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使亮银鞭的往后一撤身,老武师霍元凯八卦紫金刀用一个“梨花春雨”的招数,刀花在头顶上一个盘旋,耳中听得呛啷啷一片响声,把那弁勇们的刀崩飞了三四口。霍元凯往前一矮身,这口刀递出去,向司马老大人左边这名护差的弁勇咽喉上点去,这名弁勇吓得一闪身,霍元凯一偏腕子,这口刀平着往下一沉,拍在这名弁勇的左臂下,他立刻把司马老大人撒了手。右边那一个正妄想要捡便宜,趁着霍元凯猝不及防之下,他把腰刀抡起来,照着霍元凯的背后砍来。霍元凯此时往前一上步,身形可是往左一提,已经把背后这一刀让开,一横身,往后一甩右臂,“倒打金钟”,这口八卦紫金刀倒甩着往身后递过去,正撩在这名弁勇的右肋旁,哎哟一声,向旁倒去。护差事的那位提督,眼看着犯人要落在一般叛党之手,他也是老军务,竟自往前一上步,把倭刀已经掣出来,从司马子谦的身后往前一抢步,抡刀向霍元凯迎面便砍。老武师霍元凯一声冷笑,把掌中刀往起一提,猛然往上一翻,当的一声,横架金梁,把提督这口倭刀给崩向半天,那提督吓得丧胆亡魂,一斜身,向后就逃,口中在喊着:“韦大人快来!有叛党劫差。”这时,司马子谦老大人身旁的官人已然四散奔逃。
霍元凯就把司马子谦的腕子抓住,说声:“老大人,谅还认得小民霍元凯,老大人现在要脱身眼前的罗网才好,待小民背大人闯出重围。”司马子谦在火光之下,倒是认出了霍元凯是昆仑派门下,可司马子谦身形往后退了半步,把腕子夺出去,竟向霍元凯说道:“霍老师,承你相救,深感盛情,可是老师傅们此举,非我所愿,我问心无愧。谋我者总然安心加害,难道就能造成冤狱么?我是知法人,不能犯法,情愿拿这条命和他们一拼,实不能随着老师走。”这一来,可出乎霍元凯意料之外,急得霍元凯连连跺脚,向司马子谦道:“大人事势紧急,你落到了他们手中就落个冤沉海底,总然能给你昭雪,你也早做了泉下之鬼。你看恶党的爪牙又扑过来,可没有时候了。”这位司马子谦人颇固执,他在花厅中被监视,听得外面喊杀的情形,就看出情形不对来,自己暗自咬牙痛恨,个人做官数十年,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黎民,没有丝毫亏心的地方,如今虽然被人陷害,要造成莫须有的大狱。但是,任凭他们怎样陷害,总不能玷污了我清白的人格。如今若是以这种强力救我司马子谦,明明是杀官拒捕,形同造反,我总然逃得活命,也落个百口莫赎。所以司马子谦饶没有盼着逃命之心,反倒怕有人真个来相救了。赶到一出花厅,就知道所猜测得不差。现在霍元凯一到面前,司马子谦哪肯跟他走?这一耽搁不要紧,这提督逃了回去,在大声呼救之下,里面的官兵和衙门之外的官兵一齐往仪门这里撞,并且草上飞韦天民竟自破死地冲过来,还有那秃龙莫小沧他竟自也舍了对手的人猱身飞纵,全扑向仪门,认为司马子谦只要一被劫走,就算是完全栽给人家。
老武师霍元凯实在急了,向前伸手一抓司马子谦,想着索性不跟他费话,强把他抢走了。哪知司马子谦竟自犯了固执的脾气,用力地往后一挣扎,厉声说道:“霍老师!难道侠义门中逼人作恶么?你再逼迫我,我可要碰死了。”这时,草上飞韦天民已经一个飞身纵跃扑到近前,大喊声:“好大胆的逆党!真敢杀官劫犯,你有几个脑袋?”掌中剑随着他的喊声,竟自向霍元凯劈下来。霍元凯这时真可以急死,怎么也没想到,司马子谦竟会这么不顺人情,在这种时候,没有迟缓的余地,只好抡刀接架。可是司马子谦此时已然又被官兵围起来,这次可就严厉对付,立刻给上了绑。霍元凯此时真是愤不欲生,掌中这口八卦紫金刀上下翻飞,可是任凭你本领多大,这位司马子谦眼看着已被官兵架出仪门。秃龙莫小沧他是安心来搅扰这场事,叫昆仑派全盘失败,龙形八掌崔文佩也在兰州落了灰头土脸,他才称心,他在这时,不再向前助战,翻身追出仪门。
因为这时所有动手的人,全是且战且退地向外撤。此时就是在大堂前院内,这位小侠程万里,一条九炼金环抖尽了威风,和七指魔申元化一条九炼金丝蛇骨鞭缠战之下,两下里杀了个难解难分。可是七指魔申元化在兵刃上有些相形见绌,对付这小侠程万里颇觉吃力。一连两次,蛇骨鞭的鞭头被九炼金环给卷住,若不仗着手底下灵活巧快,兵刃也不得出来。
两下里动手已到四十余个回合,这衙门的四周,比先前的情形越发严重了,喊杀声声震长空,并且四周的灯笼火把越来越多,大队的官兵又向这一带增援助阵。这正因为司马子谦已然落到他们手中,差事未被劫走,再动手毫无顾忌,所以只有喊杀捉拿逆党。跟着那草上飞韦天民忽然飞身纵起,从仪门前逃向东配房上,立刻呼应伏守房上的箭手往下面射,他更连发暗器,不容霍元凯跟踪往上追。这一来,霍元凯等知道今夜大势已去,事情是一败涂地了。那韦天民更在墙头上发出号令,呼应他们自己人全往外撤。
龙形八掌崔文佩、追云燕子柳鸿、铁掌方飞、陈天柱此时全得到了信,司马子谦老大人已然被官家掳走,现在弄个满盘全输。那小侠程万里和七指魔申元化,动手已分出强弱来,申元化这条兵刃堪堪地要被程万里的九炼金环裹住,草上飞韦天民的撤退命令,正好传到这边,算是给七指魔申元化保全了脸面。他在这危机一发的一刹那,施展开“盘龙三打”,把这条九炼金丝蛇骨鞭翻成上中下三盘,连环进招,可是他安心撤身逃走,腾身飞纵,蹿上了西面的配房。
那小侠程万里哪肯叫他走开?一声狂笑道:“我叫你逃出兰州城,那就枉算昆仑派的门下。”一抖九炼金环,就要跟踪追上去。可是这时,蓦然从天空中飞坠下一对铁蚨,发出清脆之声,正落向程万里的面前,这程万里用左手一抄,把这两枚铁蚨接在手中。这一来,他立刻把脚步缩住,不再追赶。这小侠程万里一句话不发,一拧身,反向东北这边腾身纵起,跟七指魔申元化走了相反的方向。
这程万里腾身纵跃,捷如飞鸟,此时四周全上来官兵,程万里往房上一扑,立刻从偏着大墙一带,或远或近,利箭如雨一般射过来。他把九炼金环舞动,依然是身形不停,竟自扑到东北面一片屋脊上,猛然见他复又翻回来。这时,霍元凯等可全没退出衙门,这程万里扑到霍元凯近前,说了声:“掌门人铁蚨令到,立时要退出兰州。”老武师霍元凯正在拨打着飞箭要闯出去,就让是司马子谦老大人已经落在他们手中,宁落犯法之名,也要搅他个地覆天翻。忽然听到这个大师弟程万里一说掌门人的铁蚨令到,这焉敢不遵?立时召集所有闯入镇守使衙门的自己人一齐西南撤下来,翻着边墙往外退。
这位小侠程万里凭他掌中这九炼金环给大家开路,他在屋顶上纵跃如飞,这条九炼金环舞动起来,带着一片震耳的声音,发箭被九炼金环磕打得向半天,箭手们只要挨着碰着,不是重伤就是丧命,立刻被小侠程万里打开一条道路。霍元凯等跟踪随在他身后,闯出衙门。可是衙门四周,民房上面也全伏守着官兵,这小侠程万里九炼金环到处,官兵们逃避不暇,哪还敢阻挡,一刹那遂已经把伏守官兵全诱走,这一行草野奇侠风尘异人,从民房上纵跃如飞,直奔城头。但是城里到处都有官兵驻守,尤其是一拨一拨的马队,在各街道上,飞驰盘查,更加壮了声势。翻到了近城一带,城头上守城的官兵已然望见有人扑过来,张弓搭箭阻止来人时,这般人谁肯听他这种阻挡,小侠程万里、老武师霍元凯、龙形八掌崔文佩如飞地扑了上来,柳鸿、陈天柱跟踪而上,守城的官兵不过是徒自多伤几个人。好在草上飞韦天民一般官家的能手,并没有跟踪追赶,翻出城外,由霍元凯率领着,直奔停船之处。
仍然找到两艘小船,大家相继上了船,进舱中落座之后,这次入兰州总算是铩羽而归,一个个全是十分懊丧。老武师霍元凯向程万里道:“程师弟,掌门人是否已入兰州?既然铁蚨令命令我们退出兰州,他老人家应该现身相见,指示我们一切。现在弄到这般狼狈的情形,我们真无面目见掌门人,可是司马老大人这份固执的情形也真叫人遗憾无穷。”这小侠程万里道:“大师兄不必灰心,眼前的事,明摆在这儿,焉能就这么罢手。我在想掌门人或者已经料到有这一步,现在既然叫我们赶紧退出兰州,就是叫我们不做无畏的损失,大约我们还得跟着和敌人拼。我想掌门人绝不能叫司马老大人含冤而死。崔老师跟着我们担这般惊险,受这么大的辛苦,实在叫我们无法说感谢的话了。我想还得赶紧请示掌门人如何下手,和这般恶魔做最后一拼才是。”霍元凯道:“恩师现在哪里,师弟可能找到他老人家么?方才传铁蚨令的,可是恩师自己到了?”
小侠程万里微把头摇了摇,向霍元凯道:“大约师父也有不得已的情形,衙门中的铁蚨令,还并不是老人家亲传。不过师父是决定到了兰州,现在我要赶到铁鹤寺,或者许能见到师父也未可知。”霍元凯听到这个小师弟的话,颇有些闪烁其词,昆仑剑客若是赶到兰州,如何至于不亲自出头,即或自己不愿意伸手,可是知道师父身旁,只有这个小师弟没有旁人,铁蚨令又是何人代传呢,看这情形师父颇有不肯入兰州之意,这又为的什么?真叫人猜测不出。霍元凯心中怀疑,可是因为座上有本门以外的朋友,不能再往下问了。这时小侠程万里已然站起向霍元凯道:“师兄,敌人若搜寻不到这里,千万可别移动,这是一个很好严密所在。我赶到铁鹤寺,究竟情形如何,我回来也就可以知道一切了。”霍元凯答应着,程万里立刻向大家告辞出舱,赶奔铁鹤寺。这停船的所在离城没有多远,可是现在听得城内还是一阵阵喊杀之声,被风送来。彼此全觉诧异,入兰州参与这场事的人全退出来,城外四周,又屯着重兵,城里司马老大人的部下完全被将军亲信的队伍,给缴械监视起来,没有人再反抗他,和他作对了,可是这种杀声不息究竟是什么情形,太觉可疑了。说话间彼此站到船头上,停船的地方,有大片芦苇挡着,就是天亮后也不致被人发觉,仔细听,声音是时起时断,跟着往兰州城那边望了一眼,竟见有两处火起,火烟冲天,这真是离奇的事了。大家想不出个道理来,只好回到舱中,静静地等候。
天光大亮,这兰州城的情形,还是和夜间不差上下。龙形八掌崔文佩打发一名精明干练的水手,绕道出去探查,据他回来说,城门未开,城里的情形还在兵荒马乱中。众人听着全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但是遵着掌门人的指示,紧守在芦塘附近,尽力地掩蔽着形迹,听候昆仑剑客悟真子二次的命令。等到过了中午之后,小侠程万里顺着黄河边一片柳荫浓密的地方,疾走如飞,虽则在白昼之间,他那行动飘忽若风,转眼之间已然到了停船的所在。霍元凯等赶紧跟进舱来,昆仑派门规至严,门下弟子对于掌门人全是虔诚敬奉,因为这时小侠程万里是奉师命而来,老武师霍元凯反让这个小师弟走向里边,自己转到下首,躬身一拜道:“师父的大驾,可曾到了么,师弟可曾代我问安?”
小侠程万里道:“恩师已然赶到,只为自己不能入兰州,现在唯有令我们为昆仑派尽全力,与这般江湖能手一决雌雄,师父只有暗中相助。若是事情到了实不得已时,师父也就顾不了许多或者也就许亲自下手了。”霍元凯只有答应着,不便多问。小侠程万里跟着说道:“师父叫我们今夜入兰州,和草上飞韦天民一决最后的胜负,可是无论如何得把司马老大人救出虎口。并且叫我们起更时入城,至迟二更天需进入将军行辕,倘若一晚,恐怕司马老大人要遭到非法凌虐。那宁远大将军裕昌实不怀好意,倘若我们不急速下手,司马老大人恐怕定遭毒手。”老武师霍元凯一听这个话,就知道这是一个极大的难题,兰州城城里城外,已经布置成铁壁铜墙一般,以昨夜的情形而论,这一般敌人个个是江湖道中杰出的人才,武功出众,本领惊人,这种强敌,对付着已经十分扎手。司马老大人已落入他们掌握中,想从兰州城内千军万马、强敌护卫下,救司马老大人出险,真是势比登天还难。现在师父以这种命令叫我们去做,焉能够不竭尽一身之力,舍死一拼。虽明知道此番下手是凶多吉少,恐怕未必能够把这件事办成,但是师门恩厚,这种事义无反顾,虽肝脑涂地,也绝不能皱皱眉头。霍元凯是慨然领命。
小侠程万里把昆仑子的话交派完了,这才凑到霍元凯身旁说道:“师兄,你对于师父此番的措置有些怀疑,认为他老人家既然已知兰州城内潜伏着这么些个江湖能手,我们现在的势力单薄,师父怎会不出头有什么顾忌?师兄,你很疑心是不是?”老武师霍元凯点点头道:“程师弟,这正是我十分怀疑的事,不过以师父那种身份,他老人家或者另有图谋,我们难测高深。”小侠程万里微摇了摇头道:“师兄你哪里知道师父现在不肯入兰州,并非是对于现在兰州城内的一般人有所顾忌。一来因为凉州那里匪徒对着一件极扎手的事,更因为这草上飞韦天民他出身绿林,但是他这个师父可是绿林中了不起的人物,我们掌门人此番不肯入兰州亲自下手,也正为的是韦天民这个师父太以难惹。我们恩师凭掌中一口剑谅还不至于就示弱于人,只为这个主儿牵缠上,就兰州这场事能够做个了结,可是和他却要牵缠不休,定要把西北半边天搅个天翻地覆。”武师霍元凯愕然问道:“师弟,是什么人物,连我们昆仑派掌门人全惧他三分,难道这西北半边天,还有比我们昆仑派门户再高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