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歼战第一个战斗打了不到两个小时就结束了。山沟里,俘虏乱嚷嚷地坐了一大片,有的吸烟,有的说话,有的在有气无力地呻吟。据初步统计,枪炮、弹药、车辆不算,光能说话的,一共一万一千五。赵文江高兴地说:“连长,不小的胜利咧!”

“什么不小,一○四军带着两个师逃跑了!要赶紧报告团长,快追!”乔震山刚要去找团长,又回头说,“老赵,你去查一查,俘虏里有没有王经堂。”

乔震山向团长把敌人的情况做了简单报告。周国华命令乔震山把俘虏交给团部警卫连看管,回二营归还建制,然后立即率领全团向敌一○四军逃跑的方向疾进猛追。

公路上和两旁的荒地里,到处是敌人遗弃的尸体、伤兵、弹药和七扭八歪的汽车大炮。部队穿过人群,踏着乱七八糟的破东西哗哗地前进了。“跟上!不要拉距离!”口令从前面传过来,又向后面传下去,行军队形里响起铁器的碰撞声,这声音随着急促的步伐时大时小。

行进的前方,耸起一排黑色的大山,齿状的山峰上,蜿蜒着古老的长城,那些垛口、城堡,黑黝黝地遮着阴暗的天空,以致这山更显得峥嵘险峻了。

队伍爬上一个山口时,遇到敌人警戒部队的阻击,但刚一接触,很快就把敌人打了下去。周国华站在山口上,向千山万壑的深谷里瞧着,他根据敌人警戒部队的位置,完全肯定了敌人的主力部队就隐匿在这条张着大口的山谷里。只要部队再前进一步,那么这寂静的山谷立即就会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追上了!”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急转身,向正在跟踪前进的部队命令道:“前卫营跑步前进!”

“刷、刷、刷!”部队向山下开进了,不一会儿消失在深山幽谷之中。

按时间推算,敌一○四军此时完全可以摆脱周国华这个团的追击,逃脱被消灭的命运。但是,由于乔震山的突然袭击,他们就地迟滞了一下,使我军在八达岭外一带作战的主力以雷霆万钧之势,越过八达岭山区,先敌一步,到达沿河城东北,布下了天罗地网,严阵以待了。

敌人察知情况后,一时吓得惊慌失措,神智模糊,在原地打起算盘来了:是向前冲击夺路逃窜,还是掉头回去另打主意?是就地抵抗坚持待援,还是另选逃路绕道前进?可是,两侧全是嵯峨峥嵘的大山,真是“华山一条路”,绝境天险啊!“兵临绝境”自古军家所忌。正在犹豫不决之际,北面响起一阵心惊胆裂的机枪声,警戒部队被打回来了。他们这才惊慌失措地布置兵力准备迎击。

步兵团沿着山谷疾进,前卫部队端枪实弹搜索前进。炮兵战士扛着六○迫击炮,射手拿着炮弹随时准备射击。忽然,前面黑暗里有人喊了一声:“干什么的?”话音未落,前卫部队就用猛烈的火力回答了敌人。

“缴枪!”

“哒!哒!哒!……”

“咕!咕!咕!……”

一阵轻机枪和冲锋枪连续射击过后,指挥员发出坚决的口令:“向左展开!——冲啊!”于是激烈的战斗在整个山谷里展开。山谷的两侧到处都喷着火舌,轰隆声带来了闪闪的火光,像暴风雨中的闪电。

第一营的前卫连,在山谷里和敌人展开了激战,流弹在头顶上像夏天夜晚的蜢虫,到处乱碰。前面已经走不动了,后面的队伍仍然在一个劲地往前拥,山沟里所有能站人的地方到处都挤满了队伍。乍一看,多乱啊!班不成班,排不成排。但是,作战总归不是在阅兵场上阅兵,外表虽乱,内部却有一股扯不断、拉不乱的组织体系,后兵跟着前兵,前兵紧跟着干部,只要前面一动,后面就跟着行,灵活敏捷,行动起来,方向不差,队形不乱。不一会儿,班、排、连都按着作战序列、作战位置,进入阵地,投入战斗。霎时间,拥挤的部队不见了,战场却随着拥挤现象的消失而扩大了。

敌人占领了山谷两侧的大山,向山谷里倾泻着枪弹和炮弹,第一营受到侧射而不能前进。

周国华、李治中在前卫营后面的山坡上站着,观察着一营的战况,寒风掀起两个人的军大衣,飘然摆动,显得特别威武。他们凭着战斗经验,夜间可以根据枪声、火光、地形、地貌看出哪里是敌人、哪里是我军,尤其是这种遭遇性的战斗,就根据这些,把手里的兵力不断地正确地投入战斗。

“怎么样?老李,你看叫二营上西山还是上东山?”

战斗中往往把言语压缩得很简练,有很多内容都是只用意会,而不以言传。李治中用眼飞快地扫视了一下战场,立即理解了周国华的意思。他没有回头,答道:“看来敌人的主力已占领了东山,我看叫二营就到那里去;西山全是悬崖,敌人上不去,为了防止少数敌人逃窜,叫三营去个连就可以。”

“好!就这么办。”周国华立即同意了,转身问杨股长,“东面有敌人的那个大山叫什么名字?”

杨股长正在忙着布置指挥所,命令炮兵进入阵地,他急忙看了看地图说:“那山叫九顶菊花山,标高一一○二。”

“嗬!听名字就够二营忙活的。叫二营长来吧!”

“到!”二营长早在一旁等着了,由于团长政委在说话,他一直没吭声。

“你看见了吧?”周国华沉着地向东山上指了指,“敌人已占领了东山要点,这个山不拿下来,沟底下的团主力就无法前进,这样,我们被阻挡在这里,歼灭敌人也就无从谈起。现在你们全营部队立即向东山进攻。”周国华说到这里,伸出一个指头指着二营长的肩膀,一句一顿地说:“打响以后,火力要猛,动作要快,穿插包围,迂回前进,千万不能和敌人作逐个山头的争夺。”

“是!”二营长挺胸答道。

乔震山在一旁悄悄地听着,一声不响,见营长刚要走又被团长叫住:“记住!你们一定要比沟底下的部队发展得快,保证全团对敌人的包围形势。进攻中要注意和南面兄弟部队联系。完了,去吧!”周国华说完,又命令作战股长,“命令三营派一个连立即沿西山向南攻击前进!”

这时两个炮兵连长跑了过来请示道:“报告团长,我们就在后面山坡上占领阵地,行不行?”

“可以,进入阵地后立即支援二营作战!”

“是!”

周国华布置完毕,两手叉腰挺立在一块岩石上,转动着目光,根据那些闪烁的火舌,借着照明弹的光亮,观察着部队的运动。忽然听见在东边一块大石头后面,团政委正和师司令部在报话机上报告情况:“敌人已占领阵地,我们正向敌人包围中。”

“看见了——看见了。”报话机的扩音器嘶嘶地响着,“我们已到达指定地点,位置是3475—8233。友邻部队在3485—8244,请即查看,随时报告。完了!”师司令部的作战参谋根据地图坐标,在说明师部和兄弟部队的位置。

周国华走了过去。李治中展开地图用手电筒照着,在上面找了找,“在这里。”他兴奋地说,“完全包围了,敌人跑不了啦!老周,这会儿打吧,我们要快点前进,不然友邻部队一上来,要和我们平分秋色了!”说着他兴致勃勃地笑了。

炮声隆隆,火光闪闪,一场大战在凶山恶岭里展开。二营部队上山以后,分两路沿着两道山梁向敌人展开攻击。乔震山这个连是营的右翼主攻连。他们一发起攻击就遇到敌人在山顶上、石头缝里、大块的岩石堆里的火力阻击。部队成班成排地前进很困难,必须单个地从这块石头跃进到另一块石头。敌人的子弹带着挣脱了枪口的叭叭声射了过来,碰在石头上乒乓乱响,然后又跳起来,拖着嗡嗡的声音飞向另外的石头上或者空中去。

乔震山、郝平带着部队和敌人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地争夺着,冲上去、反下来,打了半天,进展不大。乔震山低头看下手表,已经是深夜两点了。

“通讯员!命令各排的特等射手,专打敌人的火力点,部队组成小组冲锋。”

命令很快地传到了各排,敌人的火力果然稀薄了,但是成束的手榴弹又从敌人隐蔽的石头后面投了出来,满山都是轰隆轰隆的爆炸声,部队冲了两三次还是上不去,冲锋又停了下来。

乔震山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眼睛虎彪彪地盯着敌人。这山上全是犬牙交错的大岩石,每堆岩石的缝隙里、根底下都有敌人在射击,岩石与岩石之间互相侧射,彼此策应,形成一片自然的火力网,使部队寸步难进,即使冲上去也无立足之地。特等射手虽然可以把暴露的火力点消灭,但是对那些更多的、一时发现不了的大岩石却无能为力。

乔震山有心请示炮火支援,又想:“不行,新阵地新目标,夜间作战,没有测定好的射击,不但无济于事,反而会误伤自己。”不过他自己倒要试试看。于是,他把全连九门六○炮组织起来,用两门发射照明弹,七门掩护部队冲锋,再加上轻重机枪一打……他把计划和郝平研究了一下,郝平说:

“行!我去组织炮兵,你指挥一二排攻击。”

攻击又开始了。照明弹一发跟着一发在山顶上转悠,六○炮弹随着照明弹的光亮,成群地在岩石堆里爆炸,大山顶上一时硝烟滚滚、火光四溅。乔震山从烟雾里钻出来往前一站,把驳壳枪向空中一挥,带着部队向上冲去。战士们边冲锋边和隐蔽在石头缝里的敌人进行肉搏,刺刀碰得石头喀喀乱响,混战了半小时才占领了一个小山顶,而且这个山顶上到处还有敌人的零星部队在隐蔽着抵抗,而前面两侧的山头上,敌人又不断地利用那些嶙峋的岩石反冲锋。乔震山不得不和郝平分工,一面阻击敌人的反击,一面率领三排肃清阵地内的敌人。他来到一二排占领的阵地往前一看,“呀!”这个山是如此奇怪!原来这个山头是由无数个小山顶所形成的,每一个山顶都是由奇形怪状的岩石组成,活像朵大菊花。“九顶菊花山”真乃名副其实。现在攻下这个山顶并不等于占领了这个山。就这样,乔震山和郝平带着全连攻一阵停一阵,时间很快地前进着,可是第四连的攻击却十分缓慢。

团司令部一次再次地来询问情况,看样子,团首长也在为第四连的进攻缓慢而焦急。

焦急、烦恼袭击着乔震山,他火冒三尺,面色凶猛而严峻。郝平是一个比较沉着老练的指导员,现在他也着急起来了,到处跑着看地形,询问战士情况。这大山摆在第四连的面前,像个大刺猬,他们就在这毒刺般的岩石林里和敌人拼杀,既展不开兵力,也展不开火力,干着急!当然,现在敌人是瓮中之鳖、囊中之物,他们顽强抵抗的结果终归是全部被歼。可是,第四连从来也没打过这样的仗,全团的阵地由于他们的进攻缓慢而不能很快地发展。如果打到天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伤一大堆,一○四军结果还是全被兄弟部队解决了,第四连却两手空空,那才窝火呢!不,这还是小事,完不成战斗任务,才是莫大的耻辱!

这时,营部通讯员从后面跑过来,对乔震山大声地报告说:“连长!营长命令你赶快夺下这个山头,团部告诉,一营现在被这个山头上的火力压在沟底下不能前进。”

“知道啦!”乔震山火辣辣地说,“你回去和营长说,我们很快就拿下它来……”他的话还没说完,敌人又是一排手榴弹,打得尘土乱飞、石头乱跳。通讯员答应了一声转身跑了。

乔震山借着闪闪的火光,仔细地观察地形和敌人的位置,神经紧张到快要崩裂的程度,额角上的汗珠顺着鬓发流了下来,不断地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擦去手心里的汗。一双发怒的眼睛闪着光,骨碌碌地乱转,忽然一种声音在他耳朵里响起来:“……火力要猛,动作要快,穿插包围,迂回前进,千万不能和敌人作逐个山头的争夺……你们一定要比沟底下的部队发展得快……”这是团长的命令。他的眼睛向大山的两侧闪了两闪,下着决心,“对!从敌人侧面迂回。”可是,这山右面被敌人占领,左侧是悬崖陡壁,要从那里过,困难不小,不一定过得去,但是,他为了全部解决这山上的敌人,决定冒险一试。

“老郝,你带着二排大量的发扬火力吸引敌人;我带一三排从左面偷偷地转到敌人侧后去攻击,我们就不用和他零打碎敲啦!”

“嗯!我也这么想,刚才我去侦察过,那里是悬崖,要过去必须从峭壁上攀着岩石过,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右面不行?”

“不行!”乔震山肯定地说,“右面全是敌人,一直到沟底,过不去。就这样吧,险路出奇兵,要克服困难!”

“我去!”郝平站起来要走。

“开什么玩笑!老郝。”乔震山双手把郝平一按,“这会儿你得听我的,就这样,三发信号弹,一发现你就带着二排冲,给他个前后夹击!准行。”

郝平、乔震山急忙把一三排班以上的干部召集起来布置了一番,乔震山带起来出发了。

“我走了,老郝,你把这情况报告营长吧。”

乔震山走后,郝平带着二排在正面积极进攻,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地和敌人争夺,有时用六○炮猛烈轰击,有时用机枪猛扫。

乔震山带着一三排来到山的左侧,这里全是立陡的悬崖,队伍不能离开敌人的火力范围运动。他们下了一个小坡,在悬崖的边上用手扶着岩石,抓着横生的松树,一个跟一个大背着枪静悄悄地向前攀登,下面是深不可测的山涧,黑不见底,头顶上是立陡的岩石,岩石上面那些齿状的岩峰上敌人在射击,透过星斗满布的夜空,轮廓显得清清楚楚。发亮的曳光弹从黑色的岩石上空成群地飞了过去……“兔崽子!你们做梦也没想到,老子会从鸟儿都飞不过去的地方上来,捶到你们屁股上。”乔震山兴奋地想着,加快了爬行的速度,沿着悬崖的边沿一直向东南方爬去。乔震山在头里领着,后面是赵文江,再后面紧跟着一三排的战士们,他们攀石跳涧,身轻如猿,有时抓着一棵松树的枝干,把身子悬空一悠,跳过一块断层,松树根下的沙土受到摇动,刷啦刷啦地落下山涧,战士们大背着枪一个跟着一个跳过去,最后一个战士刚跳过,那棵松树就连根滚下去了。“这下行了,回去?不用打算!”战士咕噜着跟着走了。时间在前进,乔震山领着战士们也在一分一秒地往前摸。忽然,前面没有路了,全是一片断壁石坡,下面就是万丈深渊。乔震山左看右看哪里也过不去。赵文江着急地说:“连长,这块石坡挺危险,我先过,要是我摔死了,你们就别过!”说着用手去一摸,哪个石缝也插不下脚,急得直抓脑袋。

乔震山蹲下来瞪起眼睛仔细察看,这山坡真是要多险有多险。通讯员小李从人的胳膊底下钻过来,瞪起一双机灵的眼睛一看,回头对乔震山说:“连长,我身子轻,带着绳子在石坡上攀过去,然后大家扯着绳子再过,好不好?”

乔震山真想对着小李发顿火,他想:“什么节骨眼呀!你还出来说俏皮话,小头小脑的,跌到悬崖下去你哭都来不及,不把你摔扁了才怪呢!”他瞪了小李一眼,“去,站远点!”

“我看行,连长。”赵文江不紧不慢地说,“小李爬树比猫还灵活,叫他试试吧。我用绳子拴着他的腰,即便有危险也能把他拉上来,准轻快。”

乔震山一听有道理,不过他却不舍得叫小李冒险,他想把靴子脱了自己试试。可是小李在旁边又说:“连长,行吧,咹?不然待在这里走不了也回不去,时间长了,指导员在等我们,营长、团长也在等我们。试试看,就照排长说的,要是不行,就算我没说,好不好?你看,我把鞋都脱了。”

小李的话让乔震山心里一阵激动,感到全身有一股热流涌过。他用一种特别的目光端详着眼前的小战士。人小心不小,为了党的事业,为了战争的整体,他竟是这样的慷慨、豪迈、奋不顾身。现在为了完成战斗任务,乔震山再也不忍辜负这个聪明的青年战士的赤胆忠心了。他要给小李为人民立功的机会。

“小李,你可要小心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乔震山的脸几乎和小李亲到一块去了。

“放心吧,连长。”小李脱了袜子,赤着脚踏在冰冷的石头上,他边往腰里捆绳子边说,“我准能过去,不信你瞧着,要是摔下去,连长,回来你怎么处分都行!”

乔震山和赵文江扯着绳子,好多战士瞪着眼瞧着小李。

小李张开四肢,伏在大石坡上,连抓带蹬,在立陡的大石坡上慢慢地攀去。乔震山、赵文江放着绳子,吃惊地瞧着小李,谁都为他捏着一把汗。果然,小李真有两下子,他的身子小压力轻,在黑乌乌的岩石上张着四肢交替地运动着,活像个大壁虎。他的手脚是那样灵活、轻巧,身体又是那样轻捷,随着四肢利索地挪动。

小李的身影渐渐地缩小了、模糊了,最后消失在山峡的黑影里了,只见绳子动不见人影。

“小李——”乔震山担心地把口对着岩壁低低地喊了一声,然后把耳朵侧起来听听,一直等到小李的应声在石壁上传过来,才放心地直起腰。

小李轻捷地、吃力地爬着,手脚交替地摸索着,寻找着可以攀登的石缝,哪怕有一指宽的石坎、缝隙,他也可以抓住蹬牢。有时,他摸着一条像蛇一样的树根,用手抓住,两脚跐着岩壁,直起身来休息一会儿。看看下面黑不见底的深渊,真怕人啊!从下面卷上来的朔风,钻进裤腿里、衣服里,身上一阵冰凉;仰起头向上看,上面是兀立着的岩石,遮得黑咕隆咚地不见天;岩石上面是激烈的枪声,和被子弹碰起的火星子。“呀!战斗任务在等着我们呢,要快走。”小李心里一慌,一只脚突然蹬空了,要不是手抓得牢,差一点就下去了。小李全身是汗,活像从河里捞上来的,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寒风一吹冰冷冰冷的,真冷啊!小李摸着、移动着四肢,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忽然前面出现了一个小陡坡,哈!有路了。他爬上小坡站在岩石上,往前一看,好了,前面就是山坡了。他赶紧找了棵松树把绳子拴上,又用力拉了三下,这算是他登上“新大陆”的信号,悄声喊道:“连长——好啦——过吧!”

乔震山听见小李的喊声,像在大瓮里一样,急忙命令赵文江把绳子拴在岩石缝里的树根上。他才要把住绳子过,赵文江把手一伸,说:“连长,我的身子重,只要我能过去,别人就没有问题。”他说完,两手把绳子一握,身子往下一顺,脚跐岩壁,向前移去。很快,毫无危险,过去了。后面乔震山,率领着战士们也一个一个地过去了。乔震山脚踏实地后,一看小李在穿鞋,他一句话没说就把小李抱了起来,向空中丢了两下,说:“小家伙,谢谢你,战斗结束给你立一大功!”

小李没吱声,领着连长和一排长向前面摸去。这时激烈的枪声已在他们的右后方了。他们走走停停,等着后面的战士们。当乔震山接到后面都过来的报告时,才从一条长长的、黑得看不见人的大石头缝里钻了过去;然后小心地攀登着,在黑影里爬行着,摸索着,不时在岩石缝里寻找着道路,一阶一阶地向上爬去。最后,来到了山顶的南面——敌人的后方,在乱石堆里展开了战斗队形。伏在地下的战士们,观察着自己的冲锋道路和射击目标。各种火器静静地张着口,等待射击和冲锋的命令。战士们急不可耐地瞧着敌人。敌人在惊慌失措地射击。“快干吧,天哪,多好的机会啊!”战士们默默地叨念着。忽然,连长亮开嗓子喊了声:“同志们,冲啊!”

好啦!战士们像是跳下悬崖的猛虎一样,端着枪,大吼一声冲了上去,放手干了起来。机枪、刺刀、手榴弹、枪托子……所有能打击敌人的东西全都用上了。沉重的打击,在敌人的后屁股上像火山爆发一样展开了,喊杀声震撼天地……

郝平一面指挥二排积极射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一面等连长打响后发起冲锋。他不时地看表,乔震山走了已将近一个小时了。突然,听到敌人背后响起了稠密的机枪声。郝平兴奋得把拳头往岩石上一捶,喊道:“漂亮啊!连长真行!”他接着回头大声地对二排命令道:“同志们,冲啊!”

郝平带着二排像潮水一样向山顶上冲去。几分钟前,这座峦石满布的大山顶是敌人垂死挣扎的惟一制高点,现在被攻克了。敌人大部分缴枪投降,一小部分正在向另外的山头逃窜,郝平带着二排跟踪逃跑的敌人,向前面的山头继续发起攻击。

乔震山来到山顶时,见俘虏成群地坐在石头上,满山都是敌人丢的武器、烂装备、死尸和伤兵。他马上对一三排命令道:

“三排靠近二排右翼继续前进,一排马上派人把俘虏押到营部去。其余的跟我来!”

乔震山追上郝平,指挥着全连继续作战。战斗在激烈地进行着。他们用左右穿插的动作连续攻下了三四个山头,使全团的战线顺利地向前推进着。当他们攻下最后一个山头时,突然遭到敌人的反扑。乔震山、郝平带着全连向反扑的敌人展开了一场混乱的肉搏战,第四连除去送俘虏的,每一个人都投入了战斗。

乔震山挥着驳壳枪转动着身子向扑来的敌人射击,有时刚打倒前面的,又转身射击右面的、左面的,援助着相邻的战士。敌人后退了,第四连步步逼进,寸步不让!

黎明前的黑暗,比深夜更黑,但是星光显得更亮了。敌人的尸体歪斜着横陈于岩石上,伤兵亡命地嚎叫着。但敌人在即将灭亡的关头,凶恶如狼,成群地反扑过来。

通讯员小李正跟着连长,边打枪边和敌人搏斗,他刚想端枪射击,忽然一个敌人从侧面向他扑来,还没等小李掉过枪口就被那家伙给按倒了,小李连踢带咬,但终究是身小力气薄,这一切都是白费。小李的脖子被敌人掐住了,霎时间气短心闷,眼睛发黑,渐渐地一切都模糊了。

当他苏醒过来时,眨了眨眼觉得脖子生痛,他用手摸了摸,摇了摇头,一翻身爬了起来。又不慌不忙准确地发射着子弹,敌人在他的枪声中一个个倒下了。当他把岩石缝里一挺射击中的机枪消灭了时,忽然,一转头不见了连长。他以为连长随部队向前冲去了,拔腿就跑,刚跑两步,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刚想爬起来,后面一个人抓住他的腰带把他提了起来。

“小李,你受伤了?”

小李回头一看,原来是一排长,他横挎着冲锋枪,满身是硝烟气味,枪筒子上的油泥,吱吱啦啦地乱响。

“没事儿,绊倒了。”他问道,“你没见连长?”

“没见,小家伙把连长看丢了。”赵文江打着哈哈说,“走吧,大概在前面呢!”

这时,山顶上成团的敌人举手投降了,本连部队和兄弟团队就在那里会师了。此刻,响起了一片震动天地的欢呼声。山坡上燃烧着熊熊的大火,照亮了半个山岭。

但是,乔震山不见了,小李急得到处乱钻,寻找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