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七娘此时万分悲苦,仇山头此番遇险,尚不知海鸟吴青准在哪里,这时一个女人投店,是多么使人可疑,若是这店家不肯收留,那只有连夜再赶一程了。一边走着,时时还疑神疑鬼的,怕那甘婆母女不肯甘心,和那活报应上官云彤万一跟踪赶下来,自己这条命,非断送在他们手中不可了。心慌意乱的已来到了一片镇甸外,不敢贸然地往前走,只见这个镇甸外有许多树木,足可以隐蔽着身子,暂时缓缓精神,打算好了一片话,好去投店。陆七娘往树林中走过不远来,蓦然从树林中飞纵起一条黑影,往这边扑来,女屠户猝惊之下,往旁边一纵身,操刀作势,就要动手。这时来人身躯往地上一落,突然发话道:“你怎么这时才到,好叫我担心,我在这里转了一个更次,再不来我就要赶奔仇山察看,你的驴呢?”女屠户陆七娘一听,是海鸟吴青,把刀往地上一掷,扑过去把吴青拉住,悲声说道:“我居然还见得着你,可把我苦死了。”淫荡凶狠的女屠户,此时竟自热泪直流,伏在吴青的肩头上嘤嘤抽泣起来,这一来倒把海鸟吴青给迷惘起来,抚着女屠户陆七娘的肩头说道:“你迷了路了,驴子也惊奔了,深夜中跑了这么远的路,这真委屈你了。不要难过,快跟我回店歇息吧,从今以后再不这么办了,死活咱们一同走。”
女屠户陆七娘抬起头来,向吴青脸上看了看,惨然说道:“今夜我是两世为人,死里逃生;没饱了毒蛇口腹,险些做了剑底游魂,那头驴子早就托生了。”这时云隙中寒月的光华,射下来正照在女屠户陆七娘的俊俏脸上,清秀的脸,笼罩着一片愁容,两道秀眉紧蹙着,两只水汪汪的眸子正注视着吴青,长长的睫毛正挂着泪痕。海鸟吴青看到她这种楚楚可怜的样子,把早日所感到她淫荡乖张的厌恶,完全忘掉,遂安慰着道:“七娘,你不用难过,不要怕,有什么祸事,我吴青还能替你承担。你把心肠放宽了,遇上了些什么事?把你害得这样可怜,快告诉我吧!可急坏我了。”女屠户陆七娘看到了吴青这样深情抚慰,惊悸忧抑的心情,略微舒展了些,这才把红砂谷遭遇的事,大致说了一遍。海鸟吴青也自心惊,忙拉着女屠户陆七娘的手说道:“我们先回到店中再说吧!这里不易隐蔽行藏,你今夜太危险了,那活报应上官云彤的那对离魂子母圈不易招惹,你所遇的那红衣女侠和那甘婆子更是厉害。”海鸟吴青说着,颇有点惊慌失措,忙把女屠户陆七娘扔在地上的刀拾起,自己拿着,向女屠户陆七娘道:“我就住在这镇里的福星店内,我落店时,就跟店主说明,我是有家眷的,因为中途去探视,随后赶来;等到了店门口,我仍从上面翻进去,悄悄回屋中,你再叫门,免得店家疑心。”女屠户陆七娘点头答应着,一同进了镇甸。
吴青和陆七娘全具有超人的身手,在镇甸中走着,丝毫不带声息。海鸟吴青从上面翻进了福星店,女屠户直扑店门口,略微等候。吴青进房的工夫,陆七娘把这店房附近打量了一下,这是他们走江湖应有的规矩,不论到什么地方,先要把出入的情形全加以仔细的留意。陆七娘见这镇甸是一条东西的长街,店是坐北向南,虽是一个小客栈,看这镇甸上铺户很整齐,这时已是五更左右,静悄悄的长街,绝无人迹,只有野犬不住地狂吠着。女屠户这才叩打店门,招呼了好几声,里面店家带着十分不高兴的声调说道:“谁叫门?这里没有房间了,请你到别家去吧!”
女屠户暗骂店伙,可恨的东西,这不是明白嫌麻烦不愿开门,有房间你也说没有。遂捺着气说道:“店家开门吧,我们已有人住在这里了。我是探亲迷路,直到这时才找到这里,有个姓吴的客人,在这里住下了吧?你招呼他一声就知道了。”
店伙一听这陆七娘的语声,他也把语声和缓了许多。一边开门,一边答应着道:“你老怎么这时才来?那位吴客人等你多半夜,大约这时才睡下。”
店伙口中答应着话,已把店门开开了,拿着一只灯笼照着陆七娘走进来。
海鸟吴青借着店灯光从上房第四号房间走出来,向外问道:“伙计,可是找我吗?”
店伙道:“你老来看看,这位堂客多半是找您的。”
海鸟吴青借着店伙的话风走了出来,向陆七娘招呼道:“你可把我急死了,怎么会到这时才来?一个女人家深更半夜,难为你怎么找来的。”
女屠户陆七娘道:“这可有什么法子,把路走错了,还是花了两吊钱,雇车子方才找到这里,若不是找到了车子,只怕天亮我也来不了呢。”
两人是一打一托地走进屋中,店伙侯二见女屠户一举一动和平常妇女不同,他要看个明白,不打招呼,径自跟了进来。为的是在灯光下可以仔细看看,总可以看出是怎么个路道来。吴青是个老江湖了,早把女屠户陆七娘那把翘尖刀藏起来,此时见店伙贼眉鼠眼地跟了进来,遂说道:“侯伙计,叫你这么辛苦,太叫我们过意不去了。出门人真是不易,一个女人家走在路上处处是不方便的,我们再往北京城走,还不知要受多大罪呢?”
店伙计侯二一边偷眼打量着女屠户,一边搭讪着随问道:“客人要用什么,只管言语,凡是照顾到小字号的,全是财神爷,说不到辛苦。这位奶奶呢,用什么吩咐一声,灶上火虽是封着,一穿铁条就上来,吃什么我去做。”
海鸟吴青道:“不用了,昨晚就是预备两人吃的酒食。你看,那不是还留着了么?灶上有开水,给拿来就行了。”
店伙侯二答应着,往外就走。女屠户陆七娘望着吴青皱了皱眉道:“侯伙计,你别走。”
侯二回身站着,问道:“你有什么事?”
女屠户陆七娘把桌上吴青放的两串钱,拿起一串来,向侯二道:“深更半夜叫你辛苦了半夜,把这串钱拿去,买杯酒吃吧!”
店伙侯二满脸堆笑,把钱揣在怀中,匆匆走了出去。
海鸟吴青低声向女屠户陆七娘说道:“我看这小子有点找死,你怎么还拿钱买他的账?”
陆七娘冷笑道:“这个话用不着你说。这小子是看我们路道不正,怀着不良之意,想找些临时便宜。若在平时,我早就收拾他了。无奈现在的情形不对,这种小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被他信口开河,在店内任意胡乱宣扬,若暗中还有追踪我们的敌人,这对我们太不利,用这几个小钱把他的嘴封住。我们眼前的事,犯不着和这种东西怄气,你想是不是?”
吴青道:“现在真便宜他了。”
说话间,侯二的脚步声响又从外面进来,他提着一把铜壶,端着一把很细的紫砂壶,把铜壶放在地上,把紫砂壶放在桌上道:“我用木柴把水烧沸了,给你们泡了一壶茶,这算是我的一点心。”
陆七娘点点头道:“谢谢你,叫你多辛苦了,你歇息去吧,这里没事了。”
侯二这才转身出去。女屠户陆七娘和海鸟吴青细叙红砂谷所经所见,直到天明才沉沉睡去。已经到了辰时光景,一片吵嚷之声把这一对野鸳鸯惊醒。听得院中一个南腔北调的口音说话声,明知是学着江南口吻,但终是掩饰不了他那冀辽一带的口音。只听那人道:“你这店家真是欺负人,顺情顺理地让我找一个女人,于你们丝毫没有纠缠,你若这么成心耽误我的事,叫她从这里再跑了,店家不怕你着怒,你可有些损德了。我为这个背夫私逃的女人跑出一千多里地来。好容易寻着一点影子,再要叫她逃出手去,非跳河上吊不可。”
接着听那侯二带怒道:“你这人大概是半疯,大清早起,谁别搅和谁。已经明白告诉你,这里没有单身女人,只有三个带家眷的,就是没你说的那种女人。我这房子虽少,全住的是规矩商人,我没有那么大胆子。你这不是成心找我麻烦吗?我忙着呢,没工夫陪你了。若认定你的女人在这里,你自己去找。”
女屠户听外面的情形不对,立刻掩着衣服奔到窗前,就着原有破窗孔,往外一看,吓得玉容失色。回头向吴青点手,吴青刚要问她什么事,女屠陆七娘用手指在嘴唇上一按,示意吴青不要出声。吴青走到窗前,女屠户附耳低声说道:“他来了。”
吴青从窗孔往外一看,也自惊惧异常,来人正是那活报应上官云彤。自己和陆七娘如同釜底之鱼、笼中之鸟。吴青往回一纵身子,伸手把两口刀拉出来,递给了女屠户一把,预备着不得已时好和上官云彤拼一下子。哪知店伙侯二竟自被女屠户陆七娘一串钱买得无形中救了这淫孀,更兼那上官云彤有意和女屠户取笑,话说得非常刻薄。侯二也不肯吃亏,对于女屠户的来头和她夜间到这里的情形,一字没说出来。
上官云彤在院中转了一周,向店家说了声:“你既是一口咬定了没有,我认定非投奔你们这里不可,等我找找看,只要被我查出是从你们这里走脱的,咱们两人是一场人命官司,你等着瞧吧!”
侯二道:“客人你赶紧请!你这些臭事,我们管不着,你在家里管不了女人,给你丢人现眼,你到外面来发威有什么用,人命官司我静等着你去告呢。”
上官云彤向侯二嘻嘻冷笑了两声道:“好伙计,你真忍心这么下井投石和我叫起字号来,咱们回头见。”说着走出店去。
院中别的客人看着上官云彤这么疯疯癫癫的,不由全大笑起来。侯二望着上官云彤的背影竟骂了声:“死不要脸的东西。”
这时屋中的女屠户陆七娘和海鸟吴青才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陆七娘赶紧将吴青的刀接过来,用包袱包起,向吴青道:“赶快开门,侯二那小子要往这屋来了。”
果然侯二竟在开门处走了进来。吴青知道他要述说院中事,遂不容他开口,向侯二道:“伙计,赶快给我们打洗脸水来,我们要立刻赶路,把吃饭钱算清了,我们没工夫耽搁了。”
店伙侯二不好再说话,遂赶紧打了洗脸水来,伺候着吴青、陆七娘梳洗完了,两人匆匆离了店房,拣那荒郊小道往前路赶了下去。侥幸地两天工夫,竟没出差错,两人略微把心放开。
这天已到了芦河驿,这是入直隶的边界,吴青道:“我们只要再往前赶过一站去,就不再担心了。”
说话间,已经离着这个驿站没多远,天色亦已明了。猛听得背后有人招呼:“前面赶是十二号管船的么?”
海鸟吴青和陆七娘全是一激灵,虽听出是本帮人,可是也最怕的是本帮人。两人一道走,只要被内三堂香主察觉就再不易逃开了。两人回头一看,见来的是乌鸦嘴舵主焦宏。海鸟吴青立刻变颜变色,那情形像要乘其不备把焦宏结了,以免把自己的事泄露给别人,哪知女屠户却是久经大敌,从容不迫地迎上前去。焦宏也看见了陆七娘,惊疑异常,陆七娘却不等他开口,首先说道:“焦舵主,你怎么来到这里?”
焦宏见这一带没有行人来往,向海鸟吴青行了帮中之礼,向陆七娘点点头道:“我也认为很巧哩,陆舵主竟和吴香主遇到一块了。在浙南乐清县以及杭州等地,竟没和二位会上,这里倒遇上了,这倒真难得。”
吴青有些怒气,势欲发作,陆七娘却仍旧毫不介意地向焦宏道:“不止于焦舵主认为太巧,并且你还未免疑心吧?现在对焦舵主把实情说了,谅没有妨碍了。我们老头子当时被敌人要挟,不得不那么对待我,其实究非他本意,他是最恨由别人强迫办一件事,不过当时给淮阳派敌人稍转面子。我到了刑堂后,立刻由吴香主示意我帮主的心意,当时本想是从净业山庄外间发动全力,把他们全留在那儿,哪知水师营、缉私营官兵已然打进十二连环坞,本帮猝不及防,才有那场惨败。十二连环坞瓦解冰消之下,我们侥幸逃出,但淮阳派、西岳派一班退隐的人,全散布至四周,我们几乎落在他手中。我们帮主离开十二连环坞移舵青鲸港时,我曾奉了内三堂香主一道密札,赶奔杭州秘密侦察官军的举动,我那时也曾女扮男装,整整两个月的工夫。虽然没有助我们老头子成功,但是戴罪立功之下,也算为本帮尽了力。这次又奉到我们老头子的朱札,因为他往杭州,得赶奔湖南长沙。他对于十二连环坞的事,一来是由淮阳派、西岳派所卖,二来暗中还要侦察几个要紧人物的行踪。老头子做事百折不回的,虽然曾经派出四路人来,分头复仇,可是对于反叛凤尾帮的人更是十分痛恨,除了散布至江南一带的,自有人对付他们。已经早听得那要命金七老,也说是那鄂中八步赶蝉金老寿,他已经从江南到了大河以北。闻听得他和他的仇家燕赵双侠一追云手蓝璧化敌为友,这尤其是叫老头子愤恨难平,若不是自己有重大事牵缠,定要亲自前来会一会反复无常的金老寿。所以才派我和吴香主向冀南磁州走一遭,访查那金老寿的下落和燕赵双侠的行踪。想不到和焦舵主不期而遇,这倒是很巧呢。但不知焦舵主这是奔哪里去?”
说到这儿,这位乌鸦嘴舵主被她这片假话说得反十分相信起来,因为她这片话编排得正合时机。焦宏道:“原来陆舵主是奔冀南蓝庄,我也是奉到老头子的命,去临榆县查看那卖友求荣的辛维邦老匹夫。因为这次已派出两路人,现在全没得回报,因此欧阳香主更差派我带领北路四家分舵,乔装易服赶奔临榆。看起来老头子的事,真是神鬼难测,我们对于陆舵主和吴香主的事丝毫没有信息。”
说话间,天色越发黑下来。那女屠户陆七娘却从怀中摸索着取出一个小锦袋儿,从里面掏出一点东西来,将它打开,双手很严密地挡着,用两个掌心托着,向焦宏面前一举道:“焦舵主,你看,这就是我奉老头子的坛谕,往北方来的凭证。”
焦宏一看,果然是总舵主的朱札,因为天色已黑,无法仔细再看,点点头道:“陆舵主,好好收起来,不要走漏风声才好,我还有事,不能尽自耽搁。因为我们同行的弟兄,已规定在前面二十里屯会面,吴香主我跟你告辞了。”
海鸟吴青道:“愿祖师加惠于你,再见了。”
这焦宏匆匆转身进树林,如飞而去。女屠户陆七娘向海鸟吴青扑哧一笑道:“叫你看看这女江湖手段如何。”
海鸟吴青道:“我算服你了,不过你那件东西是哪里来的?”
女屠户陆七娘笑嘻嘻说道:“法不传六耳,才向他说完,不能再向你详说一切。你想要知道,须要等到芦河驿店中再详细告诉你一切。”
海鸟吴青也微微一笑。这两人才一同赴冀南,要妄逞凶焰,可把个燕赵双侠掌门大弟子险些断送性命;活报应上官云彤,以那么精明干练的武林异人,竟至二次叫女屠户脱身。
且说燕赵双侠追云手蓝璧、矮金刚蓝和,自从十二连环坞随众回转上清风堡绿竹塘,因为伤痕未愈,鹰爪王明知清风堡的事一时还不能了结,并且燕赵双侠全是为本门中的事看得重,也最关心,乾山归云堡续命神医万柳堂也得赶紧回归云堡,因为凤尾帮一干首领人物漏网得太多,他们若是存心报复,归云堡也是他们必去的地方,所以得立刻回去。西岳侠尼带着弟子护送泅水渔船航队,去见多指大师,再赶回华山,所以鹰爪王令他们结队同行,中途分手,并且请万柳堂一路给追云手蓝璧诊治内伤,务必请他送到冀南。万柳堂一路用尽自己力量,给蓝璧调治伤痕。到了磁州,他的伤已经大致痊愈,只待静养。不过万柳堂走时,向蓝二侠嘱咐:得暇时务必请他们弟兄到临榆县走一遭,因为自己在三两月中不能再离开归云堡。辛老镖头在十二连环坞为我们受了武维扬的凌辱,至归云堡更和我们副堡主徐道和发生误会,他回转临榆,我们论情理应该去看望老镖头。并且他既和武维扬恩断义绝,而现在凤尾帮一班帮匪,全认定我们是卖了他,那么老镖头也就不能脱身事外了。他以一番侠骨热肠,反倒招来无穷后患,倘若真有差错,岂不叫老镖头过分寒心。
万柳堂留下这番话,才回转归云堡。追云手蓝璧伤势将养了月余,已是完全好了。这全仗着他四十多年锻炼的内功,才能这么快地恢复了原有精力。这老弟兄是放浪形骸的人,历来在蓝庄就没待过几个月,弟兄两人遂商量好了,要一同赶往临榆县。在临行前,向徒弟李遐龄牢牢嘱咐道:“我们兄弟去后,你不要离开家中,需要谨慎一切,不要大意。因为过去在江湖行道,倒是结了不少怨,可是那班草寇,他们虽有报复之心,可是没有报复的胆量。这次和凤尾帮的事,就不能一概而论,万一有不开眼的到这里乱搅乱闹,只要一动这蓝庄的人,我们一世的威名,可就完全断送了。”
李遐龄听了师傅的话,忙答道:“师傅放心,我们这蓝庄,多年来就没见着那不怕死的敢到这里搅扰,真若是敢在我们蓝庄转什么念头,只有毫不客气地给他些颜色看看,教他尝尝燕赵双侠家乡的风味。师傅、师叔只管走吧,有弟子一力承当,谅还不至给师傅栽跟头。”
追云手蓝璧冷笑道:“遐龄,你也不要过于轻视帮匪。凤尾帮尽多能手,你应谨慎,不用我多嘱咐,别忘了骄兵必败,我也不用多说了,净瞧你的了。”
这位蓝大侠嘱咐完了徒弟,明是说老兄弟一同去寻访双掌镇关西辛维邦,可是两人不肯同时走,只在临起身时,向二侠说道:“蓝老二,咱们就是奔波劳碌的命,在家中待着,绝不尽生是非。常在外面跑跑,我觉着比在家里强得多。”
蓝和道:“不错,我也是这么想,不过总是这么往外闯去,早晚也许有那不开眼的主儿,照顾我们一下,吃个大苦头,我们也就认命了。”
追云手蓝璧道:“我真愿意有那不开眼的到我们蓝庄来试试,也教咱弟兄尝尝是什么滋味。不过我蓝老大总不相信真有那不开眼的主儿,蓝老二,少说些丧气话吧。十二连环坞你我弟兄就算风头不利,再有趁火打劫的,我们就算毁到家了。老二咱们临榆县见吧。”
追云手蓝璧头一天赶奔临榆县,矮金刚蓝和晚走了半天,也离开蓝庄。双侠这就叫棋胜不顾家,太放心大意了,把这家中安全就全部交与了掌门大弟子李遐龄。他们走后李遐龄就算宅中主人,老弟兄在蓝庄颇有田园,说起来算是首户。李遐龄人颇拘谨,也肯用功。这时那小侠祝龙骧,却留在清风堡绿竹塘。李遐龄除了照管师傅家事,自己仍然锻炼功夫。他天性淳厚,不浮躁、用功甚勤,只是限于天资,所以造就极慢。小侠祝龙骧虽说是他的徒弟,本领完全是双侠教给的,祝龙骧聪明机警,反比李遐龄高得多。李遐龄这时的武功造就算也很有根基了。在白天没有事时,他虽然不敢到远处去,可是常到对门张记茶馆泡一壶茶,在那里消闲半日。
这蓝庄虽是个村庄,却形同大市镇。因为冀南一带粮产颇丰,这蓝庄是二五八集期,是粮商集合之所,全在这里做交易,所以这蓝庄商贾买卖应有尽有。客栈就有三家,不断有买购粮食的老客们,因为等候集期,不时地照顾到茶馆来。这天李遐龄又到张记茶馆,坐在紧靠门旁的窗前,和他同桌的是两位老者,差不多都认识。李遐龄正跟老者谈论着,耳中听得身后有外乡口音的正和一个本庄人说着话。李遐龄本没有什么成见,只是听着这人的口音不像是大河南北的,可是还竭力矜持着,学着此地语言,依旧很显然地有南音。李遐龄一回头,向身后瞥了一眼,见隔开三张桌子,有一个商人打扮的客人。不过他的相貌倒引起了李遐龄的注意。这人长的浓眉大眼,虎背熊腰,很带英挺之气。这人也正拿眼望着这边,和李遐龄的眼光一碰,这人赶紧又向别处。李遐龄也不肯尽自瞧人家,回转头来,不过心里暗自嘀咕,这人看情形好似练家子,自己想不出是做什么的。转而一想,还是少惹是非,这多半是梁家车马店的客人。商人百姓练武的多着呢,不必犯这种无谓的疑心。李遐龄虽是想着摆脱疑心,可是心里已有了怀疑的影子,无形中就对此人多了一份注意,虽背着身子,两耳可注意着背后人的讲话,只听那人说道:“我听人说过,冀南出了两位武术名家,全称他们作燕赵双侠,可是在这一带住么?”
那本庄的笑道:“不止在这一带,还就在眼前。”
那人哦了一声道:“就住在这里么?他们究竟叫什么名字?”
那本庄人道:“一位叫追云手蓝璧,一位叫矮金刚蓝和,名头可真不小。你看对面那所宅子,就是蓝家的庄院。我们因为人家老兄弟有本领,又能应付事,就公推他们做一庄之主,乡公所也公举他们老兄弟为首事。只是人家说什么也不干,一来两位不常在家,二来两位老兄弟不务名,不为利,哪肯干这种麻烦事。不过这两位老兄弟在这蓝庄,不论是什么大小事,全是片言可解,我们谁都有一份敬重之心。你是没看见这两位,虽是那么大的名望,可一看见一定疑心。人们传说得有些过誉,却仍然是我们这乡下佬的样子,不知道的决不信是武林中成那么大名的人物哩。”
一阵人声稍寂,李遐龄已对于这种话留了心,听得那外乡人似乎说:“我这趟倒没白来,离着这么近,总可以开开眼,也长点见识,见见这成名人物。”
本庄人说道:“你可来得不凑巧,我们这蓝大爷、蓝二爷走了好些日子。这两位老师傅一走,就是三五个月,不准什么时候回来。连他们宅里人,也全不知道他们准什么时候回来。”
李遐龄听这两人一问一答情形,越琢磨越不对劲。这本地人固属不知轻重,信口一谈,可是这外乡人,看情形颇有些故意刺探双侠的虚实,是否在家。当时这一动疑,立刻要向来人查问来历,只要盘问出毛病来,就不能再叫他走开。
李遐龄才一站起来时,忽然从外边走来一个踏青字图的江湖生意人(即串茶馆相面的)。李遐龄不免对这进来人注了意。这时这个江湖相面的先生,已向里面走来。江湖中有金、批、彩、卦、风、火、雀、耍八卦,但是每一种江湖生意,又分出多种不同生意方法来使用。这个相面的先生,属踏青字图,只用两支短短的竹尺,轻敲着,看情形分明是落魂的读书人,一张脸瘦削削的,脸上像多少天没洗过的,满面风尘,时已深秋,依然穿着两截的长衫,这种衣服多半是文人墨客穿的,上截是夏布,下截是粗罗。这位相面先生穿这种衣服倒是相称,只是时令太不对了。时已深秋,北地多寒,这时大半都是夹棉衣上身,因为他这件衣服,越显出是一位穷途末路的文人样子。下面是一双挖云福字履,凡是青绒云字地方,多半全绽开,这双鞋子确对时令,不过太破。他一步三摇地往里走来,茶客们对于这个相面的先生,倒是没有什么可疑的,不过对于他这种神情、穿着看着扎眼。
这时,李遐龄也看着这相面先生有些异样,未免对于身后坐的这个异乡人暂时顾不上去管他。这相面先生来到了里面,冲着各桌的客人说:“我是幼遇异人传授我风鉴之术、麻衣相法,善观气色,指示吉凶祸福,诚意者不妨一谈。相家宅请来赐教,礼金不计,愿结杯水之交,惠赐若爱,正可赐杯一醉。哪位先生有怀疑不决之事,可以请来谈谈。我这点文人末路,不是什么高贵东西,先生不要怕我讹人,江湖中也是贤愚不等。哪位看看流年、气色、眼前你所办的事,是进是退,应趋应避,我能指示你一条明道。”
这位相面先生说着,已从里面踱了过来,走到了那个异乡客前,忽地站着,向那客人面上看了看,竟自说道:“你老兄现在有一件大事,正在欲进欲退、迟疑不决,驿马当头,应该奔走江湖,羁迟异地。这些事还是小事,老兄你现在印堂暗淡,有一桩关系着终身成败的关头,我愿意和你谈谈。”
这位异乡客人微微一笑道:“先生你要真看了,别认为我‘合点儿’执起硬网来,咱们不过这个,我也是吃江湖饭的,和我弄这个,这不是招子不清么?”
这时相面的先生说道:“先生你这话错了,这江湖的生意饭,也不能一概而论。这相法是自古流传的一种术理。我这江湖人另有和他人不同的地方,老兄信不信由你。不过我看出你老兄是既不经商,又不种地,做的是没本钱生涯,走南闯北的。朋友你生长在江南,流居北地。按你的心胸、志气,要轰轰……”
这位相面先生才说了这半句话,那异乡人立刻怒叱道:“先生你这话可得检点,我没本钱的生涯怎么做法,先生你得给我说出个讲法来。”
这位相面先生道:“老兄,你别误会,这没本钱的生涯,并不算歹话,我这个江湖相面的,何尝不是吃没本钱的生涯。老兄,我是一番好意,君子问祸不问福,我的想法是:喜直言,前来问我爱奉承的,另找他人。现在老兄你既然是不愿意和兄弟我一谈,那我只好另访他人,找和与我有缘的人去结纳了。”
这相面先生口中说着,慢慢转过身来,把手中竹尺轻敲着,立刻向李遐龄这边走来。这时,所有张记酒馆中的客人,没有不注意到这位相面先生的。这个相面先生一面转身走着,口中却自言自语道:“奇怪,你要看的人偏偏不教你看,不想看的人偏偏教你遇上,是有缘,似无缘。不能洞察他的肺腑,算得什么相士。你就是百般隐饰,我也能了然你一切,你就不讲,我自明白了一切,谅你自己有什么不明白。有缘千里来相会,人生何处不相逢,今日绝不会教我徒劳往返了……”
说到这,忽地走到李遐龄的桌前,停步说道:“这位老兄,我在下说出两句不奉承的话,老兄千万可别恼。你把我说的当作江湖生意话也罢,看作指路的南针也罢,信不信由你。好在我也没想骗老兄的钱财,我是想和老兄结个江湖萍水之交,老兄你肯信我的这点江湖术技么?”
燕赵双侠这个唯一的弟子,武功造诣颇得淮阳派的真传,只是性情过于拘谨,对于江湖上一切阅历太浅,双侠恐怕他一入江湖,难免到处吃亏,所以一向教他守在家乡。双侠的心意,想要得着机会把他带出去,教他阅历外面一切险诈的情形。但是空有这心愿,难得机会。再说追云手蓝璧那种孤介的性情,平日间轻不开口,说出话来往往教这做弟子的无法回答。倒是二侠矮金刚蓝和反而对于李遐龄十分关心,因为收小侠祝龙骧时,原是由一位武林中旧友、隐匿风尘的异人炊饼叟推荐来的。本应拜在双侠门下为弟子,追云手蓝璧因为清风堡绿竹塘掌门人鹰爪王已有第三代弟子,哪好再给他们收起师叔来,而祝龙骧入门的年岁也小,故今祝龙骧拜在李遐龄的名下为弟子,晚下一辈去,双侠自此算闭门不收徒。这一来,李遐龄越觉自己的功夫造诣不足,在师傅的面前苦苦哀求,不要这样办,自己的本领实不够收徒弟的资格。当时追云手蓝璧便把心意说出,名分上虽是他的徒弟,可是实际上还是双侠来传授。这一来,李遐龄越发刻苦起来。这五年来,李遐龄的武功造诣比起以前十年所练的还精。可是这个祝龙骧得二侠矮金刚蓝和传授,把淮阳派中武功真传倾囊相授。这祝龙骧颇有些青出于蓝的造就,更兼那份聪明见机,实较师傅李遐龄高得多。李遐龄时常缠着蓝二侠带着他在江湖上历练一番,蓝二侠虽是答应他,可是始终没有教他入江湖道。不过蓝二侠把江湖上一切险诈勾当及推、通、榜、点、骇、诈、哄、丢、无、批、彩、挂、风、雀、耍等各种江湖坎子,全说给李遐龄,还有江南江北几个帮会组织的情形,全一一教给了他。要论知识,李遐龄知道的不为不多,可是总算没亲身阅历过,所以经验稍差。
这次在茶馆中遇见这走江湖的以踏青字图吃生意,便想到和二侠所说过的一种生意门十分吻合,便对于这相面先生向那客人所说的话十分留意。可是感觉他所谈的情形,又不全是生意门,从中隐含着用意。此时见他忽地来到自己面前,索性倒不肯拒绝他,遂又拿定了主意,你要拿着我李遐龄当“点”儿,我索性先不说破,破费几个钱,跟你装傻,也拿你开开心。要是有所为而来,师傅不在家,我倒要试试我是否有应付这种行藏诡秘的江湖道之力。想到这,遂向相面先生点头道:“先生,你说的话很有理,我这人倒深信命相数理,我倒要领教领教。”
李遐龄一边说着,一边把一只空茶盅推给相面先生,斟了一盅香茶,请他在对面落座。这相面先生毫不客气,在对面落了坐,似乎很口渴,把这盅茶端起来一饮而尽,自己又斟了一盅,这才慢吞吞说道:“老兄,你是本地人么?我还没领教老兄贵姓?”
李遐龄道:“不错,我就是这蓝庄人,姓李。我也没请教先生贵姓?听先生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李遐龄是安心一句话不多说,本应该随着说出自己姓氏时,把名字说出来,可是就是没告诉他。
相面先生道:“哦,老兄问我么?我答出的话,老兄不要见怪,认为我是故意欺人,其实我绝不能那么不知好歹。我究竟是哪一省、哪一县,连我自己全不知道了,老兄你听我说话带着江南口音,我就算江南人吧。在下自幼小时就没有亲生骨肉了,哪还知道自己的本来面目。我姓方名和璧,老兄,我曾遇异人,传授我一点相人术,倒也会过不少高人。老兄咱们不用那江湖套子,什么三山得配、五岳停匀。因为相法中有一种术理存在,有的时候就不由你不信,像过去的人很有许多证验。这种数理过分深信,易于寸步难行,若要不信,也能够教你进退失据。所以圣人说:尽信书,不如无书。也就是教人取中和之道,不倚不偏。老兄弱冠之年,具这份仪表,将来飞黄腾达,自在意中。这可不是我这江湖人用这种江湖话来奉承老兄,我们干这种行当,讲究一对面就能把对面人的情形看出大半来。江湖也自有江湖之术,正如医家所持的四字诀:望、闻、问、切,医家要以脉象来判断病,可是指下活的人,古今能有几人?只凭脉,连人的面貌、衣服穿着、是男是女,全不教医家知道,以太素脉那种绝传的,不仅能诊断病者为男为女、起病的原因、当前征象,更能从脉象上判断人的寿夭穷通、吉凶祸福,可是有这么大本领的能有几人?所以医家仗着望、闻、切、问四字来助脉象的诊断。我们这相士一流,何尝能够尽仗着骨格气色,从旁处引证着,像老兄这份骨格,我说是飞黄腾达,老兄不要误会为将来定能腰金紫绶。我所说的老兄发达,是另走一途径,也能够扬眉吐气。只是我大胆武断地来说,老兄你自己现在走的正是少运,你是自离襁褓就遇贵人扶助,你这运很好,我这落魄江湖的好人,和人家结杯水之缘,常怀着莫叫人把我看作骗财者流。我不愿尽谈未来,未来的是无凭无据的事,空空洞洞的,我们还是只谈现在。那么老兄你可要本着君子问祸不问福的心意,来听我方相士略献所得。”
李遐龄点头道:“好吧!先生你尽请直言,毋庸顾忌。”
这相士方和璧说道:“按老兄你这份格局,倒是没有什么克制的地方。只是目前因为印堂上有条紫线深透表里,在平常的相士,他定然说是百日内有什么事情来牵缠。只是我在下认定了这种赤煞,只要一现出来,多则七天,少则三天,定有一场飞灾横祸降临,若是能够善于应付,也未尝不能善解。老兄,我的话是信口开河也罢,真能判吉凶祸福也罢,好在老兄你没花什么,我也没讹你什么。假若是真正江湖术士之流,就不给老兄这么添烦恼了,老兄你想是不是?”
李遐龄听到相士这么说,不由地点头说道:“先生,这分明是客气了。我抱定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深信先生所说的情形颇有见地,只不知道是家神、是外鬼?我只怕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来解决这灾难吧?”
李遐龄这时并不是故意地和这位相士虚与周旋,因为这位相面先生所说的自己眼前有飞灾横祸,就自己眼前情景,颇有这种情形。师傅们都不在家,倘若真有仇家到蓝庄找燕赵双侠来报复,说不定自己也许一个应付失当,就会来个首当其祸。这时相士说出这种情形,自己不假思索地把这心意话说出来。
这位相士点头道:“我虽是个江湖术士,但是我方和璧还有点不同的见解,按着数理来说,是由命不由人。可是我总想着人定亦可胜天,我们一边是听天命,一边是尽人力,有时也许以坚忍不拔的力量挽回劫运。老兄你肯信我的话,事事不要过分大意了,或者也许脱过这场飞灾横祸。老兄将来的休咎说出来也全在虚无缥缈之间,倒不必说你我的杯水之交,也算是有缘了。”
说着站了起来忙道:“哎呀,天色不早,我还有好几里的路得走,咱们再见吧!”
李遐龄听着这相士的一番话,自己好生狐疑不决,看不出这相士究竟是怎样一个人,遂含笑道:“先生何必这么忙,这蓝庄的白酒也颇有名,我请先生喝两杯,你不要客气。”
相面先生摇摇头道:“老兄你怎么还要破费。不过我这人是酷嗜杯中物的,只是我这时也被外魔缠绕得心绪不宁,我倒不敢再饮酒了,恐怕贪杯误事。改日我再来奉陪,咱们再见啦。”
说着往里面瞥了一眼,腮边带着冷笑道:“我倒没想到,来到蓝庄,居然还有人肯照顾我,这倒是件痛快事。”
这时李遐龄也因天色已晚,要回庄院去吃饭,也随着相士往外走。李遐龄和这馆里是熟人,不论吃茶吃酒,不用立时付钱。两人来到门外,相士走着又忽然站着,向李遐龄道:“老兄住那蓝庄么?改日我若是路过这蓝庄,还想和老兄一谈,但不知哪里相访?”
李遐龄用手一指道:“我就住在这,先生你要再来时,我们还是在这茶馆谈谈,倒觉方便得多。”
李遐龄说着话的工夫,那异乡客人也在这时走出来。那相士连头也不回,直向前街走去。李遐龄对这异乡人也没怎么注意,直奔二侠宅院。
这时天已渐黑,蓝宅的大门已闭,李遐龄向前叩门,家人开了门,向他道:“二爷,怎么这时才回来,饭早得了,方才到小书房一看,二爷还没回来,我们正要到对面找你老去呢。”
李遐龄点点头道:“我在对过茶馆里遇朋友了。好,我到小书房里去。你们给我开饭来吧。”
家人答应着走了。李遐龄自己独奔跨院去。别看燕赵双侠平时那么放浪形骸,衣服打扮的全是耕耘田亩的乡下人,可是住宅全收拾得雅洁整齐,于朴素中隐着富贵之气。前面进大门是三间南倒座,只有双侠常用这个地方,现在门已锁着。这时李遐龄进了东跨院,奔了自己小书房,见屋中的灯火早给家人点着。李遐龄才待伸手拉门,蓦然从檐头落下一件东西,被风吹着,落在身旁。李遐龄看出来落在身旁的是一张纸片,不禁有些诧异,这时不过是阵阵的微风,没有卷地的西北风,哪能把纸片刮起往下落呢?这一疑心,把地下的纸片拾起,挑竹帘走进屋中,紧走到灯下,一查看那纸帖,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字,更可怪的是纸上墨迹未干,可见写这条也就在片刻。只见上面着:“死灰已复燃,来蓝庄复仇逞凶者更非一二人,稍有疏忽,定遭毒手。毋贻门户之羞,蓝氏合家生死,系于汝一身,慎之慎之!”
李遐龄看完了这张字帖十分诧异,知道这纸帖定是那茶馆中相士所给,几句话的工夫,人家写的寄柬,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去无踪。此柬的来意,是教我谨自提防,有师傅的仇家,也就是凤尾帮的匪党,对师傅不肯甘心,竟自要杀全家报仇。这一来,真是我李遐龄的生死关头。自己受双侠传艺之恩,托付之重,倘有一点疏失,自己怎么见得师傅。只是看这纸帖,分明是说来的还不是一二人,自己虽受师傅亲传,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挡不住人多,我这一来只怕照顾不过来。想了想,事到临头,也只好一拼,纵然毁在匪党手中,我也只好认命了。祸变临头之时,倘存怕死贪生之念,他这家宅和这懦弱无力的老小遭到匪人毒手,自己就是能活下来,漫说见不得师傅,蓝庄的乡邻父老,也要把我李遐龄看作忘恩负义之徒了。想到这里,把心一横,只好尽力而为。个人力所不及,全家遭祸,那就无可奈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