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天慧自己虽则这么大的岁数了,可是他绝没有为自身作家室之想,这个佟天慧大约是命中注定了,他要做一个一生孤独的人,所以到现在有力量能办这件事了,老父也是屡次催促,佟天慧他却始终谢绝。他这次入了山,走一程,歇一程,好在是走熟了的道路,白天山头上热,自己常常地趁着晚风凉爽,把昼夜颠倒一下,白天歇息,夜晚赶路。他这二年多,自己混好了,把山家苗族也全照顾得衣食无缺,因为二年过后,白云洞一带已经种起几十亩山田,还是完全丰收,更有佟天慧不断地给他们带进山外的货物来,这白云洞在这种荒野的苗山中,反成了安乐之乡。
佟天慧他这个名字,跟他这个人真可以说是实相符,他是天生带来的聪慧过人,其实他书念得并不多,武功也是弄个半途而废的,被父亲阻止住,不叫往下再练。究竟这种非常人,他就有非常的智慧,他的武功本领,自己这些年来,背着父亲,暗中操练着,丝毫不肯放松,他的功夫,虽则学得不多,可是练得极纯。入苗山跟这一般生番部落交易买卖,他只要遇到机会就变着方法来教化一般生番部落,处处地指示他们,劝诫他们,不叫他们过分地逞凶斗殴,还常常地给他们指导游猎的方法,这一来附近十多个部落全得到佟天慧的好处。他们这二年多的工夫,少起多少争端,少死多少苗人、野人,他们打猎也比较着从前收获多了,更有的也学着种些山田,自己能收获粮食,更是对于佟天慧万分敬爱。佟天慧虽则入苗山不能过分耽搁,可是他来一次,各部落全争着接迎他,遇到了他们不能解决的事,只要佟天慧一出头,事情是迎刃而解。佟天慧自己也高兴,个人的志向早就想这么做,像此时这种情形,还不算如自己的愿,不过在当初的想法,只能说是妄想而已。个人很想能够在苗山中做到了恩威并用,对于苗人们能够指导他们生聚教养,无形中叫他们全成了善良苗族,不叫他们以强压弱,聚众抢掠,凶杀斗殴,自己能做到苗山中的一个威望足以镇服他们的山主,那够多么称心如意。真能够做到那样,指导着他们在这种大山中,全能够耕种、织布、打猎、操作,有五年的工夫,能够把各部落全变成富庶的苗区。
除去山中实没有办法寻到的东西,完全叫他从本山中自生自养,利用山中天然的富源,教导他们和汉人一样的生活方法没有个不能成就的,不过自己是有心无力。此时自己既有许多事牵扯,不能常留在山中,并且个人的武功本领和自己的聪明智慧,似乎还没有那么大力量,现在自己就是能做到的尽力地多做一点有益他们的事就是了。这个佟天慧他完全抱着为苗人谋福利,就是野人生番,各部落自己也不像官府那种残忍不仁的看法。自己认定虽则他们生长苗山,终年跟木石野兽为伍,他们的行动上和习惯上,当然是粗暴野蛮,可是无论怎样,他们总是人,不是披毛载角横骨插心的野兽,只要有人教化他们,他们一样地能够渐渐地变化成善良。所以对于边疆一带苗山中,屡起风波,佟天慧认为绝不是苗族各部落无法教化,完全是一般贪官污吏所造成的。可惜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法挽救这种极万恶的现实,和对苗人极不公平的处置。
佟天慧这天已经到了白云洞北,离着白云洞只有一二里,再翻过一道山岭去,也就到了。佟天慧这可是走了一整夜,此时东方发晓,树上野鸟惊飞,宿露未消,晓风阵阵,非常的凉爽。佟天慧挑着一副极重的担子,往这道山岭上走来。到了山岭上面,抬头向东方望去,太阳还没升起,可是天空中,涌现一片彩霞。这时更是草木最旺的时候,站在岭头上,往远处看,一座座的高峰大岭,耸立在云山头,全挂着很厚的苍苔,有的像一座绿屏风立在那里,有的像一座碧城峰腰岭壁,遍长着山花野草,全叫不出名目来。靠北边一片山头,那里涌出一股子泉眼,蜿蜒而下,映着晨曦,如同一条水晶带子,搭在山腰上。一群一群的野鸟,在岭头峰边,盘旋飞舞,发出不同的噪声。眼中所看到的,真是美景无边,谁又知道苗山中,还有这么好的所在。
佟天慧站在岭头,担子也放下,自己看到这种美景,晓风吹在脸上,那么舒适,觉得胸襟舒畅,佟天慧真有些舍不得走了。自己站在这里,东看看,西看看,远瞻近瞩,觉得自己好像置身画图中。按着白云洞的方向望去,虽则看不见,可是知道前面出去不远,从那片高岗下去,就是白云洞。
佟天慧自己站的工夫很大,东方朝阳已经涌起,刚伸手抓担子,要往岭下走的一刹那,突然听得偏着东南,突起异声,并且夹杂着噼啪石块暴击之声,眼中看不到,声音可不远了。因为下边矮,有大片的树林挡住了眼,可是喊声不断。佟天慧可听出,喊的是苗语,并且极耳熟,不过这种喊声,带着惊慌恐惧,这分明是苗人遇到了凶恶的野兽了。佟天慧就想到是白云洞山家苗族的人,自己把抓担子的手撒开,一纵身,顺着岭头往下蹿,快到了岭下,耳中听得一个苗人,嗓音极细,她在喊着:“福姑子,快往岗子上蹿!”跟着哎哟一声,佟天慧一听这种声音就知道这个年轻的苗人要死在野兽爪牙下。他尤其听出最后喊叫的声音分明是老苗屠古两个女孩子,那个叫福姑子的声音。
佟天慧奋不顾身,脚底下用足力猛往喊声处飞扑过来。佟天慧在当初父亲佟兆千传授他的武功时,学的本是武当派的功夫,也曾练过几手剑,但是剑术不是三年五载容易有成就的,后来佟兆千弃家远走在老鸦滩,避地隐居,不准佟天慧再提武术的事情,尤其他们家中,更没有一件兵器。可是佟天慧明面上是不敢违背父命,武术是他天性最爱好的事,背着爹爹暗中照样地锻炼。
赶到他出来单独地入苗山和各部落交易,这是履危蹈险,拿性命换衣食,悄悄地打造一条趁手的软鞭兵器,自己打造了一条龙头软鞭,他可是只能按着平常的七节鞭、链子枪、杆棒这几样兵器的招数运用,至于武当派使用这种龙头软鞭,讲究暗含打穴术,别说佟天慧,就是父亲佟兆千,也不会打穴的功夫。好在他预备这条兵器,只为是提防意外,轻易绝不露出来。他入苗山差不多三年的光景,始终就没有用着这条龙头软鞭。
此时他身形一扑过来,已经把龙头软鞭摘下来,赶到脚底下一落稳,从一排树隙中看到正是老苗屠古的女儿福姑子,摔在这排树旁边一段乱石岗下,挣扎往起爬,头也破了,两手肩臂全带了伤。就在这刹那间,更听得巨石落地,夹杂着野兽的吼声。佟天慧一耸身蹿出树隙,此时才看见敢情苗女福姑子是被一只极大的金钱豹追了来。那边正是福姑子的妹妹梅梅,也正在翻身逃窜,她可是已经蹿上一段四五尺高的石岗,更随着抓起上面的石块,向这头金钱豹砸去。
这头金钱豹已然带了伤,豹的右额角流着血。可是这只豹子十分凶猛,身躯也大,并且似乎被她们砸了几下,怒极发威,全身的花斑皮行全炸起。四足一蹬,一声吼叫,唰啦一阵爆响,四只利爪上的石块石沙,全被登得向后甩出好几尺远,一片爆响之声,声势惊人。这个梅梅她是破死命地救她姐姐,她故意地叫这只金钱豹追她,好容福姑子逃开,可是她却成了身临绝地。这就叫当局者迷,她们若是往西边逃,这边全有树木,这两个苗女全是十六七岁,身躯很健壮,她们翻山越岭,脚底下全够快的,更会猱升极高的大树,此时全忘了往树上逃。
这个梅梅她窜上乱石岗,打下了几块石块,她想往上面逃时,哪知道这一还尽是浮动的石沙,高岗是往上一层层地高起,她再往上窜虽则没有多高,只有五六尺,可是脚底下不得力了,哗啦一声,脚下登滑了,豹子已经扑上去。佟天慧此时他暴喊了声:“好豹子!”双足一顿,力量用足了,往北这一猛蹿,手中的龙头软鞭已然抡起,照着金钱豹的背上砸下来。他是人和龙头软鞭一块往下落,无奈梅梅这一失脚,身躯从乱石岗往下一滑,哗啦一声,整个的身躯顺着石岗往下滚。
这一下子,就让是佟天慧这一龙头软鞭砸准了,可是梅梅的身躯正滚到金钱豹往下落的斜坡上,金钱豹的利爪,和它那庞大的身躯,梅梅就是当时死不了,也得受极重的伤。佟天慧身形已然纵起,鞭也往下落,梅梅失脚往下滚,是跟佟天慧往起纵身的同时。这一下子,佟天慧可急死了,天大的本领你换不过式来,何况佟天慧武功本领没有深造,这几年完全仗着他天赋的聪慧,尤其这二三年,奔走苗山,做这种冒险的买卖,功夫比较着从前可是精纯熟练,不过没有什么超群出众的技巧。
只为他是一个非常人,所以在势急危殆之下,情急智生,身形落下来,鞭是也往下落,可是他龙头软鞭松了手,他整个的身躯往下一沉时,只有右脚尖点着了乱石岗的斜坡,他猛然把全身的力量用足了,砰的一下,横着撞在金钱豹的上半身。这头凶猛的金钱豹,虽则力大,又是努极猛扑,它完全是往乱石岗上面猛蹿,佟天慧横着这一撞它,竟把它的力量完全卸了。这头金钱豹身躯向左一翻,竟自顺着乱石岗的斜坡向北滚出去。佟天慧的身躯也转着向前一扑,可是左脚已然看准了乱石岗的斜坡,整整从苗女梅梅的身旁迈过来,左脚用力地一找石坡,身躯向石坡上一栽,他却把龙头软鞭趁势抓住,可是左手的手面掌缘,全被石头戳破了。此时可仍然是在危险万分。
金钱豹被撞出去并没受重伤,还算是佟天慧的幸运,他的右掌误打误撞抓了那头豹子额角一下,正是它伤处。豹子将将受的伤,皮破血流之下,佟天慧这一下子,它也疼得顺着石坡又连着翻了两次,身躯可跃起,越发地怒吼怪叫,一个盘旋,石块土沙唰啦唰啦地扬起。这一来给佟天慧稍微地缓了势,梅梅也挣扎跃起。佟天慧龙头软鞭一抓到手,口中急促地招呼着:“梅梅还不快上树逃命!”金钱豹可是四足一蹬,已然照着佟天慧上半身猛扑过来。
佟天慧知道在这种时候,稍一慌张,自己的命就算扔在这,梅梅也得饱了金钱豹的馋吻。金钱豹带着风往这边一扑时,佟天慧身躯往左一闪,左脚可登足了劲,不叫身躯滑下去,龙头软鞭往左一带,往起一翻,唰啦地从自己左肩头上向右甩出来。金钱豹一扑过来,两只前爪抓空,这种野兽比虎狼全厉害,力量大,纵跃得快,一蹿就是两丈。
金钱豹这一扑空,它总得往下一落,前爪落了地,才能回头。佟天慧的龙头软鞭,吧啦一声,鞭身正砸在金钱豹的脊背上,唰啦一声,金钱豹的身躯往斜坡上一落,可是这一鞭虽则把它砸伤,因为是软鞭,鞭身的力量,可就差多了,若是龙头砸在它脊背上,就可以把它脊背砸断。佟天慧赶紧地一拧身,右脚一用力,往斜坡上一踹,自己的身躯也往石岗的西边纵下来。
这头豹子果然十分厉害,虽则带了伤,可是它依然够快的,前爪一着地,豹头也是向西一甩,哗啦一声,四爪一登,紧追着佟天慧的身躯扑下来,佟天慧好险了,金钱豹的前边左爪全抓到了佟天慧的右肩头后,佟天慧脚底下一着实,赶紧地全身向下一俯,一个“黄龙转身”,龙头软鞭随着往起一抖,从左往后随着身形鞭头一翻,这是从下往上翻,龙头软鞭,叭的一下,抖在了金钱豹的左爪上。这一下子,金钱豹可吃了大苦子,把它的左爪捺伤,金钱豹疼得身躯向后倒仰着翻出去。佟天慧身躯换过式来,口中喊着:“畜生!还往哪里走?”这条龙头软鞭用足了力,从左往后一甩,抡圆了,往前一赶步,照着金钱豹的身上砸下来。因为在这种紧急慌张之下,兵器上没法使用得全够尺寸,所以鞭抡起来,只求能够砸上,砸不死,叫它带了重伤,也就跟着可以把它弄死。这一鞭的力量,用得真足,可是这头负伤的金钱豹也像疯狂一般,身躯倒翻出去,赶到往乱石岗的北边一落时,佟天慧也正是上步赶打,龙头软鞭砸下来。
可是这头金钱豹它身躯翻着落下去,赶到着地时,它仍然是身躯转了一下,四爪着地,它那只左爪往山道上一落时,因为伤得太重,这一下子,他疼得一缩左爪,往右猛力地一挣扎,他的身躯无形中向右,也就往东边窜出去四五尺,往山道上一滚。
佟天慧这一龙头软鞭完全砸空,吧啦一声,跟那坚硬的山道较了劲,这一下子,砸得碎石纷飞,火星四溅,鞭头反击起来,佟天慧自己的虎口险些被自己软鞭震伤了。金钱豹它二次一滚,这次它知道躲避着左爪不用力,一声怪吼,两只后爪用力地一登,依然蹿起来,又扑回来。这种野兽也真个厉害,它已经受了三次伤,绝不退却它这种式子,就是猛往佟天慧的身上砸,只要把人扑倒,就算死在它利爪巨口下。佟天慧身躯刚往左一晃,豹已经扑过来,佟天慧赶紧地用力向左一蹿,出来有七八尺远,金钱豹又扑空了,往下一落。它又把自己的那只带伤铁爪碰了一下,可是叫的声音越发刺耳,嗖的一下,身躯没纵多高,只扫着山道上面的草梢,向佟天慧扑到。
佟天慧此时掌中一用力,金钱豹往这边扑到时,佟天慧把身躯也往下一矮,右脚猛往外一探,向后一滑,身躯疾转,这条龙头软鞭随着身形由左往后甩,软鞭完全扫着草梢,鞭的龙头正好奔了金钱豹的两只后腿。这只豹这次扑空,并没停留,后足一用力,身躯微往右斜了斜,照着佟天慧这边猛撞时,可是佟天慧身躯已然撤出去,软鞭已然甩出来,叭喳一声,鞭的龙头正砸在金钱豹的后胯上,豹的身躯已经支持不住,砰的一声,向草棵子内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