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停身的正是鹰爪王,鹰爪王伏身在桅杆顶上,倒不是不敢动手,安心是要看看要命金七老如何发动。可是自己猱身船桅杆的一刹那,这老怪物踪迹渺然。鹰爪王好生诧异,心想这个老怪物又弄什么鬼,明明他是要扑上船头,忽然把身形隐去,定有所为。就在这时,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已然发现淮阳派掌门人停身在船桅顶子上,欧阳尚毅认为自己这就算栽了,人家在自己船上跟缀多时,毫未觉察,他在愤怒之下,要和鹰爪王一拼,施展乌龙穿塔,飞身纵起,往桅杆上猛扑上来。只要容他身形到,鹰爪王就是不被他打下桅杆,也得同时和他翻下水去。知道他是不怀好意,在欧阳尚毅离桅杆顶还有三尺多远时,鹰爪王哈哈一笑,竟用双掌往桅杆顶子上一挥,身躯猛往外用力一沉,桅杆顶子向左一偏,双足一踹桅杆,身躯竟是蹿起四五尺来。同是武林中难得的人物,鹰爪王身形下来,欧阳尚毅已然到了桅杆顶子尖。但是鹰爪王故意作难他,桅杆这一晃,功夫稍弱,必然扑空,可是欧阳尚毅身形相隔桅杆还有三尺,竟把丹田气一提,上半身猛往后一仰,双足用力向前一踹,脚尖正点在桅杆顶子下三尺处,这种鹞子倒翻身,仰面朝天,身躯竟从上面翻回来,轻飘飘落在了河岸旁。那只船却左右地晃动,几乎要沉没,欧阳尚毅一落到岸上,鹰爪王已在拱手等候,向欧阳尚毅招呼道:“欧阳香主,轻功提纵术实在惊人,我王道隆拜服了,光棍做事应该爽直痛快,我王道隆不是不好交朋友的人,欧阳老师既然安心到淮上赐教,以你的身份,我王道隆以礼接待,尚还恐怕失敬,可是欧阳老师竟是安心和我王道隆为难,差派坛下弟兄连番扰乱,殊失江湖道的本色。现在的事,我王道隆不妨明言,欧阳老师你是闯荡江湖一生的人,我们十二连环坞赴会,没有失了一点江湖的规矩,可是小人挑拨离间,竟诬枉我淮阳派,以阴谋手段颠覆凤尾帮,欧阳老师不查真相,而眼前对付我们这种手段,实在是叫我王道隆不服,可是我王道隆素日敬仰欧阳老师的为人,现在既然我们当面相会,请欧阳老师驾临清风堡,我这里好歹还有些朋友,哪怕一杯水酒,我们稍尽地主之谊。那时方能指出我王道隆,有阴谋暗算的行为,任凭欧阳老师处置,我们倘若能解释前嫌,欧阳老师何妨多结识几个朋友呢?”鹰爪王这番话说完,静静地等候欧阳尚毅回答。
鹰爪王对于欧阳尚毅这番话,软中带硬,虽然是当面责难,可显着十分有礼貌。欧阳尚毅自己也知道这次听信手下一班人的主张,有些把事做得缺欠冠冕堂皇,不过箭已经搭在弦上,没法再收回来,何况暗中还有人和自己作难。并且所带来的人,更有龙头总舵以外的舵主们,自己若是在此时答应了王道隆的要求,一班坛下弟兄认为自己不是人家对手,那一来,不用真见强存弱死,在淮上就算是威名扫地了。事已做错,只好错到头,遂冷笑一声道:“王老师,何必逞这种利口,任你说得天花乱坠,可是事实俱在,我凤尾帮十二连环坞,若是在当时错过半夜去,那还情有可原。可是群雄相会最后关头之下,官兵深入十二连环坞腹地,把我们多年心血惨淡经营的十二连环坞弄个瓦解冰消,使我们无立足之地,大丈夫寄身江湖,恩怨分明,我欧阳尚毅此番奉龙头帮主之命而来,正是要和王老师你一分是非曲直,十二连环坞已经弄得瓦解冰消。清风堡绿竹塘却在淮上创大门户,未免叫人太不甘心,我欧阳尚毅既到了这儿,不和王老师分个强存弱死,我决不放手。”
鹰爪王见欧阳尚毅竟是丝毫不肯回心转意,在这和他多费唇舌也是无益,遂也把面色一沉道:“欧阳香主,你不要把你看得太重了,我这淮上清风堡绿竹塘,恐怕未必就任人下手,欧阳老师既然不远千里而来,我王道隆只好是敬领教益,欧阳香主你就任意施为吧。”欧阳尚毅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十二连环坞之会,王老师未尽所长,我欧阳尚毅还要领教你的手法,我要尝尝大鹰爪力,三十六擒拿法的绝艺。”鹰爪王微微点头道:“很好,不过在下率领一班同门师友,远赴浙南十二连环坞践约赴会,承蒙欧阳香主和武帮主盛意热情地接待我们,现在欧阳老师来到淮上,我王道隆若是不稍尽地主之谊,也太叫江湖同道笑话我王道隆粗蛮无礼了,我打算在绿竹塘乡公所,敬领雅教,欧阳老师,可肯光临么?”欧阳尚毅冷笑着说道:“王老师你也过于多礼了,既然你这么看得起我欧阳尚毅,那么我倒要登门拜访,王老师你请回,至迟我在明晚三更前必到贵堡。”鹰爪王道:“欧阳老师,是言而有信的君子,想是一定不会爽约,我王道隆焚香扫径以待,现在恕我不陪了。”欧阳尚毅也抱拳拱手道:“那么我们明夜再会了。”他立刻一抱拳转身一纵,往河岸这边飞纵过去。鹰爪王只可抱拳拱手说了声:“不远送。”因为这种地方既然两下里当面讲明,要各凭手段,欧阳尚毅是安心要把清风堡绿竹塘挑了,才肯甘心。所以鹰爪王只有回清风堡等待他,任凭他明来暗来,两下各凭手段。所以此时任凭欧阳尚毅奔哪里,鹰爪王绝不能在暗中跟踪。自己翻身便奔归途,要找小侠祝龙骧、小龙王江杰退回清风堡绿竹塘。
不过鹰爪王是这么办了,哪知道竟有人不容欧阳尚毅这么走开。欧阳尚毅是扑奔河边,他是要找寻自己的原船,暂时得先离开清风堡附近,他纵身蹿到河坡上,顺着河边往西如飞地纵跃疾驰,他是顺着河堤这片柳下,出来没有一箭地。本来方才一番追逐,出来已经很远,淮河靠这一带,有许多河汊子,从正河流引水到汊子里,直贯进农村,有许多庄村全得引着淮河水来灌溉。欧阳尚毅身形极快,纵跃如飞,顺着河沿转过一个河湾子,身形正到了一棵歪脖子树荫下,这棵树斜探出来,树梢已经垂到了河堤外。这棵树可是极矮,欧阳尚毅身形到了,将穿着这棵树的下面飞纵过去,身躯往树下一落时,这棵歪脖子树竟是吱喳一声,丈余长的树杈子折断下来。探出的树梢倒向河中,欧阳尚毅身形往回下一纵,倒退回来,已经觉得这棵树杈子折得有缘故,身形倒纵回来,一停身,厉声喝道:“什么人敢阻我去路!”欧阳尚毅话声未落,只听得树那边一声狂笑道:“欧阳老师,我不这么挡你一下,你决不肯暂留侠踪。老朋友,有件事要和你讲一讲,请你稍停片刻,决不会误了你的大事。”欧阳尚毅此时仔细往对面一看,竟有一人站在折断下来的这棵歪脖子树的后边,正是那倒反凤尾帮的八步赶蝉金老寿。
欧阳尚毅是火起万丈,他连番数次故意地破坏自己,现在又挡住去路,遂厉声说道:“金老寿,你要和我欧阳尚毅为仇作对,你就不必这么隐隐藏藏,何不动手较量一番生死存亡,各听天意。你若是存戏弄之心,可莫怨我欧阳尚毅翻脸不认得人。”这要命金七老却依然带着笑声道:“欧阳老师,你不要把金老寿看成了冤家,金老寿实是你的好朋友,现在你竟是非走极端不可,这实在是你一时不察,意气用事,恐怕你要毁在目前。十二连环坞毁在何人手内,你不会猜测不出来,你竟是昧着良心,非要加罪于淮阳派不可,你要把清风堡绿竹塘一手毁灭,恐怕未必叫你随心如愿,反倒会把你已往的英名付与流水。我金老寿,实在是敬你的人,不愿意你逞一时的意气,倒行逆施,和武维扬落个一样的结果,非弄个灰头土脸不可。聪明人若办出这种愚蠢的事来,岂不可惜。我金老寿言尽于此,不过你可知道,我金老寿无论对于什么地方,只要伸了手露了面,我就得算一份儿成败荣辱,不到最后一步我决不放手。”
欧阳尚毅冷笑一道:“金老寿,你这种话只能说给别人听,可惜欧阳尚毅自有主张,岂能被你这片花言巧语所动。金老寿凭你这样说,你既然在江湖中闯荡一生,并且是两湖一带成名的人物,你不能跟那碌碌之辈、无名小卒,相提并论。你在江湖道中,既然是闯出‘万儿’来的朋友,你就得守江湖信义,你方才所说,就算全是实情,可是大丈夫讲究有始有终。你入凤尾帮并不是被人威胁利诱,若说是八步赶蝉金老寿能够被人骗了,把两湖一帮七八岁的孩子们,拉住了问问他们,他们也绝不会信要命金七老会被别人蒙骗。你既然肯入凤尾帮,定是你瞧得起天南逸叟武维扬,可以和他共成事来,可是我就不明白你竟会反复无常。倘若十二连环坞依然存在,凤尾帮的势力不减当年,你若是看出天南逸叟武维扬不能共患难,洁身引退,免得和他同遭失败,那还情有可原。眼看着淮阳派引狼入室,大势已去,你竟在那时乘人之危,不念旧情,不顾江湖信义,翻脸成仇,竟是把过去的凤尾帮主待你那番恩义一笔勾销,这种行为,为江湖道所不容。如今你反在我欧阳尚毅面前饶舌,我欧阳尚毅实不服你这种行为,女屠户陆七娘,多行不义,叛帮背教,破坏帮规,淫乱无行,凤尾帮纪律被她破坏,凡是凤尾帮坛下弟子对陆七娘全恨之切骨,这种淫乱无耻的女人,人人得而诛之。我欧阳尚毅执掌天凤堂,我为凤尾帮正帮规清门户,早晚她也逃不出我手去。金七老,我和淮阳派势难两立,此番我来到淮上,不把清风堡绿竹塘弄个瓦解冰消,我绝不罢手,如今你竟又为鹰爪王做说客,难道说你投身在淮阳派门下了?金老寿你真是恬不知耻,现在你趁早少和我牵缠,我们各行其志,你若是和我纠缠不休,我欧阳尚毅可要和你一决生死存亡了!”要命金七老冷笑一声道:“欧阳老师你要知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我金老寿一片药石之语。欧阳尚毅,我们可没有深仇大怨,何况我以往很敬重你的为人。现在我分明看到你要走上自绝之路,我金老寿既然赶到这里,我看到了焉能袖手旁观,话我说到这里,听不听全在尊驾了。”
欧阳尚毅愤然说道:“金老寿,我爽快地告诉你。我欧阳尚毅一生做事,就是勇往直前,决无反复。我和天南逸叟武维扬,为共患难的弟兄,当日若不是看他称得起是江湖上一位英雄,我也不会助他树立十二连环坞那种坚固的基业。虽然他为德不卒,但是我不能中途变节。我欧阳尚毅只有忠心到底,有始有终。跟姓武的同归于尽,我决不后悔。他在浙南重建凤尾帮,再立内三堂,他成败与我无关,我此番是奉命而来,一来是要把北五省的凤尾帮封坛闭舵,二来正是找王道隆,和他清算一下,十二连环坞竟全毁在他手内。金老寿你不用替他辩白,固然是要命郎中鲍子威、三阴绝户掌罗义,有重大的嫌疑,可是若没有淮阳派这一班敌人,官兵绝不容易就那么得手。我们这些年的心血,就被人这么轻轻地断送,太不甘心,所以我非把清风堡绿竹塘给挑了,决不罢手。金老寿我知道你早已背叛凤尾帮,不顾江湖同道的唾骂。你是江湖上出类拔萃的人物,现在我欧阳尚毅,倒要斗一斗你,你只管放手去助那王道隆,我欧阳尚毅有本领挑他淮阳派的门户,就是失败在他手中,凤尾帮已然落到这般地步,还有什么脸可丢?我请你趁早别多管我们这场事,咱们稍留当日的一点交情,金老寿你若自恃武功本领,想来压制我欧阳尚毅,那可休怨我欧阳尚毅翻脸无情。”
这时要命金七老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向欧阳尚毅道:“欧阳老师,我金老寿认定了你非要弄个灰头土脸,自找难堪不可。好歹我们同帮共事一场,我和你多费话也没用,你可要自己忖量一下,就让你掌中剑身上功夫,足可以制服王道隆?你不要忘了淮阳派尚有能人在背后支持,他们绝不会眼看着多年心血树起来的武林正宗门户,任人摧残,到那时你再想起我金老寿的话,也就晚了,可惜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金老寿这片好心算枉费了。”欧阳尚毅这时不由被他的话,把怒火引起,厉声说道:“反复无常的小人,你也敢在欧阳老师面前逞口舌之利,我欧阳尚毅先不找那王道隆,我要替祖师爷正家法。”话声出口,立刻往下一矮往前一纵,腾身而起,竟向要命金七老这边猛扑过来。要命金七老,哈哈一笑,身形往起一纵,一鹤冲天式,已经挺身拔起。欧阳尚毅这一扑空,那要命金七老已然退出三四丈,落在一棵树顶子上。这时欧阳尚毅是安心要和金七老一拼高下,双掌一错,腾身而起,身形竟也向这株树扑过来。这要命金七老一边纵跃着,一边口中还是招呼着:“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金老寿好心好意良言相劝,你反要和我金老寿较量长短,难道真个怕你不成?”这金老寿是安心戏弄欧阳尚毅,嗖嗖的一连几个纵身,已经出去十余丈。
欧阳尚毅跟踪追赶,可是要命金七老并不往远处逃,身形略停之下,容得欧阳尚毅往他近前一扑时,他一个鹞子钻天的身法凌空拔起,反从欧阳尚毅的头顶上跃过来,又返回来在这一排树顶子上倏起倏落,刹那间,又翻回十余丈来。欧阳尚毅一个黄龙转身式,也把一身所学尽量施展出来,这次口中却在招呼:“金老寿,你敢心存戏弄,我欧阳尚毅决不与你两立,今夜你不和欧阳老师较量出长短来,我决不许你脱身。”这时要命金七老身形微微一停,猝然在树顶子上一转身,双掌交错,仍然带着笑声说道:“欧阳尚毅你非要尝尝金老寿手下的功夫么?金老寿若不接你两招,你也不肯甘心。”这时欧阳尚毅脚下在树顶子上轻点巧纵,猛扑过来,往要命金七老停身的这棵树上一落。人到掌到,双掌向要命金七老胸前猛劈。
这两个里谁全知道谁的功夫深浅,要命金七老明知道他撒手就是绝招,定然以重手法对付自己,身形往旁一闪,欧阳尚毅的双掌劈空。可是要命金七老的右掌已经翻起,横着向欧阳尚毅的右臂上一劈,跟着右肩头向后一摇,左掌已然从下穿出去。毒蛇寻穴手,向欧阳尚毅小腹上打来。他身躯这么左右摇晃,掌上用这么大力,树杈子不过微微颤动。欧阳尚毅双掌劈空之下,赶紧也是往左一拧身,撤右足右脚尖向身后的树杈子一点,再一拧身已把右掌递回去,左脚跟着一提,右掌随着自己左胯下猛地下劈,这一掌非常厉害,要命金七老,这一毒蛇寻穴手没打上,赶紧身形往下一沉,向后一闪身,这身躯可是矮着,左臂撤回去,就在这时欧阳尚毅,左脚猛往下一落,已经用足了力,身躯向前一俯,左脚已然踢出去,正踹在要命金七老停身的这根树杈子上,咔嚓一声,树杈子竟是折下去。要命金七老却怪叫一声,身躯随着树杈子下沉,眼看着他的身躯已经倒翻下去,哪知他好像仰着身在水面上一样,飕的一下从树顶子蹿出去,将背完全贴着树顶子,扫得枝叶有声,倒蹿出三四丈。可是欧阳尚毅若不是拔身往起纵得快,自己反为自己所制,在要命金七老身形向后仰身倒纵之下,他脚底下把力量用足,竟把折断的这根树杈子一踢,这一整个的树帽子完全晃动,赶到要命金七老在越过第四棵树顶子上一落时,全身好像躺在上面,那树顶子上唰啦一响,枝折叶落,可是要命金七老已经腾身跃起。欧阳尚毅这时也退回两棵树去,把内力一提拿桩把身形稳住。
欧阳尚毅在十分羞愧震怒之下,哪肯就此善罢甘休,可是已知道这要命金七老武功果然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自己遂往前一晃身,运用个人四十年来内功的造诣,气纳丹田,抱元守一,脚先往树杈子上一点,轻如飞燕,已经二次猛扑过来。要命金七老也因为这欧阳尚毅对自己竟是用这种狠辣手段,哪肯再行放过。身形一长起,见欧阳尚毅竟是扑了过来,正合己意。欧阳香主往这边树顶子上一落,已经够上了步眼,欧阳尚毅此次是安心和要命金七老拼个生死存亡,身形一到,右掌往外一穿,仙人指路往要命金七老的胸前一点。金七老认出他是诱招之法,不需封架,仅仅把身形向左微晃,已把欧阳尚毅的招数避开。果然欧阳尚毅见要命金七老往左撤身,自己赶紧左脚斜往右探半步,右脚往起一提,提到比右肩头高起半尺,身躯一横,左掌已然推出来,“云龙探爪”,这一掌抖足了力量向要命金七老的右乳根“天突穴”打来。这一掌力量用足,掌风劲疾,要命金七老身形是才撤出去,这一掌到,要命金七老口中喊了个“好”字,一吸气下半身竟是往后缩回半尺去。欧阳尚毅虽是把掌全递满了,依然够不上,可是要命金七老立刻把双掌向外一翻,用“燕翻盖手掌”,向欧阳尚毅的腕子和三里穴猛切来,这种手法也是劲疾十分,欧阳尚毅已用了空招,金七老这一双铁掌打出去,更是威力十足,欧阳尚毅在情势危急之下,立刻往下一矮身,用“梅花落地”,倒剪梅的轻灵身法,身形往下一沉,只凭左脚先点着树杈子,身躯往后倒翻,往左一个旋身,竟是用右掌向要命金七老的右腿上横扫过来。这种招数只能在平地上用,在树顶子上,敢施展这种轻身递掌,武林中恐怕找不出一两人来,这一招变化的殊出金七老的意外,金七老双臂往起一抖,“鹞子翻天”,可是脚下又是一声暴响,竟把整个的树帽子踹动。他身躯这一倒翻出去已退出两株树外,欧阳尚毅身躯竟是在上面绷住,提丹田气往起一长身,可是这个整个树帽子竟是向右倾去,欧阳尚毅只凭右脚往树杈子一上踹,往后倒纵落到身后一株树上,但是猝然一惊之下,身已经浮起来,这种较量轻身术换掌递招,完全凭着中元之气不散,只要一起身浮躁惊惧,气不能纳丹田,就是你再往下沉心静气,但是在这种强敌之下,由不得你缓势了。要命金七老是安心要给欧阳尚毅一些颜色看,身形倒纵出去,立刻又猛扑回来,这次要命金七老竟也把力量用足,双掌交错,在欧阳尚毅眼光一瞥之下,已看出要命金七老是全心要以内家掌力把自己摔下树顶子。
欧阳尚毅此时双足点好了树杈子不往前进攻,用以逸待劳之势,气往起一提全贯到双臂上,要和要命金七老拼这一招。哪知欧阳尚毅机警有余,狡诈不足,要命金七老在河北成名以来,是出了名的刁钻古怪,比燕赵双侠难惹,所以连追云手蓝璧全比他略逊一筹。此次作势猛扑,他何尝是想跟欧阳尚毅对掌,他用的是“虎扑子”势,身形一起立刻就变化了,双腿往出一拳,竟成了“老猿跳涧”。这种式子和虎扑子完全是两样,“虎扑子”是身躯往前俯,双掌平起在胸前,身形纵到,往下一落时只要脚一站实,双掌是指尖向上,掌心向外平翻出去。可是这一变为“老猿跳涧”身形一纵起来,上半身微往后仰,双足拳起,飞纵到时,往下一落再把身形往前探出去递招。要命金七老身形纵起,疾如电光石火,身上带着风声已然到了,此时往下一落,竟是借着全身之力,猛然往欧阳尚毅落脚的这棵树顶子上一碰。他这种飞纵起的身形猛往树帽子上落,力量可用足了,赶到双足这一蹈纵,他并不往树上落,他身形又复纵起,可是在要命金七老双足一绷之下,把整个的树帽子完全震动。欧阳尚毅在这种猝不及防之下,身躯竟是被树帽子暴颤之下,哪里还停得住,脚下只得用力一蹈,可是再往后纵已经来不及了,竟是往树旁堤岸落去。
要命金七老安心使这种狡诈的身手,自己身形倒纵回来,因为脚底下蹈的力量太大,退回一丈五六往下落,以他这种身形和轻身术只要教他脚底下站到一点就能把身形稳住,哪知道金七老脚尖才一沾树帽子,突然听得脚底下树荫中有人喝了声:“你也下去吧。”要命金七老突觉得一股子劲风往脚下一扑,更有一种极大的力量,到了自己的腿上,连树杈子带树帽子一齐晃动,金七老身形哪还停得住,往下一晃,竟是翻下树来。要命金七老无故地吃了这种亏,自己更知道树底下这人用的是内家极重的掌力,混元一气劈空掌,这种掌力为武林中最厉害的手法,不过江湖中没有几人能练到这种境地。以要命金七老那么狂妄的人,这次他竟没敢骂出口,可是身躯往树下一落时,离开树身丈余远,以他发这种劈空掌的距离来算着,此人定是在树下,所以要命金七老一声不响,脚下一点地,转身翻了回来,向树下猛扑。这次要命金七老,却也蓄足了内力,双掌齐出,贴着这棵树干,从右往前一转,掌力已然发出,但是他掌打出来,眼中只望到极恍惚的一点黑影,在树身前一闪,已经失去踪迹。那边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身形也落下来。
欧阳尚毅本是不能善罢甘休,因为完全算栽在要命金七老手内,但是看到要命金七老也翻下树来,欧阳尚毅的气略平些。两下里对手较量,算是扯平了,要命金七老双掌一扑之下,暗中算计自己的人,早已隐去踪迹。可是知道这人绝不是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怨,像他有这种本领,真要打算折辱自己,发掌力变作发暗器,自己恐怕也未必逃得开。要命金七老趁势把双掌往回一圈,因为这个人这边的动作,欧阳尚毅是绝没看见,又何必自找难堪,望着欧阳尚毅招呼了声:“欧阳老师,总算你手底下高明,我金七老算是领教了,清风堡绿竹塘要是你非去不可,我金七老定然要到时赶到,决不爽约,咱们再会了。”说话间一翻身,从树隙间窜回来,一连三四个纵身,竟是向前逃下去,他是扑奔着一片庄稼地间退去。欧阳尚毅因为他既已逃去,自己想追他恐怕也未必追得上,反不如任他逃去。好在他对自己也不肯甘休,定然要在清风堡绿竹塘,和自己周旋到底。
欧阳尚毅望着金七老的后影,恨声说道:“现在任凭老儿你逃走,我们早晚终有再见之时。”自己回头望望,不见清风堡绿竹塘这边人踪迹。欧阳尚毅顺着河堤这边,如飞地扑奔正东,赶到自己停船的所在,和自己手下一班人会合一处。
七星剑钱肇,万胜刀周明,草上飞于忠,河南南四舵,金刀李定侯,黑虎星焦宝庆,他们全聚集在这里,正在等候欧阳尚毅。不过一个个含羞带愧,认为这次一来到淮上,才和敌人一动手,就碰了头,遭到了失败,一个个低头无语。把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迎接到船上,欧阳尚毅吩咐把船只仍然开到金刀李定侯临时安窑的所在,那个地方是一个极荒僻的船户们聚集的所在,名叫柳条湾,因为那时有凤尾帮舵下弟兄住在那里,不过在淮上可没有凤尾帮的分舵。正因为淮阳派坐镇在这里,他们在这只要立起了分舵,恐怕早晚会起是非,只有派遣几个得力的弟兄,混合在当地的渔户帮内,不时地探听着淮阳派的信息。这次欧阳尚毅清风堡复仇,只有暂时利用这种地方,以便作帮匪集合之所,现在既和淮上清风堡掌门人明着定了约,形迹上用不着再隐秘,所以立时退回柳条湾这里。当地的渔户们虽则这两日看到来的人情形不对,可是他们全是指着水面为生,凤尾帮的力量早有耳闻,谁也不敢多管闲事。这里的草屋虽则被烧了两间,但是没全部被毁,依然可以利用。
欧阳尚毅来到柳条湾这里,略事休息之后,向七星剑钱肇等说道:“我们弟兄,现在来到淮上清风堡为凤尾帮复仇,可是现在这种情形看起来,就算到了我们弟兄们最后关头,我欧阳尚毅认为十二连环坞,被人家挑了不足耻辱,总算是毁在官家手内,至于淮扬西岳两派,只是替官家做了走狗。可是我们安心报复而来,不用说完全失败之后,就没有脸面在江湖上立足。就是我们不能把清风堡绿竹塘弄到瓦解冰消,我们也没有脸再回浙南。这次我欧阳尚毅已下了决心,若是不能够称心如愿,我欧阳尚毅从此海角天涯,隐姓埋名,江湖道上算没有我这么个人。你们弟兄们现在自己忖量着,若自知绝不是淮阳派的敌手,很可以不必顾全本帮的义气,请大家只管离开淮上,愿意回浙南,或是从此洗手,我欧阳尚毅不复再代作主张,弟兄们请便吧。”
欧阳尚毅这个话一出口,草上飞于忠,头一个站起来,面红耳赤地说道:“欧阳老师,你这个话我可不敢承认,我们在座的人,全是为凤尾帮出力多年的人,蒙祖师的慈悲和帮主的恩惠,在凤尾帮中全不算无名小卒。现在凤尾帮已到了这种地步,武帮主那里并没灰心,他尚还算着重建凤尾帮,再立内三堂,我们很愿意凤尾帮,在江湖道上重立威望,恢复当年的势力。无论成与不成,武帮主这种雄心令人可敬,我们这次随着欧阳香主你来到淮上,为凤尾帮洗耻雪辱,我们就是抵不住淮阳派,宁可全毁在清风堡绿竹塘,也不能怕死贪生畏刀避剑,无论如何也得把清风堡绿竹塘搅它个地覆天翻,我们在帮中效力已非一年,欧阳老师你这么看待我们,叫我们好生灰心。”
欧阳尚毅叹息一声道:“于老师,你责备得很是,不过我欧阳尚毅在凤尾帮中是内三堂的首座,弟兄们全算在我坛下效力,十二连环坞不能保全,我已经是很愧对弟兄。现在来清风堡绿竹塘复仇,若是我自身不能担当,恐怕弟兄们也不过跟着徒自取辱。我不愿意带累大家毁在这里,既然是弟兄们全愿意和我欧阳尚毅同生死共存亡,这正是弟兄们的义气,无论事情成与不成,我对弟兄们这种义举感激不尽。既然是大家还肯捧我欧阳尚毅,我倒要尽我一身之力和王道隆老儿一决雌雄,我不愿意在此尽是耽搁下去,我和他虽定三日之约,依我看无须等待。今晚大家就随我到清风堡绿竹塘一拼。”七星剑钱肇,万胜刀周明,对于欧阳尚毅这种主张,当然是义无反顾,草上飞于忠,和河南南路舵主金刀李定侯,黑虎星焦宝庆,全愿意舍命一拼,一雪此耻。
欧阳尚毅向大家说道:“此次入清风堡绿竹塘,若只是鹰爪王一人,我足能对付他,虽则没有十分的把握,但我欧阳尚毅还不至于不是他的敌手。现在最可恨的是那反复无常吃里爬外的八步赶蝉金老寿,这老儿入凤尾帮不久曾受帮主的优厚待遇,以凤尾帮有功之臣对待他,供养在福寿堂。想不到他和那燕赵双侠早有勾结,他退出十二连环坞之后,竟是安心和我们为难,此番我们来到淮上,这老儿竟是跟踪赶到,大家要紧自提防,这老儿狡诈万分,手底下更辣,此次入清风堡绿竹塘,恐怕他未必肯袖手旁观,定然和我欧阳尚毅为难。我只要再遇到他,我决不同他一同活在世间,有要命金七老在江湖间,我欧阳尚毅决不愿和他并立了。”七星剑钱肇道:“这个老儿存心刁诈难惹,武帮主对他以那么恭敬的礼貌来供养他,就是不能和武帮主共患难,也不该翻脸成仇,丝毫不念过去之情,这种人其心真辣。此番入清风堡绿竹塘,只要有他搅扰,我们愿和香主齐心协力地对付他,把这老儿除掉,留着他将来终是祸害。”所有在座的人对要命金七老无不生厌恶之心,在当初不过是怕他,现在有欧阳尚毅领率着,正好合起大家力量,把这个恶对头除去。所以现在全是安心在清风堡和要命金七老一拼,认为对付他还比对付淮阳派掌门人要紧。商量好后,欧阳尚毅趁着天色尚早,歇息一下。黄昏后,早早用过晚饭,预备在起更时动手,赶到清风堡绿竹塘也不过是二更左右,欧阳尚毅此次安心要把淮阳派根据地消灭了,安心是暗中下手,先把要紧的所在,如丰裕公积仓,团练乡勇所住的一带房屋大片竹林,先给他点着了,然后再对鹰爪王等人下手。
在晚饭后,也不过刚刚起更,因为离着清风堡绿竹塘没有多远,欧阳尚毅预备稍微地再歇半个更次,再动身不迟。这片小村落中原本就没有多少人家,所有住在这里的人,又全是水面上求生活的渔户,这种荒僻的地方,只要天一黑全是早早地安歇睡觉。更因为凤尾帮匪,把这里作为落脚之地,黑虎星焦宝庆早已严厉地吩咐过一班不隶属凤尾帮的渔户们,在黑天之后,任何人不准再出入。这片小村落到这时已经静悄悄死沉沉,只有一两只野犬,不时地发着吠声。
欧阳尚毅所住的,也是一所草房,不过房间比较别的渔户们较多,占的地方较大。欧阳尚毅和七星剑、万胜刀周明,全在这草房后面略为整洁的三间房内,欧阳尚毅自己在东暗间歇息着,心中正在盘算着此去清风堡的事,自己对于以后的事十分灰心,认为重建凤尾帮,按着天南逸叟武维扬的心性,恐怕非要遭到二次失败不可。因为他把过去那种随机应变紧忍刚毅的气度已经全变了,虽则是事不顺心,可是也得观察大势,十二连环坞既然瓦解冰消,初遭失败之下,虽则本帮的势力尚还潜伏在江浙一带,可是绝不宜操之过急。并且官家尚在全力地搜捕一班首领,武维扬竟是负气,要在浙江省内重建凤尾帮,与敌人和官家一拼,这种情形非遭失败不可。并且自己到淮上来,已经听得本帮弟兄们传来信息,武帮主现在青鱼港已遭到失败,欧阳尚毅是一个有始有终的人,他对于武维扬重建凤尾帮,何尝不愿意能够称心如愿,不过这么躁急地下手,再若连遭失败,凤尾帮哪不落个一蹶不振,势难再起。何况欧阳尚毅眼前对付的人,也是极扎手的人物,再有这位要命金七老从旁搅扰破坏,自己恐怕也非要失败不可了。所以欧阳尚毅虽则躺在里间,只瞪着眼望着窗纸。哪里是歇息,心绪非常乱,自己不愿意想将来的事,正待翻身坐起,率领大家奔清风堡,身形还没抬起来,突然听得窗上叭的响了一下,声音极小,欧阳尚毅一惊,斜着身躯还没坐起来,静静地注意着窗前。可是跟着又有人轻轻地敲了两下,竟有人用沉着的声音隔窗向里说道:“欧阳尚毅,你对武维扬痴心妄想,还指望恢复凤尾帮,你简直是引火自焚,我劝你及早抽身,急流勇退,才是明哲保身。现在不止于你对眼前的人,不容易对付下来,恐怕还有厉害的能手和你为难。”
欧阳尚毅听窗外这人好大胆,分明是和自己对敌的人,紧贴着窗纸向里低声发话。七星剑钱肇,万胜刀周明,因为在隔着当中一间堂屋,这边窗外有人说话,声音低微,绝不会听到,欧阳尚毅轻轻往起一翻身,左掌向外一挥,把靠窗前桌上的烛光用掌力扇灭,索性他沉住了气,不发动,低着声音问道:“朋友既有指教之心,何妨里面来讲。”窗外扑哧一声冷笑,又复说道:“冤家对面,岂肯善了善休,可是我深怜你陷身苦海中,将要永久沉沦下去,欧阳老师有胆量随我到村外一谈。”欧阳尚毅这时已经辨出来人准是敌人,一振腕子,一粒银丸照着发话处打出去,外面哧的一笑,跟着说了声:“欧阳老师未免小家气了,我还要做你的接引人。”欧阳尚毅此时已凑到窗前,抓破一个窗孔往外看时,院中斜月疏星之下,依稀可辨,自己知道这人已离开窗前,一斜身蹿出里间,自己因为这种情形不愿意叫钱周二位老师知道,敌人过于轻视自己,太以难堪。轻轻地一推门飞纵出来,双掌交错往四下一瞥之时,只见院中静悄悄,敌人的踪迹已失。眼角忽然看到通着前面房舍那道短墙,似有黑影晃了一下,只是这条黑影太快了,疾如飘风,不是自己目力足,几乎辨不出此人的形迹来。欧阳尚毅哪肯就这么甘休,依然跟踪追赶。
七星剑钱肇、万胜刀周明,被风门一关的声音惊动出来,钱肇已经望到了欧阳尚毅的踪迹,全是久经大敌的江湖道,一望而知欧阳香主遇到劲敌,自己并没出声招呼,一个飞鸟投林,也翻上屋顶,万胜刀周明也是跟踪而上,眨眼间已失了欧阳香主的踪迹。周明追上了钱肇低声打招呼,钱肇在一片小房上面停住身躯,周明凑到了近前,低声向钱肇问道:“钱师兄,欧阳香主可是发现敌人了么?”七星剑钱肇答道:“我虽是头里闯出来,仅望到香主的后影,看情形颇有劲敌当前,可是我们翻上墙头的一刹那,竟失了香主的踪迹,真是怪事。”周明道:“好在这小村没有多大地方,我们围着搜去,不会找不到。可是前面的人丝毫不知信息,我们可要知会他们么?”七星剑钱肇道:“看香主追踪敌人的情形,似乎不欲声张,我们不要落到香主的埋怨,不必多事了。”说到这,七星剑钱肇和万胜刀周明,立刻分手,一东一西围着小小渔村的边上搜寻下来,这里本没有多大地方,只半盏茶时,七星剑钱肇忽然用右手一碰万胜刀周明的左臂,一声不响,往下一矮身已经蹿到了村口左侧的柳荫下,周明知道钱肇是定有所见,遂也一耸身纵过来,把身形隐在树下,七星剑钱肇附耳低声道:“周老师你看东北那边屋顶上,大约是欧阳香主和敌人了。”万胜刀周明按着钱肇所指的方向仔细看时,果然在屋面上突现一条黑影,似乎略一停顿,回身向后面说了句什么,因为相隔甚远,语声又低,听不出说的是什么话。这条黑影二次腾身,周明可看出来人果是劲敌,好轻灵巧快,从那停身处把身形一展动,竟施展开草上飞行踏雪无痕的轻功绝技,身形快似飘风,疾如电掣,黑影一连三四次晃动,已经离开小渔村,扑奔离村口二十多丈长的一片柳林。
这时欧阳尚毅的身形才现出,也把一身轻功提纵术尽情施展出来,到了小村口附近,带着愤怒的口吻,向前面那条黑影呵斥道:“既然有意赐教,又这么故意地隐隐藏藏,我欧阳尚毅也不是易与者,上天入地不追上你,我誓不回头!”说话间已经飞身向小渔村头平地上纵去,也施展开武林绝艺蜻蜓三抄水燕子飞云纵的轻功绝艺,直扑柳林。周明此时就要现身扑上去,帮着欧阳尚毅围捕敌人,七星剑钱肇忙拦着低声道:“周老师,此时可现身不得,欧阳香主已落下风,分明不是敌人的对手,我们此时若现身帮忙,欧阳香主定然羞愧难当,弄个骑虎难下。我们索性看他个起落出来,好在我们守在眼前,欧阳香主又非弱者,绝不至于出了什么危险。”万胜刀周明遂把身形停住,跟七星剑钱肇仍然隐身柳林下。
就在两人低声说话之间,十几丈外柳树顶子上,叱咤声陡起,瞥见两条黑影,一前一后同时往一棵树顶子上落,前面那条黑影,身形矮小,穿的是长衣,并且又肥又大,看看颇像僧袍,跟踪往后面落的正是欧阳尚毅,只见前面那矮小黑影,倏然一翻身,看不清手中是一条什么兵器,形如一条软鞭,向欧阳尚毅面门上点去,在那兵器往下落时,更听得矮小黑影发话道:“孽障,你到几时才肯回头,前面只怕没有你走的路。”欧阳尚毅在一闪身之间,一个蛇形式,已经扑上去,身法手法全快,眼看着已打上那条黑影,可是那矮小黑影,发着阴森森的冷笑凌空而起,一纵身就是三丈多高,赶到再往下一落,已经出去四五丈,竟到了河坡上苇塘边。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一掌扑空,再追过去,却连人影也不见了,只好怔愣愣站在河坡上,稍停,也不再追赶,无精打采转身往回走来。
七星剑钱肇、万胜刀周明,赶紧地悄悄转身,飞扑渔村内,刚一进村口碰见了金刀李定侯,黑虎星焦宝庆,水蝎子周雄,他们也得到后面的信息,知道出了事,赶到接应。钱肇周明忙地拦着三人,低声告诉他们香主遇着劲敌,我们赶紧退回去,等欧阳香主进了村口,假作迎接,免得他面上难堪。李定侯等随着万胜刀周明退回村里,略一停顿,才往外迎接出来,见欧阳香主远远走来,万胜刀周明、七星剑钱肇飞纵到近前,由周明发话问道:“请示香主,可是有敌人前来窥探么?”欧阳尚毅看见两人时口角微动刚要说话,听周明这么问,竟把话顿住,眼光往两人面上扫了一下,看情形欧阳尚毅已知两人的心意,长吁了一口气,恨声说道:“我欧阳尚毅一生江湖事业,大约也就到此为止,我决心和淮阳派掌门人势难两立了,万一此处能够侥幸成功,华山上天梯碧竹庵,我也要去它一遭,到此时我欧阳尚毅一切全不顾忌了,任凭江湖上笑骂。我欧阳尚毅英雄一世,就这么栽了不大甘心,刚才所发现的人,虽则始终没让我辨清面貌,但是他分明使的是一柄铁拂尘,我凤尾帮到了这种地步,连西岳派一般老尼们尚不肯罢手,足见他们完全是口是心非,一派的仁义道德,其实阴险刻毒,比什么人全厉害。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咱们回去略事收拾,即刻起身,今夜我不把清风堡绿竹塘弄个瓦解冰消,我欧阳尚毅决不罢手。”
七星剑钱肇、万胜刀周明等,见欧阳尚毅说话时,面色铁青,愤怒已到了万分,不敢随便地答话了。可是在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话一落声之间,隐隐地听得靠左边离开六七丈远,一片房旁暗影中,发出阴森森的冷笑,并且说到“你也配”三字,欧阳尚毅一声不响,一斜身一个乌龙出洞式,身形竟是往前纵出去,相隔那么远,只一起一落之间已到了草房旁。在欧阳尚毅一扑时,这边七星剑钱肇,万胜刀周明,金刀李定侯,黑虎星焦宝庆,水蝎子周雄,呼啦地往四下一分,一齐纵身扑过去,可是欧阳尚毅跟踪得那么快,赶到他身形扑到,只渺渺茫茫地看到一条黑影,往渔村外逃去,连身形的高矮和落脚的地方,全没看出来。欧阳尚毅此时可绝不再追赶了,自己明知道再追出去,是多找难堪。不过身后有这一班弟兄跟随,实在觉得受辱太甚,怒极之下,反倒一声狂笑,望着渔村外,高声发话道:“尔等又何必这么鬼鬼祟祟,要卖弄本领请到清风堡绿竹塘,欧阳老师傅到时候准到就是了。”
这时七星剑钱肇,万胜刀周明等全赶到近前,钱肇说道:“欧阳香主,像来人这种情形,分明故意地戏弄我们,江湖道上堂堂奇男子大丈夫,又何必用这种举动,欧阳香主,置之不理好了。”欧阳尚毅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清风堡还会遇不到他们么,众位老师傅赶紧走,不必耽搁。”遂一同翻回宅内,这里庄丁们灯笼火把已在伺候着,迎面的客堂内,尤其灯火辉煌,亮如白昼,欧阳尚毅到了前面,此时自己真是万念俱灰,打定了主意,这条命定要扔在清风堡绿竹塘,至死决不回头。好在大家并没有什么耽搁,略微把身上结束停当,各配兵刃暗器,大家全准备好了,静候着欧阳香主的命令,即刻起身。欧阳尚毅在临行之前,更在凤尾帮祖师的神位前,焚起一束高香,虔诚祷告:“此番去清风堡绿竹塘和淮阳派掌门人一决生死存亡,自己十余年来,为祖师效劳决无二心,眼前劲敌很多,看情形恐怕不易颠覆那清风堡绿竹塘,但是任凭遇到了何等艰难危险,弟子纵然落个粉身碎骨,义无反顾。”
七星剑钱肇,万胜刀周明,草上飞于忠,听到欧阳香主竟在祖师前发这么大誓愿,全不由得惊心动魄,知道他是安心要和淮阳派拼命了,大家一点声息不敢出,欧阳尚毅叩头站起来,向大家说道:“老师傅们和坛下弟兄,全不负祖师爷的慈悲,肯这么出胸头这口恶气,为凤尾帮雪耻。现在我没有别的话可说,眼前的事,不用我再多吩咐了,大家按着所定的计划而行,我们决意是暗入清风堡绿竹塘,不必再顾忌那些无足轻重的枝节,请大家放开手去做,手底下无须顾虑,不把淮上清风堡绿竹塘推倒了,我们在江湖道上休想立足,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到了势难两立的局面,只有下绝情施毒手了。”说到这,双拳一抱,说了声:“老师傅们请。”七星剑钱肇,万胜刀周明,草上飞于忠,金刀李定侯,黑虎星焦宝庆,水蝎子周雄,其余的弟兄们,可是一个不带,这般人紧走出屋中,头前引路出了宅门。
这时天时尚早,不过是二更将过,荒凉的小小渔村,死气沉沉,满天星斗,一钩斜月,不过略辨眼前数丈远的道路。再往远处看,一片夜气蒙蒙,七星剑钱肇等出了这座小渔村,沿着水塘边早预备好了三条快艇,众人分散开到了快艇上,水手们全是本帮得力弟兄,并且早经分派好,全是一声不响,快艇穿过一片片苇塘,盘桓曲折,离开小渔村的附近,直奔淮河的正水路,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因为船一入淮河,形迹过分显露,向七星剑钱肇打招呼,叫前面快艇拢岸,弃舟登陆。吩咐水手把快艇荡回港汊子,今夜或者就许用不上了。这时顺着淮河边这一班凤尾帮的能手们,各人施展开轻身提纵术,顺着河堤上柳荫下,疾走如飞,一个个似箭离弦,这一块儿走,比起脚程来,可就属欧阳尚毅和草上飞于忠脚底下快了。连七星剑钱肇、万胜刀周明,全感觉跟随上来吃力。内中最受罪的,是黑虎星焦宝庆,他在清风堡被获遭擒,受了许多折辱,气力始终没缓足。这次又随着欧阳香主赶奔清风堡,江湖道上人又讲究争强好胜,二三里地的途程,累得他通身是汗,后来实在支持不住,只好落后。这种时候谁肯等着他,欧阳尚毅远远地望到清风堡绿竹塘那边村庄,这种地方虽则提不到险峻。但是十一村全是相隔不远,每个村庄的联庄会,全奉掌门人的命令,在村庄口和四周高挑红灯,步步设卡子,更衬托着一片片苍松翠柏,绿竹千竿,在黑夜间望到倒也颇具形势。淮河这边,宽阔的河面,滔滔的河水,整整地缠着十一村半周,如同一条玉带束腰,那清风堡绿竹塘位居十一村之中,其余的村子四周环拱。绿竹塘竹栅门一带,盛张灯火,鹄立着二十余名庄丁,不过是赤手空拳,不拿兵刃,穿着一色的服装,包着一色的头布。看这情形,清风堡绿竹塘的主人鹰爪王,分明打算和自己讲江湖的礼节,作英雄的聚会。
这时欧阳尚毅已经停身止步,只有一个黑虎星焦宝庆没赶到。欧阳尚毅此时也不理会他,却向七星剑钱肇、万胜刀周明冷笑一声道:“王道隆老儿,打得好如意算盘,他想叫我欧阳尚毅递帖拜庄,这次我欧阳尚毅哪能叫他这么称心如愿。我不先给他些颜色看,我们胸头恶气难消。现在好在我们有三口兵刃,足以破他的竹栅网铃。此时不妨合力往里闯进去,只要入了竹栅之后,我们可不要彼此牵掣,各自放手去做。钱老师周老师,无论如何要把他主要重地先破坏了,其余的人,按定计划而行,我们今夜就算是以性命报帮主。弟兄们各自振奋起精神,倘能够在今夜为凤尾帮挽回一些脸面,我们仍然可以一处聚合,不然的话,竹栅网铃破坏之后,大家立时分手,只管退出清风堡,我欧阳尚毅决不责难他,不怕死为本帮卖命,须出于情愿,欧阳尚毅一生不做强人所难的事,时候不早,不要耽搁,众位师傅们,随我来。”说话时是隐身淮河边上,要奔清风堡的栅门一带,要穿过一大片田地和桑林。欧阳尚毅鹿伏鹤行,飞向纵落田地的小道上,目光睨着清风堡栅门一带,掩蔽着自己的形迹。身形是真快,众人不敢跟得过紧了,分散开,借着一片片桑林掩迹,到了清风堡绿竹塘竹栅的东侧,再看欧阳尚毅已然扑奔清风堡绿竹塘的东北角转角去,他是直奔堡后,众人相继跟随,躲避着栅墙一带执灯笼下卡子的弟子。转到东北角这里,只见欧阳尚毅隐身转角的斜坡之下,向钱肇等打招呼,叫他们来到近前,附耳低声嘱咐几句。因为这后面栅墙下,接近水边,东西只有四名庄丁在外面驻守。欧阳尚毅等,见西边那两名弟兄相隔很远,后栅门紧闭,当中还靠着一段登船的石坡,足有四五丈宽。只要把两名庄丁收拾下来,有一盏茶时的工夫,不被两边这两名庄丁发觉,足可以把事情办妥当了。七星剑钱肇、万胜刀周明领受了欧阳香主的指示,两人是一齐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