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华阳等已走,铁掌金梭陆筱帆向石天义略打招呼,屋中把灯火全点好,石静仪、柳云洲、柳鹿儿,全守在卢建侯的身旁。场主石天义愤怒十分,以展华阳过去无论行为如何,还情有可原,他总算离开师父的眼皮下。可是今夜他竟自对于受艺恩师翻脸无情,下此毒手,人情天理难容,自己不住地暴躁着,不杀展华阳决不愿再活下去。这位风尘异人铁掌金梭陆筱帆,竟自拍了拍石天义的肩头道:“老朋友,你这会子急有什么用,我们先救治卢老师的伤痕要紧,好在展华阳没走,日内就可以和他解决。”陆筱帆说着,叫柳云洲、石静仪等闪在一旁,叫鹿儿举着蜡台,凑到了暖炕前,往卢建侯的脸上看了看。只见他面如白纸,唇色发青,只有胸口微微起伏着,两眼紧闭着,这情形是十分危险。铁掌金梭陆筱帆忙伸手把卢建侯的裤脚解开,把鹿儿手中蜡台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叹息了一声。仍把蜡台交给了鹿儿,却扭头向场主石天义等,说道:“想不到展华阳竟有这种重手法,他一掌可是打得不轻,现在没有别的,但求保得住卢老师的活命,也就很幸运了。”在陆筱帆查看伤势时,柳云洲等也全在一旁,看到了卢老师的伤痕。知道纵然好了,能活下去,也要落成残废。不过这样,卢老恩师又如何能忍耐那未了之年?只有把黑煞手展华阳置之死地,卢老师或许方能出了胸中这口恶气。这时铁掌金梭陆筱帆说道:“你们赶紧去给预备些棉白布和热好了的沸水,他不止于是被击了一掌震伤,一半是怒火,不能忍耐,胸口的淤血已经结住,得赶紧把他这口淤气散开,淤血给他发散出来,或许保得活命,也未可知。”众人遵命办理,陆筱帆把身藏治伤秘药取出来,先给卢老师服下去,更把伤痕也用温水洗过,敷上药用棉花布包扎好。可是这位卢老师依然是那样双目紧闭,陆筱帆把他身体全平放好,然后按着推血过宫的解穴法,从胸口“华盖穴”起到“云台穴”“十府穴”“气俞穴”“肺俞穴”全给轻轻地点了几指,把穴道给散开。渐渐地卢建侯腹中有些响动,铁掌金梭陆筱帆脸上微有笑容,向石天义道:“还算好,仗着卢老师他内力充足,虽然到了这般年岁,气血不败。这种情形若换到旁人,就恐怕无法挽救了。”陆筱帆一边说着,又把“丹田穴”给点了一指,手指才抬起,卢建侯头一仰,嘴一咧,噗地喷出一口血来。众人全大惊失色,柳云洲赶忙用手巾把血迹擦拭下来,可全是黑紫色。铁掌金梭陆筱帆长吁了一口气,向外间屋所站着的本宅家人们招呼着,赶紧地给老师父煮些米汁来,众人们答应着去照办。陆筱帆向场主石天义道:“场主放心,大概不妨事了,你们不要害怕,他这淤血散出,反倒可以保全住性命。”果然这时卢建侯倦眼微睁,气息虽然微弱,可是喘得比先前匀了,石天义俯身在卢建侯的身旁,招呼道:“建侯,你这时可清醒些么?”金砂掌卢建侯微睁了睁眼,仔细看了半晌,又往炕边所站的这般人脸上看了看,这位老师父眼角竟流下泪来。场主石天义遂凑到他身边说道:“你要把心放宽些,总要保得住命在,才能够出你心头这口恶气。有我们这般人,谅不至于叫那万恶的展华阳逃出手去,何况现在更有你意想不到的人了,你可认识此人?”这时鹿儿更把蜡台端得靠近了炕边,卢建侯努着力地向陆筱帆脸上看了看,只是他眉头紧皱,似乎认不清楚了,场主石天义遂说道:“你多年没见,又在受伤之下,难怪你认不出了。这就是隐迹小白山鸡鸣岭的铁掌金梭陆筱帆。这位老师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如今既肯出头管这场事,足能为武林伸张正义,给你雪恨报仇,你现在要把心放宽了,不必介意。”金砂掌卢建侯,在枕头上微摇了摇头,眼角又滴下泪来。这时家人们已经把米汁送进来,用羹匙给卢老师喝下去半碗米汁。沉了一刻,金砂掌卢建侯颜色略为缓和了,气息也觉着比先前提住了。这位老英雄叹息一声说道:“我想出这口怨气,今生今世算是没指望了,这是我教徒弟落的结果。”这时柳云洲才把碗放下,用手巾把老英雄的唇边擦了擦,悲声说道:“师父不必伤心,他这么灭绝天理,恩将仇报,他不会得了好的,师父你老保重自己身体要紧。”金砂掌卢建侯叹息着说道:“云洲,我不过是被那畜类气得不知说什么好了,你还有天良,我现在还觉着对不住你,我教出那样徒弟来,对同门师兄弟毫无手足之情,这总怨我做师父的德行不足,他才敢这样无法无天。事到如今,还叫我说什么呢,可是陆老师傅也来了么?”这时柳云洲闪在一旁,铁掌金梭陆筱帆凑到床前,把卢建侯的手拉住道:“老朋友,你不必难过,像展华阳这种忘恩负义之徒,凡是关东道上的朋友,谁也不能再容留他了,我们要多管管闲事,替卢老师你清理门户,为江湖道除此恶人,你只管安心静养,不必把这件事情挂在心头。”金砂掌卢建侯叹息说道:“陆老师傅,虽然是他这种行为足以激起公愤,但是我卢建侯教出这种徒弟来,我还有什么脸见江湖同道?完了,我卢建侯这一世算白活了。”场主石天义忙凑到近前,招呼道:“老朋友,这不关你的行为,和你一生的名誉,知人知面不知心,展华阳天性恶劣,这种欺师灭祖的事,他完全都做出来。这样的徒弟你做师傅的就算是把心掏出来,他也一样地负恩反噬。现在我既已赶到,今夜他虽然离开盘松岭,好在他自恃一身本领和他那黑煞手的掌力,他还不肯就离开此处,定要把柳云洲置之死地方肯甘心,这也是他恶贯满盈,报应已到。陆老师恰巧来到此处,亲眼看到这种不平事,愿意伸手帮忙,拔刀相助,谅还不至再叫他逃出手去。”金砂掌卢建侯不由得眼中落下泪来,向石天义道:“纵然把这恶徒处治了,我到了这般年岁,反落个残废,叫我怎不伤心。”这时石静仪也凑到近前,招呼了声:“卢老伯,你老不必担心,虽是伤势不轻,只要治疗得当,谅不至于就成残废。”卢建侯看到了石静仪,心中尤其是万分抱愧,展华阳竟自起那种恶念,柳云洲一家人被他害得无家可归,流离失所,只恨自己不能把他亲手除掉,以出胸中这口恶气,叹息着向石静仪道:“我卢建侯已到这般年岁,死生二字,已经不入在心上。人生七十古来稀,我活到这般年岁,还不够么,不过我落在我自己徒弟手中,实在叫我死不瞑目,我太对不起你们夫妇了。”石静仪连忙安慰着老英雄,他这伤痕敷药包扎之后,疼痛已止,不过精神显出十分疲倦。石天义劝他好好歇息一刻,把精神缓足了,再讲话就不碍事了。卢建侯也实在觉着不能支持,大家照顾着老英雄入睡之后,一同来到前面客屋中。这里的家人,伺候把火盆烧旺了,给大家预备茶水。石天义向铁掌金梭陆筱帆道:“今夜的事,真是不幸中的大幸,看起来世上的事,终有一种因果报应。我石天义不怕你陆老师笑话,论起武功本领来,这黑煞手展华阳,实在是手底下厉害十分,我还真不是他的敌手。想不到陆老师你竟赶到,解救了这个危局。看情形,卢老师也可以保住了性命,现在没有别的,只有请陆老师傅你助我们一臂之力,和展华阳一分存亡。不然的话,不止于我这女儿女婿,全要断送在他手中,就是我石天义恐怕也不容易逃出他手中去了。这两天来我正在打算着,到小白山鸡鸣岭去,访你陆老师傅,不想陆老师傅竟自赶来,免得我们再奔跑这一趟了。”铁掌金梭陆筱帆点头说道:“我这是不请自来,这场事我焉能再往外推?这黑煞手展华阳,他这么任意作恶,我若是对他下毒手,并不算什么手黑心毒,不过他二次投师得来的这种黑煞手的绝技,这次我把他一齐治了,我陆筱帆算是惹火烧身,将来难免一场是非。你们可知道他二次投师,传他这掌力的是何人?”石天义道:“我说不清这种掌力的门户派别,陆老师一定知道了。”铁掌金梭陆筱帆点点头道:“大约提起来全知道,他曾拜在那图门江畔,以武功掌力威震关东的那位江湖怪杰生死掌铁云的门下。所以他这种掌力,打出来非常厉害,这种黑煞手的掌法,能够任凭自己的火候克制敌人的功夫。像今夜他对付卢建侯老师父,还算掌底留情。若是他真把他那掌上的功夫完全施展出来,漫说是卢老师这般年岁,就是年轻力壮,气力托得住,也得立时毙命。掌力所到,能把筋骨完全震碎,一个人有多大的气力,也抗不住那种透入骨髓的疼法,虽然打在不是致命之处,也一样活不了。所以对付黑煞手的这种掌力,凭真功夫和他较量,恐怕非毁在他手内不可。只能用智力来对付他,以我陆筱帆这身本领,和他较量起掌上功夫来,恐怕也未必准胜得了他,不过还不至于就死在他黑煞手之下。”场主石天义眉头紧皱地说道:“若是这样说起来,这关东道上,难道就得任他师徒横行霸道么?我就不信,没有克制他的能人。”铁掌金梭陆筱帆道:“老场主那也未免过于把他看成不可一世的人物了,这关东三省正是草野英雄隐迹潜踪之地。到处有能人,不见得就让他师徒独霸关东三省,我是只就眼前的事来说。其实就我所知道的,就有两三位武林前辈,功夫本领比他师徒高得多,只是我们眼前要对付他,急切间哪里去请这种武林能手助我们一臂之力?像那吉林虎林山,隐居的一指神功齐文远,跟那三江口的武师,双拳闯关东赵玉堂,以及那神刀辛万侯,这几位武林老前辈们,各有一身绝技,虽不完全是专工掌力,可是那一种武功本领,也是足以震慑住他师徒。像那神刀辛万侯一口五凤朝阳刀,他把各派的刀法精华,荟萃成一气,练成那种刀法,任凭你轻重兵刃,只要跟他这五凤朝阳刀递上手,恐怕就休想逃出他的刀下。假如黑煞手展华阳,遇到这几位老师父的手下,他就休想逃得活命。”这时柳云洲却向他的夫人石静仪看了一眼道:“他老人家真若是能够抵住这黑煞手展华阳,不得已时,我们只好叩求他老人家拔刀相助。”那石静仪微摇了摇头,场主石天义把手一拍道:“怎的竟会把这件事,忘得一些记不起。”铁掌金梭陆筱帆扭头来,向场主石天义道:“怎么老哥敢是和这位辛老师父认识么?”石静仪忙站起答道:“辛老师父是弟子的蒙师,我曾跟他老人家学过五六年的功夫,说来惭愧,我真是未能把他老人家成名的绝技五凤朝阳刀法得来。因为他老人家所练那种刀法,虽则是兵刃上的功夫,可完全仗着内功筑有根基,气力需要充实,那九九八十一刀施展开,完全是一气呵成。刀法的招数,是相因相生,川流不息,只要施展开,任凭敌人武功怎样精纯,也不能够对付这趟刀法。但是这九九八十一刀,决不能间断开。别派的刀法全能够拆开了活用,唯独这趟五凤朝阳刀绝不能拆,由开始到收势式,这八十一手决不拆开了变化用,刀法用开后实有一股不可犯的威力。所以辛老师认定了,女子不能练。我在他门户中,也曾求了他多次,终是不蒙允准。老前辈既认为他老人家足可以对付展华阳,实在到了山穷水尽之时,我们也只好走一走这条路,去求求他老人家。我何尝把他老人家忘掉,只是我始终不敢提起,辛老师这些年来,早已谢绝江湖,和江湖道中无恩无怨,我们受艺师门,不能报答他的授艺之恩,也不应该再给他老人家招惹祸患,所以我决不愿去打扰。”陆筱帆说道:“现在的情形也实是无法去找别人,眼前的事,哪还容得你缓手?我陆筱帆既赶上这场事,只有和他一拼,我也要亲自见识见识黑煞手这种掌力究竟是怎样厉害。不过这次若败在他手中,我们是一败涂地,把一世英名,完全断送。若是侥幸地把展华阳毁了,将来未了之局,说不定跟传他掌力的这个生死掌铁云,就许结成不解之仇。这只有看事情的变化如何了,且顾眼前,我们眼中看到这种忘恩背叛的狂徒,无论他手底下有多么厉害,若是不敢动他,那也枉在关东道上闯荡了。”大家这一阵商量,认为只有仗着陆筱帆伸手帮忙,跟那黑煞手展华阳一决生死。说话间,天色大亮,风雪是住了,天气还是那么阴沉着,到后面看了看金砂掌卢建侯情形,倒是很有转机,大家倒是安心。遂决定在当天晚间,赶奔耿家湾找那展华阳一决雌雄。现在老英雄已然身受重伤,不能行动,展华阳虽然恶毒,料他也不至于再对这距死已近的师父再下毒手。不过这里总得留人照顾才好,可是柳云洲和石静仪,是这场事的重要人,不能不到场。石天义也不肯留在这里,只有鹿儿守在卢老师的身旁,他虽管不得什么事,但是万一有意外的事发生,他那份机警足可以对付一切。并且还有马匹,这里离着耿家湾又不甚远,众人走后,只要发生了什么事,他可以骑快马赶去报信。商量已妥,直耗到日落之后,用过饭,大家整束好了,立时起身。不足十里路,把马匹全存在这儿,一同离开盘松岭。晚间雪虽然已经早住了,但是一到黑夜间,依然是寒风砭骨,异常酷冷。众人施展开夜行术功夫,伏身疾走。这十余里路,到二更过后,已然相离那耿家湾不远。这位铁掌金梭陆筱帆叫众人把身形停住,低声招呼大家,先把形迹隐蔽着。因为黑煞手展华阳,虽已约定在这里等候着信息,但是他并没说明,准落在哪里。耿家湾大约是有两家店房,我们也得先看看他,是否有什么预备,免得临时仓促误事。场主石天义,低声答道:“老师父说得极是,那么我们从这耿家湾的镇甸东口进去,往西踩查,好在这里正式的街道只有这一条,用不着费什么事,就可以知道他在这里不在了。”铁掌金梭陆筱帆说了声随我来,立刻头一个窜进了耿家湾的镇甸东口。只见他身形伸缩之间,已如一缕黑烟窜上了房去,纵跃如飞,对这耿家湾好像轻车熟路。石天义、柳云洲、石静仪也跟踪闯进镇甸口,分两面从街南北的屋顶上往西轻蹬巧纵,一边留神着店房,因为店房是极容易辨认的,虽因黑夜之间,一望而知。那陆筱帆在头里,已经出去了六七丈远,忽然见他把身形停在一片民房上,向后面打手势,叫大家停步不要往前闯。众人把身形全矮下来,轻轻地凑到近前。陆筱帆用手向下面一指,大家一看,这路北正是一座店房,因为严冬的天气,在二更过后,店里头已经一片黑暗,客人是早入睡乡,再没有人出入。众人全伏身四周,陆筱帆已然翻下店房院内,柳云洲头一个跟下来,但是在这店房院中,转了一周,却无法查看黑煞手展华阳是否落在这里。柳云洲遂故意地,把脚步放重了,往前疾走了几步,脚下带起土沙的响声后,赶紧腾身纵起。陆筱帆也飞纵上屋面,可是下面依然静悄悄,没有一些动静。陆筱帆遂向大家把手一挥,知道展华阳绝对没在这店了,仍然往西顺着民房上查看,大家可时时地掩蔽着身形,一起一落,全找那有障身之处,又出来有半箭地远,眼看着离西镇口,没有多远了,陆筱帆仍然是在头里,猛然把身形往回下一纵,正落到了老场主石天义的身旁,低声招呼,赶紧退。柳云洲、石静仪,也全各自把身形隐起,只见从街南一所房子的下面,飞纵起一人,往房头一落,他竟自反扑了南面,陆筱帆立即把身形施展开,彼此全相离开稍远些,望着铁掌金梭陆筱帆的踪影,随着追了下来。工夫不大,已经出了这个耿家湾镇甸。柳云洲等,因为只要一离开屋面上,下面是四无遮拦,没有隐身之所,全把身形停在屋面上,查看陆筱帆的踪迹。这镇甸外的一个斜坡,直通到一片野地,正在隆冬天气,又没有庄稼地,也没有树木,只见陆筱帆的背影竟自斜扑到东南,出去没多远,忽然见他身形停住,站在那里,柳云洲等见他,既不追赶也不退回来,定有原因。各自飘身而下,飞纵到他近前,石天义问道:“陆老师怎么样,你追赶的那人怎么踪迹不见?”陆筱帆冷笑一声道:“这种狡诈的手段,要在陆筱帆面前施展,我难道会不识得,我所以存心索性不再隐藏,那黑煞手展华阳,定在镇甸外偏东南那座野庙内等待我们,可是他却令他手下人,从他所住的店房引我们前来,这岂不是多此一举。我们到那庙中去见他。”石天义等往前面看时,果然在一二十丈外,有一座庙宇,隐在黑沉的夜色中,遂同着陆筱帆直奔这座庙,离着还有二十余丈远,突地从那庙顶子上飞纵下一条黑影,直扑过来。石天义等赶紧把脚步一停,陆筱帆却迎上前去,口中喝问:“敢是来接迎我陆筱帆的么?”对面那人也赶忙一停身,带着惊异的口吻哦了一声道:“你倒好聪明,正是展大人叫我来,请你们到庙中一会。”说罢,他竟翻身一纵,窜出去扑土地庙前,只见在这小庙的庙门前,站定了黑煞手展华阳,和他手下的应世雄、乔天瑞、张纪寿,他并没约了别人。此时见陆筱帆等已到眼前,黑煞手展华阳,向前迎了两步,抱拳拱手道:“这位陆老师真是信义君子,我展华阳实在景仰你多时,昨夜在卢老师家中,未得跟陆老师多亲近些。今日夜,特意请大驾到这耿家湾,一来展华阳向陆老师面前领教,二来也是为交代我这次出来的公事,我现在也不向众位客气。我找这么个清静的所在,也就为的是无须乎把这场事惊动官府,那一来反显得小家气。”说到这儿,却向柳云洲招呼道,“柳师弟,久违了,你知道这个师哥到来,竟肯亲来赏脸,这真是瞧得起我姓展的。”说到这儿,看了看石静仪,哦了一声道:“原来石家的姑奶奶也到了,弟妹从小河口,一路上多蒙你照顾,我一块儿答谢你们夫妇吧!”柳云洲厉声呵斥道:“哪个是你的师弟,谁又是你的弟妹?你这禽兽不如,欺师灭祖的东西,做了官,想拿师弟和师父的血换你的顶戴,就是真能把你顶子染红了,你也真能戴得长么?”展华阳冷笑一声道:“柳云洲,现在先叫你口头上痛快,你敢辱骂我?好在你逃不出姓展的手中,我一定叫你认识认识这个师哥。”老场主石天义恨声说道:“展华阳你是有多大力量,用多大力量,仗着你一手掌力和你这份官职,只会欺负你授艺的恩师,照顾同堂学艺的师弟。这关东道若容你这恶魔横行下去,真是暗无天日了。展华阳!他师徒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怨?你竟这么赶尽杀绝,一丝不肯放手,展华阳你看头上还有青天,你就不怕报应么?现在柳云洲夫妇已到,你又该怎样?”展华阳把面色一沉道:“石天义你跟展大人倚老卖老,你可是自找难堪。我是官差,由不得自己,奉盛京将军之令,捕拿那柳云洲到案打官司,好汉做事好汉当,盛京地面他已经撂下了好几案,谁能替他承当!现在提不到师兄弟,只要叫他到案打官司。我是奉命而来,决不能空手而去,现在我们讲的是公事,不能再论及私情,石天义你也有窝藏巨盗之嫌,我看在你年老,把你摘落开,你若是这么不懂面子,展大人叫你尝尝国法的厉害!”场主石天义恶狠狠向展华阳唾了一口道:“展华阳你竟自和我们打起官腔来,我全替你脸上发烧,你又不是什么缙绅子弟,公伯王侯的后代。你也不过是一个江湖道出身,现在你巴结了这点差事,就要用这种卑鄙无耻的行为,来对付我们爷几个,你是错打了算盘,姓柳的也在这儿,只凭这么说,你就能把人带走,那也太容易些了。你有什么本领,尽管施展出来,我石天义七十多岁的人,也算活够了,咱们得拼一下子看,我老头子死也甘心。”说话间,石天义伸手把金背刀撤下来,这个老头子是真安心跟展华阳一拼生死。这时候铁掌金梭陆筱帆把身躯一横,向石天义道:“老英雄你先慢着点儿,今夜的事,一定能够办出个起落来,你容我和这位展大人说几句话。”陆筱帆跟着一回身向黑煞手展华阳说道,“展大人你我在盘松岭,可算是素昧平生,萍水相逢,我可是久仰你这个人了,你在关东道上也算是成了名的朋友,并且你一身兼着两派武功。金砂掌卢建侯,在关东道上也是说得出的人物,你更拜在威震关东生死掌铁云老师父的门下,练出这种掌力来,英雄得志。不过昨夜这场事,展大人你可稍差,卢建侯无论他怎样不好,你可应该念到总算他是你学艺的恩师,就是他年老糊涂,做出来的事不合理,展大人你也该担待一二。何至于下绝情,施毒手?那老头子铺场子四十多年,也算是名成业就的人,你何妨在他面前多吃些亏,绝不该对卢老师父遽下毒手,用掌力把他震成残废,叫他这一辈子临到收缘落到这一步。你还不如立时把他毙在掌下,比较着痛快。你居然丝毫不生愧悔之心,依然想再把你这师弟送入火坑中,把他烧得骨化形销,你方才快意,这未免不近人情了。我陆筱帆自从闯江湖以来,最恨的是‘忘恩负义’四字,如今竟叫我亲眼看到,我焉能再袖手旁观,现在请大人你也自己思量一下,国法固然厉害,你可别忘了尚有江湖正义,一样地能够明是非,判善恶,现在你应该痛悔已往之非。无论柳云洲犯下什么罪,你很可以撒手不管,他不怕落在别人手中,弄个身首异处,纵然含冤而死,那算命里该当。你若是非想把他弄到盛京去办案,只怕你要挤出是非来,展大人你那授艺的恩师,尚在床头躺着,你趁早登门请罪,求卢老师恕过你的一切。展大人你成名露脸并不是非把柳云洲交案不可,得放手时且放手,能容人处且容人,我陆筱帆爱惜你这身本领,江湖道上成名不易,保全你这点儿威名,你要听从我陆筱帆这片愚直之言,将来你自会明白我陆筱帆对你无丝毫恶意了。”黑煞手展华阳哼了一声道:“这位陆老师父,我对你这位武林前辈,早已闻名,我这场事能够遇到你老师父伸手来管,这是很荣幸的。不过你也得替别人想一想,你认为我丝毫没有香火之情,陆老师父,光棍怕掉个儿,你该替我姓展的想一想。我展华阳若是不在盛京将军那里当差,怎么办都成。对于师门中我犯什么门规,可以任凭处置,对于同门的师兄弟有什么不周之处,我也可以甘受责罚。不过现在我是官差由不得自己。柳云洲他辜负师门恩义,学成了一身本领,却走入歧途,在盛京地面撂下那么些重案,我展华阳既然奉命差派,现在是讲的国法,不能顾及私情。我那位糊涂老师,偏听一面之辞,袒护恶徒,隐匿重要犯人,说起官话来,他也有一大罪行。柳云洲自作自受,他应该顺情顺理到案打官司,从小河口提解他,中途脱逃,这显然是他案情重大,自知无力承当。他可忘了这一来罪上加罪,将军那里已然是发出拘捕公文,要捕他归案,我展华阳是奉命差派而来,他好好地跟我到案打官司,我不做下井投石的事,我必要尽力照顾他,保全他的性命,若是这么空口一说,教姓展的回去,我展华阳没有那么大胆子;我落个得财卖放,姓展的跟他没有那么大交情。陆老师父要是强人所难,姓展的可非落个翻脸不认人了!”陆筱帆冷笑道:“展大人你也太绝情绝义了,倘若姓陆的不教展大人把他带走又该怎样?”展华阳厉声呵斥:“陆筱帆,你不过是一个吃江湖饭的人物,我看你这么大年岁给你些面子,你就该知趣而退,你别忘了,展大人一样能把你送进监牢。”陆筱帆恨声道:“展华阳你是铁打的心肠,我陆筱帆要替你师父管教管教你。”陆筱帆这句话没落声,展华阳喝声:“给你脸不要脸的老贼,你管教谁?接招吧!”往前一纵身窜了过来,劈胸就是一掌,可是柳云洲到此时知道绝不能把展华阳劝化过来,自己再不动手,教陆筱帆看着真是怕死贪生了,一纵身窜了过去,口中带招呼道:“老前辈,冤有头债有主,姓柳的和他拼了!”身形到,双掌一挥,奔展华阳左肋上便击,这时展华阳一掌递出,陆筱帆一晃身已经闪开,柳云洲双掌击到,他脚底下一换步,身形一转,反欺到柳云洲的右肩头旁,“黑虎掏心”向柳云洲胸膛下一掌劈来。柳云洲此时是安心和他一拼生死存亡。所以招数用得非常快,更不容陆筱帆再动手,黑煞手展华阳往左一错步,右掌轻翻,向柳云洲的右臂横截过来,左掌是“叶底偷桃”往右臂下穿过来,朝柳云洲的右肋打来。掌风劲疾异常。柳云洲一掌劈空,身形往左一转,一个“鹞子翻身”式,双掌从右往左猛劈下来,找展华阳的这条左臂,展华阳抽招换式,他这次对付柳云洲却把他二次投师所得来的极厉害手法,尽量施展出来。他这八八六十四掌黑煞手,果然是十分厉害,这种掌力打出来,一招一式,全夹着内力。柳云洲在金砂掌卢建侯门下是得意弟子,所得的功夫,虽然比不了师父那数十年掌力上火候,但是自己隐居在临榆县之后,十余年来,并没把功夫撂下,还是在昼夜锻炼。这时和展华阳这一搭上手,新仇旧恨完全勾起来,也把一身功夫尽量施展出来。两下一照面就走了二十余招,但是黑煞手展华阳二次投师所得来的这身本领,柳云洲可绝非敌手了。并且他这种掌力过重,一招一式完全得避着他的正锋,不能硬接硬架,这一来在动手间,先吃着了他的亏,渐渐地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那铁掌金梭陆筱帆看到柳云洲的情形,定要败在黑煞手展华阳的手下,自己有心过去把柳云洲换下来,可是在武林中动手决不许有这种情形。就在这迟疑之间,哪知道这黑煞手展华阳已下了毒手,他已经估计到柳云洲所邀到的人全不算为虑,只有这陆筱帆实是一个劲敌。他如不趁早下手先把柳云洲料理了,容他们一动手,就难再动他。这时柳云洲正是用了手“弯弓射虎”式,斜着身躯,左掌向黑煞手展华阳的小腹上猛击过来,黑煞手展华阳掌缘横切柳云洲的脉门,这种式子,用的是分毫没有迟疑的工夫,他左掌往下一展时,柳云洲掌打出去,离着他小腹还有数寸,力量已经用不上了,才待撤左掌上右步,右掌反着向他胸膛上反劈,用这种“烘云托月”的招数,定可以立败展华阳于掌下。哪知黑煞手展华阳往下横切,那一式正是诱招,容到柳云洲这一往回撤左掌时,他竟自把往下沉的掌式猛然横下向外一翻,指尖向右,掌缘向上,这种式子,名叫“分云手”,这一掌猛打出来,柳云洲正是右掌换出来,向外撤出,身躯也斜过来,右肩头也是反向前抢过数丈来。这一掌是接着了,“砰”的一声,打在了他胸膛的偏右侧,这还仗着他身形这一斜转,若不然只怕非要立毙在掌下不可。就这样,柳云洲也承当不住了,身形立即往后撞去,那老场主石天义一纵身抢过来,竟自把柳云洲的身形拦住。这时石静仪见丈夫已经伤在掌下,哪还肯再容忍下去,耸身一纵,窜过来要和展华阳一拼。这时展华阳反向后一纵身闪避开,厉声呵斥:“石静仪,你不是姓展的对手,你若想寻死那很容易,不过姓展的不愿意做那赶尽杀绝的事。”石静仪往前这一扑空,一伸手把背上的刀撤下来,银牙紧咬,恨声说道:“展华阳你灭绝天理,禽兽不如,姑奶奶跟你拼了。”把掌中刀往胸前平着一端,猱身而进,向展华阳胸前刺去,展华阳二次纵身闪避,口中却在喝呼道:“你若是逼人太甚,可怨不得姓展的无情。”石静仪此时哪还肯听他这些闲话,掌中刀已经一连就是三式,展华阳怒叱一声:“石静仪这是你活腻了,展大人今夜倒要成全你,叫你落个殉夫尽节。”他身形一斜,一抬右手,已把背上剑撤出,遂和石静仪战在一处,石静仪因为丈夫被他掌力震伤,又知道他手黑心狠,现在性命不保,自己也安着和他一拼死活的心。这展华阳对石静仪早怀恶念,他绝没有杀害石静仪之心,更不想叫她逃出手去,趁着今夜翻脸动手的机会,要把石静仪生擒活捉,落在自己手中,慢慢地再设法摆布她。恶念一生之下,掌中这口剑招数上越发地尽量施展开,不过他决不下毒手,只要把石静仪累得力尽筋疲之下,距她不碍命的地方伤她一下,把她带回盛京。石静仪哪里是他的对手,只为这时安着拼命之心,所以反倒能够和展华阳缠战多时,不过终是女流,功夫多么好,气力先敌不住,虽在这种冰雪寒天之下,身上已经见了汗。动手拼斗最怕的是有这种情形,立刻身手失去了灵活之力,招数上渐渐地散乱。老场主石天义和陆筱帆可全知道石静仪不是他的对手,只为柳云洲掌力震伤之下,正好趁这时查看柳云洲的伤痕轻重,还仗着展华阳所带手下四个江湖道,他们因为展华阳此次出来,虽是带着公文,是为将军府办案,但是所捕拿的人,全和展华阳尚有渊源,他们心存顾忌,全不肯冒昧动手,这还算柳云洲不该全死在展华阳之手。张纪寿、乔天瑞等要是一齐动手,虽还有陆筱帆、石天义,也怕未必能逃出他们手了。陆筱帆匆匆把柳云洲伤势看了一下,认为还不至有性命之忧。陆筱帆从怀中掏出药瓶子来,向老场主附耳附声道:“事已危急,无法迟延,万一不得已时,你要忍着痛把云洲扔在这,我们合力把静仪先救走,缓开手我陆筱帆暗中算计他,教他尝尝陆筱帆的最后手段吧。”正说到这,一扭头,陆筱帆一跺脚,道:“毁了!”可是他这两个字出口,掌中已然登出一对星梭,往前一赶步,口中依然喊了个“打”字,一掌双梭打出手去。原来石静仪和展华阳以死力拼,只是她哪是展华阳的对手,展华阳更是安就了心,非把石静仪弄到手不可,这一来石静仪累得筋疲力尽,强自支持,一连两次险些把刀出了手。石静仪自知难逃魔手,可是宁死也不愿落在他手中。展华阳早蓄恶念,自己受到他一指的侮辱,就会把老爹和丈夫的脸面丢尽。想到这把牙一咬,还是死在丈夫头里好,立刻掌中刀招数一紧,奋力进攻。展华阳虽说是要活的,他手底下一样是真杀真砍,绝不是比剑,此时石静仪招数一紧,他焉能放松示弱。石静仪正用了手“渔父搬罩”,一刀向展华阳的左耳上砍来,展华阳掌中剑从右往左翻过来,剑身反往刀身上压,砰的一声,他的剑是扁着,平拍在刀上,刀往下一沉,展华阳顺势地剑身往外一展“玉女簪花”,石静仪只要一斜身往外窜,就算中了展华阳之计,他一个撇身蹬脚,准得把石静仪踹在那儿。哪知石静仪已具必死之念,安心和展华阳落个同归于尽,所以她竟不肯撤身,掌中刀猛然倒卷珠帘,刀身反着从下往外向展华阳的小腹上挑去。展华阳的剑也到了。这一来展华阳反倒得撤剑纵身,可是在一拧身之间,石静仪的刀尖子竟挑在了展华阳的右胯上,棉裤上竟被划了五寸长的口子,棉絮全挑出来,展华阳虽没受伤,可算栽了!恼羞成怒,左脚往外一滑,从左往后一个转身,掌中剑翻回来向石静仪拦腰斩,石静仪再想逃可来不及了。展华阳已是下绝情施毒手,却被铁掌金梭陆筱帆看到了,一扬手两支星梭打到,一奔咽喉,一奔“华盖穴”。展华阳一甩头,一沉肩,下边星梭正穿着他的左臂肩头打过去,衣服已破,皮肉划伤,应世雄等怒喊了声:“老贼怎敢暗算展大人!”这四人各抽兵刃往上一围,陆筱帆怒斥道:“你们以多为胜,陆老师看看小辈们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本领。”腾身一纵,已到近前,眼看着就要一场混战,忽然那庙顶子上有人大喝道:“狂奴们,过分猖狂,我倒要见识见识这位展大人。”此人嗓音宏壮,赶到一落地上已欺到黑煞手的身旁,双掌一分,右手背竟向展华阳打去,展华阳立即往旁一纵。其余的人也不约而同地全往四下一散,全要看来的是何人。展华阳也因为此人现身突兀,一打量这人年纪在七旬左右,身量非常雄伟,紫色脸膛,浓眉巨目,通观鼻子,四字口,花白胡须,根根见肉,这么冷的天,头上并没戴帽子,头顶半秃,脑后垂着一条黑白发掺杂的小辫,穿着件灰布棉袍,青绸子褡包,扎在腰中。手中撂着一个长形包裹,看出是兵刃。从这外貌打扮上看来,分明是一个乡下的财主,也像是干牧场矿山一类的人。黑煞手展华阳正想不出此人是怎么个道儿,这时那石静仪却惊呼了声:“师父,你可想死弟子了!师父,我遭人侮辱,你要给我报仇!”黑煞手展华阳蓦然一惊,这定是龙江神刀辛万侯了。展华阳情知今夜此人一到,也就是自己成败荣辱的关头,到这种地步,焉能再含糊了。遂装作不知,厉声喝问:“你是什么人,敢来搅扰展大人办案拿贼,你定是贼党,所有的犯人,跑了一名叫你替他们打这场官司。”这人哈哈一笑道:“朋友,你也称起大人来,我全替你难过,我们祖师爷撂下武功本领,就为的叫后代弟子忘恩反噬,拿别人的血换自己的富贵淫乐么!姓展的,可惜你的出身,金砂掌卢建侯教出你这个徒弟来,他这一辈子就算是白挣了!”展华阳厉声道:“你是什么人?这么大胆。”这人道:“我是乡下人,姓辛名万侯,石场主这个女儿,是不才辛万侯的徒弟,你的事我知道得清清楚楚。展华阳,你要知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是你痛改前非,服理认罪的时候,你要放过去,可就没有挽回的日子了,你还不赶紧到恩师面前认罪,还等什么!”展华阳哈哈一笑道:“我想没有人敢和姓展的这么狂,你原来就是神刀辛刀侯,姓辛的,你错翻了眼皮,我也不是卢门的弟子,你和姓卢的又不沾亲,又没结盟,你是多管闲事,自讨无趣,来呀,先把他锁上。”展华阳不过是这么说,张纪寿等焉肯办这种傻事。神刀辛万侯哈哈一笑道:“展华阳,我看你是至死不悟,今夜的事你只有认罪服输,算是你的运气,你要知道正义不容你横行,我从盘松岭来,看见了你那恩师被你害的那样子,你竟无愧悔之心,真是禽兽不如。”展华阳被骂得往上一纵身,他这可是先下手为强了,窜到神刀辛万侯面前,递剑就刺。辛万侯哈哈一笑道:“你这种恶徒,没法子再劝你了。”辛万侯往右一拧身,就见他往外一甩左手那个包裹。包裹甩出去,右手中已经握着一口寒光闪烁的五凤刀,这种五凤朝阳刀,打造得实在是精巧异常。这种刀分量沉,刀身足有五寸宽,刀头有七寸宽,刀尖子那边没有尖,往上反卷着,成一个圆光圈,刀身上是五只凤凰,可是刀刃这边却薄得如纸,刀背那边每一个凤头,看着是刻在刀身上,可是凤嘴却是一个极尖锐的刺子,安在上面。这种刀施展起来,只要刀身和你兵刃一搭上,再休想撤回去。石静仪虽然是辛万侯的徒弟,她限于是个女流,无论练到多好,也不能使用这种重兵刃,此时辛万侯把刀一亮出来,随着展华阳的张纪寿、应世雄、凤七、乔天瑞,就知道今夜恐怕展华阳逃不出手去了!展华阳一剑刺空,二次递招,他也知道遇上这种劲敌,不把自己一身所学尽量施展出来,恐怕不易逃出他手去。这时他把剑术施展开,也真见功夫来:点,崩,截,挑,刺,扎,剑点分明,手法紧妙,身形轻快。剑术使用出来,劲灵中沉实有力,身与剑合,变化如意,他这身功夫,实在不是平凡一个练武的所能练到。可是神刀辛万侯这口五凤朝阳刀,一开招,就见出威力来,他这九九八十一刀,是一气呵成,没有停留,只有把敌人战败,才算收招,这趟刀法最难的是不论敌人怎样变化着兵器上的招数运用,五凤朝阳刀完全是一招一式挨着走,决不变化。不论急进疾退,里面可夹着身形掌力,能够补救不适宜运用的招数。这口刀在辛万侯掌中这一施展开,两丈内一片刀光,嗖嗖的风声,别说身临其境,亲自对敌,就连看的人都有些胆战心惊!崩,扎,窝,挑,删,砍,劈,剁,进退转侧,封拒格拦,他这刀的招数,使用到第二十七式“丹凤朝阳”,刀头向展华阳面前劈去。展华阳往左一甩头,把身形斜过来,掌中剑却是“白鹤亮翅”斜斩辛万侯双足,可是辛万侯口中喝了声“撒手”,“凤凰旋窝”往回一领刀,其实只和展华阳的剑微微地摩擦一下,哪知剑身一碰,已被刀上的凤头把剑刃子叼住。展华阳竟自把不住剑柄,宝剑出手,被辛万侯甩向半天。展华阳赶忙往后一拧身,哪知这辛万侯刀随身转,已经如旋风般反抢到展华阳的右肩旁,五凤刀一横,喝声:“还不到盘松岭请罪等什么!”展华阳往后一缩身,恶念陡生,口中答着:“咱就走。”可是他把力量已经运足,原本是在辛万侯的身左侧,他猛然身躯往自己的左边一转,那情形是已经战败只好走,可是却猛然往回下把身形一还,双掌早预备好,从自己的腿前猛往右一挥,用“横推八马”式,两掌齐向辛万侯肋骨上打去。展华阳这次的掌力已经用了十足,不要说打实,只要被他双掌指尖扫着一下,辛万侯也得立毙在他手下。可是他双掌发出,这位老英雄哼了一声,肩头一晃,听得地上唰地一响,脚底下竟带出声音来,可是人已经转过去,却是“凤凰抖翎”,掌中的五凤朝阳刀也展出去,从展华阳的脑后砍过来。展华阳再想逃,哪还逃得了,一低头,扑哧一声,从脑后连着辫子完全给掀下去,扑通倒在地上,可叹他连喊也没喊出来,就死在五凤朝阳刀之下。应世雄、乔天瑞等,各亮兵刃往上一撞,辛万侯往后退了三步,五凤刀在面前一横,说道:“站住,冤有头债有主,展华阳的本领不过是送死,你们还想跟着他送命么?”张纪寿答道:“这场官司归谁打?”辛万侯道:“杀恶人不偿命,人是我杀的,我家住在黑龙江,十二道港,辛家寨,朋友们只管拿着公事去找我,现在可不成,多说话那我可要动手了。”张纪寿等自知绝不是神刀辛万侯的敌手,就是四个人一齐上,只怕也未必能逃得开他五凤朝阳刀之下,张纪寿遂向神刀辛万侯道:“朋友,今夜咱就这么定规了,大丈夫说话如白染皂,我们一定到龙江拜访了,你们请吧。”神刀辛万侯向陆筱帆、老场主石天义等一挥手道:“请到盘松岭,卢老师父宅中一谈,我还有事和大家商量。”这时张纪寿、应世雄、乔天瑞、凤七,把黑煞手展华阳的尸体搭起,逃回耿家湾,他们回转盛京。这里柳云洲等也回转盘松岭。这位神刀辛万侯此次来到盘松岭,并非巧合,老英雄是到绥中县访友,遇到了老捕头洪元凯,老英雄跟洪元凯是十年前的旧友,洪元凯把老英雄请到家中款待,无意中说义释柳鹿儿的事。辛万侯听到女弟子石静仪遭逢大难,知道早晚要落到展华阳手中,遂连夜赶了下来。路上听说柳云洲脱逃,老英雄赶到石天义双义牧场扑了空,再来到盘松岭,见卢建侯受伤很重,柳鹿儿一字不留把情况和盘托出,再加上些令人痛恨的话,辛万侯遂赶到耿家湾土地庙,展华阳才遭了恶报。大家回到盘松岭,虽则是大快人心,辛老英雄却嘱咐石静仪,天明后赶紧随着石天义和柳云洲回双义牧场,把柳云洲伤势养好了,不必再在关外待下去,仍回关里。自己既已把事情揽在了身上,只有揽到底。老英雄不等天亮立刻告辞,可是铁掌金梭陆筱帆却拉住辛万侯附耳说了两句,辛万侯点点头道:“我正是为的他,你想他能不找我么?”陆筱帆道:“我也要陪你到龙江去,我很想见识见识这位朋友呢。”这两人立刻辞别石天义、卢建侯,同奔龙江。到后来那张纪寿果然不肯甘心,不过他绝不仗官家势力,他们回转盛京之后,只把事情推在柳云洲身上,对于神刀辛万侯,以及卢建侯、石天义等助柳云洲的事全没向将军报告,任凭将军悬赏缉捕柳云洲。他隔了些日子竟去找那展华阳二次拜的师傅生死掌铁云,这才又激起了龙江侠盗会,把关东三省成名的武师绿林全卷入漩祸。一掌败七雄,五凤刀力斗生死掌,活药王三献神功,炊饼叟绝技降铁云,这些事迹,在《龙江侠盗会》中再叙出,本篇至此就算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