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是因为宝麒、宝麟才进船舱,恐怕他们一高声说话,于现在的情形不利,赶忙地探身向舱里招呼:“不要高声说话,外面恐怕有敌人出现,程小侠跟方飞已经搜索下去,大家不要出舱了。”可是小侠程万里跟铁掌方飞,俯身的一刹那间,这次可看清楚了,在相隔六七丈外,偏着西北那边一片苇草地内,唰唰的连响了两下,小侠程万里突然一个鹞子钻天式,身形飞纵起,口中却在呵斥着:“大胆的狂徒!敢捋虎须。”他人纵起来,九炼金环也甩起,程万里的身形是真快,往高一拔,再往下一落,已经是三四丈远。铁掌方飞也是跟踪而起,他的身形也够快的,也随着程万里的身后,紧扑过去。

程万里一个饥鹰捕兔式,身躯往下一落,九炼金环随着砸下去,这一下子并没砸着芦苇中隐藏的人,可是跟着发现,离开他也就是丈余远,芦苇瑟的一响,跟着一条黑影,从里面纵起来往西窜。小侠程万里这条九炼金环,他跟着往起一抖向前甩去,瑟啦的,金环一震,跟踪追过去,金环的头奔着这条黑影的背上打去。可是前面这条黑影,往下一落,小侠程万里的金环二次打出。铁掌方飞跟踪赶到,双掌一错,向前扑击。这次这条黑影,不往高处纵了,耳中只听得,芦苇地中瑟瑟的连响着,里面的人,东窜一下,西窜一下。小侠程万里这条九炼金环,也发了威,立刻把它抖开,盘旋扫打,纵身扑击。铁掌方飞虽则手中没有持兵刃,可是他这一双铁掌,只要追到了,也是照样地猛往上扑。可是这条黑影,一声不响,在芦苇地中,他这么变换方向,一路逃窜出去,就很远了,小侠程万里跟铁掌方飞,追得这么急。可是这个人,轻身术真有超群出众的功夫。

工夫不大,已经辨别出,在芦苇中逃出去的这个人,他完全施展的是蛇形式,他的身形,始终不往苇草梢上面露出来。小侠程万里跟铁掌方飞两人,虽则把身上的功夫尽量施展出来,可是这个人他终于逃出这片苇草地,离开苇草地往北,就是奔兰州城东南角。前面树木丛杂,当中又是没有遮拦的十几丈长的草地,这个人身形一窜出去,他竟能施展燕子三抄的轻身术,倏起倏落,已经到了那边树林子前,窜进林中。程万里跟方飞两个人一见这人已经逃进树林,遇林莫追,所以绝不往树林子附近再追过去了。小侠程万里哼了声,骂道:“便宜了你这猴儿崽子。”可是这时,忽然听到树林子那边树帽子上,瑟啦啦的爆响着,分明是枝折叶落,可是没有别的声音。跟着看到偏北边几棵大树顶子上,有两条黑影,形如巨鸟,在上面倏起倏落,随着一片爆响的声音,眨眼间,这两条黑影已经消逝得不知去向。

小侠程万里跟铁掌方飞看着这种情形,是十分惊异,两人认定了那边有敌人,似乎被人追赶着逃下去。因为距离着停船处又远,两人不敢过分耽搁,追云燕子柳鸿也跟着赶了下来,向小侠程万里、铁掌方飞问:“可是有敌人在这一带出现了么?”铁掌方飞道:“便宜了这个猴崽子,被他逃去了。”追云燕子柳鸿道:“我们回船吧,这样看起来,此处形迹已露,我们还是赶快想隐匿船只的地方才好。”小侠程万里道:“回船再商量。”三个人一同穿着芦苇地,扑奔停船处。陈天柱也赶来接应,一同到了船上,进到船舱,只见司马宝麒、宝麟全站在床铺前,脸上带着泪痕,司马子谦更是满面怒容。龙形八掌崔文佩跟老武师霍元凯,坐在靠船窗这边,彼此全带着微笑。程万里等这一走进舱来,霍元凯道:“师弟,果真有敌人在一带出现么?”小侠程万里点点头道:“师兄,这里不是安全之地了。”

霍元凯道:“掌门人的指示没有到,我们往哪里移动呢?”程万里道:“附近有个地方,可去叫水手们收拾预备。”小侠程万里跟着向那父子三人看了一眼,扭头来示意,向师兄问怎么样?霍元凯不过微笑,并摇了摇头,程万里知道,这位老大人仍然十分固执,宝麒、宝麟定然受了申斥。可是老武师霍元凯站起来,向司马子谦说道:“老大人,现在就不必再尽自地争辩我们救你父子出兰州,应该不应该,木已成舟,事已做错,你就是把我们的头割下来,也没有法子挽回。现在危险尚多,老大人你总也该想一想,就是我们这般人真把事办错,老大人你现在再回兰州投案,你把老命送在兰州,叫裕昌落个称心如愿,你是否就算尽忠报国,那么你死在我们这般人面前,你也洗刷不掉自己的骂名,我们是问心无愧,老大人你还是往宽处想吧。现在危险尚多,连我们这般人,是否能逃得活命,谁也没有这种把握了。老大人,你还信得及我们这般人,说什么就要做什么,我们定然要把老大人这场冤枉事情,办个皂白分明,总叫你洗刷去污名,还你的清白,做不到这样,也就是我们覆灭之时,这总成了。”

司马子谦抬起头来,看了看霍元凯,叹息一声道:“霍老师,见仁见智,这就是所见不同,也许是我看错了,好吧,我认了命。不过司马子谦不是那种无情无义、恩怨不明的人,老师傅们对于我司马子谦一家人,舍死忘生地叫我们活下去,我司马子谦没齿难忘,我绝不会忘了老师傅们的恩德。”刚说到这句,忽然听得舱门外,铮的一声响,分明是有青铜钱落在舱板上之声,霍元凯哦了一声道:“师弟,快去看,掌门人的指示到了。”小侠程万里一纵身,穿出舱门,他很快地从舱板上拎起一点东西,翻身进来,手中拿着一个小纸团跟两枚青铜钱,霍元凯看了看,不是掌门人的铁蚨令,自己可也跟着站起来。小侠程万里赶紧把这张纸展开,里面有个小石块,轻轻地抛在舷窗下,赶紧看这张纸,寥寥写着两行字,只见上面写着:“强敌被我迫走,速移船登陆,飞仙观暂避。”底下书着一个缺尖的剑,这师兄弟二人立刻全知道,送字柬的人是谁了,不过别人全不知道,这是何人。因为这般人在这种地方,暂时隐匿,全是时时警戒着,不敢稍有疏忽,可是来人青蚨传信,投柬帖,这般人丝毫没有察觉,此人的身手可想而知。龙形八掌长崔文佩也看到上面的字忙问:“程小侠,我们可是得立时走么?”程万里道:“崔老师,你吩咐水手立时开船,告诉船上的弟兄们,叫他们顺着河道,往东北转下去,过了三个水湾子,前面看到一排浓密的大树林,立刻停船。”这时龙形八掌崔文佩他已经猜测到,在船头青蚨传信,投柬指示,既不是昆仑剑客本身,小侠程万里跟霍元凯全在这里,这大约是助自己引领司马子谦两位公子逃出兰州那个人是一个人了。

船只此时已然在水手们灵敏轻快的手脚下,动作上全没有多大声音,船立刻离开了这片苇塘的水汊子,往前缓缓地走着,因为木桨不叫它带出多大声音。崔文佩向程万里、霍元凯道:“这个字柬上所书的缺尖剑,你们师兄弟已经知道是何人?可是方才我说从兰州城退出的情形,暗中有一个具非常身手的能人,他始终不肯和我正式对面,我连番问了几次,也不肯答应。可是宝麒、宝麟弟兄二人出兰州城,完全是仗着这人之力。可是我也略看出他的形状,是一个玄门道士,我很疑心,就是昆仑派掌门人,所以我倒不肯过分地非看到他庐山真面目不可,这是不是就是一个人?”

小侠程万里含笑摇了摇头道:“崔老师,好在现在船是走着,我们把话声放得低些,不致走漏风声。崔老师大约也知道,我们掌门人,此时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够在兰州城露出行迹来。现在的情形,我们全知道很难应付。倘若我恩师在一露面,恐怕将来的风波,要比此时厉害十倍,就许弄成不可收拾的局面。兰州城屡次相助,和现在代掌门人传递指示,这就是那哑道人,崔老师也略有耳闻么?”

龙形八掌崔文佩点点头道:“敢情是铁蓑羽士。他也是近数十年中,江湖中少见的人物,行踪飘忽,轻易见不到他的真面目,和昆仑剑客一样的行为,莫怪在兰州城内,有那般好身手。可惜这个人,他天赋这么厚,他的武功剑术,我认为已经到了炉火纯青。但是据我想的情形很不近情,凡是声音喑哑的人,耳音多半的失去了敏锐,这是不能避免的缺陷。可是这位哑道人铁簑羽士,他和一般人不同,他除去不能说话之外,所有目光,耳音锐利灵敏胜过常人,这真是江湖中什么奇异的人全有了。”

小侠程万里看着老武师霍元凯,彼此相视一笑。龙形八掌崔文佩看到他兄弟的情形,立刻说道:“霍老师、程小侠,难道我说得不对么?这实在因为我见闻太浅,知道得不多。这位风尘异人,究竟是怎么个出身,也可以叫我崔文佩多些见识,多知道些武林异事么?”此时陈天柱、方飞不住地往舱门外张望着,船只所经过之处,荒僻异常,有的时候水极深,有时候这只船好像进了芦苇塘,船走着时时地有阻碍,水太浅了,可是一点别的动静没有,按着程万里所吩咐的情形,这段路不近。这位龙形八掌崔文佩也难怪他这么尽自追问,因为从将军行辕,和一般劲敌尽全力地拼斗,保护司马子谦,好逃出兰州城,霍元凯、小侠程万里、追云燕子柳鸿、铁掌方飞、陈天柱,各人手底下全应付着一般劲敌,且战且走。龙形八掌崔文佩已经退出行辕来,可是七指魔申元化,他突然把龙形八掌崔文佩的去路阻住,九炼金丝蛇鞭如疾风暴雨,把崔文佩的去路道阻住。崔文佩也因为这就是自己不两立的对头,所以手底下却也绝不留情,认为雪山二丑失去了江湖道的行为,这种言而无信,等于一般下流江湖道的无耻举动,在兰州城这一遇上,只有分生死、拼存亡,再没有什么顾忌了,跟他们到洗马庄寻仇报复的情形不同了。

崔文佩这口青云剑,把招数施展开,奔、腾、刺、击,上下翻飞,两下动手已经有十几招,可是崔文佩看到霍元凯背着老大人司马子谦,已经退出将军的行辕。自己不愿意尽自恋战,知道个人的事和司马子谦的事,今夜绝不会做彻底的解决,现在和草上飞韦天民所争的就是司马子谦的存亡,自己本身的事,不能在这时跟他非见个水落石出不可。个人剑术上,虽则有精纯独到的功夫,可是七指魔申元化这条九炼金丝蛇骨鞭,也不是弱者,一时间不容易取胜,所以崔文佩也想着先退出兰州城,不跟他再缠战了。

这时二人动手随着手底下招数移动着,已经到了行辕的东边一片民房上面。崔文佩掌中剑一个“太公钓鱼”式,遂然变招为“野马分鬃”,剑往下一翻,甩右臂抖剑横斩。七指魔申元化双手握九炼金丝蛇骨鞭往上一绷,往下一沉。可是崔文佩的剑,往回猛一抽招,右脚反往前一欺,脚尖点屋顶,全身往前一探,剑又送上来,一个“织女投梭”式,照着七指魔申元化的左肋下刺进来。

这一来申元化不敢用蛇骨鞭再往外封,因为知道崔文佩的腕力很足,这种剑招若是不能用蛇骨鞭把他的剑绷出去,伤不着左肋,左腿也逃不开。所以左手一松蛇骨鞭的前把,鞭头向后甩,人随鞭起,身形反纵出去,好像是被蛇骨鞭把他的身形提出去。崔文佩这一招虽则刺空,自己正是以进为退,翻身一纵,已经向东蹿出去来,可是往这边的民房一落,口中却喊了个“打”字。

那七指魔申元化身形轻快得也是超群出众,他抖鞭纵身蹿出去,可是往西边屋顶上一落时,面向着西,蛇骨鞭猛然向回一带,反甩回来,从自己的右胯下往后一抖,仍然是人随鞭起,反扑回来。这种一退一进,真如电光火石一般,龙形八掌崔文佩就知道他必然要跟踪追赶,立刻这个“打”字喊出,左掌已经在一振腕子下,四粒太极五芒珠,照着七指魔申元化打过来。这一掌暗器,若换在稍微软弱的敌人,绝难逃避。

可是七指魔申元化身形一扑回来,崔文佩的喊声出口,他已经丹田气往下一沉,身形往下一落,掌中的九炼金丝蛇骨鞭,瑟啦的盘旋疾转,竟自在自己的面前上下一翻,四粒五芒珠完全被磕出去,更带着讥诮的口吻,喊了声:“好暗器。”崔文佩是斜往东南纵出去,申元化把五芒珠磕出去,口中喊着:“你往哪里走?”他刚一俯身,突然听得背后喊了声“狂徒”二字,一股子劲风奔自己后脑打到,风声非常疾劲,这种暗器的分量一定是很大。

七指魔申元化赶紧地左脚往右腿旁一上步,蛇骨鞭随着从右往后斜翻身之式,蛇骨鞭竟横着向后一翻,叭啦跟着暗器碰个正着,是一块瓦片被蛇骨鞭砸得粉碎。申元化厉声喝骂:“哪个小辈敢暗算申老师?”他估测着发暗器的方向,正在行辕东大墙这边的民房上,他可就不愿追赶崔文佩,把蛇骨鞭一抖,这次他不往高处纵,踏着屋面,往前一耸身,一个蛇形式,向西猛扑过来。可是他扑到这边,暗算他的人,如一缕轻烟,腾空拔起,反向南逃出去,往下一落,就出去两三丈远。

可是人只管逃,瓦片不闲着,一片跟一片的照着七指魔申元化打来,弄得申元化身边倒真个火炽热闹,叭叭的一片爆响着,他的九炼金丝蛇骨鞭用力舞动,盘旋扫打,崩得瓦片纷飞,从南边又越过行辕旁的一道长街,下面虽则有马步军兵,望到一点影子,喝喊弓箭手放箭时,人已经早扑进行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