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自从那天和满洒丽谈话后,一连等了三天没见着她。不但对她的争取工作无法继续进行,连李治中要求他通过满洒丽想法对她“舅”实行面对面侦察的任务也没办法进行。他心急如焚,真想直接进北院去找她。又觉得,一个连长随便到房东家去找个女人不像话。他在院里来回溜达着,不断地向北院瞧着,见里面门窗紧闭,悄然无声。连晚上灯光也没有,仿佛里面没人住似的。王德不禁产生了许多猜疑:也许她病得起不来了?或者去学校没回来?莫非她转移了阵地——跑了?北平地方这么大,她若真的找个地方藏起来,可就不好找了。王德回想起那天,在这亭子里和她谈话的情形。他记得当时他只不过是借题发挥,以启发她尽早觉悟,感谢解放军的救命之恩,从而坦白交待,投降自首。但是没有想到,要把一个旧社会意识极为浓厚、政治上堕落的人争取过来,如此不易!
王德又想,假设当时借《安娜·卡列尼娜》的故事,来一个单刀直入,直接把她的不幸遭遇说出来,指出她目前处境的危险,然后,以参军为名请她到军队里躲起来。告诉她参军后,只要她真心实意地为人民立功赎罪,大家一定欢迎她。并且,从此她和他永远在一起,再不分离了。这样也许会成功的。但是,现在已经晚了,八成逃之夭夭了。王德办事一向精细干练而这次却疏忽了。没想到一时的疏忽却把她送进了地狱,现在这个院里已是狐死狼逃穴已空了。王德垂头自思,七猜八想,正想得出神,团部通讯员二宝进来了。他报告说作战股杨股长请他立即去团部。
王德二话没说来到团司令部,见作战股杨股长正在打电话。他见王德进来了,边笑着向他点头,边用手指一指办公桌前的椅子,请他坐下。
“咹?叫他下午就来吗?……”杨股长对着耳机子说,“叫李政委告诉他,是……好……那个老头和女人什么时候到我们这里来?……好……再见。”
杨股长放下电话,对王德说:“来,伙计,团长到师部开会去了,临走时叫我请你来谈谈情况。怎么样,你那个未婚妻有没有争取的可能?”
“别开玩笑了,啥未婚妻哟……”王德一本正经地说,“自从前天我和她谈过以后,一连三天没见她的面。谁知她搞什么鬼名堂。”
“说不定又到太平庄去了吧?”
“不会的,她去找死啊?恐怕她这一辈子也不敢再去了。”
“你怎么和她谈的?”
王德把和满洒丽见面的时间地点,谈话内容以及当时她的表现,详细地说了一遍。
“坏了!”杨股长插话说,“你这么一说,等于告诉她,她的秘密你全都知道了。她还能再上钩啊?这家伙精得很,肯定跑了。”
“那我就直接去找她舅,向他要人……”
“不好,不好!”杨股长赶紧说,“老王同志,你平时挺聪明,怎么这阵又糊涂了。你一去找他,那就等于打草惊蛇。现在看,你们这个房东和特务团似乎是一个整体。你要是惊动了你们那个男房东,必然会触动那个特务团,说不定还会给李政委那里的工作增加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告诉你吧,师部正准备在特务团做点文章,叫他们自投罗网。然后,城里的就不攻自破了。不过,你这未婚妻嘛,保证得吹。”说着,杨股长笑了。
“现在谈不上吹不吹了。”王德说,“我太急于求成了。我满以为一点破她,她就会自首投诚。没想到这家伙不识抬举,结果欲速则不达,反而把事情搞复杂了。”
“算了。”杨股长安慰他说,“后悔也没用。我们等着看李政委那里有什么变化吧。不过,你这次能经得起糖衣炮弹的袭击,说明你这个共产党员是经得起考验的。”
“没关系。”王德说,“只要这个家伙还在北平,我早晚会找到她。上次也是三天没见面,后来她主动找来了。这次一找到她,我就把她的事情全都给她亮开,甚至连她的手枪也拿给她看,叫她无可抵赖,逼着叫她举手投降。你瞧着吧,非完成李政委给我的任务不可!”
“你这不是等于逮捕她吗?”
“你说对了。”
“你先别忙,同志。这事得请示团长再做决定。要想得周到些细致些。”
“行,我等你的消息。噢,对啦,刚才你打电话,说有一个老头和一个女人要到我们这儿来,是谁?”
“对,你不说我还忘了呢。”杨股长说,“这又是一个离奇的事。特务团一营营副王兆祥,这人自从和平整编以来,表现很反动。据说,因为他的老婆是被我们部队弄死的,他父亲是在西直门外被我们打死的。你说怪吧,他父亲和他老婆都活着,而且当初还是我们救活了的。现在,他们已经找到我们师部了,说要找他儿子王兆祥,一块儿感谢我们。这下好啦,只要他们对我们的感谢是真诚的,就一定会向我们提供不少情况。师部已经打电话给李政委了,叫他亲自跟王兆祥说。王兆祥下午就来,等着瞧吧,伙计,好戏还在后面呢。”
说话间,二宝进来报告说:“杨股长,师部派人送来两个人,说要见你。”
“好,叫他们到西厢屋里坐吧。”
“是!”
二宝出去后,杨股长和王德又谈了些关于和平谈判的情况,然后,他说:“走吧,咱们一块儿和他们谈谈去。”
杨股长、王德来到西厢房,见里面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六十岁上下,大高个儿,身穿长袍马褂,留着两撇浓密的花白胡子。腰板挺得溜直,身体挺结实,说不定这老头还是个行伍出身。女的有三十岁上下,蓬松的卷发披到肩上,那被胭脂粉腐蚀过的脸皮白而发青。身穿陈旧的黑色棉旗袍,肩上披一条灰色风雪大围巾,脚穿一双黑色高腰白底棉靴子。一看便知,过去她曾是个不大正派的女人,现在已经穷愁潦倒了。
两人见杨股长和王德进来了,急忙起身鞠躬,同时说:“长官好!”
“请坐,请坐,别客气。”杨股长把手一伸说,“你们二位是昨天到的吧?”
“是,”那老头欠身说,“我是来找我儿子的。这是我儿媳。”老头指了指那女人,“我们原先不知道我儿子在太平庄,要早知道也就不到城里来给官长……啊,给首长们添麻烦了。”
“来这里好嘛,老大爷,把你儿子叫到这里见见面,不是更方便?”杨股长说。
“是啊,在师部听说了。幸亏没去,要是去了还真麻烦呢。”
“为什么?”王德问。
“听说顾秃子在那里当营长,我儿子给他当营副。我和儿媳要是去了,他还不要了我们爷儿俩的命?因为北平解放前夕,他和王经堂、鲁青打了败仗,深更半夜跑到我家。那时,我在城里看我儿子。这些畜生把我儿媳妇给掐昏了,还把我家抢了个乱七八糟。他们走了不久,解放军去了,才把我儿媳妇给救活了。我呢,看看城里很乱,就想回家。谁知道,王经堂的随从副官鲁青把我送到西直门外,离解放军前哨不远,这个兔崽子就从背后给了我一枪。我当时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醒来时,好多解放军围着叫老大爷。当时我心里啊,不知怎么感激才好!百闻不如一见,人人说解放军好,真是话不虚传。”
“老大爷,你刚才说的王经堂和鲁青,这两人现在在哪里?”王德问。
“听说,你们进城前,他俩和国民党一些军官坐飞机到南京去了。这事儿,等我儿子来了,就知道了。”
“老大爷,”杨股长说,“听说你儿子和顾秃子关系很好,他能说吗?”
“怎么不能说?”老头子有点动怒了,“他妈的顾秃子,把他媳妇掐了个半死;鲁青开枪打他父亲。他还和他们好?王八蛋!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他不说?他不说我就揍他!”
“顾秃子原来是干什么的?”杨股长问。
“这小子从小没干好事儿。抗战前当过土匪,在北平还当过警察杀过进步人士,镇压过学生运动;抗战期间投靠日本鬼子当汉奸,帮着日本鬼子杀害了多少中国人啊!这个畜生,抗战胜利又当了国民党的宪兵队长。后来,给王经堂当督战队的连长。哼!这个狗娘养的,死了也得进狗肚子棺材。”
“您老人家今年多大岁数了?”王德听老头子说话挺直爽,笑了笑问。
“我?”老头子用手指了指自己,说:“我今年七十整,不多不少。不瞒您说,长官,我是吃皇粮当官兵,打了一辈子仗。当过义和团,当过满清兵,当过吴佩孚的兵,参加过直奉战争。后来换了中华民国,开始我觉得挺新鲜,心想这回中国人该扬眉吐气了,后来,我看那架势也不怎么样,我就回家当老百姓,做做小买卖,混个吃穿。我这一辈子算是看透了。当兵,当兵,当到最后浑身都是冰,冰透心了!哪一辈皇帝不是这样,开始挺好,后来越来越糟。当大官的是老爷、上等人;当兵的是奴隶、下等人。官大一级压死人。上面每天吃喝玩乐,贪赃枉法,欺压良民,下面当兵的却整日吃苦卖命,连当官的一条狗都不如。他们喝兵血,刮地皮,吃饱了,长肥了,干什么?争权夺利,互相残杀。他们为金钱可以背信弃义,为功利可以出卖朋友,昧尽天良还自鸣得意。最后死的死,亡的亡,洋鬼子再一插手,一块儿完蛋。满清出了个慈禧、李鸿章,中华民国出了个袁世凯、蒋介石,这就算把个中国糟蹋完了。他妈的,我们这些小兵百姓有什么法子?最后,还不得跟着他们倒霉?想过个太平日子都不行!……”
老头说得正高兴,那个女人轻轻地碰了他一下,说:“爹,瞧你,净说这些……”
“噢!对了,”老头笑了笑,说,“您别见怪,长官,我这人是直性脾气,心里有什么说什么。”
“说吧,老大爷。”杨股长说,“你说得很好。旧社会就是这样黑暗嘛,所以共产党毛主席才领导大家起来革旧社会的命,打倒蒋介石建立新中国。如果我们将来也和他们那样,就会有人起来革我们的命。”
“对,”老头子说,“您说得对,长官。看样子你们这队伍和历代的军队都不一样,上下一致,官兵平等,军民一家,纪律严明,真正是仁义之师,这号队伍还有不打胜仗的!中国今后在你们的治理下,一定有希望。”老头子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那铅色的天空,自言自语地说:“唉!可惜我老了,恐怕看不到中国强盛繁荣的日子了。”
“能看见,老大爷,您能活一百岁。”王德说。
老头子高兴了,捋着胡子笑了,“托你们的福吧!”
门开了,二宝悄悄地走了进来,一声不响地站在门旁。
“有事吗?二宝。”杨股长扭头问道。
“开饭了,是不是领他们去吃饭?”二宝答道。
“好吧,”杨股长起立说,“老大爷,你们先去吃饭。下午,你儿子来了,咱们再谈。行吧?”
“中!”老头答应着,和儿媳妇跟着二宝走了。
下午,王兆祥果然来了。
这天上午,李治中接到师部电话之后,立即派小赵去叫乔震山把王兆祥领来。王兆祥跟着乔震山来到李治中屋里时,心里七上八下的老在瞎嘀咕:是不是用药酒毒三连长的事他知道了,要军法从事?他看看乔震山平静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瞧瞧李治中喜眉笑眼地毫无责备之意;又向屋里看了一周别无他人。他这惊慌失色的表情,早被李治中看破了。他说:“坐下吧,我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父亲和你老婆在城里找你呢!”
“啊!”王兆祥呼的一下站起来,打了个寒战说,“您在开玩笑吧?政委先……生,我可没做……什么坏事……”
他认为李治中要送他去见鬼——枪毙他。
李治中把手一伸说:“你先坐下,这是真的。”李治中说着拿起电话,要了师部总机,找到王兆祥的父亲,然后把电话耳机递给王兆祥说,“你父亲和你说话。”
“咹,你是谁?”王兆祥接过送话机说。
“你他妈的巴子,连你爹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王八蛋!”
“是,爹你好!”王兆祥喉咙有点发哽了。
“我好,你不好!他妈的!你媳妇和你讲话。”
“兆祥……”耳机子里传出了女人的抽泣声,“你这没良心的!可把我们坑苦了呀!……”
“怎么回事呀?”
“你快来吧,电话上不好讲。我们在师部,师长亲自接见我们。人家待我们可好啦。你来吧,我们等着你。”王兆祥的太太把电话挂上了。
王兆祥全身都软了,脊梁骨上直冒冷汗。他懵里懵懂地想,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怎么死了又活了?还在解放军那里打电话。是在做梦还是怎么的?他坐下后用怀疑的目光瞧着李治中。
“怎么,你还不信?”李治中说。
“信是信,政委先生,就是不清楚他们怎么死了又活了。”
“这个问题你见了他们就能弄清楚。在这里,你是搞不清的,而且传出去,你还有生命危险。”
“好,我现在就去。”
“别忙,”李治中说,“顾营长问你去北平干什么,你怎么说?”
“我说我去看我父亲和太太。”
李治中说:“如果这样说,那么你到不了北平,就会有人暗杀了你。因为你父亲和你太太的死,据说与顾秃子有关。现在活了,是当初我们把他们救活的。”
“是——这——样?”王兆祥惊讶地说。
“你北平有亲戚没有?”
“有,我岳父岳母都在。对,我说我岳母死了,我去吊丧!行吧?”
“可以。”李治中笑了笑说,“回去吃过午饭就出发。见了你父亲给我来个电话,免得我挂念。”
李治中最后这句话,使王兆祥感动得差点没哭了。他泪水包着眼珠,立正挺胸,用激动的目光瞧着李治中,好久才说:“是!”他认认真真地敬礼后,转身和乔震山走了。
吃午饭时,王兆祥不断地用仇恨的眼光瞟着顾贞熊。郝平和乔震山惟恐王兆祥沉不住气,暴露了真相,不断用别的话缠着顾贞熊,使他不注意王兆祥的表情。
“喂,老弟,政委先生请你们二位去,有何吩咐?”顾贞熊终于问道。
“没有别的事,”王兆祥说,“政委先生问我和乔副营长,清明节那天晚上,是谁把一连长灌醉的。我说是我,可乔副营长硬说是他。政委先生当着我的面,把乔副营长批评了一顿。你说是吧?乔副营长。”
乔震山心里正捏着一把汗,听王兆祥回答得如此完满,不禁点了点头。心想,这个家伙涉及他的切身利益,他也会转变。这谎撒得多圆!
乔震山接着说:“政委还说,从城里打来个电话,说王营副的岳母死了。他岳父叫他回去看看。政委当面准了他的假。吃过饭就叫他走。”
“哎呀!老弟,你怎么不早说?真不幸啊!去吧,去吧,早去早回。也替兄弟我烧上些纸钱,祝她老人家早登西天。”
就这么着,王兆祥放下饭碗就走了。
晚上,顾贞熊来到王经堂屋里。他正和刘谊辉、鲁青在商议什么事。
“报告!”顾贞熊敬礼后,立正站着。
“你来干什么?”王经堂问。
“王营副的岳母死了。他今天下午去城里了。”
“谁叫他去的?”
“李先生。”
“你怎么才来报告?”
“我以为你们知道了。又是政委先生批准的……”
“放屁!”王经堂把桌子一拍,骂道,“难道,你不知道明天,最迟后天,我们就要行动?你这个混蛋,为什么放他走?而且现在才来报告,嗯?”
“他说明天就回来了。”
“回来个屁!你知道吧?满小姐把小朱枪毙了,回去后就自杀了,还把机器、密本也全部毁灭了,这说明了什么?畏罪自杀!你今天又把这个知情人物放走了。他明知这几天我们要行动,为什么还要走?借故逃跑!又是姓李的叫他走的,这说明姓李的已经掌握了情况。我们已经大祸临头了,你懂吗?”
王经堂发了疯似的在地上转了一圈,回过身来刚要去抓顾贞熊,刘谊辉上前一把按住王经堂的手,说:“老兄,何必呢。有些事情也许是偶合,不一定符合我们的推测。来,来,坐下,都坐下,我们四个人再把情况研究研究。”
今天,王经堂、刘谊辉、鲁青正在开紧急会议。顾贞熊突然闯了进来,又报告了这么个使他们伤脑筋的情况。这就给王经堂困难之中又增加了一层困难。所以,他对着顾贞熊大发雷霆。要不是刘谊辉劝阻,王经堂就会气极发疯,忘却一切,不把顾贞熊枪毙也能把他揍个半死。王经堂冷静下来后,就和刘谊辉、鲁青、顾贞熊围着桌子坐下了。桌子中央放着一盏煤油灯,玻璃罩子放射着颤抖的光影,在四张凶狠、惊慌的面孔上闪动着。他们继续开会了。
“刚才说到哪里了?”王经堂喘了口粗气说。
“是行动时间问题。”刘谊辉说,“根据顾少校说的这情况,时间必须提前。因为王兆祥去城里,很可能不是为了他岳母的死。通过共军系统把王兆祥弄走,事出怪异,必有诡谋。鄙人意见,行动时间最好提前到今晚,至迟明天晚上十二点,不能再迟了。我们一定要给共军一个措手不及。”
“嗯,你们二位的意见呢?”王经堂看了看鲁青和顾贞熊。
“坚决服从命令!”顾贞熊站起挺胸答道。
“行动时间嘛,鄙人赞成刘少校的高见。今天已经来不及了。”鲁青已经换上了军装,小胡子剃了,显得年轻了,完全变了样,俨然像个中年军人。他讨好地笑了笑说,“我觉得有个情况值得重新考虑。据说小朱头上的伤口,进口小出口大,不像是勃朗宁手枪打的。再说,满小姐那只勃朗宁手枪也不见了啊。恐怕满小姐的死不是畏罪自杀吧?”
“这个就不要研究了。反正两个都死了,去他妈的,算啦!”王经堂说,“明天晚上十二点开始,各营自己选择集合地点。我和刘少将、鲁青带特务连准时到王爷坟和一营会合。行动方法还是以夜间紧急集合为名。总的方向是小五台山区。那里没有共军了,现在的共军都在围攻大城市和准备渡江,老共区都空了。我们现在去打游击是畅行无阻的,比在这里活活地闷死好。到时候,以连为单位悄悄地把队伍拉出去。”
“集合以前先把共军整编人员干掉!”顾贞熊说。
“不,”王经堂说,“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这样干。等他们睡熟了,我们就悄悄地溜走。等他们醒来发觉时,我们早就拉出包围圈了。他们要追连个方向都摸不着。大家记着,这是关键。谁要是搞不好被发觉了,谁就有被消灭的危险,谁要是安全地逃了出去,谁就是胜利。明天还有一天的时间,大家要做好一切准备。还有,谁要是走漏了消息,就地枪决!完了。”
“对,一枪不打,用刺刀把他们捅死,免得暴露。”顾贞熊又补充了一句。
一句话提醒了刘谊辉。他恨透了李治中。自从整编以来,他所有的计划都被李治中及时识破并击败了。他曾几次想杀李治中,一直找不到机会,再说也确实没有这个胆量。这次,反正一不做二不休,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把李治中杀掉以泄心头之恨!只要把他杀掉,共军就失去指挥中心,他们就可以畅行无阻地突围出去。那时,王经堂就得佩服他刘谊辉是个智勇双全的干将了。他想伺机下手。
“诸位,”王经堂起立,严肃而战栗地说,“让我们最后为党国效忠吧!”
“我们至死效忠党国!”四个人一齐起立宣誓。
“口令呢?”顾贞熊问。
“顺风!”刘谊辉说,“为了便于保密,上次规定的口令作废!”
午夜十二点大家分头走了。
这天夜里,鲁青回到了特务连。刘谊辉到一营一连带上他那两个随从,从二营跑到三营,天快亮时,才回到宿舍睡了。
鲁青自从把满洒丽埋掉以后,才换上军装到特务连的。名义上是奉陈团长之命到特务连帮助工作,实际为了暴动来监视这个连队的。这件事引起连长徐占奎的怀疑和全连士兵的注意。徐占奎本想去告诉三连长李贵堂,想来想去还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要看看这位鲁上尉突然到来,究竟要干些什么?因此,除去随时注意以外,啥话也不说。
早晨,部队正在出早操,口令声此起彼落。一辆吉普车从北平方向驰来,进了村庄,在李治中的宿舍门前停下了。车门开后,出来三个人,进了李治中的宿舍。
李治中洗完脸正在院子里散步,见进来的人一个是团部的作战股长,一个是师部的侦察参谋,第三个是友邻部队张营长。
作战股杨股长向政委呈上两份文件,尔后介绍说:“这是张营长。他的部队就在西面住,特来和你联系的。”
“好,我们已经认识了,屋里坐吧。”李治中和来人一一握手。
进至屋里,李治中让他们坐下,并叫小赵招待烟茶。自己坐在椅子上看文件。
这文件,一份是个命令。上面写道:
兹调特务团团长陈一民,副团长刘谊辉,一营长顾贞熊来师部集训班学习。学习时间三个月。望接令后三日内,到师部作训科报到。此令。
第二份是个绝密文件。上面写着王兆祥的全部口供。他把陈一民、刘谊辉、顾贞熊、鲁青、满洒丽和朱明礼等人的政治背景,真实姓名,所作所为,从头至尾一滴不漏地全部揭露了。尤其揭发了王经堂等将在这两三天内搞暴动的详细计划。如何暴动、集合地点、行动方向全部都谈了,只是行动时间他没说。因为前天晚上王经堂召集顾贞熊和他开秘密会议,把行动的大致想法都规定好了,具体时间没定。所以,王兆祥不知道。文件的后面,师长对李治中应该注意的事项,以及友邻部队的配合行动,都做了详细的指示。
李治中看完文件,不禁默默点头。心想,太平庄周围几十里已撒下天罗地网,你王经堂插翅难飞了。然后他把第二份文件装到文件包里,第一份放在桌上。他面色平静地说:“你们辛苦了,还没吃早饭吧?在这儿吃了早饭再走吧。”
“不,”杨股长答道,“师长说回去吃早饭,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要尽量短。您对张营长还有什么指示?”
“没什么指示了,一切都按师长的指示办。张营长今晚七点钟到王爷坟西面等我。你们的部队六点半出发,隐蔽进入埋伏地点。如果下半夜五点以后还不见动静,部队就立即撤回原地。就这样吧。”
杨股长、侦察参谋和张营长敬礼后,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听见汽车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