盘踞之人,也未必容他们任意地发展势力。现在帮匪们在连番失利,已经快全部消灭之下,竟自派出这么多人来,他们实是有重大图谋无疑了。所以从在冀南起程之后,在路上就遇见了河南的帮匪,今日更探听得凉星山一带总管十一舵的总舵主追魂叟酆伦,他带着匪羽已经在前站奔这条路儿来,我只想他定要落在这三星镇。此人你也听说过,我们掌门人把他们的总舵给挑了,连女屠户陆七娘全不能立足,不想这个恶魔又在这里现身。可是我现在把这三星镇给搜寻遍了,也不见他们的踪迹,想这帮匪徒们绝走不远,大约连夜赶下去了。”

追云手道:“不错,我进三星镇后,见他们是骑牲口下来的,没在这里落住,他们要连夜赶下一站,已经早离开三星镇了。”

矮金刚蓝和道:“方才在这店房中出来的这个人,我在路上也会过他,这也是河南省的帮匪。他们这情形,分明是全要赶到临榆县对付那辛老镖头。看他们这种情形,恐怕这位老英雄也是早有提防、早有布置,才值得他们这种大举的下手,主要的人定是他凤尾帮内三堂的人物了。我们既受掌门人所托,更兼老镖头以血心交友,在清风堡绿竹塘既落了嫌疑,入十二连环坞的时候,又被天南逸叟武维扬囚禁起来,险遭陷害,更和我们不欢而散,对于我们这方面落个劳而无功。现在凤尾帮那边,他们龙头帮主武维扬更认为他这师兄是引狼入室、卖友求荣,把老英雄岂不冤死。我们若再叫他遭了凤尾帮的杀害,我们在江湖道上还称得起什么侠义。现在事不宜迟,我们要赶紧地下手对付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走在他们后面。”

追云手蓝璧道:“蓝老二,你不用这么担心,就凭这群猴儿崽子,他们还能翻得出咱们手去么。”

矮金刚蓝和道:“大哥,不要看得这么容易,双拳敌不住四手,好汉全架不住人多呢。”

追云手蓝璧道:“少说废话,我们此刻比画上看。”

矮金刚蓝和道:“大哥,你现在打算怎么样?”

追云手蓝璧道:“我打算现在先和他们招呼一下。”

矮金刚蓝和道:“我看你不必费这种事,前站人家可赶下去了。我们应该先追上那追魂手酆伦,那个老贼可是有名的手黑心狠,不能放松了他。”

追云手蓝璧哼了一声道:“倒也对。他们骑牲口,大约四更左右就可赶到黄龙驿,蓝老大脚底下比你还快一点儿,我看把那两个交给我吧。”

矮金刚蓝和道:“蓝老二比你慢不了什么,好,就依你,我坠着这群猴崽子,也看看后路还有什么扎手的人物。”

追云手蓝璧道:“随我来,蓝老二,先叫你省些事,在我住的那屋中正可听听他们的计议,我取了我那点家私就立时起身。”

这老弟兄二人一同翻进元和老店。这燕赵双侠二人,像今夜在三星镇店房外这么商量着讲话,还是真少有的事,他们从来是不会说到一处的。

追云手蓝璧引领着矮金刚蓝和蹑步轻足来到房中。这追云手蓝璧他可不敢再耽搁,用手向旁边的板墙上指了指,提起小包袱,仍然悄悄地出了屋,翻上店房,纵跃如飞,离开了三星镇。到了野外荒郊,把小包往身上一背,一下腰,施展功夫,行走如飞,脚底下是真快。这位老侠客为朋友真是丝毫不敢松懈,冒着风,顺驿路,这一气就走出二十余里,在那荒郊野冢间,不过是略为歇息,跟着又起身忙紧赶,要在五更前赶到黄龙驿。一来免得误事,二来也怕二弟蓝和笑自己无能。他绕着荒村野镇,好在这种深夜疾行,丝毫不用顾忌。三更已过,燕赵双侠虽全走过关东道上,在这种时候,小心方能够辨别所到地方。追云手蓝璧正往前紧走着,见前面是一片较大的村庄,这位蓝大侠凡是遇到有人家的地方,反而远远地躲开,因为这片村庄紧挨着道路的北边。追云手遂避到这条土道的南边,从树林子下面过去。哪知刚到了这树林子前,突然听得里面有了人声,这可实在是怪事。追云手蓝璧不由地把脚步缩住,耳中更听得马蹄子不住地在翻动。追云手蓝璧因为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太以为离奇,自己把身形用树干隐住,往里查看,只是树木很多,看不见发话的人及那牲口在什么地方。轻着脚步,穿着树木往里试着探察,走进三四排树木,才看到里面竟有三人两匹牲口。这里是一个大家的坟地,牲口拴在花墙子前,那三人全坐在地上。虽然在黑暗之中,已看出内中一个正是三星镇所见的连鬓胡须的匪徒,也正是二弟所说的凉星山上的总舵追魂叟酆伦了。

蓝璧十分奇怪,他们骑着牲口,竟会在这里停留住,他们全是紧赶行程,这里又多了一人,恐怕是更有意外发生,我倒得听他们讲些什么。追云手蓝璧隐身树后,仔细听时,先是那追魂叟酆伦带着十分愤怒的声道:“当日我们河南省凉星山总舵被挑,虽说是淮阳派掌门人和那西岳派老尼,以及乾山归云堡万柳堂本领高强,我们不是他们的敌手。可是总粮台就那么轻轻被他们搜寻着,总粮台的陆舵主和我几乎死在他们手中。我就认为本帮中有些吃里爬外的把我们卖了。当时我就发觉卢茂田这匹夫,他颇有叛帮背逆、惜命泄底之嫌,被我赏了一镖。他果然是怕死贪生,从那时逃走也还情有可原,想不到他这么个坛下效力之徒,也敢背叛凤尾帮,投到淮阳派清风堡绿竹塘隐匿了多时,我倒早已把他忘掉。酆七爷一生最恨的,就是这种反复无常、吃里爬外的小人,这种行为,他不够闯江湖的男儿汉。我们弟兄虽则这番失败,刀落在脖子上也还是铁铮铮的汉子。这正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该看他遭报,竟会在这被柳舵主你遇上。我们事情虽然紧急,倒也不能放过这匹夫,任凭他归附到淮阳派门下活下去。柳舵主,那他所住的地方你可探得明白?”

旁边一个人三十上下,瘦小身材,说话的口音完全是河南一带声调,他答道:“七爷你自管伸手除他,不会错了。这是本帮祖师爷保佑,我被奉派到这条线上,怎么也想不到会遇上他,真是命里该当。他初入本帮,本是我宣河舵收录,后来因他报解支领粮饷,常到凉星山总管粮台陆舵主那里,陆舵主见他忠实可靠,竟把他留在凉星山陆家堡效力,哪知道又毁在他那里。我从昨天赶到这里,已是黄昏时候,想到此地先歇息一下,一打听这里地名叫黄土坡,又没有店房,只有卖饮食的地方。我在这里进饮食,想连夜赶到黄龙镇,再赶下前站去。突然看见他提着一个菜篮子,正从一个店铺里出来,我看见了他,暗中跟着他,在这黄土坡北后街一条小巷内,我看他走进家中。向附近一打听,说正是卢茂田,他家中父母妻子全有。只为和他们的同族弟兄为财产争执,打伤了人,畏罪逃生,整整去了四五年,这才敢回来。其实他那时就是不走,也不是什么滔天大祸。这几年的工夫,他出门在外倒学了一身本领回来,在这黄土坡上已然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了。”

“我们听那人说明白,遂没离这里。我认为这趟路上是我们弟兄被派到临榆县必经的道,只我一人动手,恐怕落了嫌疑,说是我和他有私仇,所以我从今夜天黑了以后,在道上插了香阵,只要有本帮弟兄由此经过就不要停留。想不到竟会遇上七爷,正是这小子遭报的日子到了。我们无论如何,总要保全我们本帮的家法。七爷你来主持,把这吃里爬外、叛帮背教的弟子早日消灭了,免得叫别的人不服,认为我们总舵老头子势力稍一败,就不能再振帮规管束舵下弟子了。”

酆伦道:“很好。收拾他还不容易吗?”

跟他一块儿来的几个帮匪招呼道:“马舵主,咱们今夜把卢茂田先祭了祖师,为我们这趟差事开个吉利。”

和酆伦同行的帮匪,正是他所掌管的沙河舵主马龙骧,也正是三侠下江南时,挑他江南七舵,红土坡被打入染房绿染缸的那帮匪。他这几次吃过淮阳派、西岳派的大亏,更兼追魂叟酆伦是个凶狠奸恶的人,尤其是对于所统率的弟兄严厉异常,遇到这事他哪能放过。马龙骧道:“七爷,我们去取他,这两匹马怎么办?”

追魂叟酆伦道:“更深夜静,路上已经没有行人来往,把这座坟茔的木门撬开,牲口拴在里面谅无妨碍。”

这一帮匪徒立刻站起,他们奔向木栅门前,一抬腿把两扇门踢开,把树干上的牲口牵进去,跟着翻出来。追云手蓝璧双臂向上一扬,身躯拔起,已经抓着一个树枝子悬在上面。追魂叟酆伦、宣河舵主柳森、沙河舵主马龙骧全从追云手蓝璧悬身的脚底下走过去,他们丝毫没有觉察暗中已有人监视他们。追云手蓝璧容他们三个匪徒穿过去,奔了他们所说的那黄土坡村庄,自己轻轻落在地上,望着他们的背影,冷笑着自言自语道:“猴崽子们,把这杀人放火看作家常,我师兄鹰爪王凉星山义释卢茂田,既已打发他到清风堡绿竹塘效力,怎的还叫他离开那里?他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可是这种改过自新、回心归正的人,我怎能再叫他落在帮匪的手里,死在他们刀下。这群猴崽子,被蓝老大撞上,算是丧门神照命,我倒要摆治摆治你们。这两匹牲口我先给你们挪挪地方,谅还不至于误事。”

追云手蓝璧纵到了木门内,见那匹牲口拴在一对翁仲上,他来到近前,把缰绳解开。酆伦所骑的那匹枣红马,竟有些不肯叫蓝璧动弹,立时挣扎起来。追云手蓝璧喝道:“好畜生,连你也有了匪性,我叫你挣扎。”

说着掳住了嘴环,伸手向这牲口左肋下一掌戳去,这匹牲口立刻浑身战抖,再也不能挣扎。追云手蓝璧把两匹牲口的缰绳提到一处牵出了这座墓地,却往来路上倒退了下来。隔开一箭多地有一片枣林,地上的荒草也多,蓝璧把这牲口拴在枣林中,这才翻身出来。好在相隔不远,更听他们说出卢茂田住在这黄土坡北后街小巷内,这是容易找的地方。于是辨着方向,从各处民房中沿着靠庄子边上,往北面上搜寻过来。追云手正往前搜寻,看见不远隔着四五处草房屋顶上有黑影闪动,追云手蓝璧急忙矮下身躯,仔细看时,见离开那条黑影不远,当真有一人正在矮着身子伏在房上,跟着这两人全翻下房去。追云手蓝璧到卢茂田所住的家中,只见下面的房屋不多,三间上房、四间厢房,全是老房子了,屋瓦多半残破。追魂叟酆伦、宣河舵主柳森、沙河舵主马龙骧全落到院中,那柳森已经到了上房的窗下,他已经把窗纸点破,蓝璧知道这正是他们下手之地,轻蹬巧纵追了过来。到了近前,用房坡隐蔽着身形,向下查看时,这里正是他们所说的北后街。

柳森往里看了看,回身向站在院中的追魂叟酆伦低低地说了一句,那酆伦似乎点了点头。这时,宣河舵主柳森竟自翻身到窗下,猛然向窗户上一掌击去,窗户已经散开,声音很大,屋中男女立刻齐声喊叫,并且还有一个孩子的声音。这柳森击破窗户之后,也退到院中,向屋中高声大喊:“卢茂田,还不滚出来,叛帮背教、吃里爬外,你还会逃出祖师灵光之下么?”

屋中一个男子,先是一声惊异的呼声,跟着却大笑一声道:“外面敢是本帮的弟兄,你们竟能找到这里,很好,我这就出去。”

他这院上房三间,一明两暗,东间有一个老婆子的声音道:“茂田,你不要胡闹,好汉爷要什么我给什么。我一个穷人家,任凭叫人家拿吧。”

卢茂田在屋中已经穿好了衣服,却隔着屋子说道:“娘,你不用管,这是我的同事,找我来的。”

他一边说着,就往外闯,堂屋的门还关着,他在开门的功夫,他的女人彭氏听到丈夫这种话,觉得另有别情。隔着窗户往外看时,已经看见有三个人在院中,全各自提着兵刃。彭氏吓得跳下炕来,赶到堂屋中,把卢茂田抓住道:“你干什么去?”

卢茂田断喝道:“不用你们管!你们不用出去,没你们的事。”

彭氏已经看出来,这绝不是盗贼行抢,分明是寻仇报复,她说什么死也不放手。卢茂田自知不出去是不行,他老娘已年将八旬,也听到情形不好,摸着黑往堂屋奔,把炕前的小凳子、油灯、便盆全都撞倒,响成一片,老婆婆抓住门框,算是没摔倒下,挣扎到了堂屋中。卢茂田心疼老娘,要等她到了近前,自己就不容易再出屋子了,只得狠着心肠喝了声:“你撒手。”猛然把彭氏推倒地上,把门拉开,一抬腿,把风门子踢出去,纵身出来,一看院中这三个帮匪,自己就知今夜算死定了,休想再逃出他们手去。

这追魂叟酆伦就是自己的追魂要命人,当初凉星山从他手中逃出活命,自己蒙淮阳派掌门人鹰爪王开恩释放,资助我盘费,叫我逃到清风堡绿竹塘暂避一时。只为自己待了数月之后,心中悬着家中老母妻子,数年未归,现在脱出凤尾帮,投入淮阳派门下,从此做了好人,回家也觉脸上光彩。所以向副堡主徐道和请求回家看望一番,一两日后定然返回清风堡,情愿永远在这里效力。回家之后,老母还健在,妻子无恙,儿子已经八岁了,心里很是高兴,家中本有些田产,过去跟族人争执的事,经五六年的工夫,再也没人提了。他母亲对于他回来,再也不肯放他走了。卢茂田也觉着一个做儿子的把这么大年纪的娘扔在家中不管不顾,实是良心有愧,虽觉着不赶紧回转清风堡绿竹塘,实在辜负了鹰爪王一番恩放之意,打算在家中多住数月,看看母亲的身体还是照样的结实,自己再婉转着说。劝来劝去,哪又想到自己住在这偏僻的地方,对头人竟找上门来,这真是命里该当,生有处、死有地,还是不应该落个外丧鬼,而死在家中。自己明知道跟他们动手,三人中哪一个也比自己高得多。追魂叟酆伦,这老贼本领大,手底下又黑又辣,反倒要多找些痛苦,更盼望着不把老母妻子连累。好汉做事好汉当,遂即前迎过来,狂笑着说道:“酆七爷,我这小地方,竟劳你七爷的大驾,我卢茂田这种小卒可真有些不敢当。七爷,我不叫你费事,请你把我带到哪个坛口处置,我痛痛快快跟你走。事到如今,我是毫无办法,好汉做事好汉当,这总够朋友了吧。”

追魂叟酆伦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卢茂田,你自己明白很好,叛帮背教的不止你一人,不过办这种事的全得够人物。你这种在坛下效力的牙光,也敢这么对付本帮,我就不信你有这么大胆量。所以我早打定主意,哪时遇上你,我先把你的心拿出来看看,你怎的竟敢安这种心,使唤这种手段。卢茂田,七爷慈悲你,这趟线上没有本帮舵口,现在立坛也太费事,七爷还有要事在身,更不值得为你这小卒耽误大事,我就在这里慈悲你吧,你还不给我跪下。”

这时,卢茂田倒身跪下,他身后竟有两人哭着叩头求饶命,正是他老娘和妻子彭氏。卢茂田回头略看了看,向酆伦说道:“七爷,凉星山的事我已经不再分辩,落在你手中,就全凭你处置,也就很说得下去了。我身份虽小,按帮规说,我还有直辖舵在,就是不能亲自开坛,你也得把我带到别的坛口上,好领受祖师爷遗留的帮规。现在咱们讲不清,我只求你跟我结个鬼缘,让我离开家中,就是把我碎尸万段,也决不怨恨你七爷。你看,做了帮匪不是出家的和尚,谁都有父母妻子,我这么大年岁的娘、年轻的媳妇、八岁的孩子,我自己做了祸事自己承当,你就忍心叫我在一家人面前血流满地么?七爷你多开恩吧,请你把我带出村外,我至死也感激不尽。”

追魂叟他好似铁打的心肠,哪里肯听卢茂田的请求,冷笑一声道:“酆七爷偏不要你称心如愿。”

这时,那宣河舵主柳森呵斥道:“姓卢的,你栽了,现在在七爷面前说这种现世话有什么用。小子,你还不跪下。”

卢茂田听到柳森从中帮火加油的话,把眼一瞪道:“姓柳的,赶尽杀绝、下井投石,你不嫌伤天害理么?凤尾帮已经全帮覆灭,你们还到处逞凶,姓卢的不过比你们早死一时,你跟我姓卢的还充的哪门子好朋友,我没有把你这舵主放在眼内。”

那宣河舵主柳森厉声呵斥道:“卢茂田,到现在还敢在你柳舵主面前这么发威,你难道不怕宣河舵主手段厉害么?”

沙河舵主马龙骧向柳森道:“到现在他还敢不听七爷的命令,咱们先让他躺下吧。”

这两人往前一凑,左右同来向卢茂田用刀一晃,各自抬腿向他身上踢来。这卢茂田并不软弱无能,因他们来的人多势众,自知动手是绝逃不开他们手下。此时见两人全扑过来,他已经倒着往后一纵,竟退到上房屋门口,柳森、马龙骧两人这一脚踢空了,越发大怒,那柳森喝道:“卢茂田,你敢不受帮规处治,我叫你零碎死。”

这时卢茂田的老母和他妻室彭氏,竟自从地上爬起,想护着卢茂田,被那宣河舵主柳森蹿到这娘两个身后,伸手把彭氏的发髻抓着,往后一带,一抬腿,先把老婆婆踢倒地上,彭氏也被他踢出数步去。卢茂田此时见老母这大年岁被自己所累,却从宣河舵主柳森身旁蹿过去,跪在地上,向酆伦叩头道:“酆七爷,我求你开一线之恩,把我带到外边处置。谁无父母,谁无妻子,我一人叛帮背道我一人当了,我不能连累父母妻子,七爷你开恩吧。”

柳森、马龙骧二次扑空,这时再扑过来,两人各用刀背向卢茂田身上招呼了两下。卢茂田虽是手按着地,竟把脸撞在地上,依然是哀求他们道:“柳舵主、马舵主,不必再赶尽杀绝,求你们给我留一线生路吧。”

这时,追魂叟酆伦却厉声喝道:“卢茂田,你既知道犯了重大帮规罪不容死,如今遇到七爷手中,你一见面就该叩头认罪任凭处置,你还敢叫我依帮规立坛清理你这叛徒?我倒是想答应你的要求,可是话出在你口里,酆七爷就是不听你这一套,我只问你领罪不领罪?”

卢茂田此时也是声色俱厉地惨呼道:“帮规虽严,也不能不近人情,我没有非分的要求,酆七爷你竟不能网开一面,我卢茂田做帮中叛徒,但我不愿做人世间的逆子。酆七爷,帮规中第二条是什么?怎么七爷你竟不答应我的要求,凤尾帮中也不要不孝之子。”

酆伦立刻恶狠狠唾了一口道:“卢茂田,到现在还在你七爷面前讲十大帮规、十大戒律。你心中早有帮规两字,你也不敢这么吃里爬外了。”

这时,卢茂田的老母爱子心切,他的妻室彭氏也夫妻情重,竟不顾生死地爬起来扑了过来。那老婆扑到卢茂田身上,哭着说道:“这位好汉爷,你可怜我八十多岁的人吧,饶他这条命吧。”

那彭氏却叩头说道:“七爷,我丈夫犯了死罪,我情愿替他一死,叫我婆母入了土,我仍生生世世不忘你七爷的大德。”彭氏竟自往地上叩头哀求。

卢茂田此时比死还难受,自己咬紧牙关,一回身向老娘道:“娘,你算没养我这儿子,不必再求,没有我的活路了。”

他说着这话,一咬牙把他老娘的两手推开,用力往后一推,将老娘摔在地上。那柳森又把彭氏的发髻抓住往旁一摔。卢茂田猛然蹿起来,从追魂叟酆伦的身旁纵出去,飞奔东厢房南头的墙角,拼着命往起一纵身。这是一个矮墙头,卢茂田虽是练了几年功,他的轻身术可差得多,此时在不顾生死之下算是把墙头攀住。

那追魂叟酆伦、宣河舵主柳森、沙河舵主马龙骧哪还肯叫他走开,竟自怒喊了声:“好小子,你还敢逃命,看你能逃到哪里?”

在这暴喊声中已经全蹿上房来。那宣河舵主柳森是从他身后追过来,东房转角这是很狭的地方,也只容一人施展。这柳森他见卢茂田身躯已经翻到墙上一半,这匪徒手下也是真快,他往起一纵身,喊了声:“下来吧!”一纵身,刀尖子正向卢茂田的后胯上扎去。他是纵起探臂扎卢茂田,刀尖子已然捅到,猛然“叭”的一声,一片瓦正打在柳森的手腕上。他身躯悬着,没法躲、没法挡,刀也出手,人也掉地上,腕骨已伤,疼得他哎呀怪叫道:“好小子,还敢暗算我。”

追魂叟酆伦、沙河舵主马龙骧全已经追到近前,卢茂田已努着力翻出了墙头,落在地上。可是酆伦、马龙骧也全跟踪而下。卢茂田他是没想逃命,只为是离开老娘妻室的眼前,不叫他们看到自己身首异处。他落在下面,只往前跑出几步去,也正是这小巷外的街上。追魂叟酆伦脚底下快,已追到他身后,也是想先把他扎躺下,要下凶狠的手段把卢茂田肢解了,问他的口供。刀递出来,脑后的风声到,酆伦一翻身,用刀往后一挂,叭的一声,又是一片瓦撞在墙上,他们这才知道暗中还有人,酆伦招呼道:“马舵主,你别叫这小子跑了,他暗中还有同党埋伏呢。”

瓦片分明是由房上打来,酆伦仍然拧身蹿上来,只是房上没有一些踪影,只有卢茂田的街门“哗啦”一声,门已鼓开,一人闯出来,正是宣河舵主柳森,他右腕受伤甚重,想往房上纵全不成了。他左手提着刀,把街门拉开,一心想报仇,要亲手给卢茂田几刀以解恨。这还算卢茂田家门有德,院中的婆媳两人全已连急连痛心晕倒地上,倘若他翻回去,毫不费事,婆媳两人就得送命在他手中。这也不是他心软没想到,一半还是惧着追魂叟酆伦,恐怕他怪罪下来,此人是翻脸无情,所以他也紧追出来。

卢茂田闯到街心,马龙骧已经跟踪赶到,举刀向他肩头上劈来,刀才抡起来,对面的房顶上又是一声喝打,马龙骧再想闪身已经来不及了,这一下正打在他的骨环上,右手往后一扬,立刻一条右臂酸麻,手上无力,刀也撒手。追魂叟酆伦扑到房上,查看不出暗算的人,二次翻下来,见马龙骧又已受伤,他咬牙切齿脚下用足力,往前一拧身,已到了卢茂田的背后。卢茂田也想逃开,可是脚底下没有他快,已经被他追上。那追魂酆伦喊了一声:“我看你还往哪里逃?”手中的锯齿刀竟向卢茂田背后扎来。

卢茂田业已觉得他的刀尖子点到了脊背,就在这时,忽然面前一阵风扑到,一条黑影好快的身形,他连人的相貌全没看清,被人突顺手牵羊往前一带,卢茂田踉跄地撞了出去。追魂叟酆伦分明这一刀已然扎上,忽然卢茂田逃开,眼前现身的也正是破坏他们这场事的人,他身形瘦小,手中又没有兵刃。追魂叟酆伦他哪还管来人是谁,掌中刀往外一展,“凤凰展翅”,正向追云手蓝璧的脖颈削来。好厉害的手段!追云手蓝璧往下一矮身,缩顶藏头,口中却喊着:“好猴崽子,你敢跟我老头子行凶。”立刻双臂一分,竟向追魂叟酆伦右臂上点来。追魂叟酆伦并非弱者,虽还没辨清来人,但这种躲刀递招之手法,分明是一个能手。他趁着往右用力之势,右脚往后倒退顺势一滑,一个翻身,已经倒转过来,遂用“怪蟒翻身”拦腰斩。这酆伦是力大刀沉,刀锋劲疾。追云手蓝璧左掌点空,追魂叟酆伦这一变招,蓝大侠已经腾空而起,旱地拔葱,往上拔起来七尺多高,下来已经落在他身后,“乌龙探爪”,口中还是喊着“打”,照这追魂叟酆伦的脑后击来。酆伦往前一抢步,一斜身,手中的锯齿刀猛地一个倒卷帘式,已经翻回来,往蓝大侠的右臂上便劈。

追云手蓝璧连被他递了三招,见这匪徒手底下非常厉害,喝声:“好猴崽子,你这叫恶贯满盈。”身子往下一杀,这次再不躲闪,他竟自见招封招,见式破式,挑、砍、拦、切、擒、拿、封、闭,完全施展小巧的功夫夹着淮阳派的点穴手,直奔他的穴道。掌法这种厉害,追魂叟酆伦虽然把全身本领施展出来,只是不能丝毫取胜,并且只走了六七招,已经把刀法散乱。可是这时那宣河舵主柳森从门口出来,因为腕骨被伤,酆伦下来动手,他竟悄悄地从黑影中顺着墙根转过去,已经追上了卢茂田。那卢茂田知道已经有人来搭救他,虽没有惜命之心,他也想脱过这一次劫难。可是帮匪竟不容他走开,在这种情形下,他可要拼命支持一下了。这时柳森已追赶过来,他右臂受伤不能动作,左手提刀猛砍,卢茂田虽没有他功夫好,尚还可以和他招架一时,并且口中也在怒骂着:“姓柳的赶尽杀绝吗?”

追云手蓝璧听到那边又动上手,心恨这帮匪们过于毒辣,手底下可加了力量,心想一不做二不休,除掉一个,多给江湖上去一个祸患。追魂手酆伦也是屡气之下想下绝情。正在追云手蓝璧一翻身时,他用刀虚往蓝大侠的背上一点,果然追云手蓝璧从右往左一翻身,把刀尖子让开半尺,用大手的二指往他刀身上一弹。追魂叟酆伦用的本是虚招,猛然往回一撤刀,他却是腕子底下猛然用力一拧刀柄,扁着刃身,右臂往外一斜,正往追云手蓝璧的右脚上横削来,这一招他变化得非常妙,式子非常疾,换在其他人不死必伤。哪知道追云手蓝璧身躯一缩,凹腹吸胸,脚下不动,只脊背微往外一躬,追魂叟酆伦的刃头正穿着蓝大侠的蓝衫前扎空。他这用足了十分力量,人跟刀是一块儿进,追魂手蓝璧一甩他的右手腕子,右掌错骨分筋,这一掌从他右臂下打来,那追魂手酆伦竟自一声惨叫,被蓝大侠往外一送,直把他掷出了四五步去摔倒在地,立时毙命。追云手蓝璧往回一斜,一个飞龙形式,飞扑过来。卢茂田此时已经被宣河舵主柳森左手刀连剁伤了两处,脊背血流如注,也正拼命地往前逃走,可是脚底下不给他使唤了,乡村的道路又不平整,脚底下一绊向前倒去。这柳森一声狂笑,他刀已抡起,这匪徒无论到什么时候也是阴毒,他竟向卢茂田的双足上剁去。追云手蓝璧已经落在他身后,一伸手把他左臂抓住,他还待挣扎,追云手蓝璧喝声:“猴崽子,我叫你自己报应!”右手把他握刀的手掌连刀柄抓住,往他项上一抹,扑哧一声,喉管已经给他割断,蓝大侠一抬腿,“乓”的一脚,连人带刀踹到墙角。蓝璧哈哈一笑道:“这才是报应临头。”赶到卢茂田身旁,见他已经醒转,正在挣扎着坐起,蓝璧已经到了面前,说道:“姓卢的,伤得怎样,活得了活不了?”

卢茂田叩头说道:“救命恩人,我卢茂田这条命算你赏的,虽有两处伤,我想还死不了。”

蓝璧道:“对,你不能死,家中还有不叫你死的人,你的血流得过多了,跟我回家。”

蓝璧伸手往他左臂下一架,卢茂田见个干瘦的老头往起提自己丝毫不费力,当时也因为伤口痛疼顾不得问姓名。追云手把他架到门口,心中也悬念着这一家福命如何,真是不敢断定,匪徒是三名,尚逃走了一名,倘若再回来动手,我老头子就毁了。

把卢茂田架到院中,追云手蓝璧这才放心。卢茂田的妻彭氏已经早醒转来,正跪在婆母身旁把她婆母扶起,连声地呼唤着。蓝璧放了心,向她们招呼道:“这位大嫂,你们不必害怕了,匪徒业已全行处置,卢茂田也死不了。蓝老大救你们全活了,快快把老婆婆扶进去,身上有伤痕没有?”

这位老婆婆只为年岁过大,惊吓过度,摔了两跤,并没受什么重伤。此时听到有人喊着儿子保住了性命,精神一振,颤巍巍地口中不住地念佛。卢茂田的女人彭氏被匪徒推了一下,倒是很重,此时关节和四肢疼痛异常,也因为丈夫已然不易保全性命的,如今有人救了全家,把自己一身疼痛全忘掉了。她把老婆婆架着先进东间,把老婆婆安置在炕上,自己赶紧找着火种,三脚两步闯到西间把油灯点起,儿子已经吓得用被蒙着头缩在墙角。彭氏赶紧招呼着把被子掀开,把他抱到东间,免得碍手碍脚。这时追云手蓝璧已经把卢茂田架进了屋中,把他放在炕中,只是卢茂田此时已经不能仰身子了,背后的刀伤很重,只能倒伏在炕上。这时他反倒一阵不能支持,晕厥过去。那彭氏已经跟了过来,向追云手蓝璧面前一跪道:“这位恩公,你可救了我们全家,我们得怎样报答你老?”

追云手蓝璧忙往后退了一步道:“哎呀!你可先别弄这些虚文浮礼,你丈夫虽然死不了,但伤势不轻。”

彭氏一听这话,立刻惊慌失色,站起来俯身炕前,向卢茂田招呼。在这种昏沉沉的油灯下,看到丈夫一身血迹,面如纸白,也听不见他呼吸喘气,彭氏招呼了声:“卢茂田,你怎么不言语了呢?”

彭氏认为丈夫已然不能活了,竟自失声哭起来。追云手蓝璧一生一世任什么不怕,只是怕女人的哭,急得他拱着手道:“卢夫人,敬请你有眼泪先留会儿,等他咽了气哭不好么?你这是成心和我老头子过意不去,你要是这么哭天抹泪,蓝老大只可走了。”

彭氏忙忙地拭泪道:“恩人,他还能活么?”

追云手蓝璧道:“你这人好麻烦,从一进门我就告诉你,不会叫你守了寡。赶急给我烧热水,我给他治伤要紧。”

追云手蓝璧口头这么刻薄无礼,那彭氏因为他是救命恩人,只是臊得脸一红,赶紧跑到厢房里去烧水。这里追云手蓝璧还是一迭连声地招呼:“快着点,没有干柴把门落下来,有什么算什么,反正要命重要。”

那彭氏也是心慌意乱,烧了半壶开水送来。追云手蓝璧叫彭氏倒了半碗水,找了个汤匙,从囊中倒出九转返魂砂、金疮铁肩散,把九转返魂砂给他纳入口中,用汤匙从唇边慢慢地给他灌下水,让药进入喉中,跟着叫彭氏用脸盆兑些温水来,用新棉花泡在盆中,追云手蓝璧叫彭氏取来剪刀,吩咐她把油灯端起,给照着光亮。追云手蓝璧把他的上面短衫从左边袖管剪开,把前胸后背全露出来。那彭氏看到丈夫背上的刀伤有五六寸长,肉全翻开,吓得她浑身颤抖,油灯几乎掉在炕上。追云手蓝璧伸手把油灯接过来,哼了一声道:“卢大嫂,你请向一旁,这些事你管不了。”

追云手蓝璧他是天生的这种诙谐性情,他倒不管是男是女,看到不顺眼的事,张口就说,绝不懂得避忌。他在接油灯时,把灯在彭氏脸上一晃,哦了声道:“卢大嫂,你怎么身上有伤么?你脸色为什么这样?”

彭氏已被追云手蓝璧申斥得倒退在一旁,此时听到蓝大侠这一问,哀声说道:“恩人,我被匪徒踢伤,只觉着疼痛,心中发热。一个女人家死活有什么妨碍,恩人你快救他吧。”

追云手蓝璧忙说道:“卢大嫂,我错怪你了,敢情你被匪徒踹伤甚重,你若再强自支持,这口中吐血出来,可就没法挽救了。”

蓝大侠赶紧把油灯放在炕边,把九转返魂砂的瓶子拿起来,向彭氏道:“赶快伸手来,我给你些药,快快服下去。你把那干净的布给我扯些,这里的事不用你管,你到那屋中歇息,一个时辰后淤血散开就不碍事了。”

彭氏也实在是不能支持,赶紧伸出手来,蓝大侠把九转返魂砂倒在她掌心一些,那彭氏趁着现成的热水,把药服下,给找了许多新布放在炕边,遂回到书房暂时歇息。这位淮阳派的成名大侠,在这种时候真是侠肝义胆,为了救卢茂田的命,那么古怪的性情,此时是丝毫不嫌麻烦,自己动手给他洗伤口、敷药包扎,整整地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收拾完了。

卢茂田服下去的九转返魂砂药力行开,他醒过来,身上的伤口处,全有淮阳派这种治伤的秘药,也把痛止住。睁开眼仔细地向面前看,仍然是方才在街口救自己的那老人。此时在灯下看见蓝大侠的形状,活脱脱的一个庄稼人,想不到他竟有这般本领,自己受到这么重的伤,他竟能把命给自己保住。这次能死里逃生,多亏遇到这位救星。这时觉得气也略微地足些了,遂以微弱的声音挣扎着说道:“这位救命恩人,我卢茂田一家全活在你老手内,还没领教尊姓大名?”

追云手蓝璧这时用手巾擦着手上的血污,向卢茂田说道:“我的姓名你先不用问,我只问你们,怎的竟这么样胆大包天,到这里送死,这次被我救了真是便宜了你。你是该死,清风堡绿竹塘是多么安定的地方?你自己身上的事自己还不明白么,你走到哪里,凤尾帮的帮匪谁能容你?”

卢茂田十分吃惊,带着惊诧的神色问道:“恩人,你老究竟是谁?我的事怎么知道这么清楚。诚如恩人所说,我是自己找死,请恩公你快告诉我吧。”

追云手蓝璧道:“卢茂田你好糊涂,在清风堡绿竹塘没有见过我,你也该听别人说过。你来到大河以北,若非是遇到我们弟兄手内,不然谁来救你。”

卢茂田惊呼道:“哎呀!原来你老是燕赵双侠蓝大侠,我卢茂田还算家门有德,不该叫我老娘这般年岁遭到这场灭门之祸。蓝大侠,我实在是后悔来不及了,我自从凉星山被淮阳派掌门人义释之后,蒙掌门人叫我逃奔淮上清风堡绿竹塘。我受这种再造之恩,本应该安心在绿竹塘报效,何况我在凤尾帮已经算是叛帮背教,他们决不容我在江湖上立足。只在清风堡绿竹塘住下去就安若磐石,可是我只为离家数年,临出走时又是惹下祸的。抛下了老母妻子,数年来未敢重返家门,我真不放心我老娘风烛残年。更兼我投入淮阳派门下,我也算弃邪途归正道,我这样回转家门,想象我娘如果尚在,虽则做儿的没有成名露脸回来,也觉得脸上有光。我更想着我入凤尾帮时就早已留了心,没敢把我的家乡住处说出来,这种小地方,凤尾帮更没有分舵,我想绝不会遇上他们。回到了黄土坡之后,见老母健在,妻子无恙,我竟在家乡留恋起来,自取杀身之祸。今夜若不是蓝大侠赶到,我卢茂田早已做了帮匪的刀头冤鬼。蓝大侠,我只要这次能够活下去,我重回清风堡绿竹塘,再不敢回黄土坡。”

追云手蓝璧听到卢茂田这番话,点头说道:“虽是你一时糊涂,险些造成杀身之祸。但是为得你孝心可嘉才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不过你要明白凤尾帮虽然瓦解,帮匪尚在遍地潜伏,你要赶紧回清风堡绿竹塘,才可以保住性命。你在伤痕略好之后,要赶紧隐秘着行藏,逃回清风堡。因为这次尚走脱了宣河舵主柳森,倘若再来报复,你就难脱毒手了。”

卢茂田道:“只是小人的老母妻子全留在黄土坡,我哪能弃置不管,何况我母亲那么大的年岁。我逃回淮上就再不能回来,置老娘的生死于不顾,只求保得我自己的活命,天良何在?”

蓝大侠道:“事情须要通权达变,你绝不能因为顾全着一时的良心不安,反把一家人的性命送掉。你自己先逃开黄土坡,然后再找一个至亲近友把你老母妻子送到淮上,定可脱开魔手。我现在不能尽自在这里耽搁,只是我走之后,你的伤痕未愈,也不能立刻起身,你要暂时躲开黄土坡,能否有至亲近友能容你暂避一时?”

卢茂田答道:“离黄土坡三里多地,有一个我远门的族人,他那里倒可以避些时。”

追云手蓝璧道:“事不宜迟,天光一亮你就立时起身离开这里吧。你的伤痕虽重,仗着已服九转返魂砂,更兼那铁肩散尤有特效,三五日间,你就可行动,千万不要耽搁。”

卢茂田道:“酆伦、马龙骧的尸身尚在街上,天亮后被人发觉,恐怕我还是脱不过这场伤人命的官司。”

追云手蓝璧道:“这些事你不用担心,我自能料理。”

这时,卢茂田的老娘和他妻子彭氏,全走进屋来,见卢茂田已经醒转。那么重的伤痕,只这短的时间,说话的声音和脸上的神色,跟一个时辰前判若两人。婆媳二人双双跪倒,向蓝大侠叩谢活命之恩,追云手蓝璧忙说道:“快快请起,蓝老大最讨厌这些无谓的礼节。你们婆媳二人要放明白些,现在卢茂田的性命虽已保住了,但不过后患尚多,天亮后快快找妥车辆,把卢茂田送走。你们婆媳二人收拾一切也离开家中,等到卢茂田的伤痕略好,赶紧投奔清风堡绿竹塘,能够到了那里,才算一家人逃得活命了。我要把那两个帮匪的尸身消灭了,我还要赶奔榆林关办我自己的事去。你们照我的话去做,绝无妨碍。”

蓝璧吩咐完毕,又给卢茂田留了些药,立刻离开他家中,把帮匪的尸身全给运到郊外,扔到树林中,让他们的尸体尚要一做野犬之食,这也是他们作恶江湖之报。追云手蓝璧离开黄土坡,趁着天还没亮,又紧赶了一程。东方发晓,已到了万龙驿。自己整辛苦了一夜,遂在驿中福安客栈落了店,打算歇息半日再行赶路。店伙才给开了一个单间,伙计打洗脸水泡茶的工夫,蓝璧突然听得窗下有人走过。可是这人一边走着,一边说话,只听他自言自语说道:“自己的事,眼前就有极大的难关,还不赶紧去办,反倒竟自在这里舒服。我看你去晚了,姓辛的落在人家手中,你还有什么脸活着。”

追云手蓝璧听这人说话是湖北的口音;更听到他分明是说自己的事,不由一惊。一纵身到了屋门口,猛然把风门一推,向窗前看时,只看见了一个人的背影向店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