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爪王》一篇,以布局所槃,虽竭力避免多生枝节,而故事取自然发展,在十二连环坞净业山庄郡雄会大结局之下,虽告一段落,然局有数节重大事,必须补出,故会以《天南逸叟》《离魂子母圈》《黑凤凰》《女屠户》等供献给读者之前,本篇为淮上清风堡复仇,亦为必不可免者,天堂香主欧阳尚毅在凤尾帮瓦解之后,青鱼港奉帮主朱札到西北各路封舵闭坛,调集一班能手,兼赴淮上清风堡相机复仇。欧阳尚毅接触本帮之事无可叙述,且说淮阳派掌门人鹰爪王退出十二连环坞之后,由西岳派泅水渔家简云彤统率飞鹫渔船,护送着一班侠义道,丝毫不敢停留。因为在浙南一带凤尾帮的势力尚盛,十二连环坞总舵虽则被打散了,可是他手下的势力仍在,只要在这一带耽搁,难免立时就有意外的是非。所以用一天一夜的工夫,竟自离开瓯海道,沿途上深自戒备着,直到出了浙江省地面,鹰爪王才叫泅水渔家简云彤率领所有船只,仍然回去。鹰爪王等一路上毫无耽搁,这天已经到了清风堡绿竹塘,副堡主徐道和早得着了信息,率队迎接。清风堡一班手下弟兄们,因为掌门人能够安然回来,欢声雷动,迎出清风堡一里左右,把鹰爪王及一班侠义道们接进清风堡内,齐集在村公所中。
掌门人鹰爪王见本村及邻村所有的父老们也全齐集在这里,给他们师徒兄弟置酒接风,心中很是感动。席间鹰爪王向家乡父老们说道:“此番我领率我清风堡的同门师友,以及仗义相助的朋友,十二连环坞践约赴会。想不到天南逸叟武维扬过去那么精明干练,把凤尾帮整治得铁桶相似。可是只为此人天生好强,刚愎自用,不纳忠言,终于也就算毁在这上面。但是十二连环坞已被他早留下机密的道路,鲇鱼套以十只皮艇脱身逃走。按武维扬最后的情形看来,他绝不会甘心,认败服输,就这么忍耐下去,定要作死灰复燃,再图大举。此人最可虑的是遭了挫败,他的心性越发的不可收拾,所以我王道隆赶紧地率众退回淮上清风堡。这次我们淮阳派和西岳派还落了极大的嫌疑,那武维扬竟认定了是我们勾结官兵,剿破他的山寨,有我们两派做内应,官兵才会那么得手,因而对我两派怨毒已深,早晚必然要设法报复。这是不能避免的事。他本帮中叛帮背道的又安心和他不两立,凤尾帮哪得不毁在他自己人的手内,不过他把这种罪孽全算到我们身上。早晚他来报复之时,我认为比十二连环坞一会,还要厉害三分。我王道隆蒙恩师慈悲,各首座的推选,掌着淮阳派门户,安危兴亡,全系于我一身,现在和凤尾帮一会之后,我们虽然能把淮阳派门户威名保住,越发应当警惕,从严布置一番,多差派几名精明干练的弟兄,叫他们在淮上一带四下哨探,只要凤尾帮有人前来,我们也只有来一个对付一个了,这些事还仗着父老和弟兄们尽力协助我王道隆才好。”
座上一班父老们齐声说道:“王堡主对付帮匪的事,你只管放手布置。我们本着正义做事,绝没有恃势凌人,在江湖道义上满交代得下去。凤尾帮这么逞凶作恶,在这种情形下,又怎么能容他们到我清风堡任意猖狂。王堡主不要把这些事看成了自身的事,这是我们十一村安危相共的事情,王堡主你只管调度所有村中人,绝无异言,这是我们所敢担保的。”
鹰爪王听到父老们这么推重自己,十分欣慰。当日各父老散去之后,晚间在村公所掌起灯火,所有十二连环坞赴会的人,差不多全跟到了清风堡绿竹塘。燕赵双侠也是同来的。追云手蓝璧身上尚有伤痕,幸有铁蓑道人所赐灵药,只要将养几日,也就可以恢复体力了。
这时聚集在清风堡的江湖道们,有矮金刚蓝和,续命神医万柳堂,金刀叟邱宁,中州剑客钟岩、韦寿民、金让、冯毓文、冯毓秀等,其余的就是淮阳派门下一班弟子们。不过这一班人全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追云手蓝璧、矮金刚蓝和,无论如何得回转磁州,到家中看望看望,并且追云手蓝璧的内伤,虽则有铁蓑道人的好药,可是最忌惊吓急怒。续命神医万柳堂也是得回乾山归云堡,中州剑客钟岩等也想在一两日内就要告辞。至于冯毓文、冯毓秀、韦寿民、金让那是一定得走的。这样一来清风堡绿竹塘力量太以空虚,不过大家全有必须走的缘由,鹰爪王也不好强留他们,只好任凭大家走吧!这样一来淮阳派门下一班小弟兄们,倒颇为得力了,像华云峰、祝明瞻、左恒、司徒谦、小侠祝龙骧、小龙王江杰、甘忠、甘孝他们这一班弟兄们,全正在英年有为,一个个全是生龙活虎,有他们在自己面前,倒也十分得力。
在鹰爪王回转清风堡绿竹塘的第三日,大家陆续告辞,全离开了清风堡绿竹塘。鹰爪王在大家走后,和副堡主徐道和说道:“徐师弟,现在所有的客人们完全告辞,本门的人也各自有事回去了。这清风堡绿竹塘的安全仍然放在你我弟兄的身上,我们不要把这件事看得轻了,倘若是真有凤尾帮中厉害人物前来,把清风堡动了,我们弟兄二人这些年的心血就算白费了。”副堡主徐道和正色说道:“师兄不用担心,我想凤尾帮经过这次官军的痛剿,已经是瓦解冰消了,武维扬就是再想重整凤尾帮,也不是一时就能如愿的事。我们清风堡绿竹塘虽比不得凤尾帮十二连环坞,可是我们的防守也不算不严密。保护堡子的竹栅,已经修理得完全齐整。夜间令护庄的弟兄们多辛苦些,再添上几道暗卡子,谅还不致再出意外。白昼间虽是不能禁止外人出入,但有面生可疑的人我们能随时监视他,不会在清风堡叫他们任意横行。师兄此番赴十二连环坞会,受尽了艰辛,请师兄好好地歇息一下。保护清风堡绿竹塘的事,完全交与小弟,师兄不要挂怀。”鹰爪王点点头道:“一切事师弟你多偏劳了。”
联庄会各父老听得堡主王道隆回来,大家全欢欣鼓舞地设筵洗尘,治酒接风。鹰爪王才到,应酬了几天,方才清静。掌门人鹰爪王这次回到清风堡之后,眼前倒多了两个晚两辈的门下,就是那小龙王江杰、小侠祝龙骧。鹰爪王还是按着从前所议定的,叫江杰拜在华云峰身旁为徒。因为这么一来,免得门下多添许多口舌是非。
小侠祝龙骧留在清风堡绿竹塘,他跟甘忠、甘孝和江杰最说得来,终日聚到一处,小弟兄们倒显得十分亲近。甘忠、甘孝可比祝龙骧、江杰全长着一辈,祝龙骧、江杰全管他两人叫师叔。这绿竹塘每天都有一定的时间操练庄丁,另外单有八式场子,是掌门人教授淮阳派嫡传门下的地方,和教授庄丁们的两样。祝龙骧和江杰在清风堡中每天下场子操练功夫,鹰爪王把祝龙骧留下来,不叫他随燕赵双侠回转蓝庄,也正是为了收录小龙王江杰这个孩子,若单独地凭自己亲手教授,恐怕进步没有多快。把祝龙骧留下来,掌门人更明告诉祝龙骧,叫他在江杰身上要多尽一分心,替自己指点他一切。祝龙骧是更有贪图,因为江杰虽则武功本领没经过名师教授,但是他天生来的精通水性,在雁荡山下他水面上的功夫,真不在一般帮匪之下。离开清风堡绿竹塘堡门不远,约莫不到半里地,就是宽阔的淮河。小侠祝龙骧稍一有闲暇的工夫,就要江杰随他到淮河练水面上的功夫。
祝龙骧天生来的聪明,并且天性好强,掌门人鹰爪王虽然知道了也不肯过分地拦阻,只是嘱咐他现在淮阳派和凤尾帮已算树下不解之仇,十二连环坞虽然瓦解,帮匪早晚必要报复,更兼本帮退隐的老前辈铁蓑道人,已经屡次示警,认为帮匪早晚必要到清风堡绿竹塘寻仇报复,你们出去头一样不能招惹是非,第二要注意到面生可疑的人。小侠祝龙骧一边答应着,一晃一个多月的工夫,清风堡绿竹塘中风平浪静,没有一些是非。更听得绿林道的朋友们传言:十二连环坞事败之后,武维扬的野心不死,竟自在乐青县连劫犯狱,可是又被官府痛惩一番,帮匪们四散逃亡。官方办得十分严厉,帮匪们恐怕不容易再起事了。这种信息传到清风堡之后,鹰爪王也觉得天南逸叟武维扬要想死灰复燃,只怕不易了。大家安心地整顿团练、乡勇。
小侠祝龙骧和小龙王江杰,这天在中午之后,两人带着渔具和网兜子,他们在淮河边单单有两只小木船,是堡中自己备用的,平时不用就停在柳荫下。把船拴在那,因为这一带的船户们,全知道是清风堡所用谁也不敢私自移动,祝龙骧和江杰来到堤边,解下一只木船来,祝龙骧向江杰说道:“今日没有风浪,咱们好好地网几兜子鱼,回去给师爷下酒。”小龙王江杰也是十分高兴,立刻叫祝龙骧驾着船摇起木桨来。这一带是淮河水流最大的地方,最宽处只有十几丈,他们把船放开,走出不远来,已经到了晚潮的时候。
这一带渔产很丰,江杰站在船头,把网兜子挥动,只转过两周来,已经得了六七尾尺许长的鲜鱼。小龙王江杰向祝龙骧道:“祝师兄,我想得两条大些的鱼回去与师爷,网兜子打得的,咱们跟甘师叔们一处享,你看可好么?”祝龙骧道:“你没把水衣带来,这么下手,岂不碍手碍脚?”江杰道:“没有什么,我们碰碰运气吧!”江杰把网兜子往船板上一放,猛然往起一纵身,身躯拔起七八尺高来,往下倒着一翻,头朝下脚朝上,哧的扎入水中。他身形从这么高的地方扎入水面,却只在水面上荡起几道水纹,绝没有把水花溅起。祝龙骧看着暗中羡慕,这个小师弟是天生来的奇才,据说他的泅水术并没有经过师父教练,全是自己锻炼出来的,这种人才实在是难得。我祝龙骧如果也练到他这么一身本领,有了水旱两面的功夫,江湖道上何愁不能成名。
祝龙骧在江杰扎入水中后,自己经过多日的操练,于水面上的功夫也明白了许多,看着水面上的水纹,把这只小木船由东向西如飞地紧荡过来。这时水面上还有不少往来的商船客船,有人已经看见江杰施展泅水术,身形上这么利落,凡是经过附近水面的船只上的水手,没有不喝彩叫好的。工夫不大,离开祝龙骧这只船头两三丈外,水花往起一翻,江杰从水里冒出来,跟着露出肩头来,右手抹着脸上的水,却向祝龙骧招呼道:“祝师兄我的运气真好,快把船荡过来。”祝龙骧手底下用力,双桨如飞,船头已离着江杰不远,江杰猛然把右臂往起一扬,只见他身旁的水花不住翻腾,双手竟托起一条一尺五六长的金鳞鲤鱼来,双手一抖,把这尾鲤鱼抛向木船的中舱,口中还喊着:“师兄快把舱板盖上,鱼跑了你赔我。”这条鱼落在舱中,竟自连跳起两次来险些个跳出舱去,祝龙骧赶紧把舱板盖好,小龙王江杰竟又沉入水中。祝龙骧二次把船移动,没有出来多远,听得小龙王江杰竟在身后高喊:“师兄快回!我这有大鱼。”祝龙骧把木桨拨动,船头掉转,竟自折转来查看江杰,只见江杰竟自在水面上如同一尾巨鱼似的凫了过来,贴近船舷旁,一伸右手抓住了船舷,一耸身只用单臂之力,翻上船头。左臂下却又多了一尾鲜鱼,比方才这尾还长着四五寸。祝龙骧十分高兴,把这两尾鲤鱼全装在鱼篓中,网兜子打的鱼足够用的了,撑着船顺着河堤下柳荫把船缓缓地摇回来。
正在这时,忽然有一只较大的渔船,迎头荡过来,船头上站着一个渔夫,拿着一根篙竿子,他的船走得十分快,后艄只有一名水手,手底下还是真利落,这只船走的跟祝龙骧这条小船正对着头。小龙王江杰站在船头上,向对面招呼:“喂!船往外撑。”可是虽则这么招呼着,那大渔船好像没听见一般,祝龙骧在后艄摇着船,向江杰说道:“没那么大工夫搭理他。”说话间,自己的船头向左一摆,为是躲避对面的渔船,免得撞在一处。哪知两船接近对面,来船的船头上这个水手,竟用篙竿子猛然向小渔船的船帮上用力一点。这种小船哪禁得住他这么用力拿篙竿子硬戳,船身立刻晃了两下。小龙王江杰仗着脚底下有准,就这样还险些晃下船去。小龙王江杰焉肯吃这种亏,高声向那个水手骂道:“你这人,大约是缺少人情,怎么这样无礼。把船弄翻了,你走得了吗?那么大个子跟谁学的!”
在江杰喝骂中,两只船已错过头来,来船船头上那个水手扭着头向这边冷笑着说道:“小孩子家嘴里这么不干不净的,足见没受过教训,你再胡说八道的,我可要教训你了。”祝龙骧在船后艄尾和大船接近,见大渔船上这水手过分无礼,遂也开口骂道:“你这种形同匪帮的野人,来在这里这么撒野,小祖宗们可要教训你了。”那个水手把手中的篙一甩,竟向祝龙骧的船尾上猛点了一下,这次他用的力量很大。这种小船哪禁得住他这么用力猛点,船身一晃,舱中已进了水,因为船身晃的力大,小龙王江杰再也站不住,扑通的掉在水中。
小龙王江杰一到水中,立刻往下一沉,赶到再往起一冒,已经蹿到那大渔船头里,在水面上一探头,向大船上招呼道:“好小子你敢动手,你还想走么?你要是够朋友,到水里来跟小爷爷比画两下。”小龙王江杰跟着单掌劈水,立刻打出一条水箭来,向船头上那个水手身上击去。那水手十分凶暴,丝毫没有惧怕之意,竟自把手中的篙竿子向水面上的江杰点来。江杰在水中一晃身,立刻闪开,脚底下一踹水,立刻扑奔大船边,身形十分利落。等到贴到船舷旁,右手一抓船舷,腾身蹿上船来。船头上那名水手,一转身口中骂着:“好小子,你敢上来,下去吧!”他竟自抡起竹篙来,向江杰拦腰便打,江杰一纵身,已经蹿开。
祝龙骧在江杰落水之后,就知道今日非闹事不可了,把手中的双桨,往船上一放立刻在船尾上一纵身,从船后蹿了过来。这大渔船后艄的水手,竟也站起,祝龙骧这一窜过来,他竟自猛扑过来,伸手就抓祝龙骧。祝龙骧手底下是多么利落,身躯微往右一闪,伸左手把这名水手的右腕子刁住,顺手牵羊,往外一带,左脚往下一拨,口中说道:“下去吧!”这名水手,竟自被打入水中。船上那名水手,见同伴被打入水中,他把那篙竿子一抛,却叫着:“小子们!是活腻了,我不把你活劈了,你也不知道二太爷是干什么的。”他立刻向小龙王江杰猛地扑了过来,江杰现在手底下也比先前强得多了,在船头上和他闪展腾挪,祝龙骧打下个水手去后,也从船上一纵身,蹿了过来,口中却在招呼着:“江杰赶紧躲开,看我收拾这个水手。”小龙王江杰往船头上一避,祝龙骧竟自独身而进,扑奔这个水手,这水手身高力大,见祝龙骧扑过来,他迎面就是一掌,向祝龙骧脑前便打,祝龙骧往左一闪身,伸掌向他脉门上便切。这名水手敢情还有很好的功夫,他竟把右臂往下一沉,左掌穿出,向祝龙骧右肋上打来,祝龙骧右脚往外一滑身形半转,这水手左掌打空。祝龙骧身形一横,右掌递过来,向这水手的肩头便打,这水手往左一回身,才闪过祝龙骧的这一掌,可是小龙王江杰竟从背后扑到,一个“虎扑”式,双掌齐出正打在这水手的背上。这一下江杰还是用了十成力,把这水手整个地打下船去,往水中一落,把水花溅起好几尺高来。可是落水的这两个全识水性,仍然往大船这边扑过来,祝龙骧却手指着水面,骂道:“不要命的东西们,你们是瞎了狗眼,只要你敢再上船来,小爷爷便把你打发到老家去。清风堡的小爷岂能叫你占了便宜去。”被打落水的两个,这时竟自往后退,直到离开这只大船丈多远,那个身量高大的水手,才自招呼道:“好小子!原来是清风堡的小杂种,你们有家有业,就好办了。二太爷们正为得见识见识清风堡的威风势力,船不要了,给管你们的人带句话,我们自会找他算账,咱们回头见!”这两个水手竟自同时沉入水中逃走。
小龙王江杰到此时反没了主意,向祝龙骧问道:“这可怎么好?这只船咱们跟堡主怎样交代?”祝龙骧一笑道:“你真是实心眼,他的船自会来收拾,那不过是遮羞脸的话。他不会把船舍了,咱们一走,他自然回来。”两人纵身蹿回小船,因为这时天色已晚,清风堡只要一到天黑,竹栅门就关闭,不准人出入,这两人不敢尽自耽搁,把小船摇回来。到了停泊的柳荫下,把小船拴好,用鱼篓把鱼全装起,背着鱼回转清风堡。
这两人回转清风堡之后,就没敢把水面上和人家闹事的情形报告掌门人。恐怕一说出来,下次再不叫两人出去。当时把鱼献与堡主,鹰爪王倒十分欢喜,不过时时地嘱咐他两人,不许招惹是非。两人私下里还很后悔,不该说出是清风堡的人,生怕那两名水手找上门来。可是到了第二天,一天的工夫,并没有一点事,两人这才把心放下。
赶到第三天,清风堡的门才开了,外面有两个面生的愣往里闯,守堡门的弟兄看着这两人不像清风堡附近这几个村庄的人,立即拦着盘问。可是这两人说话是十分强暴,问他们是入堡找什么人,这两人回答:“到清风堡,只为的是开开眼界,因为听人说清风堡在这淮上一带,是很出名的地方。我们既来到这里,到堡里看看也没有什么要紧,这里又不是官府衙门,也不是占山为王的大寨,难道禁止出入吗?”这守堡门的弟兄说道:“我们倒不是禁止人出入,我们是一番好意,因为堡里地方大,你们既然没来过,怕你们走迷了路,难道朋友还不满意么?清风堡绿竹塘任凭人随意地查看,这算我们多事了,你只管请!”守堡的这么一阻拦,倘若真是闲游的客人,也就该知道人家堡内防守紧严,不准外人随意出入。既已经拦阻你,你再随便往里闯,请想还会叫你讨得好去么?可是这两人丝毫不作理会,进栅门往里走来。守堡门的弟兄暗中一打招呼,单打发一名弟兄,叫他飞报到公所去,可是这里已经有两名守庄的弟兄,远远地跟缀下来。这两人从栅门这里顺着清风堡内开辟的一条长街一直往里走。
可是堡内地势大,走出不远来,经过一片民房,大约有百余间,可是过了这带民房,就是大片的竹林竹塘,顺着竹林当中一直地往正北走下来,正经过乡公所前面。再往后走,东西两面,是清风堡绿竹塘重要的所在,往东西道边横道走下去,一边是丰裕公积仓,一边可就是练武场。这两人还算好,并没往横道里走,真要是往两边硬闯,也就有人拦阻他们了。这两人直奔后面走,那里正通着后门。
这时乡公所已经有人跟缀下来,因为副堡主徐道和并没在乡公所,地理图夏侯英正在这里,一听见报信,立刻带着两名弟兄从乡公所出来,已经望到这两人的后影。夏侯英跟缀下来。这时小龙王江杰、小侠祝龙骧、甘忠、甘孝正从练武场横道转出来,看见夏侯英带人往后走,甘忠开口刚要问夏师傅到哪里去,地理图没容他招呼出来,忙向甘忠一摆手,用手向后面指了指。小弟兄们全望见有两个人向后面走去,虽则背着脸望不见面貌,可是那样衣服打扮,一望而知不是本堡的人。小弟兄们已然明白,有外人闯入清风堡,夏侯英这时凑近了大家,低声说道:“这两个要是乡愚无知,任凭他在堡中转一周,他只要赶紧出堡,也就算完。我们不必多事,这两人若有别的情形,就不能叫他走了,不过大家要慎重一些,免得叫堡主怪罪我们,无故地惹事。”小龙王江杰说道:“那么守堡门的弟兄,怎的不拦阻他?”夏侯英答道:“听说拦阻不住才放他们进来。”祝龙骧向江杰、甘忠、甘孝招呼了声:“我们索性迎头去看看,这两个小子究竟是干什么的。”
祝龙骥头一个腾身一纵,蹿过了对面的横道,一直扑奔丰裕公积仓。因为前部鹰爪王已经叙述过,从丰裕公积仓这里,有两条道路,可以绕奔堡后,也就是天罡手闵智夜探清风堡,双掌镇关西辛维邦,跟副堡主徐道和闹误会,那时后面这两条道,也就是闹误会的原因。
此时祝龙骧带着江杰、甘忠、甘孝从横道蹿过来,脚下加紧,如飞地从公积仓这里转过来,穿过竹林中一条小道,直扑堡后。他们脚底下这么快,怎能不抢在头里呢。赶到穿过了后面的这条小道,已经到了后栅门一带,那两个外来的人,尚没到这里,江杰等遂反迎回来,走出没有半箭地,见这两人正从迎面走来,小侠祝龙骧一打量这两个来人:年岁都在三旬左右,全是一脸的剽悍暴戾之气,一望而知,是江湖道中作恶之徒。祝龙骧可就疑心是十二连环坞中人,不过并没有和他们会过面,还不敢断定。
祝龙骧头一个往前赶了一步,迎着这两人说道:“喂!还往哪走?”这两人停身站住,看了看祝龙骧带着毫不介意的神色,答道:“往哪儿走?不过是在里面看看,这也值得瞪眼恐吓人么?”祝龙骧道:“听明白了,我是怕你走到水里去,请你抬头看看,前面没有路了,趁早请回,难道这也不是好意么?”靠左边这个身形略矮,瞪着两只三角眼,向祝龙骧道:“各走各的路,碰了头再回去,我们甘心愿意,你管得着我们么?”祝龙骧道:“跑到清风堡绿竹塘窥查动静定是没安好心,好好地给我回去,没有那么多废话。”这个三角眼冷笑一声道:“你这简直叫欺生,我碍着你什么事了?”小龙王江杰往前一纵身道:“我看你简直不是好人,这清风堡绿竹塘就没叫人进来过。你是安着什么心,给我请出去吧!”说话间,伸手向外,就推这个三角眼的壮汉,这人身形往左一晃,竟自闪开,冷笑一声道:“好厉害的清风堡,真比贼窝子还霸道。在里面转一周,就有伸手打人的家伙,我知道你们人多势众,但是我们没犯什么王法,你难道还能活埋了人么?”小龙王江杰伸手推他,是安心引逗,故意地要挤对他动手,认定了他也定然动手。可是他只是撤身闪避,嘴里只管嚷,身子往后撤。那一个却也往后退了两步,向江杰呵斥道:“小小的年纪,就学会不讲理,你们这清风堡,还有管事的没有?我们要找他讲讲理。”
这时地理图夏侯英也从南边赶到,一看小弟兄们已把这两人挡住,夏侯英赶到近前,看情形是江杰已经预备和这两人动手了,自己急忙往前一横身,拦在两人的当中。上下打量了两眼,向这两人说道:“朋友多辛苦了,这么远的道路,来到淮上,正应该大仁大义地到清风堡一叙,何必这么藏藏躲躲弄这种手段,咱们全用不着使这种手段了。”这时那两个往后一撤步,看了看夏侯英,一个年岁略大的,向夏侯英道:“你说的是些什么话,我们不懂,这清风堡我们长了这么大,还是头一趟来,你的眼力既高,你看我们是做什么的。”夏侯英冷笑一声道:“光棍一点就透,你别当着我姓夏侯的招子不清,既然是江湖道上的朋友,又何必这么掩掩藏藏,十二连环坞早会过老兄们了,今日为什么来的,趁早把来意说明。”那个三角眼的哈哈一笑道:“我们进清风堡不过闲闲走走,你老兄摆出这么一大片道理来,实在有些欺负我们外乡人了。难道清风堡就是不讲理的地方,我们弟兄虽没见过世面,倒跑了好几省了,难道你还敢扣留活人不成。”夏侯英道:“相好的心里放明白些,这清风堡绿竹塘是安善良民所住的地方,我们凭什么敢扣留人?朋友你既不敢说明来意,我们也决不欺负你,只有两个字:请出!”那个年岁略大的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大江大浪我们见过许多。小小河沟子里还不至于翻船吧!”
这时小侠祝龙骧向夏侯英招呼道:“这种人不能就叫他们这么容易走出堡去,还是先收拾起来,再审问。”夏侯英忙答道:“既然是他们不肯以好朋友的面貌来见我们,我们不跟他们费事,叫他走好了。清风堡里面的形势,已经叫他们全看过了,他们有什么高明手段只管施为,我们会来什么接什么,决不叫好朋友失望,咱们何必这么小家子气。”这两个壮汉却丝毫不带出慌张的样子,径自往外走去,小侠祝龙骧道:“这倒便宜了他,若叫他这么走出堡去,太不甘心。”地理图夏侯英道:“祝师傅在堡中不宜再闹事,掌门人知道了,我们不止落个劳而无功,还要受到申斥,还是省些事吧!”祝龙骧道:“夏侯师叔我问你,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故意地这么讲,另有对付之法?这两个路道不正,定没怀好意,你难道没看出他们全是久吃水面的朋友么?”夏侯英微微一笑,凑到祝龙骧的耳边,附耳低声说了两句,祝龙骧点点头。这时两个壮汉已经直扑到前面堡门,一路并没有人拦阻。直到栅门口,两人又回头望了望,这时夏侯英、祝龙骧、江杰、甘忠、甘孝全早已转身撤向竹林中。可是暗地里已经打发一名精明干练的弟兄,抄着丰裕公积仓那边绕出去,蹿在头里出堡门前去等候,要暗缀这两个壮汉看看他们的下落。
不提这两个壮汉走出清风堡,小侠祝龙骧见来人已经离开堡内,忙向夏侯英道:“这两个小子分明是从江南下来的,我认定了是十二连环坞的羽党,他们乔装改扮,入清风堡探查我们的虚实动静。”祝龙骧更把前天和江杰驾小船在淮河捕鱼,水面上闹事的情形,说与夏侯英,把这两件事凑到一处,越发地认定估料不差。夏侯英向祝龙骧道:“既然你看出他是凤尾帮的羽党,我们不必隐瞒赶紧报告堡主,免得真有事情发生,从我们身上误事。”祝龙骧道:“正该这样办,风闻十二连环坞瓦解之后,武维扬侥幸逃出罗网,雄心不死,死灰复燃,竟要在青鱼港重建凤尾帮再立内三堂,并且在瓯海道乐清县劫牢犯狱。把乐清县闹了个地翻天覆,不过官家的势力也够瞧的,浙江巡抚以及严大侠那里都约请了能手,以至于江南逸叟武维扬二次失败。按这种情形看起来,凤尾帮这般余孽势力尚存,破十二连环坞更认定了是我们淮阳派勾结水师营、缉私营,把他龙头总舵给挑了,武维扬难免有报复之心。这清风堡绿竹塘,或者他们许来暗的扰乱。还是赶紧禀掌门人,早作提防,免得临时措手不及。”夏侯英点头道:“那么咱们一同去见掌门人报告一切。”祝龙骧叫江杰、甘忠、甘孝在堡门前等着,听那跟缀下去的弟兄回来报告那两人究竟落在哪里,再到乡公所报告堡主。
江杰、甘忠、甘孝赶奔堡门,夏侯英和祝龙骧来到乡公所,问了问前面守望的人,说是掌门人正在后面。两人遂来到掌门人所住的静室。鹰爪王从回到清风堡绿竹塘之后,接受了铁蓑道人的警告,也知道将来凤尾帮未必会善罢甘休。不过认为他才遭痛创之后,想要死灰复燃,尚须等待几时。自己仍然是不歇心地锻炼大鹰爪力和三十六路擒拿法,以便预备对付将来寻仇报复的武维扬。这时清风堡绿竹塘所管辖的十一村,自经变乱之后,把这联庄会整理得实力雄厚,这十一个村庄,全能够安居乐业,自食其力,此时鹰爪王倒显得十分清闲,每日除了按时下场子教授一班门弟子,更对于这新收的小徒孙江杰,严厉地督斥着,教给他淮阳派本门的功夫。
这时鹰爪王正在后面调息养神,夏侯英、祝龙骧来到门首,轻轻咳嗽一声,走进屋中,这两人全给掌门人行过礼。鹰爪王知道他们没有事绝不肯进来,遂向夏侯英问,庄中有什么事情。夏侯英遂把有两个形迹可疑人入堡探查,现在已经差派弟兄跟缀下去,要看他个下落,这两人颇像是浙南一带的帮匪,弟子等不敢隐瞒,特来报告掌门人,鹰爪王点点头道:“我早已吩咐过你们,清风堡是帮匪必来之地,不过我们不要冒昧行事,静以观变,只要嘱咐夜间巡查栅墙的弟兄们,多加小心,栅墙上的网铃,检查一下有没有损坏的地方。别的事就无须顾虑,在栅墙外再安上四道暗卡子,以防帮匪们用下流的手段纵火焚烧。我们师徒无所谓安危,只是清风堡绿竹塘一班父老身家的安全,完全寄托在我师徒的身上,倘若我们保护不力,怎对得起全庄父老兄弟,徐老师不在堡中么?”夏侯英道:“徐堡主从天一亮被乐善庄的村长请去,现在还未回来。”鹰爪王遂吩咐道:“徐老师回来,请他到里面,我有事和他商量,你们竭力注意着竹栅墙和堡内的丰裕公积仓,那是我们十一村的命脉,不得轻视,若是容外人侵入那里,那也太笑话了。龙骧你这些日来,循规蹈矩倒还能守本分,可是在清风堡有事情发生之时,你不要卖弄聪明,擅作主张,你师爷把你交付给我,在我手底下若是惹出事来,我可没法搪他们老弟兄。”祝龙骧含笑道:“师爷放心,不会给你老多惹是非。”鹰爪王道:“好吧!一到夜间听候徐老师的调动,你们全是去过十二连环坞的人,应该知道帮匪的手段,武维扬真个不肯甘心,我们若不给他些颜色看,也叫他太藐视我清风堡,认为我清风堡懦弱可欺了。”
祝龙骧跟夏侯英一同退出来,刚走到门口,江杰、甘忠、甘孝从外面进来,江杰凑到祝龙骧身旁低声说道:“派去的弟兄回来报告,那两个小子果然是水面上的,他们停船在七里塘。那边水湾子内弟兄们,已经赶回来报告了,现在若想收拾他们,可容易。”正说着,鹰爪王也走出来,看见这几个小弟兄窃窃私议,遂招呼江杰,问他什么事。这时甘忠、甘孝忙向前行礼,报告一切。鹰爪王嘱咐他们不准多事,叫夏侯英按照方才吩咐的话去照办,小弟兄全退出来,中午之后副堡主徐道和亲见掌门人请示了一切,这老弟兄在商量之下,认为所来的这两人,虽则涉嫌颇重,但是在浙南践约赴会,没有和他们对过面,不能确定是帮匪,所以不能轻举妄动,只有在夜间严加戒备而已!
徐道和把清风堡绿竹塘内布置了一番,认为不是出类拔萃的帮匪们不容易闯进清风堡。当夜在严密戒备之下,安然无事,赶到再打发堡中的弟兄在淮河一带暗地巡查,入堡打探的那两名壮汉,已不知去阳,附近绝没有他们的船只。一晃四五天过去,风平浪静。
这一天细雨蒙蒙,整下了一天的工夫,到晚间还未放晴,这清风堡绿竹塘乡公所所定的堡规很严,无论是什么天气,只要派出值勤的绝不敢偷闲躲懒。自从徐道和添派了守堡的明桩暗卡之后,虽是这些天没有事,可是绝没把新添派的撤回来。这晚天雨夜里,栅墙外靠西南角下卡子的是甘忠,他带着两名弟兄,穿着雨衣,戴着雨帽,隐身在栅墙外、柳荫下。这时已经过了二更,因为天阴沉着,一片漆黑,离开数尺外就辨不出形迹来,甘忠正在树下来回走着,耳中突然听得一点声息,和柳条摆动的声音不一样。甘忠忙低声向甘孝打招呼,甘孝凑过来,问兄长有什么事,甘忠把所疑心的情形说与了二弟,甘孝说道:“大哥不用疑心,我们守在这里,帮匪纵然胆大也不会就在我们面前弄手脚。我们事情一个办冒失了,教一班弟兄笑话还是小事,定还要遭到徐老师的申斥,咱们反正尽心守护就是了。”甘忠也认为自己疑心生暗鬼,手下虽有孔明灯,就没敢用,恐怕闹笑话。哪知帮匪早已侵入堡中,不过另有人发现了他们。
在天黑后雨仍不住,阴沉如墨,鹰爪王在和祝龙骧、江杰一同晚饭时向小弟兄们说道:“这种天气可倒要紧防帮匪乘机侵入,你们饭后要巡查两遍,不准偷懒。”弟兄答应着,饭后到了前面,祝龙骧向江杰道:“掌门人因为本堡人太少,十分着急,不过不肯明说。我们在这种时候要好好报效他老人家才是。”江杰答应着,小弟兄从乡公所出来贴着竹旁往后走,正走着江杰低声道:“前面大约有人,追。”这两人把身形贴好,突然见从正北边如飞地蹿过一条黑影来,此人身形好快,一起一落,就是三四丈远,眨眼间已经从两人身旁过去,小侠祝龙骧向江杰招呼了声:“赶快追!这情形可不好。竹栅内外全有防守之人,竟全被人闯进来,外面丝毫没有觉查,还不知是否准是进来一个?先缀到乡公所,有什么事再说。”莫看祝龙骧年岁小,他是燕赵双侠最心爱的徒孙,已得淮阳派武功的真传,天性聪明,有好强的心。所以他这一身所学,在一般小弟兄中,就以他所得最精。
从乡公所这边圈了过来,甘忠用孔明灯向竹栅上一照射,果然是十分失计,竟自把附近一带的暗卡子全惊动起来,有的也用孔明灯查看,有的竟响起竹哨,这一来,清风堡绿竹塘内,四周防守的弟兄全得了信息。只是天气太讨厌,细雨蒙蒙,黑暗的任什么看不见。副堡主徐道和由东边转过来,因为报警是在竹栅后面,近后栅门一带,徐道和带着几名弟兄,飞奔后栅门,祝龙骧、小龙王江杰已到了乡公所,现在小龙王江杰很高的地方蹿不上去,可是祝龙骧昼夜地挤碌他练轻功,何况他个人天赋又好,也操练过一个时期,两三个月的工夫,已有很大的进步,乡公所的围墙,已能上下自如。两人从东墙翻上来,祝龙骧悄悄地嘱咐江杰,不要惊动后面的掌门人,江杰伏身在墙头,小侠祝龙骧顺着东墙头往后翻上来,他转过前面大客厅,后面这道院落,就是掌门人所居的静室。祝龙骧往后院厢房的后坡一纵身,身形才落到上面,突然见后面正房的后坡,似有黑影一晃,因为相隔太远,看不真切。自己可是赶快地把身形俯下去,全身在房脊后面,拢目光仔细看去,果然是一个夜行人,他是往屋顶上一落身,也怕有人潜伏把守,他把身形也俯下去,那情形是往房下张望。小侠祝龙骧心说:“好猴崽子!你真大胆,把我们清风堡绿竹塘看成了如入无人之境,我看你怎样施为?”祝龙骧可把暗器握在掌中,他和二侠矮金刚蓝和学得一手连环铁弹丸,今夜要拿这个匪徒试一试,不过祝龙骧一心要看出来人是否凤尾帮的帮匪再动手。只是今夜这个情形太难如愿了,清风堡内除了防守的人,预备着灯笼火把和守栅门的十几盏孔明灯,别处就不准见到火亮。乡公所内是一片漆黑,唯有掌门人所居的静室,微现灯火。祝龙骧只盼他能够大胆贴近静室窗下,那倒可以趁势辨查他的面貌了。这时那夜行人从后坡一长身,已经翻到前坡,祝龙骧见此人身手轻灵,果然不是平常的江湖道。他到了檐口,略一张望,飘身落在院中,身轻如落叶,只有脚尖沾地的微声,在蒙蒙细雨还下着时,这种微小的声息,更不容易辨别出来了。祝龙骧见他一腾身已经贴近了静室的窗下。可是真恨人,他偏偏地面向西,偏着身子,祝龙骧伏身在东房后坡,只看到他的背影,仍然辨不清他的面貌来。
这时见他竟自把窗纸点破,往里偷窥,祝龙骧安心要看看师爷鹰爪王是否能觉察外面有人窥探,所以沉住了气,绝不忙着动手。这人在窗下略一停身,立刻转身奔屋门口。这一来小侠祝龙骧看出他的面貌来,蓦然想起此人颇像初入十二连环坞,在青鸾堂见到的那个假扮值役人的——江湖能手草上飞于忠。小侠祝龙骧心想莫怪他有这般好身手,大约那个用铁爵献酒的铁飞龙苗振也到了,这种人物不可轻敌,他真要是闯到屋中,我就不能不惊动掌门人了。这时草上飞于忠到了门口之后,轻轻把风门拉开,里面还有格扇关闭着,他伸手一推时,格扇竟自随手分开,并没有从里面关闭。这草上飞于忠刚往里一迈左腿,竟突然又把左腿撤回来,伸手拉背后斜背的一口倭刀。他一抬手的工夫,小侠祝龙骧往起一抬身,左掌往后一探,要往前甩腕子,用铁弹丸打他的手背,哪知自己的手腕子噗的被人抓住,小侠祝龙骧在惊惧亡魂之下,往右一翻身,想用左掌向后猛劈出去,好夺出自己这条右臂来,可是左肩头也被人按住,耳边有人低声呵斥:“不要动!看贼子怎样出乡公所?”祝龙骧这才听出掌门人鹰爪王已到了自己身后。可怜个人素日自负精明强干,今夜遇上事,在掌门人手底下立刻显出自己差得太远了,把往外打的右掌赶紧缩住,也不敢答话,恐怕惊动了下面的草上飞于忠。
掌门人鹰爪王此时也把他的右腕子撤开,这时下面的草上飞于忠把倭刀已经撤到掌中,他因为先前看得明明白白,淮阳派掌门人鹰爪王正在西边山墙下一副短榻上和衣而卧。他认为正好下手。草上飞于忠此次入清风堡绿竹塘是奉命窥探淮阳派的动静,现在清风堡内还有多少有力的人物,好预备着量力对付,他也是贪功冒险,太把淮阳派掌门人看轻了,自己要在鹰爪王的身旁留一些手段,好歹带一些东西走。他从窗下撤身过来,不过是刹那之间,格扇也没有上着闩,并没费事,也没耽搁时间,哪知道推开格扇门,那位掌门人鹰爪王已经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