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子谦被带进大堂,军兵们喝喊着堂威。司马子谦这一天一夜的工夫,好像变了一个人,面色苍白得没有血色,不过是气静神凝,到了大堂上,躬身一拜,却仍然挺立在那里。那个宁远大将军把公案一拍,厉声呵斥:“司马子谦,你现在已经是国家的罪犯,还敢这么傲慢无礼,立而不跪,你难道藐视本将军没有审你之权么?”这时堂下鸦雀无声,所以相隔那么远,在房上听得清清楚楚。只听这位司马老大人冷笑一声道:“大将军,你不要跟本镇这么耀武扬威,你说我是国家的罪犯,我现在不承认我犯了什么罪。我司马子谦做到镇守使,我是凭血汗得来的功劳,我大小数十次血战疆场,身先士卒,为国家荡平了多少次叛乱,并且为将军建立下多少功劳,我司马子谦本身所立的功劳大半全被你这食而无厌的据为己有。我司马子谦只知道以身许国,我没把那封赏爵禄放在眼中,想不到我一片忠厚之心,反倒落了这么个结果。大将军我跟你有什么仇?你非要把我置之死地不可,现在你拿犯官对待我,我司马子谦实不甘心。”

宁远大将军厉声呵斥道:“胆大犯官!竟敢在我面前这么放肆。这大逆不道的罪名,不论你镇守使任上所有的罪状,只凭你抗旨不遵,在兰州城竟敢图谋不轨,司马子谦你有几个脑袋?现在朝廷有旨意到来,令我就近处理。本想把你押解进京,只是你安心背叛朝廷,煽惑你的所部兵马,要在兰州这里图谋大举,我奉朝廷旨意镇抚边疆,我自有权处置你司马子谦。你还不低头认罪,本爵可要对不起你了。”

司马子谦冷笑一声道:“将军位寄专阃,镇抚边陲,自然是有权对付属下的将隶。可是卑职也一样地因为汗马功劳,蒙皇恩深厚,镇抚兰州。卑职的官职虽小,也是朝廷钦派,总然有获罪,也得按着国法把我交部审讯,解京问罪。何况我带兵这些年来,只有为国家为黎民,奉公守法,忠勤报主,我并不知道我身犯何罪,律犯哪条?将军就要把我当作叛逆之臣,就地审理。卑职不甘服,现在卑职已然被将军你以威力屈服,你想叫我承认什么罪状,我一个清白之身,我能承认什么。”

这个宁远大将军把公案一拍,厉声呵斥:“司马子谦,你好大胆!你还自称奉公守法,忠心事主,本爵位列封疆,论职权爵位,也一样审问你,何况我还有朝廷的旨意。你这么目无国法,你不安心造反等什么?司马子谦,本爵念你随着我带兵戡乱边陲,无论如何总有一些护庇之意,所以才处处从权,这么好言问你,你还敢藐视本爵。司马子谦,你这可要自找难堪。现在朝廷拿问你的罪名,我且不和你论。我只问你,本爵接奉朝旨之下,遵着朝命办理,你竟敢抗旨不遵,公然拒捕,杀伤官兵,意图反抗朝廷,只这眼前事,你就有灭门之罪,你还向我顶撞,司马子谦现在你的顶戴已经摘了,你知道么?”

司马子谦道:“卑职哪会不知道,不过卑职罪名未定之下,虽则摘去顶戴,卑职还有职分在。”司马子谦这句话没落声,宁远大将军一声断喝:“好大胆的逆臣!若不是朝廷发觉得早,本爵防范得严,恐怕这座兰州城早掌握在你手中。来呀!把他拉下去,先打四十军棍。本爵总然处置失当,我情愿自请议处,我也要处置你这顽强不服,打完了再问。”司马子谦此时气得浑身颤抖。这时两旁四位军兵过来,就要往外抓司马子谦。司马子谦向左看了一眼,厉声呵斥道:“你们哪个敢动本镇?”这般亲兵弁勇终因为司马子谦也是一个带兵的将官,一个个真就缩住手不敢向前。

司马子谦这时抬起头来,向宁远大将军道:“将军,士可杀不可辱,我无论如何替将军你也立过不少汗马功劳。你现在位列封疆,也应该扪心自问,这爵位是谁给你挣来的?我司马子谦在你帐下卖过多少次命,现在就是你不报恩,也不应该这样对我。你也是堂堂国家的柱石之臣,就这样对待属下,只怕像我司马子谦这么安分守法的没有多少人,你总然把我置之死地,你也不过是一位将军,难道还能邀得朝廷什么上赏?我十几年血战疆场,落到这么个结果,将军你也就足以自豪了,何必非把我置之死地,方肯甘心。”

这时宁远大将军越发地弄得骑虎难下,司马子谦一派刺耳的话,宁远大将军把心一横,无论如何也要给司马子谦些颜色看,拍着公案,向两旁的弁勇们呵斥着:“你们敢抗令不遵么?再不遵令行刑,立刻把你们拉出辕门砍头!”

这次可不成了,任凭司马子谦怎样呵斥,弁勇们硬着头皮,把司马子谦架出大堂口,往地上一按,就要行刑拷打。这时在房上潜伏的小侠程万里、龙形八掌崔文佩、老武师霍元凯,认为司马子谦只要遭到这次责打,再往外救他全费事了,不冒险动手是不成了。头一个小侠程万里,往起一长身在屋脊上一纵,腾身而起,翻下檐头,这种身形快,起落之间,已到了房檐下,可是这里早有提防。

那草上飞韦天民,认定了今夜恐怕有一场血战不可了。他倒不是因为昨夜缉捕了司马子谦时,发现了昆仑派的门下竟自拒捕杀差。固然是这般人,未必肯甘心,可是昆仑派一般能手们,分明已然退出兰州。赶到天亮之后城中的兵马防守得那么严,依然是时时有非常事发生,将行辕里一连就是两次险些着起火来,跟着北后街军粮处起火,跟着东马号起火,在中午东城门的防守营起火,这一个兰州城内屡次地发生意外的事情来,并且在青天白日之下。草上飞韦天民认为这是他本人极大的耻辱,所以司马子谦虽则被擒,镇守使部下所率领的兵马已经完全拘禁监视,地方上绝不致有事故发生。就因为这几把火着得太以邪性,韦天民禀明了将军,终日城门紧闭,商家铺户也没开门,巡城的兵马在街道上加班地梭巡,可是依然扰乱了一整天。本该在白天审问司马子谦,只为城中到处这一扰乱,闹得人心惶惶,只好等到夜间再审理,这无形中算是赦了司马子谦。草上飞韦天民手下更有这一般能人及雪山二丑,全断定了城内已经潜伏着敌人,不过此人的本领定非平庸之辈。

其实他们猜测得是一点不差,不过各处放火的这人形迹飘忽,漫说他们揣度不出是何如人来,就连老武师霍元凯,又何尝不疑心。此时司马子谦眼看着就要遭到毒刑拷打,老武师霍元凯等再不敢延迟下去,恐怕这老大人身受重杖,年岁已高,万一要是死在当堂,这般人在掌门面前如何交代?明是看着防范得十分严厉,可不得不动手了。小侠程万里一扑下来,草上飞韦天民,他在将军的身旁站立,就为的是提防着一旦有意外发生,他好立时应付。现在看到房上翻下人来,他向身旁站的一名将军的亲信卫士,也是他同门师弟,此人名叫神拳朱子义,一向是担任着保护将军的宅眷,今夜审理司马子谦,草上飞韦天民早已嘱咐好了这个朱师弟,叫他要紧只管保护将军一身安全,旁的事不许管。这时呵斥了声:“子义,你赶紧保护将军退向后面。”他脚下一点地,猱身穿掌,从公案两旁的亲兵面前飞纵出去。

身形往月台上一落,正到了司马子谦的身旁,他伸手向司马子谦的背上便抓,安心是先把人犯看管起来。可是小侠程万里这一扑下来,安心是来对付他,身形一纵下来,早把腰间的九炼金环掣下来,身形扑到,这条金环已然抖起,哗楞楞一响,照着草上飞韦天民劈头盖顶便砸。草上飞韦天民,往右一甩肩头,身形一晃,这条金环砸空。韦天民身形往回下一带,右掌劈上,斜奔小侠程万里的左肋上打来。可是老武师霍元凯已经跟踪赶到,身形扑到月台,军兵们正在架着司马子谦往门里闯,也是怕犯人被劫走。可是霍元凯如同饿虎扑食,身形这一扑到,铁掌轻挥,把护差事的军兵打倒两名,往老大人的身前一转,一抬腿,把前面拉锁链的腕子踢折,锁链撒手。可是司马子谦看到这种情形,知道又是这般人来救自己,怒喝一声:“你们真是害我到底了!”这位老大人在暴怒之下,猛向左一赶步,竟向前面的抱柱上撞去。

老武师霍元凯知道此时再顾不得什么叫礼节了,一把抓住了司马子谦的右臂,轻轻往回一带,大人哪里禁得住他这种力量,身形倒撞回来。霍元凯一转身,大人的胸口贴到他脊背上,他用手一抄大人的双腿,把司马子谦背在背上。这时龙形八掌崔文佩、追云燕子柳鸿、铁掌方飞、武师陈天柱全从屋顶上扑下来。小侠程万里一条九炼金环把韦天民缠住。但是这里防守的,早在两边夹道这里等候,堂口这里一乱,三阴绝户掌楚昆扬、万胜刀陆英方、子母金梭萧世义全撞过来。可是追云燕子柳鸿把这般人截住,老武师霍元凯背着这位司马子谦老大人,往前飞身赶步,到了院当中略一打量,偏着两边并没有人,只有两队军兵这时各摆兵刃向上扑。

老武师霍元凯提丹田气往起一纵身,竟往前面军兵的头顶上,飞纵过去,到西边配房的檐下,往起一纵身,蹿上檐头,刚往后坡一纵时,一条黑影扑到,来人竟喝声:“你好大胆!”一条十三节骷髅鞭,竟向霍元凯和老大人的左半边身砸来,这正是雪山二丑中的秃龙莫小沧。老武师霍元凯因为身背着司马子谦老大人,不能放开手对付秃龙莫小沧,用力地往左一晃肩头,斜纵出来。但是背后背着司马子谦,老大人的身躯庞大,任凭霍元凯武功怎样纯熟,背上多着这么个人,立刻感觉十分吃力,斜往北一落,脚下仍然是斜坡的瓦垄,脚底下吃力重,落脚处嘎巴嘎巴,一连碎了四五片屋瓦。老武师霍元凯往起才要耸身跃向后坡,秃龙莫小沧这一条十三节骷髅鞭砸空,他跟着左脚向外一探步,他是脸向着檐口,一振腕子,把十三节骷髅鞭带起,向霍元凯中盘缠去。

这一招可厉害,霍元凯缓不过气来,眼看着骷髅鞭已然缠在腰上。就在这时从这配房的房山北头,有人在低声呵斥喊声“打”,三颗银星似的成品字形向秃龙莫小沧迎面打来。秃龙莫小沧任凭手底下怎样狠辣,三粒银丸是迎面打到,只有后退,别无闪避之法。这种暗器猝然袭击,秃龙莫小沧足跟上用足了力,嗖的倒纵出来,退出一丈五六,这三粒银丸落在离他停身处三尺外。这次秃龙莫小沧好险了,倘若他轻身纵跃的功夫稍差,也得伤在这三粒银丸下,倒纵出一丈来就逃不开。老武师霍元凯,此时也是惊得一身冷汗,轻身提气跃过房坡。这时龙形八掌崔文佩撤下来,跟踪保护。崔文佩一飞登房坡,一眼望到了秃龙莫小沧,冤家见面分外眼红。崔文佩更知道他是邀截霍元凯,崔文佩厉声呵斥:“姓莫的,洗马庄之会,才行分手,朋友参与这场事,你这叫赶尽杀绝。”崔文佩脚下一点瓦垄,猱身而进,掌中剑“玉女投梭”,向秃龙莫小沧胸前便点。

秃龙莫小沧一声冷笑道:“朋友,姓莫的就是为你来的。”答话间,双手一摆十三节骷髅鞭,往外一挂剑锋,身形往右闪,再一甩肩头时,右手已然撒手,左手却倒甩骷髅鞭,向崔文佩左耳轮上砸来。崔文佩往下一矮身,骷髅鞭从头顶上过去,矮身时掌中剑已然带向左侧,此时左手剑诀往上一抬,掌中剑向外斜展,往秃龙莫小沧腿上便削。崔文佩这一招递出去,就觉得背后一股疾风扑到,耳中更听得有人高喊了声“接招”。这时秃龙莫小沧是旋身绕步,龙形八掌崔文佩因为背后袭过来的风声劲疾,赶紧左手剑诀往外一带,右手剑随着左手剑诀一转,连身带剑一块翻,身形从左转过来,一条九炼金丝蛇骨鞭砸下去。崔文佩身形闪开,蛇骨鞭砸在房坡上,碎瓦纷飞。崔文佩这时一翻身,十三节骷髅鞭又卷过来,崔文佩可是看清了背后过来的正是七指魔申元化。

崔文佩此时愤恨异常,想不到雪山二丑真个地赶到兰州,崔文佩想到不能因为自己把人家这场事弄个一败涂地,因为雪山二丑入兰州,完全是为我崔文佩而来,草上飞韦天民添了这么两个扎手的人物相助,这次昆仑派恐怕要毁在他们手内。崔文佩掌中剑一紧,把剑招施展开,上下翻飞,身和剑合到一处,奔腾击刺,吞吐撤放,在这房坡上应付着这两条成名的软兵刃,崔文佩是毫无惧色。这时老武师霍元凯背着司马子谦老大人,虽然已翻过房坡后面,霍元凯正扑奔边墙,但是走出不远,草上飞韦天民等,打着招呼同手下全追赶下来。

他们所注意的是这位司马子谦老大人,若容司马子谦逃出兰州,他们在江湖道的威名,算完全断送今夜,并且草上飞韦天民还有故意卖放之嫌,在将军面前也无法交代,所以他拼命地追下来。雪山二丑弟兄二人双战龙形八掌崔文佩,杀得难解难分。这时那小侠程万里从大堂前扑上屋顶,他眼前没有大师兄霍元凯、可是崔老师竟被雪山二丑绊住,小侠程万里怒喊一声:“无耻的匹夫们,以多为胜,你们算哪道的江湖朋友!”一抖掌中九炼金环纵身过来,照着秃龙莫小沧背后便砸。秃龙莫小沧见来了接应,并且这条兵器非常奇怪,左脚往外一探身,脚尖点瓦垄一拧身,把九炼金环闪开,他掌中的十三节骷髅鞭也从身后抡起反向小侠程万里头上便砸。程万里双手一拨九炼金环,横架金梁,往上便碰,眼看着秃龙莫小沧的十三节骷髅鞭已然卷在九炼金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