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上飞于忠就知道自己要遭到人家的暗算,赶紧撤身退回来,伸手拉刀。可是院中静悄悄黑沉沉,别无动静。草上飞于忠想先退出乡公所,遂往起一腾身,蹿到了这精舍的屋顶上,因为往北退,后面只有一排矮房,就是后墙相隔很近,身形落到屋面上,往起一纵身,就往房后坡蹿来,脚下才点瓦垄,突然从左侧一阵劲风扑到,竟有一人往他身旁一落,双掌一抖,斜向他左耳轮左肩头猛击。草上飞于忠赶忙往下一矮身,掌中倭刀斜往一撩斩来人的双臂,可是来人已经在双掌打空之下,没容草上飞于忠把刀递出来,就已经腾身而起,向西飞纵过去,再没往屋顶上落,竟自往精舍的西山墙下落去。草上飞于忠往西一纵身,反扑过来,他知道暗中既已有袭击,就决不会那么容易叫他脱身了,所以他欲退反进,身形往西山墙房脊头这边一停身,由北边精舍后面有人喝了声:“打!”一件暗器风声到,草上飞于忠一矮身,把掌中刀往上一翻,喝的一声,把打过来的暗器封了出去,落在了院中,吧的一声,听出打过来的竟是一块瓦片,草上飞于忠因为自己独闯清风堡,人单势孤,竹栅上的网铃十分坚固,没有人跟缀自己,倒可从容破坏它,如今已经有人跟缀上,再脱身可就不容易了。所以他绝不敢恋战,左手一压倭刀的刀背,腾身而起,又往北扑过来。

草上飞于忠在十二连环坞中,就以轻功小巧之技称雄于同道中,和那铁飞龙苗振两人是相反的功夫,所以在十二连环坞中,内三堂的帮匪中,以他们俩称雄一时,此时他把全身的本领尽量施展出来,纵跃如飞扑向后栅。不过后面追赶的绝不肯轻轻地舍开他,草上飞于忠对于清风堡绿竹塘的设备,事前似乎已经查明,所以逢到竹林他绝不往里多走一步。

这时他从丰裕公积仓横路这边转过来,往正北扑奔后面栅门。离着后栅门还有二十余丈余远,猛然从道旁飞纵出一条黑影,往这大路当中一落时,口中喝了声:“朋友请留步吧!”这人话到掌到,双掌齐扑过来,草上飞于忠往旁一撤身,掌中刀横着往上一截,撩来人的双臂。这个双臂往起一扬,往左右一分,身躯往后一倾,矮着身躯,一晃肩头,用抽撤连环进步掌,趁着草上飞于忠的刀撩上去,竟向于忠的左肋下猛击过来。这种空手入白刃,身形掌力全有独到的功夫,于忠一刀撩空,疾忙往右一晃肩头,脚下用力一点,腾身纵起,把来人这一掌又避开,已经窜出一丈五六远。动手的这人,竟自一声冷笑招呼道:“朋友既来之则安之,何必这么急急出堡?”草上飞于忠因为此人一现身动手,就是淮阳派大擒拿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自己此时这一答话,就得和他拼一个生死存亡。此次来只不过要探查动静,真栽在这,没人知情,何必弄个劳而无功。所以他绝不答话,趁着身形已然撤出来,一压刀,腾身而起,用“巧燕穿林”式,贴着道左边的竹林上面,飞纵出来。他蹿起有一丈五六高,紧挨着竹林边。他的身躯腾起,竟把掌中刀插入背后,身形才往下一落,竟自抓到了一根三丈多长的老竹枝,随着身躯往上一挺,复往下一坠,把这根老竹枝的竹梢压得弯下来,跟着又猛然一提气,身躯一轻,这种新竹子弹性也很大,竹梢往上一扬时,他的身躯便借着这种力量往前一纵,竟被这竹子的弹性把他身躯甩出去。这一次飞出去足有五丈远,更抓到第二棵竹梢,仍然是借着竹梢的弹力一连三次,身形并没往地上落,已经到了后面的竹栅墙上,这种轻身术运用得实在惊人。

此次现身堵截他的,正是副堡主徐道和,见来人竟能运用这种轻身小巧的功夫,也是暗暗惊服。跟踪追赶,任凭轻功多么快,也没有他这么借力使力,捷如飞鹰一般。赶到他已翻到后面竹栅上面,网铃不过微发一点响声,上面原来已被他破坏了四尺的网铃。草上飞于忠翻出竹栅,此时副堡主徐道和追到这里,见此人有这种身手,自己反倒连暗器也没发,在下面招呼道:“朋友莅临清风堡绿竹塘,我们要稍尽主人之礼,竟不肯赏脸,我徐道和恭候大驾重临。”那草上飞于忠已经一飘身落到竹栅外,隔着竹栅招呼道:“于某此番到清风堡,礼貌不周,不便贸然请见掌门人,好在重行会面,就在眼前,我于忠失礼告辞了。”这时守在栅外的甘忠听到这种喊声,从树林下飞扑过来,可是于忠已经飞渡过护栅的土沟,翻到河面,从容逃去。

这时副堡主徐道和已经吩咐庄丁把后栅门开了,甘忠来到近前,向徐道和说道:“堡主我们守护不力,实在是不能尽职,请堡主按着村规处罚,弟子情愿领罪。”副堡主徐道和摆手道:“甘忠你不用介意,来人手段颇高,连我们全不能阻挡他的出入,怎能算你不尽力呢!把孔明灯递给我。”甘忠赶忙递过来,徐道和左手提着孔明灯,把灯门拉开,往竹栅上面照了照,已经看见被破坏的地方。徐道和往后退了两步,一纵身腾身蹿起来,左手抓住了竹栅的上面,全身全凭左手的力量,停在上面,右手用孔明灯仔细看,上面网铃被破坏的地方全看清了。见帮匪的手段十分高,他在上面破坏这种网铃,下面防守的人竟自丝毫没有觉察,凭自己的本领,绝不如他。徐道和看完了之后,身形往右一偏,用右脚一踹竹栅,身躯轻飘飘落在下面。把孔明灯还给甘忠,回头向祝龙骧、江杰道:“来人实是凤尾帮中很厉害的人物,我们清风堡防备这么严,竟不能阻挡他,我们要赶紧禀明了掌门人,以便应付。”方说到这句,只见从护栅的壕沟对面,飞纵过一人来,徐道和等全是一惊,甘忠已经用孔明灯向那条黑影照去,失声招呼道:“掌门人怎会从外面来?”徐道和等也十分惊疑,往前迎接时,掌门人已经来到近前,徐道和说道:“师兄是什么时候出堡?可是追赶匪徒去了么?”鹰爪王点点头道:“今夜所来的是凤尾帮十二连环坞青鸾堂草上飞于忠,此人身手不凡。既然他来到清风堡,定不只他一人了,所以我发现他之后,安心要察他的来踪去迹。要知道他究竟落在哪里,随他一同到淮上的还有什么厉害人物,祝龙骧、江杰已经追赶他去了,我从前面翻出栅墙,跟缀他的后影,想不到这匪徒十分狡诈,他竟在淮河的左岸苇塘那里脱身而去。这次居然任凭来人随意出入我清风堡,凤尾帮在瓦解之后,还敢这么猖狂,这分明是安心和我王道隆再决雌雄,我们倒要和他一拼上下了。徐二弟你不要轻视了来人,自从我们雁荡山十二连环坞净业山庄一会之后,武维扬落个一败涂地,他认定了是我们淮阳派造成他这种惨局,所以他必要复仇。这是我们前辈铁蓑道人早已指示了,我们早晚必有今夜这场事,如今既然已发现帮匪到清风堡来挑战,我看这次我们还是要举全力来应付一下,来者不善,我们赶紧要布置一番才是。”

徐道和忙答道:“凤尾帮主武维扬,他若是亲身到淮上来,他应该到清风堡登门拜访,才不失他帮主的身份,他若是暗中来对付我们,那可枉为凤尾帮的领袖了。”鹰爪王微摇了摇头道:“武维扬雄心不死,他颇有重建凤尾帮再立内三堂的决心,我看他绝不能亲身前来。说不定内三堂的香主们或许有驾临淮上之举,我倒要先搜寻他们一番。”这时夏侯英也从前面巡查过来,掌门人鹰爪王向他吩咐道:“夏侯英你赶紧派人把竹栅上面的网铃收拾好,天亮后调齐所有本堡的弓箭手,把十一村联庄会所用的孔明灯,完全取到清风堡内备用。所有的弓箭手挑选那手底下得力的人,则甘忠、甘孝各带一队,你和华云峰各带一队,分守东西栅墙一带,每面栅墙用十二盏孔明灯彻夜地照射着。栅墙所有卡子,完全撤去。不用我们明守,反可以阻挡他暗入。任凭他有天大的本领,除非他安心用武力明闯竹栅,他无法入清风堡,这就是明告诉他,想对淮阳派存报复之心,他只有明着登门找我王道隆,他再想暗中下手,却由不得他了。”夏侯英一一答应着,鹰爪王吩咐他们把栅门关闭,到栅墙下转了一周,全查看了一遍,从栅墙这边转回来,更把丰裕公积仓查看了一下,又到练武场看了看,才回转乡公所,大弟子华云峰带着庄丁们把守着乡公所的四周。

鹰爪王见东方已然发晓,遂吩咐华云峰把防守的弟兄们完全撤下去,招呼华云峰回转乡公所内。鹰爪王和副堡主徐道和落座之后,向着一班小兄们说道:“此番我们清风堡绿竹塘对付帮匪,和浙南十二连环坞赴会时不同,那时本派中所有一班师友全赶到了,这次从十二连环坞回来,群雄星散,各回帮里,现在堡中只有你我师徒几人,论力量实在太弱,好在我王道隆蒙前辈的恩惠,叫我掌淮阳派的门户,我早已许下了心愿,我一身报效本派,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所以我只好把清风堡的防御上,用十二分之力,不容他们暗中侵入。任凭他多厉害的人物,只要敢明着入清风堡,我王道隆只凭我一双肉掌也敢接他。所最注意的,得防备着帮匪们用狡猾的手段。现在我还急于要知道此次凤尾帮到淮上所来的人物,究竟有多大的力量,你们少时歇息一刻,分头出去在清风堡四周二三里以内搜寻一下,只要查出他们落脚之地,我会有办法。”祝龙骧等答应着,各自退了下来,预备着出去寻访帮匪的踪迹。这小弟兄们才离开乡公所,夏侯英奉着掌门人之命,前去预备防守栅墙之事,这时忽然守前面栅门的,竟自拿进一封信来,送到乡公所这里,说是方才有一个形同水手的少年来到栅门,递过一封书信来,说是奉他主人之命,前来下书这封信,交与淮阳派掌门人,一看便知。守栅门的弟兄恐怕这里边有别的情形,不叫他走,这个下书的水手,绝不肯听,他说是他们的船只已经快开船了,叫他送信的人并没有叫他等回信,所以他绝不肯等待,转身走去。守栅门的弟兄,因为来人只是送信,并没有别的举动,怎好强行拦住他不放他走,只好任凭他走去。赶着把书信送到掌门人鹰爪王手中。拆开看时,只见上面写着:

淮上大侠,别来无恙,十二连环坞,瓦解冰消,化为灰烬,咸出淮上大侠之赐,焉能不躬诣清风堡聊申谢意。清风堡血溅黄沙之际,即我等与欧阳香主感恩报德之时。

鹰爪王把这封信看完,忙递与副堡主徐道和,带怒说道:“徐二弟,你看这种事办得令人可恨,真要是凤尾帮内三堂香主,和我定约一会,那还是英雄所为。任凭他是怎样惊天动地的人物,我也一样把他请进清风堡。如今下书的人不具名,他可说是随着天凤堂香主前来,可是要暗中下手,把我清风堡绿竹塘不弄到瓦解冰消绝不肯罢手,分明是要用阴谋暗算我们,这种情形,真叫人痛恨。徐二弟这就是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了,我们处处不肯下绝情、施毒手,这种小人,他反要对我们使用卑鄙下流的手段,我们若是不能给他些手段看,叫他太视我淮阳派可欺了。”副堡主徐道和也恨声说道:“师兄说得极是,我们十二连环坞践约赴会,处处不肯下绝情对付他,如今反落到与他势难两立的仇视起来。他自己本帮中出了吃里爬外的弟兄,倒反凤尾帮,他们毁在自己人的手内,不能够振帮威,惩治叛帮背教的人,反找到外人身上来寻仇报复,不了不休。太可气了!现在他们既然来到淮上,潜入清风堡绿竹塘,安心想覆灭我淮阳派,在这种势难两立之下,我们不放手去做也不成了。不过我们现在群雄星散,力量单薄,并且所来的帮匪尚不知究竟有多少人,这种下手的情形,更是安心暗算我们,敌暗我明,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种情形全于我们十分不利,我们还要尽力提防为是。”鹰爪王点点头道:“所以我安心要搜寻他们的下落,也正是此意,师弟,不论他是何人,他只要敢明着到清风堡绿竹塘,我王道隆绝不会含糊了。不过这里边可有分别,他对十二连环坞的事,心怀不忿,明着找你我弟兄报复,我绝不肯下毒手,只叫他知难而退。倘若是以不仁的行为来对付我们,我绝不能再存丝毫忠厚之心、容人之量了。教他们看看王道隆手底下是否有判生死存亡之力。”鹰爪王说到这儿,跟着吩咐副堡主徐道和挑选十几名精明干练的弟兄,分头出去,明察暗访帮匪的下落。副堡主徐道和赶紧遵着堡主的命令去办理。

这清风堡绿竹塘自经这次帮匪投书,威胁示警之后,越发地加紧布置起来。这一来不只于绿竹塘这里外人是寸步难行,就是联庄十一村也同时严加防守,只要有面生可疑的人,在这里盘桓,立刻会有人监视跟缀。这次副堡主徐道和所差派出去的弟兄,把淮上所有的店房,庵庙寺院,车船码头,完全搜查遍了,却一点也见不着帮匪的踪迹。鹰爪王十分愤怒,在帮匪投书的第二天晚间,鹰爪王悄悄地从清风堡绿竹塘出来,自己到各处搜寻一番。沿着淮河岸上往西南走下来,河堤上绿柳荫浓,水面上波平浪静,靠码头一带虽有许多船只,但是这时已经早入睡乡,鹰爪王顺着柳荫下走出有半箭地来,打算够奔市镇,自己心念中有两处可疑的地方,必须自己亲自搜查一下,鹰爪王脚下极轻,河堤上不带一点声息,正往前走着,耳中忽然听得有一阵水声,鹰爪王仔细辨别着水边上要细察来船,看看他船上全是什么人。船声已近,离着鹰爪王停身处还有两三丈远,船声戛然而止。鹰爪王越发疑心了,因为这不是停船的所在,鹰爪王遂借树障身,便绕过两三丈来,往河边注意看时,不觉倒吸一口凉风。心说原来是你们,好大胆的匪徒,在凤尾帮瓦解之后,尚还敢这么不避一些风声,船头上明设香阵,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要在这里做些什么。这时哗楞一声,一只铁锚抛向岸边,跟着船头上一人低声说道:“韩老四,我们这里好么?”舱中走出一人,看了看岸上答道:“这里很好!你们留神着,岸上可有几位弟兄是从陆地上下来的,要到清风堡以北姚家寨那里集合,今夜余香主定然赶到这里,他朝见了天凤堂香主之后,定然不再等待别的弟兄,立时也就要动手了。”说话间,船只已经靠好,船头的人随着也退入舱中,船头上静悄悄只有他们插的那香阵。轻烟缕缕,在风中袅袅散去,工夫不大,隐隐又听到船行之声,可是这次的声音越发微细,一条小船跟着从对面驶至,这只船一望而知是江南下来的,船身也不大,水手操着四只轻桨,船虽然走得轻快,木桨拨水并不带多大声息。这只船贴近了之后,立刻把船头向岸边一转,紧贴在船头插着香阵的舵舷旁。

鹰爪王过去曾亲眼看见凤尾帮的一切设施,和他们所用的隐语暗记,他这船头明插着香阵,来船更不打招呼,这明是同党了。鹰爪王仍然隐身树林,查他的动静,只见从第二只船上的后舱中走出一人,这人憋着声音向那边的船上招呼道:“掌舵的辛苦了,我们竟能在这里遇上,真是巧得很!”他一边说着轻轻一纵,蹿过船来,这边船上舱门口那里已经走出一人向来人招呼道:“秦老师赶快到舱中来。”这人答应了声,一同走进舱内,他们进了船舱之后,低声细语,鹰爪王离着他们稍远,听不到他们讲说什么了。这时船面上所有的水手,全退入后舱。鹰爪王安心要看看船上的来人,是否相识,遂从树干后往前一转,脚下一点,腾身而起,蹿到岸边,提着丹田气,用“一鹤冲天”的轻身术,腾身而起,竟落在了舱顶子上。这种轻身术,施展得实在是惊人,船身丝毫不见动摇,鹰爪王先伏下身去,注意着后舱和邻船,提防他们蓦然闯出来。自己轻轻移动,贴近了舱顶子前面,俯下身去,从舱顶子前檐微探着身子,侧耳听舱中人的讲话,因为这一带静悄悄没有别的声息,舱中人话声虽低,可也听得清清楚楚,只听一人说道:“于舵主此番入清风堡绿竹塘,总算是给淮阳派掌门人坐镇的地方一个警告,我们依然任意出入,凤尾帮亦足以自豪。唉!不过我们现在总要早早地下手,可不知道我们三堂首座,今夜能到不能到,香主你可见着他么?”跟着另一人答话,鹰爪王听着耳音极熟,只听这人说道:“大约至迟明晚准可以赶到淮上,因为把河南凉星山一带西路十二舵封舵闭坛之后,欧阳香主更把南七舵撤下来,七家舵主全要随着内三堂首座,到淮上来和淮阳派一决雌雄,只要这次把力量用足了,清风堡绿竹塘眼看着要落个瓦解冰消,和十二连环坞落个同样的结果而已!”鹰爪王听说话的这人,大约在十二连环坞见过他不止一次了,探身从帘子上面往舱中看时,见舱里面小小的木炕上,放着一张小桌,小桌上烛影摇晃,两人坐在这木炕上,正在说着话的人正是十二连环坞所会过的七星剑钱肇,他是福寿堂的一位香主。八老斗双侠时有此人在内。想不到这次竟是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率领着凤尾帮的能手,到清风堡绿竹塘寻仇报复,自己若不尽全力对付他们一番,淮阳派恐怕要从此在武林中难以立足了。

跟着邻船那边舱门一响,鹰爪王赶紧往起一挺身,身形往右一翻,一个“燕子穿云”式往起一纵,腾身而起,拔起一丈五六,往那桅杆上一贴,双手捋住了桅杆,右足往桅杆上一绕,“顺风扯旗”式绷在上面。邻船那人已经走出舱来,虽则在深夜间,但是借着星月之光,已然辨出这人的面貌。鹰爪王也十分惊心,这人正是万胜刀周明,鹰爪王知道清风堡绿竹塘劫难将临,眼前就有一场凶杀狠斗。今夜总算是自己不虚此行,得到了帮匪们的踪迹。这时那万胜刀周明也走上船来,他轻轻咳嗽一声走进舱中,鹰爪王才要翻下桅杆,忽然远远又是一阵水声,只见水面上驶过一只小艇来,鹰爪王暗暗惊心,帮匪好大的胆量,他竟敢把浙南的巡江快艇驶到淮上,真有些胆大妄为。这只快艇在水面上如同箭头一般,眨眼间已经贴近了这条船,从快艇上蹿过一人来,一身水手的打扮,大约年纪在三旬以上,这人到了舱门口,向舱中打着招呼道:“中州第七号客船送货到了,船主可愿意看一看么?”舱里面答了声:“进来吧!”这人立刻走进舱中。鹰爪王看到他们这种情形,帮匪来的人,一定不少,他把河南省的第七舵完全调到淮上,那么凉星山西路十二舵虽然被自己早已踢散,可是到浙南雁荡山十二连环坞去的,除了女屠户在河南境内盘踞着。此次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亲自出马,到淮上来寻仇报复,这欧阳尚毅在凤尾帮中掌着大权,他有调动全帮效力的弟兄的权柄,这河南一带所有帮匪,定然归他调度,若是这般帮匪完全来对付我清风堡绿竹塘,我现在的力量可有些势不均力不敌。

鹰爪王知道这种快艇,在凤尾帮中是一种传达命令所用,恐怕还有后路船只前来,自己不敢贸然地往舱顶子上落。居高临下,仔细地往水面上查看着。快艇上的帮匪,进舱后没有几句话,又复出来,轻轻一落,飘身落在快艇,后面的水手运桨如飞,向来路上驶去。这只快艇才走了一刹那之间,水面上远远又是一阵水花翻腾之声,跟着又到了两只船,船头上全插着香阵,贴近河边船上的水手,向七星剑钱肇这只船上打了招呼,他们立刻把船头上的香阵完全撤去。鹰爪王查看他们的情形,大约今夜不至于动手。不过敌人这么对付自己实觉得太以猖狂,真有些藐视淮阳派,在淮上一带无足轻重。鹰爪王从船桅上盘攀了下来,轻身提气落在舱顶子上面,翻向后舱查看水手们的动静,原来他们躲在后舱聚在一处,正在饮酒低声说笑着,鹰爪王不再理会他们,蹑足轻步从船舷上绕奔前舱门口,见舱中七星剑钱肇、万胜刀周明跟一个面貌生疏的帮匪,正在谈论着,这时那盏红烛移向炕的后边,他们却在那小桌铺着一张纸,七星剑钱肇提着一支笔正在指点着上面和万胜刀周明商量着。鹰爪王听他们口中所说的话的情形,桌上放的正是清风堡绿竹塘的地图,他们正计划着大举扰乱清风堡时,全从什么地方出入。鹰爪王心想着,此番欧阳尚毅亲自前来,他是安心和我王道隆存着不两立之心,这次我若是叫他在清风堡绿竹塘讨得好去,我王道隆枉做了淮阳派掌门人了。自己又往邻船上全按次查看一下,第二只船舱内一共有四名帮匪,鹰爪王已然听出这是河南所撤下来的,在这里集合候命。第三只船的船舱中,已然空着,水手们全上了后舱。鹰爪王心说,帮匪们也过嫌大意了,我今夜先给他们颜色看,叫他们也知道知道淮阳派不是那么容易轻视的。

自己悄悄地进了第三只船的舱门,一支蜡已经烧得剩了二寸长的残烛,烛泪流满了蜡台,鹰爪王把这蜡台端起来,舱中的木炕上放着简单的寝具,鹰爪王遂用这支蜡台把寝具燃着,更把靠外面的窗纸点着了,把蜡台往舱中用力一掷,自己蹿出了舱门,一拧身飞纵上了桅杆顶子,猛然用“大力千斤坠”,身躯往下一沉,船桅嘎吱吱一声暴响,向右侧倒去。鹰爪王身形往起一腾,飞纵起来,往下一落时,轻飘飘落在了七星剑钱肇这只船的桅杆顶子上。回头再看第三只船的后舱,只见水手们已经呼噪着闯了出来。这时舱外已经见了浓烟,水手惊慌地喊着:“糟了,前舱起火,弟兄们赶紧用水兜子泼。”这只船叫鹰爪王蹬得险些翻了个儿,船身尚在来回地摇摆着,连久惯在水面上生活的弟兄们,也有些站不稳脚。贴近河边两只船,舱中的人闯了出来,直扑这第三只船的船头。鹰爪王这时飘身而下,落在了舱顶子上面。七星剑钱肇、万胜刀周明和另一个帮匪全翻到第三只船上查看出事的情形,鹰爪王竟仗着身手轻灵,动作敏捷,往舱门前一落时,踅身闪入舱中,紧走到木炕上,把那张地图略一查看,鹰爪王认为这种东西无足轻重,伸手把笔抓起来,在那地图上振笔疾书,写了两行字,把笔往炕桌上一掷,翻身退出舱门。帮匪们正忙着扑灭邻船的火,七星剑钱肇忽然向那河南口音的帮匪招呼道:“叶舵主咱们不要只顾救这条船上的火,中了人家的暗算,赶紧随我来。”七星剑钱肇说着腾身一纵,蹿回船头。

鹰爪王这时已从舱门侧转过来,到了左侧的船舷上,轻轻一纵身,翻上舱顶子。鹰爪王身手轻灵,船身丝毫不见震动,那七星剑钱肇率领一群同党走进舱中。鹰爪王见邻船上帮匪们尚在忙乱着,遂仍然从舱顶子上翻到船舷的左侧,斜着身子从船窗中向木炕边偷眼望去,只见七星剑钱肇把炕桌上那张地图拿起,口中念道:“淮阳派掌门人王道隆,洁樽候教,先行登船拜访,王道隆再拜。”七星剑钱肇把这张地图往炕桌上一掷,哈哈一笑道:“王道隆你敢这么轻视钱某,真个以为我钱某不敢先行动手,把你清风堡绿竹塘搅个天翻地覆么?老朋友你现在或许还没走,你听着,此番我们既然前来,就要和尊驾分个强存弱死。”他说完这话,并不往舱外搜寻,却往炕桌那儿一坐,似乎在等候鹰爪王现身露面。鹰爪王不愿此时和他们在这里动手,自己方要往船下退,突然后艄那里叭的一声暴响,一支木桨砸在了窗顶子后面,把这船身震得乱晃。鹰爪王也猝然一惊,赶紧脚下一点船舷,腾身而起,蹿上岸来。身形没敢停留,在岸边二次腾身蹿入河堤的柳荫下,再往上一纵身,双手捋住了柳树的横杈子,下身往起一提,双足挂在树干上,全身绷在树荫中。

这时那船上一阵大乱,眼看七星剑钱肇和另一名帮匪从舱中蹿出来,七星剑钱肇已然把剑撤出鞘来,那个河南口音的帮匪却亮出一条七节鞭,七星剑钱肇口中更喊着:“淮阳派掌门人既然到了,何不现身相见?”随着话声他腾身纵起,蹿上了舱顶子。那个河南口音的人也随在七星剑钱肇身后,跟踪而上,往后面扑去。第二只船上的万胜刀周明,也从那边翻过来。就在这时,忽然从这边船头的水面下猛然冒起一人,身手非常轻灵,身躯一探出水面,一抓船舷,已经翻到船头,竟把船头上一支铁锚举起,一抖手给抛向舱中。这种七八十斤重的铁锚,砰的一声砸下去,舱门一带,全被砸毁了,这人在船头上一现身,身形十分矮小,鹰爪王看着很像祝龙骧和江杰,不过船头一带黑沉沉的,相隔又远,看不见面貌。铁锚抛出去的时候,七星剑钱肇刚刚从舱顶子上面到了后艄,猛然听得前面这一声暴响,船身震动,七星剑钱肇从后面一个“燕子穿云”的身法,竟越着舱顶子翻到船头,扑过来的是真快。可是船头上这条黑影已然纵身窜入水中,七星剑钱肇身形扑到船头时,正望见这条黑影往水中窜,他脚点船身,往前一探身,“夜叉探海”式,掌中的七星剑追着那矮小的黑影往下就扎。只是他剑递空了,没伤着那人。

七星剑钱肇身形往回一提,离开船头四五尺的水面上,哗啦一响,下水的这人,安心和钱肇过不去,在落水之时,竟自反掌劈打过一掌的水线来,白花花一条水线,竟打在七星剑钱肇身上,虽则不能伤了他,可是钱肇已经成了落汤鸡。此人是十二连环坞福寿堂的香主,也算是帮中前辈,哪受过这种凌辱,只是他吃亏在不会水上,不敢下水追击,万胜刀周明这时已赶到船头,他看到这种情形,竟把背后的刀摘下来,哧哧的两下子,把裤腿扎破,一纵身蹿入水中。这是因为他没穿水衣,只靠平常的衣服下水,裤角只要拢着,两腿就不能够自由的动作,所以必须把中衣刺破,裤脚中浸进水去,依然从那破孔中流出来,人在水中才能行动自如。万胜刀周明精通水性,他们这船是江南下来的,船上的水手发觉水中有人来暗算,香主又下水了,也立即跟着下去三个弟兄,在船的四周搜寻起来。可是水中先行逃下去的这个,竟自施展开水中本领,在水面上忽前忽后,倏浮倏沉。万胜刀周明水性精通,下水后发现果然有一个敌人,不过此人的水中本领太高,真如一条大鱼,在水中进退自如,泅水的功夫特别纯熟,进退旋转得比自己快得多。万胜刀周明一连两次从水中扑过去,不仅没追着此人,反倒几乎为此人所伤。那三名水手虽然也有十几年的水面功夫,可是他们的水下本领和敌人可差得太远,不大工夫,已经有两个人被抓住了脚脖子,在水面下拖着他们倒着一旋转,把这两名水手全灌了个满肚水。万胜刀周明连追了三周,这人竟自从容逃去,临走的工夫,冒出水面,远远地向万胜刀周明招呼:“老贼来到淮上地面,想在这里找便宜,是自取其辱,小祖宗今夜算教训你,原船出境,咱是善罢甘休,只要在这附近一带不肯走,要叫你剩一块整船板回去,小祖宗就枉在水面上称雄了。”万胜刀周明万没想到来到淮上还没入清风堡,就吃了这么个大亏,自己此时正踏着水探身在水面上,远远地已看到发话的不过是个年轻的少年,周明暗中脚下用力一踹水,猛蹿过去,口中却招呼了声:“你是什么人,敢和老师傅为难?”赶到周明往前一扑时,这少年猛然一掌又激起一条水线来,正打在周明的脸上,万胜刀周明赶紧一晃身躲避,等到把脸上的水珠抹掉,再看这少年已经在五六丈外,刚从水底下冒出来,抬着头向这边招呼:“老儿要知道小祖宗是何如人,早晚清风堡内会叫你认得小祖宗,今夜太辛苦,该着回去睡觉了,老儿咱们再见!”身躯一沉,又没入水中,万胜刀再追过去,已经踪影不见,丝毫找不着他的踪迹。

这时鹰爪王伏在柳荫下树杈子上,看得清清楚楚,认定了这准是小龙王江杰和祝龙骧,这两孩子真能惹事。这时那万胜刀周明也含羞带愧返回船去,鹰爪王一飘身从树上翻下来,今夜总算不虚此行,既查得帮匪们踪迹,更挫了他们锐气。鹰爪王从河堤柳荫下往回疾走如飞,扑奔清风堡绿竹塘,才离开河边往东一转,蓦然从道旁蹿出两条黑影,往道路当中一横。鹰爪王往后一撤身,喝问什么人,只听右边这个说道:“师爷您才回来,我们这儿接应您。”鹰爪王一看,正是小侠祝龙骧和小龙王江杰,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两个东西,怎的竟违犯堡规私自向外面来,难道就不怕责罚么?”小侠祝龙骧道:“师爷我们是随你老人家出来,难道还有罪么?”鹰爪王扑哧一笑道:“好小子,敢跟我随便还口,方才扰乱帮匪的是你们两个了?”小龙王江杰嘻嘻一笑道:“来到淮上不给他们些颜色看,岂不叫他们轻视我们淮阳派无人?”掌门人鹰爪王哼了一声道:“你们不要过分地轻视这般帮匪,今夜我也不责备你们,此后若再有这种情形,定然要按着堡规惩治。”祝龙骧跟江杰不敢分辩,随着掌门人回转了清风堡绿竹塘。

他们回到堡中时还不到五更,到了乡公所,副堡主徐道和已然发觉掌门人跟祝龙骧江杰全暗出清风堡,徐道和正在担心,这时见爷儿三个全安然回来,徐道和赶紧问道:“师兄今夜带着他们出去已经查出帮匪们的踪迹么?”鹰爪王并没有把祝龙骧江杰私自出堡告诉师弟,因为师弟徐道和统率联庄会,治法很严,若是说出这两个孩子私自出堡,他绝不肯宽恕。遂含糊答应道:“今夜倒是把帮匪的踪迹踩着了,此番来的人,内中很有几个能手,今夜我已经见到了,有十二连环坞福寿堂所会八老中的七星剑钱肇、万胜刀周明。还有河南分舵上的一班帮匪,也全赶到了。大约那天凤堂香主或许也会到淮上和我们会一会。照这样看来,分明是要把我清风堡绿竹塘弄个瓦解冰消,才肯放手,我们倒要好好对付一下。无论如何淮上十一村父老兄弟的安全完全放在我们弟兄的身上。淮阳派和凤尾帮这种江湖寻仇报复的事,我们自身落到什么结果无足介意,可是若教十一村父老兄弟受我们牵累,我们何以为人?”

副堡主徐道和点点头道:“师兄的话固然是认定了始终为桑梓尽力,要保十一村的安全,不能因为我淮阳派本身的事害了他们,不过此次帮匪怀着报复之心而来,先行露面的已经安着万恶的心肠,安心想把我清风堡绿竹塘化为灰烬才肯甘心,这样一来他们什么手段全使用了。清风堡防守虽严,总算是敌暗我明,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现在的人颇嫌不足应用,终归要吃他们的亏。不过我想,凤尾帮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是江湖道中很有名的人物,他不会不尊重自己的身份,以卑鄙下流的手段来暗算我们。欧阳尚毅他若真的用那种下流手段来破坏我们清风堡绿竹塘,我们也只好放开手对付他们,就是落个玉石俱焚,也不能再教他逃出淮上。”鹰爪王道:“欧阳尚毅还没露面,此人若到淮上我很想和他当面解决一下,倒可以省了不少是非,只怕他不肯正式露面,暗中操纵一班帮匪,破坏我清风堡绿竹塘的安全,我们就不好对付了。现在只有叫夏侯英、甘忠、甘孝和江杰、祝龙骧,分班防守围子的四周。我们淮阳派乡公所在绿竹塘中,帮匪们若是扰乱其余的十一村,凤尾帮算是栽在我们弟兄手内,我看他再厉害些,也不过仅止于对绿竹塘这一村,尽情扰乱而已。”这弟兄两人商量了一番,现在也只有尽力地注意到所掌管的十一村安全,至于本身的安危,倒绝不放在心上。

天明时鹰爪王跟副堡主徐道和把本堡的竹栅墙重检查一番,然后把十一村所有联庄会的头目们召集到绿竹塘这里,鹰爪王把眼前的事大致地说与了大家。“因为淮阳派和凤尾帮结仇,十二连环坞瓦解冰消之下,帮匪们尚不肯甘心,要采取报复的手段,现在已经查探明白从浙南下来不少帮匪,安心要扰乱我清风堡绿竹塘,这绿竹塘更是淮阳派掌门人的所在地,帮匪们只要找到这里,自能够应付他。不过帮匪中也是良莠不齐,难免有那种手段恶劣的扰乱到绿竹塘里外的各村,不论哪一村庄,此后发现帮匪不得和他们对敌,只管高声招呼他们,王道隆在绿竹塘等候凤尾帮的好朋友,凤尾帮若是不分贤愚任意下手,就算不得江湖道上朋友。只管这样对付他们,同时要立即传警号,向绿竹塘报警,自有人立时接应保护。”各村的联庄会头目对于鹰爪王全是敬服到十二分,言听计从,弟兄们一一答应着立刻散去。

鹰爪王交派完了之后,自己回转乡公所,鹰爪王内心可感觉有点人单势孤,忧虑重重。因为现在帮匪已到淮上,按说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不能离开绿竹塘另寻对付的所在。可是从凤尾帮赴会归来之后,群雄已经星散,几位前辈像铁蓑道人根本没有地方去找寻他,续命神医万柳堂已回转乾山归云堡,燕赵双侠蓝氏弟兄也回转河北磁州,一班同门师友们也各回故乡。清风堡现在只有师弟徐道和跟这几个小孩子们,凤尾帮此次倘若在天凤堂香主欧阳尚毅率领之下大举进攻,恐怕清风堡现有这一点力量,实不足以对付。淮阳派的门户难道真要从我王道隆手中断送了吗?眼前的形势已是十分危急,帮匪已然露了踪迹,就是召集同门也来不及了,所谓远水不解近渴,还得想现在应付之策。鹰爪王在乡公所客厅中来回走着,思索着夜间所见到的人,七星剑钱肇、万胜刀周明,草上飞于忠,自己尚可对付,难道我就不敢和他们拼一下么?想到这里立刻招呼伺候乡公所的庄丁赶快把副堡主徐道和请来,有要紧事和他商量。

庄丁出去不大工夫,把徐道和请了来,鹰爪王道:“师弟,现在我想到敌暗我明这四个字,我们要吃着极大的亏。这次的事绝不是我们严加防守所能脱过,我想反不如略摆些阵势也显得我淮阳派没把来人放在心上,师弟你赶紧传令,守清风堡绿竹塘的弟兄留几名弟兄把守栅门,有人来了也好通报。其余的弟兄们在白天随意地歇息,在起更时要全集合起来,仍然由夏侯英等统率着挑起号灯。竹栅墙的内外全要有号灯照着,栅门那里不必关闭,单挑出一队弟兄来从栅门直到乡公所前,每隔五步有一对号灯一对火把,这正是告诉帮匪们,我这清风堡绿竹塘大开栅门等候他们前来,他想暗入我清风堡扰乱那算妄想了。直到天明后才准撤退,不论三天五天不得差一点样儿,要这样布置下去,我王道隆这么列出阵势来等他,他若真是凤尾帮中的好朋友,他应该明闯清风堡绿竹塘和我王道隆一会,若是在我们这种情势下,他再用别的手段,我王道隆有些看不起凤尾帮一群帮匪了,师弟你认为这么办怎么样?”副堡主徐道和忙答道:“师兄这种办法很好,这一来我们既可省了极大的力量,更显着我们弟兄没把他放在眼内。师兄不用管了,这些事交与小弟我去办,决无差错。”

徐道和领了师兄之命,赶紧召集夏侯英甘忠甘孝等,把掌门人的办法说与了他们。大家一想这种办法也很好,因为凤尾帮这一般帮匪,既已到了淮上,他们又不肯善罢甘休,定然要放开手段,来对付清风堡绿竹塘,敌暗我明最不利于防御,这么挑开帘,明着和他叫阵,任凭他有什么厉害人物也可以量力对付了。夏侯英等遂照着副堡主徐道和所吩咐的办法布置起来,于是这清风堡绿竹塘一到了晚间,从竹栅墙的四周起,灯火齐明,由栅门那里排列着一大队壮丁,服装齐整,器械鲜明。一对大气死风灯,立在栅门左右,上面有清风堡团练乡公所八个红字,两旁有八支火把插在地上,每一支火把火苗子全蹿起半尺多高。顺着栅的大道两旁,每隔五尺就有一对油纸灯笼,用竹竿挑着,更有两名弟兄,各执一支火把分立两旁,从栅门口起,直到乡公所,如两条火龙排在了道两旁。夏侯英、甘忠、甘孝、分守在栅门两旁,来回沿着栅墙梭巡,小侠祝龙骧小龙王江杰都守在乡公所门旁。这样布置起来,看着好像清风堡绿竹塘举办什么盛会。

掌门人鹰爪王坐镇乡公所,副堡主徐道和带着弟兄也是沿着栅墙的四周来回查看。淮上十一村除了清风堡绿竹塘之外,那十个村庄也奉到鹰爪王的命令,全是把乡勇们列成了队,围着各村的四周。掌起灯火,保护各村。这样戒备起来,当夜等候一晚,绝没有一点动静,帮匪们明着暗着全不见踪影。暗中打发人到淮河查看时,凤尾帮所乘的船只,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全行退走了。在第二日白天全是早早歇息养精蓄锐,仍然预备晚间防备帮匪前来扰乱。就在第二日晚黄昏后,乡勇的队伍才列齐了,各按着指定的地方防守起来,忽然在清风堡栅门那里,又发现一名水手直扑到庄门前,他手中持着一封书信,夏侯英远远地喝令他停身止步不准往前进。这名水手站住了后,夏侯英凑过来,问他是做什么的,奉谁的命前来下书。这名水手说话十分傲慢,自己承认是凤尾帮坛下弟子,奉十二连环坞青鸾堂舵主于忠之命前来下书,把信交与夏侯英。夏侯英再叫他等候,必须掌门人看过信之后才许他走。这下书人竟自冷笑一声道:“我们舵主教我来,只叫我把信交与你们,叫你们掌门人一看便知。并且书中的情形,我也可以告诉你们,用不着听什么回信,因为凤尾帮的老师傅们来到淮上,是安心要把清风堡绿竹塘也弄个瓦解冰消的,现在你们掌门人既然摆出这种情势来,凤尾帮的老师傅们要是不肯接,那岂不辜负了淮阳派这番好意,书信这么送到,就是告诉你们掌门人,决不会叫你们称心如愿。三天之内,凤尾帮的老师傅们自有手段入清风堡绿竹塘,这是先礼后兵,若是不早早告诉你们一个信,岂不失了凤尾帮老师傅们的身份。夏侯英你用不着这么狐假虎威的,你也曾到十二连环坞去过,凤尾帮的弟兄们可没有像你们这么小家子气吧,咱们一两天再见了。”夏侯英本要强行阻拦他,但是想到不管他究竟是何人,他既然声明是一个被差派而来的,就不好强行动手,落个以多为胜、以强压弱了。夏侯英带怒说道:“朋友你少放狂言,你们全是浙南一带凤尾帮漏网之鱼,来到淮上,还敢这么耀武扬威,这些个狂言大语。这次你们来了,也就休想再逃出淮上,朋友你走你的吧。清风堡绿竹塘已经等候你们两天,是江湖道上的好朋友,可得说什么办什么,来个言而有信。”这下书人,一边转着身,一边说道:“夏侯英,告诉你们掌门人,三天之内预备迎接着老师傅们,准有个样儿给你们看看。”说罢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