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剑上文叙述至昆仑剑客三传铁蚨令,命一般门下再入兰州救镇守使司马子谦,而兰州城内宁远大将军幕后收容一般江湖能手,更有雪山二丑为对付龙形八掌崔文佩,亦潜入兰州,助草上飞韦天民。霍元凯等几失陷,幸小侠程万里赶到接应,九炼金环峨眉针大剉凶焰,更有风尘异人阴为之助,镇守使始脱险。至三星甸后,发现龙形八掌崔文佩未出兰州,不过这般人全知道,他不会失陷在城内,因为韦天民、莫小沧这两个劲敌,全追到南关,只有七指魔申元化没跟下来,崔文佩若是只对付他一人,谅还不致有什么闪失。
此时城外驻扎的官兵,也在亮着队。这般人不敢过分耽搁,贴着城根下,往东南角这边转过来,避开城外大营放哨的军兵,越过护城河,一直地扑奔三星甸。这一段路毫无阻挡,众人一同回到苇塘内自己的船上,这位司马子谦老大人,他始终昏沉在霍元凯的背上,也真难为这位老武师,他真是把自己的死生置之度外,今夜把他一身的本领,已经尽量施展出来,算是把这位老大人救出虎口。
他把司马子谦往板铺上一放,把搭包解下来,柳鸿等全帮着,把这位老大人放倒在板铺上。因为他完全急怒攻心,惊吓过度,慢慢地自能缓醒过来。可是追云燕子柳鸿依然为龙形八掌崔文佩担心,船家全是洗马庄的人,他们也是在关心着主人。小侠程万里年岁虽轻,他倒是很有见识,告诉船家们只管放心,天亮前不会不回来,他没有失陷在兰州城的理由,告诉船家,赶紧泡一碗姜汤来。
程万里叫陈天柱把老大人扶起,此时果然已经缓得气息均匀,不过还没醒转,慢慢地把这碗姜汤给司马子谦喝下去,柳鸿更亲自给老大人抚摸身上的穴道。他这不过就是一口浓痰迷住了,姜汤行动开,再加上柳鸿的手法好,司马子谦喉咙里响了一下,哎哟一声,醒转来,倦眼睁开,但是船舱内的油灯暗淡,眼前的人辨不真切。
不过这位司马子谦身躯绝不衰弱,他是个武将出身,身经百战,出入过枪林箭雨,他的体格很健壮,此时略一振作,精神已经恢复,不仅哎哟了一声道:“我这是到了什么地方?”此时老武师霍元凯他收拾了自己身上的伤痕,好在他右肋上这一铁蒺藜,伤很轻,没有什么危险,赶紧敷上些提毒的药,只有苦肉计脱身,这一剑挨得可够重的,左肩头左臂,三四寸长的一道血口子,连衣袖全用血染透了。此时铁掌方飞已经给霍元凯把伤痕包扎好。司马子谦他忽然想起陈天柱还在扶着他,司马子谦赶紧地一推陈天柱道:“你不用费心了,我坐得住。”
这时更看出自己是在船舱内,一扭头看到了霍元凯,司马子谦不由眉头一皱恨声说道:“霍老师傅,你把我司马子谦可害苦了。你叫我司马子谦这一辈子成了洗不清的污名,见不得人的罪犯。我为官一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你叫我落到这个结果,你居心何忍?”司马子谦这种无情无理的话,追云燕子柳鸿等全觉着太叫霍老师难过了,他真是拿他自己的命救了司马子谦这条老命,不必感恩图报,也不该说这种叫人喘不出气的话,柳鸿等全是你看了我,我看了你,不敢出声。
小侠程万里看着霍元凯,他却微笑着也不作声。霍元凯这时衣服穿好站起来,到了司马子谦面前,说道:“老大人,你先息怒,你认为我霍元凯这件事办得不对,害了你。老大人你昏迷过去,可是逃出宁远大将军行辕后。在他行辕里,你应该清楚了,老大人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裕昌是何居心,难道你认为你还能从他手中逃得活命么?”
司马子谦沉着面色道:“霍老师,你别认为我司马子谦是不近人情、不明恩怨的人,你救我为的是保全我这条老命,我感激你,至死不忘。可是我是朝廷的官吏,我也统带着六营兵马,裕昌他就是把我在兰州处治了,我司马子谦终会有昭雪冤枉之日。霍老师,他诬陷我,捏造了我十款罪状,那不过是他一手弄成,与我何干。我司马子谦万一能够离开兰州,我自能对付他。我死在他手中,也有人替我伸冤。可是霍老师你把我救出兰州,你却忘了造成我司马子谦的罪状,现在我百口莫辩的罪名摆在这,杀官拒捕,畏罪逃脱。我司马子谦这一辈子就算这么完了,可怜我数十年的工夫,为国为民。我没有对不起国家,对不起百姓,我现在落了个逃犯,我还有什么力量来洗刷这片冤枉?霍老师,你毁了我。”
霍元凯把那一只眼也瞪圆了,注视着司马子谦沉吟了一下,哼了一声道:“大人你这么看,霍元凯不止于是多事,反害了大人一生的操行。老大人,一个人有几条命?”司马子谦不答,霍元凯道:“一个人不过是一条命,死了就不能复生,死人口内没招对。大人你说你死后,有人替你伸冤,有人替你昭雪,我不知道是什么人有这种力量?裕昌安心下毒手,不只要你的命,连你那两位少爷宝麒、宝麟,恐怕也难逃活命。官场中,从来是势在人情在,你被害在兰州,总然有几个忠心为国的好官想替你昭雪,可是你不是不知道裕昌的势力,他现在绾四省的兵符,是一个封疆大臣,朝中的亲故戚友,有势力的有多少。你自己兰州遇害,谁能替你破死命的,和这种有权有势的大将军为仇结怨?你不过落个含冤地下,做个屈死鬼而已。我霍元凯和一般老师傅们以及同门的师兄弟,伸手来和这个恶魔对敌结怨,正为的是天地间主持正义。裕昌倒行逆施,凭借他的势力,把老大人你陷害在兰州,我们偏不叫他称心如愿,也正是为从老大人你身上除掉横征暴敛不恤民命的恶贼官。现在除了用这种手段,把你从虎口先救出来,然后设法对付他,这种事正是通权达变,老大人你怎么倒反埋怨起我霍元凯来?”
司马子谦哼了一声道:“霍老师,我认你把事情也看偏了。你认为想保全我司马子谦这条老命,只有用这种非常手段,把我救出兰州给他警戒,他或者知难而退。霍老师,恐怕你完全看错了,裕昌他自从带兵以来,那种刚愎自用的性情,只怕我虽则逃出兰州,反倒越发给他造成了机会,不止于我这条老命不容易活下去,只怕他再给我加上极厉害的罪名,我司马子谦亲族戚友,全要被我连累。”
霍元凯道:“老大人,请你不必这样想,你只管放心。老大人,你对于我们的掌门人,是最信服的人,他此番认为不这样把你救出兰州,你定遭毒手。至于此后的事,自有掌门人主持。老大人,难道你还不放心么?”司马子谦道:“悟真子倒是我最信仰的人,但是我和他一别十年,始终没有再会到他,难道他真能为我司马子谦来到兰州对我援手么?”
霍元凯用手一指身旁的小师弟小侠程万里,向司马子谦道:“老大人,此人你没见过,这就是掌门人最后收的一个得意弟子,他名叫程万里,为昆仑派后起之秀。我这个小师弟,就是掌门人的前站,我程师弟只要一到,掌门人也就快到了。老大人只管放心,我们只要接到掌门人的训示,也就知道我们此后如何安置老大人了。”刚说到这,忽然听得船头上一阵脚步响,跟着一个水手探头舱门内,低声招呼道:“师傅们,赶快出来!前边那片苇塘有异样的声音。”霍元凯忙低声招呼:“你们不要慌张。”跟着扭头向陈天柱道:“陈师傅,你保护大人,我们出去看看。”霍元凯伸手把八卦刀抓起,小侠程万里也伸手把九炼金环摘下来,铁掌方飞、追云燕子柳鸿,各自把兵刃抄到手中。霍元凯头一个已经蹿出舱门,水手守在舱门旁,低声向霍元凯道:“老师傅你看,那边芦苇梢不是晃动么?”霍元凯一耸身,已经蹿下船去,方飞、柳鸿、程万里全跟纵蹿上岸去,赶紧全把身形俯下去,往前面那片苇塘注意着,果然苇草梢轻轻晃动。
程万里他头一个耸身斜往东南纵出去,仍然是落在一片浓密的芦苇旁,尺许宽的小道上。这种地方,这般人可是力持慎重,不敢冒昧地发动,这就是不看准人了,不动手,因为心中全悬念着,还有自己的人没退回来。霍元凯、柳鸿、方飞他们可各自往前移动,也是要看来人的形迹,再动手。此时追云燕子柳鸿,他身形从南边转过去,这种地方双方的行动上全部容易把形迹隐匿得一点不露,因为这种浓密的苇草中,任凭你身形怎样轻,也不容易叫苇草丝毫不动。
此时追云燕子柳鸿突然听得相隔着两丈多远,苇草中有人低声发话道:“你们先别动,提防他们暗青子可厉害!”这句话,说得声音太低,可是柳鸿听得清楚,不过这个话说得含混不明,分不出敌我来。追云燕子柳鸿立刻往起一长身,厉声呵斥道:“什么人?赶紧答话。”此时小侠程万里、方飞,也全把身形往起一纵,往这边扑过来。此时那边的苇草中,唰啦的一响,一个人往起一长身,向这边低声招呼道:“老师傅们,全回来了?我是……”追云燕子柳鸿呀的一声惊呼,向这边蹿过来,方飞、小侠程万里、霍元凯也全听出,正是跟众人失散的龙形八掌崔文佩。
此时大家赶紧把病人收起,柳鸿凑到近前,崔文佩也从苇草中出来。柳鸿道:“崔老师,你怎么这时才回来?不过我们全不去再接应你,正为的准知道你尚不致被他们留在兰州城,你的形迹上这么隐秘,我们到险些冒昧出手。”龙形八掌崔文佩道:“老大人安然无恙么?敌人过分扎手,我不敢不小心察看清楚了附近的形势,再现身相见。我这里还带着两个人回来。”这般人听着全十分惊异,因为入兰州的人,全退出来了。霍元凯赶忙道:“崔老师,你对回来什么人?”龙形八掌崔文佩,转身向苇草内招呼了声:“你们弟兄快出来吧。”
离开丈余外的苇草一阵响,从里边走出两个人来,敢情正是司马子谦的两位公子司马宝麒、司马宝麟。柳鸿、方飞、程万里、霍元凯越发地惊异!因为事情是一伸手就遇到劲敌,两次入兰州,这一般风尘侠剑,把所有的力量全用出来,才算把司马子谦救出虎口。这件事这般人虽则把老大人从一般恶魔手中夺出来,可是十分失利,跟草上飞韦天民所率领的一般江湖能手,不过是八两半斤,这般人此后的事,尚不知究竟如何?所以对于司马子谦的家属,明知道陷身在兰州城内,事情闹得越大,他们的危险也越多,只是无可如何。想不到龙形八掌崔文佩一个人,他竟全把宝麒、宝麟全救出兰州。
霍元凯是头一个迎上前来,因为他跟他们父子三人,比较着近些,宝麒、宝麟的武功剑术虽则全没有成就,也得过霍元凯的指点。霍元凯迎过来,口中在问道:“宝麒、宝麟,你们脱身虎口,很难得,可是令堂令妹也被他们拘捕了么?”宝麒粲然说道:“我全家哪会走得脱,小侄们本不惜一死,可是总因为昆仑剑客已经伸手相救,家父蒙老师傅们舍命援手,能够脱身虎口。我们就是也落在他手中,倒要看看他用什么手段处置,并且他拘捕我们家属时,家母更严厉地告诫我弟兄不准抗拒,只要不听她老人家的话,就要一头碰死,所以我们弟兄之号遵从母命,全家就捕。如今崔老师,把我弟兄救出兰州,真叫我们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做儿子的,任凭母亲、妹妹身陷囹圄,自己却逃得活命,我们真是愧死、痛心死!不过我们知道,这时崔老师束手无策,无可如何,看情形,家母和妹妹还不至于有危险。裕昌这个奸贼,只注意到我父子三人,那只有求老师傅们往后再想办法了。”
霍元凯点点头道:“宝麒,你很明白,事情很难全做周全了。你不用担心,令堂和令妹,不会有危险的,咱们船上去细谈。”小侠程万里向龙形八掌崔文佩说道:“崔老师,你真叫我们佩服,你竟能把二位公子救出兰州,太不容易了。咱们上船,我们倒要听听脱身的经过。”龙形八掌催文佩道:“程小侠,你不要过奖,若没有人暗中相助,我哪会这么容易把他兄弟救出来,咱们船上再细谈。”这时大家一同往水汊子边过来,老武师霍元凯却向宝麒、宝麟弟兄二人说道:“你们弟兄两人,可要在老大人面前,婉转劝解,老大人这番固执的情形,真叫我们在他面前,无法开口了。他还是抱定了另一种看法,认为我们救了他,反倒害了他,你们弟兄慢慢地劝劝他吧。”一边走着,霍元凯更把没跟他弟兄见过面的方飞、柳鸿、程万里,全都引见一下。
可是程万里趁势把兰州城,救老大人危险的情形,霍元凯用苦肉计,才脱身逃开草上飞韦天民的剑下,算是保全老大人出生兰州,全说与了宝麒、宝麟弟兄两个。这一来宝麒、宝麟全感激得流下泪来,全认为父亲到了这种地步,还依然责备这般舍命相救的人,太不当了。宝麒、宝麟,赶紧向霍元凯、柳鸿、方飞等谢罪,此时已经走到船边,在外面可看不见船上的灯火,黑沉沉的,船上的水手也全把身形隐起,暗中把守瞭望着。陈天柱此时,在舱门口那里张望着,见自己的人安然无事回来,放了心,众人相继上船。
小侠程万里跟铁掌方飞两人走在后面,霍元凯领着宝麒、宝麟,从跳板已经走上去,龙形八掌崔文佩是走在后面。这时小侠程万里,突然一拖铁掌方飞的衣袖,程万里倏然转身,把身躯俯下去,铁掌方飞就知小侠程万里是有所见,他随着一转身之下,小侠程万里在自己的耳边,低声说:“你往西北看,那边大约有人。”铁掌方飞俯身不动,仔细往那边看去。此时追云燕子柳鸿,他已经发现程万里、方飞突然把身形伏在岸边,他已经走上跳板,跟着也倒纵回来,往程万里、方飞的身旁一落,也把身形一矮,低声问:“什么事?”小侠程万里道:“还没看清楚,柳老师,你赶紧上船,也许我看走眼了,人多了,太张眼,我们搜索一下以防意外。”柳鸿往远处看了看,因为在这种地方,很不容易辨别芦苇地中的情形,因为不时地有风吹过,芦苇梢时时可以晃动,柳鸿只好纵身退上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