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女叶青鸾在紧自提防之下,也跟着站了起来。把面前的铁杯举起,更带出十分恭敬之意,眼望着金狼酋长说道:“酋长,我们这般冒昧而来,以种族不同的人,竟蒙你这么过分款待,我是感激十分。我们很愿意借酋长的吉言,能够和平解决下来,并向酋长祝福吧。”说着话,把酒杯往外一递。那金狼酋长把酒壶的壶嘴儿送了过来,铁壶、铁杯搭在一处。罗刹女叶青鸾既已得着铁剑先生的示意,自己也在时时提防他们,所以双臂早运足了力。就这样,神诛寨的金狼酋长把铁壶往里一送时,力量是非常大。这种地方无论如何,不能带出形式来,全是暗中作用。叶女侠用酒杯一接他酒壶时,险些个把杯出手,自己的双臂竟被震得往回一退,赶紧一用力,仍把铁杯的杯口搭在他壶嘴上。那金狼酋长把酒壶向前一领,杯中酒已满,可是他仍然往外一送。罗刹女叶青鸾脸一红,说了声:“我老婆子太失礼了。”自己十分惊异,一个世外的苗人,竟有这么足的内力,看起来无论到了什么地方,不能对人加以轻视。

这时,铁剑先生不等他让到面前,即已站起,手持铁杯,向金狼酋长道:“我们来到神诛寨十分打扰,酋长你还这么客气,我们只好拜领盛情,我就叨扰你一杯。”那金狼酋长仍是双手持着壶,往这右边一回身,口中说道:“我理应聊表敬意。”他往这右边一拧身,双手执壶,横送过来,往铁剑先生的酒杯一搭,立刻两下里把力量用上。这位金狼酋长把酒壶一倾,才从壶口倒出一点酒来。铁剑先生猛然把酒杯往起一扬,口中说道:“我是不能饮酒的,只有心领酋长的盛情吧。”他这酒杯往起一扬,那金狼酋长虽则用尽力量,不要被他酒杯给压下去,只是无论如何,这酒杯休想再矮下去一分。并且那酒杯是生铁铸成,酒壶是紫铜所制,全是坚硬异常,禁得起重力的东西。这时两下这一较力,那杯口已伤,酒壶的壶嘴也向上弯去。金狼酋长这才猛把酒壶往回一撤道:“这位展老侠客,你竟不赏脸,我只有再向这位领袖天南侠义道的詹老侠再敬一杯了。”

南海渔人看到金狼酋长这种手底下的力量,实足惊人。他分明是仗着天生的神力,更得着那五虎断门刀彭天寿传授了他一切武功的练法,造就成他这么个铁打金刚。这要不略示警戒,恐怕再用这种力量对付到商和和雍非,定要当面出丑。自己这一站起来,却用单手擎杯,向金狼酋长道:“我也曾走过苗疆,真还没见过能像酋长这么慷慨大方的首领。既承你这么看得起我们,我倒要叨扰三杯。”金狼酋长是在这桌案的外面,南海渔人坐在正座上,和那位伏魔大师并肩而坐,所以金狼酋长得探着身子向里面敬酒。南海渔人这只铁杯往外一递,金狼酋长的酒壶往里一送时,两下里才碰到一处。可是南海渔人却不用酒杯的力量,手揽着杯口,在两下里往一处一搭时,却用食指、中指、无名指和他的酒壶壶嘴一碰,暗把真力用上,微往起一撩,这酒壶的壶嘴完全弯转,并且金狼酋长的双臂也被震得往回一退。南海渔人含笑说道:“酋长,这是我没有这种口福吧?酒壶已毁,不能再用,我们对酋长这份心意只好心领吧。”那金狼酋长已有些怒意,不过神色上不肯过分带出来。一扭头,向他手下苗人喝声:“换酒来!”站在屋门口的苗人又拿起一把酒壶送了过来。

金狼酋长却向南海渔人道:“这杯酒不叫我敬了,这在我们苗疆的习俗上,是对人一种极不恭敬的表现。我身为神诛寨的领袖,哪能那么失礼!”说话间,金狼酋长仍然双手握着酒壶,这次他却已提防南海渔人的手法,暗中蓄足了力向里送。南海渔人依然用酒杯往外一接,可是这金狼酋长在酒壶送到,手底下往外一转时,竟自避开南海渔人的手指,壶嘴已经和杯口搭上。只听得微微作响,这只铁杯在南海渔人手中,已经变了形状。被他手指所捏之处,往一处合揽起来,跟壶嘴搭在一处的地方,也竟自往里卷过来,已经不成杯形。南海渔人却是左手捻着银发,微微一笑道:“我过分失礼了,这酒杯竟毁成这样。酋长,咱们还是算了吧。”金狼酋长脸一红,竟成了黑紫色。他竟自脸上现出一种狞笑,向南海渔人道:“我这杯酒不敬到老侠客面前,我这神诛寨的领袖,岂不叫外人笑话!”南海渔人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很好,酋长的美意哪好不领,我得借用一下酒杯了。”这位老侠客暗中把鹰爪力的功夫全运到这条右臂上。先从伏魔大师面前起,把那铁杯拿起一个,才要往外一递,那杯口即行合拢。他却也不向金狼酋长再发话,随手把每人面前的酒杯,完全是一拿一放,全给他摆在桌的中央,每个铁杯全是照样的给毁坏。这一来,金狼酋长是目瞪口呆,哈哈一笑道:“我这野人的地方,果然连所预备的酒具全不中用,我只好失礼了。”他满面羞怯地往回退。对面那桌上一班匪党,也全是带着惊慌失色。

五虎断门刀彭天寿却站起来,他把自己面前一个酒杯拿起,斟了一杯酒,匆匆地来到了这边席前,向金狼酋长道:“酋长,你不必把些小事介意。我们这苗墟中本没有款待上宾的预备,我替你敬一杯酒吧!”他说着话,丁字步一站,左脚已骑到桌子下,右脚斜横在左脚后,双手捧杯向南海渔人道:“老侠客,请饮这杯,这要看老侠客你赏我彭天寿的脸不赏了。引用我们汉人的俗语:‘将酒劝人无恶意’,詹老侠,请饮这杯。”南海渔人哈哈一笑道:“彭老师,你太客气了!”伸手往他酒杯当中杯口两边,手指一揽,两下里这种力量就算全用上了。南海渔人心想:在他这种外面上殷勤献酒,暗地里是故意地给我个难堪。我和金狼酋长暗中较力时,连毁了他那些酒杯。此时彭天寿以整杯的酒送出来,这决不能再用那种硬力,这杯酒只要洒在席上,那就算自己当面给他的侮辱。想罢,遂手揽杯口,用这种柔力往外夺。

可是,彭天寿却是双臂之力全贯足了,向外用足了内力要撤出来。这一来,他和南海渔人两下的力量就算接平了,一边手底下是十分得力,一边只凭右手三指揽住杯口。两下里把这酒杯在桌案的当中微微来回晃动之间,那伏魔大师静空师太口中却念了声:“阿弥陀佛,我是不茹荤酒。二位老侠客这么不迎人情,只有这酒在桌上面来回地这么晃动,倘若泼翻,岂不罪过?有许多正事待谈,二位请坐吧。”她竟自把手掌伸出,却自用两个手指,挥向酒杯的杯口,从杯底上猛往起一抬。南海渔人和彭天寿全被这种内力一震,手招不撒开,哪个手指用力,准得受伤。这只酒杯已被静空师太夺出手来,轻轻地放在桌上。五虎断门刀彭天寿瞧了这静空师太一眼,口中却还说着:“庵主真是到处给人排难解纷,可惜我们不是有恶意,这是尽友谊,我只得失礼了。”说着话,他退了下来。

这时,那“封州帮”掌舵金刚掌辛子羽却说道:“在座的老师父们全是各挟一身绝技,今日还是早早各自施展一番。我看无须在乎那别的举动,全是江湖道中人,不要忘了磊落光明四字,众位以为如何?”罗刹女叶青鸾站起说道:“这位辛老师父说得极是,我们现在已经叨扰过酋长的款待,正好在众位老师父面前请教一番。我和彭老师的事,也要早早做个了断吧。”此时大家相继起立,现在已经预备动手。彭天寿他不作什么客气,站到屋门口,抱拳拱手,往外相让。

南海渔人詹四先生头一个引导着罗刹女叶青鸾、铁剑先生展翼霄、天龙剑商和、铁鹞子雍非、卢箫儿、屠龙手石灵飞、静空师太和他手下四个女弟子,修真、修慈、修缘、修性,一同来到外面。五虎断门刀彭天寿率领着一班盗党和金狼酋长,也全走出来。这时,外面不仅是金狼墟本寨的精锐苗兵,把这苗墟四周完全布置得如临大敌;这金狼酋长,他所率领的四十多个苗墟中,凡是那勇猛善战的苗酋,全召集到神诛寨。所以五虎断门刀这次他一切的行为,已经是成了杀身之祸。无论如何,你不能把这般凶悍嗜杀的苗酋全挑拨起来,和天南一班侠义道为仇作对。只要把他们牵连上,不仅是这一班人为仇作对,就许从此为汉苗造成了流血的惨剧。这班苗人又全是世外的野苗,从来是在有人严厉督促之下,尚不时地引起凶残杀戮的事情。何况五虎断门刀彭天寿,以他那狡诈的手段从中拨动,他竟把天南这般侠义道要断送在苗疆。这种居心毒恶,天理难容。任凭这般苗疆赴会的侠义道处境多么险恶,终未能叫他称心如愿,这就是天地间终还有正义在。

且说这一班侠义道完全来到外面。只见这金狼酋长满面杀气,率领他一班亲近苗酋,向南海渔人这一班人招呼道:“此处不是较量武功之地,我这金狼墟有一段极好的所在,正宜于武林老师父们施展本领。众位如不介意,可随我来。”此时南海渔人等既然已经深入虎狼群中,龙潭虎穴也要见识见识了,忙答道:“很好,就请酋长引路,我们正愿意多瞻仰瞻仰贵寨中的一切。”这金狼酋长向手下苗酋们把手一挥,前面有四名苗兵引路,顺着石屋旁边,往后面转去。南海渔人等随着他们一同往后走来,绕过这片石屋之后。其实这狼墟内,地势本来到处有空旷之地,若是在这里较量武功,很可以找到适宜之地。可是他们并不停留,前面引导的人一直扑奔西南角的寨墙。那里有一队苗兵把守着,早把两扇坚固的栅门打开,引导的苗兵直向寨门外走去。南海渔人等见到这种情形,认为这苗酋和彭天寿定有用意,一边随他走,大家已经暗中戒备着。

出了这寨门,竟往金狼墟后面一段草径上走过来,铁剑先生和卢箫儿见这里正是昨夜追赶铁面神猱蓝玉所经过的地方。再往前去,就是那段高峰绝壁。前面引导的人不奔正面山峰下,他却引领着一直向悬崖峭壁走去。这种情形,铁剑先生等更不便多问一字。数十人走在这种荒旷的高峰下面,只有一片脚步的声音,全是一语不发。引导的人一直扑奔山峰底下一排林木间。远远望着,这一带本也是无路可通之地,可是从一片柏林穿出来,在山峰下紧贴着西南角一个山环,现出一个小小的山口,只有四五尺宽,地上荒草全已除去。

到了这山口前,金狼酋长和五虎断门刀一班人全停身站住,往里相让。南海渔人却含笑道:“酋长,我们来到贵寨中,人地生疏,还得仗着酋长你处处指引。我看还是请彭老师你先行一步,你也算得这神诛寨半个主人了。”五虎断门刀彭天寿微微一笑道:“不错,我应该头前引路,以免得叫朋友们有什么多疑之处。”说着话,他蹚到头里,同他所率领的党羽们闯进山口。南海渔人、铁剑先生、罗刹女叶青鸾、屠龙手石灵飞、伏魔大师等全不再向那金狼酋长客气,也不再向他多谦让一声,脚下加快,紧随在这一班江湖道的身后。这就是暗中存了些顾忌,万一这山口内埋伏了什么,也好不叫他们这般人走开,立时动手。

赶到一进这座山口,屠龙手石灵飞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可是他绝没有说什么话,只向南海渔人看了一眼,带着冷笑。南海渔人也看着这里的形势,原来这是一个死山口,里面并没有多大的地方,方圆不足半里,四面全是笔直矗立的高峰。一入这山口,如同到了井底一样,除了山口,别无出路。这种地方若是把山口堵塞,人困在里面,纵然武功本领处处全有超群绝俗的功夫,能够飞登这种悬崖绝壁,可是倘若里面埋伏下十几个好箭手,只怕就是你肋生双翅,也飞不到上边去。在神诛寨中,有那么些适宜动武之地,竟全不用,定要来到这里,分明是另有阴谋。已经到了这里,只好是见机而作,时时要注意着这一班敌人的举动神色。

这时,连那苗酋等也全跟随进来,那五虎断门刀彭天寿,引领着直奔里面靠正南的一段山峰下。那里却早已经人布置过一片旷地,把地上的荒草荆棘尽除,可也没有桌椅歇息之具。只沿着山峰下,用那巨大的石块,排列得整整齐齐,权当坐具。这种情形,看看倒是十分有意思,世外蛮荒之地,这种待客之法实在是少有的。五虎断门刀和他手下一班党羽们全往偏西山峰下一站,南海渔人等也全随到近前。金狼酋长也跟过来,向南海渔人道:“詹老侠客,你看这种地方很不易找寻吧?这是我神诛寨金狼墟操练之地,今日把它用为接待天南侠义道之所。这里施展一切武功,定能随心所欲,老侠们看这个地方可好吗?”南海渔人此时对于五虎断门刀彭天寿以及苗酋金狼酋长,再没有丝毫容忍之意,因为他们这种举动,正足以表明他们的心计。以这种荒凉的死谷来对付苗疆赴会的江湖朋友,他居心如何,已经洞悉肺腑。这种存心作恶完全是一种仇视之心,哪里还能为他两家和平解决!只有各凭本领,尽力而为。有能力还许能逃出苗疆,重返天南,一个应付不利,定遭毒手。这种情形下,只有尽全力应付这群恶魔。不过对付这一班江湖能手,倒还没有什么可惧之处。唯独被他引领到这种阴险的死谷中,倒叫人十分担心。这时所有来到苗疆赴会的人彼此间不用打招呼,已经全心里了然。这场事不和苗酋金狼酋长以及五虎断门刀彭天寿拼个最后存亡,绝难好好离开金狼墟了,事情已逼迫到这儿。

那金狼酋长向南海渔人道:“詹大侠,你看这一个野谷,我们平日间拿它当作操练苗兵之地。绝想不到今日在这种地方,竟自会接待领袖天南的侠义道。我们生长边荒,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武功。自从彭天寿老师来到神诛寨之后,我们才知道这种武功的奥妙,所以我也曾跟着他学过一些俗浅的功夫。在我们苗疆中施展起来,已是惊人,因为是他们平生没见过的。可是要在你们这般武林中成名的侠义道眼中看来,那真是笑话了。可是今日既然老侠客们驾临神诛寨,我要在老侠客面前献献丑,看看我这边荒苗人,是否对武功也肯下功夫。”这金狼酋长这种轻描淡写的话,他可不管五虎断门刀彭天寿跟叶青鸾的这场事,他竟首先要求和赴会的人较量功夫,这倒是出人意料之事。

南海渔人微微一笑道:“酋长,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我们虽然对于苗疆上多年来不曾来过,可是我们已经久仰苗族中天赋的一种绝技,为武林中所难见的功夫。那毒药苗刀以及登山越岭,追飞逐走的功夫,实比较我们练武功的人,胜强百倍。酋长你既然肯叫我们瞻仰瞻仰,我们是求这不得。你尽管赐教,在下情愿奉陪。”

这时,叶女侠实在有些看不过去。自己忍辱含羞,避祸黎母峰,也就为的是绿云村事情将将完了,之后彭天寿的踪迹未得,只好是忍耐一时。可是黎母峰敌踪又现,孙女金莺二次险遭毒手。商和私下黎母峰,这才跟随下来,二次寻访彭天寿。一班武林道义之交,为这场事饱受风尘之苦,深入苗疆险地,为的是彭天寿这个恶魔一人兴风作浪,引起天南侠盗之争。现在两家既然见面,反倒把正题抛开,这苗酋金狼酋长,他竟自替那彭天寿横挡在头里,把我们两家的事置之不顾,反倒先要使天南一班侠义道跟他野苗为仇作对。这也未免过于藐视我叶青鸾本身的事不值一提!

叶女侠立刻愤然站起,向金狼酋长道:“酋长,我们来到神诛寨,对于酋长你本身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们只有拿江湖道的身份来拜访,瞻仰瞻仰苗疆,和汉族不同风俗人情,这绝没有一分仇视之意。我和彭天寿老师,我们天南原有旧仇,我一家住在潇湘江畔绿云村中,彭老师竟找到那里,和一家人清算旧债。这种寻仇报复,我们只有各凭本领,一决雌雄。彭老师从绿云村事败逃走,不肯甘心,他在苗疆中布置了一切,约我们前来,把我两家的事作最后的了断。所以我们这才来到神诛寨,是为得彭老师所召,我们只有先把我两家的事作个解决。至于酋长你要以武术功夫和我们这般人互相印证一下,那倒很可以用‘以武会友’四字,不得有丝毫含着仇视之心,可也得在我们两家的事作个解决之后。现在,酋长你就要和我们这班人较量功夫,我们实在不敢从命。”

那金狼酋长哈哈一笑道:“叶女侠,这你可是实在多疑了。彭老师的事,我们若是安心替他出头,论起我们的友谊来,我也应该替他担承一切。不过你们过去的事,我们并没参与过。此时若是那么无情无理揽到我们身上,这真欺得我们化外苗人,不懂得世态人情了。既然是叶女侠不肯叫我在这里见识见识一班老侠客们的武功本领,我倒不好勉强。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苗疆内,若是不叫我们在老侠客们面前讨教一些功夫,我们决不肯那么轻易地就叫这班难得见的天南侠义道离开我神诛寨。你们两家的事,只管讲。”

罗刹女叶青鸾此时真有些说不出的苦,彭天寿他竟结纳了这种凶悍无理的苗人作他的护符,此时若真和这苗酋翻脸,果然是叫那恶魔彭天寿称心如意,只得暂忍耐下,遂向彭天寿说道:“彭老师,你我今日苗疆一会,我们两家的事足可以不再牵缠,作个干干净净的了断。我要当面领教,彭老师你究竟想要叫我叶青鸾怎样领罪,你才肯放手。这里当着一班武林中朋友面前,你要拿出江湖道好朋友身份来,说你的真情实话。至于你那些阴谋狡计,很可以收起。我叶女侠此次带着我儿子商和来到苗疆,就是落个粉身碎骨,也要和你姓彭的作个最后了断。我们两家的事,彼此全不要欠来世债,彭老师,请你把你的真情实话讲讲吧。”

彭天寿愤然作色地说道:“叶青鸾,你不要出口伤人,我彭天寿决不会使用什么阴谋狡计。我们两家的事,在绿云村拜访时,我已经当众交代过,说当年你下手过毒,不为我彭天寿留丝毫的余地。我忍辱地活了这些年,我是等待着最后的日子。只要彭天寿命不绝,我要出胸中这口恶气。现在我决没有过分的要求,当年在川滇一带,是你叶青鸾把我逼迫走的,现在依然叫你把我成全回去。我彭天寿要重返天南,叫我在天南一带江湖道中也要占一席之地。这件事只有你叶女侠能够叫我姓彭的如愿以偿。我有什么不可解的事?我把你请到苗疆,依然是请求你高抬贵手,叫我姓彭的带着这口气离开苗疆,在天南有立足之地而已。这件事你不能成全我,你想我们还能两立么?”罗刹女叶青鸾冷笑一声道:“姓彭的,你真是大仁大义!这番话你可惜讲得晚些了。在绿云村你未曾赐教之先,要是请出一班江湖同道来,在天南彼此一会。两家里无论有多大的冤仇,也可以彼此罢手,现在实在是晚了。姓彭的,你也想想在绿云村、苦水屯,你所使用的手段。我们现在没有别的途径可走了。彭天寿,要想高桌子矮板凳,把你彭五爷请回天南,那倒是容易的事。你也看看所到的人,你得怎样才能叫天南一班侠义道肯那么去做!”说到这儿,叶女侠冷笑了笑,向彭天寿厉声呵斥道,“你不把叶青鸾毁在你五虎断门刀下,你那种妄想也只好来世再谈吧!”

这时,“雪山二丑”双刀安震宇站起来,向叶青鸾道:“叶女侠,我安震宇和你素昧平生,不过我耳中有你这么个人,知道姓商的一家在川滇一带很抖过威风。可是自从你们销声匿迹之后,我们空留下这个女侠的影子,在十几年间,这天南一带没有你这么一位威震江湖的人物出现。如今你居然还健在,更重回天南。不过你和姓彭的冤有头债有主,自有你两家去了断,用不着旁人来多管这笔闲账。只是叶女侠你也过于的口不择言,彭天寿要重返天南,再入江湖道,就得等到来世再见了?我安震宇就不信这个!难道你们天南一班侠义道,就把江湖路完全地置诸掌握中?我们绿林道的人物,生死存亡全要操纵在你们一班人之手,你们也太以的目中无人了!叶青鸾,我久仰你当年称雄在川滇一带,不过仗着你那五云捧日摄魂钉震住一班江湖道,可是我安震宇还没把你那独门的暗器放在眼中。姓彭的定要在你叶女侠目睹之下,重返天南,扬威立万儿。叶女侠,你有本领尽管施展,咱们在天南道上,倒要一争存亡,强存弱死,各凭本领去做。叶女侠,今日在神诛寨金狼墟,我安震宇要亲自和你讨教几招。实不相瞒,我倒要尝尝你那五云捧日摄魂钉有多么厉害。”

安震宇这番话说得十分轻狂无礼,罗刹女叶青鸾却冷笑一声道:“安震宇,你认为我叶青鸾所说的话几近轻狂,藐视了一班江湖道,你要替姓彭的打这个抱不平,我叶青鸾也倒愿意和你安震宇较量几招功夫。不过现在我不能奉陪,你要稍等片刻。叶青鸾是为彭天寿而来,我只能和姓彭的做对手。我们生死存亡分下来之后,那时自然向你安震宇领教。”说到这儿,却一扭头,向五虎断门刀彭天寿道:“彭天寿,你我的事,今日只有你我亲自解决。我叶青鸾是一个女流,我还不愿意假手他人,报我的新仇旧恨。彭天寿,我叶青鸾今日还要领教你毒药苗刀的厉害,你就请动手吧!”

那双刀安震宇见叶青鸾这么当众地折辱了他,他在雪山一带是绿林道中极难惹的人物,和他盟弟双头蛇傅康全是各有一身本领。他们自入江湖道以来,仗着武功得有真传,行为上更知谨慎,十几年的工夫,就没有遇到过阻难,也没有人敢轻视他们。今日叶女侠这么对付他,他焉能容忍下去,厉声说道:“叶青鸾,你不肯和我安震宇较量一下,今日的事,我看你就不必讲了。我安震宇既然当面和你要求,我要见识见识你武功本领,你不肯和我下手,有我安震宇在,任凭你有多大的事,也得改日再谈!”双刀安震宇这种话一出口,分明是明白告诉叶女侠,只要不先和他动手,对于彭天寿的事,就休想在今日作什么了断。有他一人挡在头里,只有翻脸动手,再没第二条道了。

这时,铁鹞子雍非,他却一声不响纵身蹿出去,用手向双刀安震宇一指道:“姓安的,你好狂的话!你有什么本领,就敢挡在头里,不容叶、彭两家解决他们的事?我雍非是南海渔人门下弟子,论身份地位,用不着你这种小卒出头。不过我雍非对于你这种无礼的情形,看着实有些不惯。来,来!你有什么本领,先和我雍非施展施展,我看你还未必准成。你别把你自己看得那么重了,就凭你姓安的一人要挡这场事,只怕你未必兜揽得起来吧!”双刀安震宇见铁鹞子雍非竟自对自己这么当面凌辱,立刻一纵身也蹿了出来,向铁鹞子雍非道:“你敢藐视你安老师父,我看你是活腻味了!你本不值和姓安的做对手,不过我只为你这番轻狂无礼,我要教训你一番。”说话间,把外面长衣一甩,他那拜弟双头蛇傅康竟自把双刀递了过来。

这安震宇操住刀柄,把双刀往外一撤。这种兵刃,本不是什么出奇的器械,在武林中是极平常的。安震宇这两口刀一出鞘,刀形竟自与平常所用的不同。刀身长着半尺,由刀头到刀尾足够三尺五长。可刀身极狭,形如剑身一样,只有到刀尖子那里向外翘起,刀尖子反卷过来,微带着钩形。并且从刀鞘一撤出来,刀身上蓝汪汪一缕寒光。铁鹞子雍非在南海渔人门下也是成名人物了,经的多,见的广,各种奇形的兵刃见过很多。可是他这两口刀究竟是何名称,竟自叫不出来了。从刀形上看来,就知道此人得有绝传。这两口刀上定有不同手法,不得不对此特别的留意。在兵刃上,凡是带钩带刺,软形兵器,除了平常招数之外,全含着种克制敌人兵刃的力量。自己使用的九合金丝鞭对付他双刀无足介意,只是他这种奇形的刀,就要借它头上这种钩形发挥作用了。按:雍非使用的是九合金丝棒,自此变成九合金丝鞭,应为作者笔误。而根据上一章中蓝玉交代,安震宇使的是镏金厚背截头刀,与他此时用的卷头刀,似非同一兵刃。

铁鹞子雍非见双刀安震宇这样狂妄无礼,丝毫不作客气,竟自亮出兵刃,只好也不再向他作那无谓的牵缠。身躯往后一退,伸手从腰间把围着的九合金丝鞭抖了出来。那双刀安震宇,他更一句话没有,也往外连退了数步。双刀抱在左臂上,右手伸着掌式,往左手的刀背上一搭,向五虎断门刀彭天寿等一班绿林道略一施礼,立刻身躯回转来,向铁鹞子雍非说了声:“朋友,你亮招吧!”铁鹞子雍非答了个“好”,把掌中九合金丝鞭双手一摆,斜在面前,双臂半张。脚下却用力一点地,腾身而起,向双刀安震宇面前纵来。铁鹞子雍非身形灵巧,左脚才往地上沾,左手一发鞭头,右手往外一甩时,这条九合金丝鞭已然翻起,抡圆向双刀安震宇顶上便砸。安震宇斜身错步,往右一晃身,双刀已然分开。可是刀身借着往右晃身之势,竟自猛地从右往左翻回,这两口奇形刀竟向九合金丝鞭挥去。雍非鞭已砸空,猛然往后一坐腕子,金丝鞭往起一撤,一个鹞子翻身式,这条金丝鞭随着转身之势,从左二次翻回,反向双刀安震宇右肩后砸去,这种鞭法十分灵滑。安震宇双刀剁空,金丝鞭又到,他身躯往左一横,半转身子,双刀一分,右手的刀向九合金丝鞭上顺着鞭身往外一挂,左手刀已向铁鹞子雍非的下盘斩去。他的右手刀往鞭上一搭时,铁鹞子雍非蓦然一惊:敢情他这奇形的刀头,反卷过去的钩形,至这种地方可就显出厉害来。他扁着刀身,只要是贴准了金丝鞭,手腕子上一用力,往回下腕子上微微一坐,立刻能用这刀头上的倒卷钩把金丝鞭掳住。何况他又是双刀,自己的兵器只要被刀头勾住了,休想再逃开他左手这一刀。

铁鹞子雍非也是久经大敌的武林名手,在安震宇右手刀才一施展之下,他竟自反用了险招。身躯猛然往后一拧,脚底下却也用了十二分的力量。左脚并不提起,踏着地往后一转右手,一抡鞭尾,却把腕子的力量用足了。在一转身之下,反用自己的后背往九合金丝鞭上猛然一抗,和自己的兵器较上了力量。可是左掌随着也翻出去,反向双刀安震宇的左腕子上切去。果然这一式算把自己的危险脱过。双刀安震宇的刀头搭着九合金丝鞭,他那么双掌一分,身躯往前一挺,这种力量也是全贯到两只胳膊上。被铁鹞子这种险招用上了,他的右手刀险些个被铁鹞子雍非的金丝鞭给牵出手来,自己更得把左手的势往下一撤,闪避他反身斩腕的掌法。

两下里各自往外一纵身,安震宇已然知道这黎母峰的南海渔人的门下,武功本领果然惊人!他遂把双刀的招数尽力施展出来。他这种刀身,又狭又长,赶到招数连环施展之下,刀身上带有嗖嗖的风声,那刀身上寒光闪烁。他的身形起落进退,飘忽若风。果然这双刀安震宇是另有绝传,所施展出来的双刀的招数,也更和平常刀法不同。铁鹞子雍非更把这条九合金丝鞭的招数尽力撤开,鞭身金光闪烁,倏起倏落,盘旋飞舞,如同一条金龙飞舞一般。两下里一搭上手,就是十几招。铁鹞子雍非也仗着历来以小巧的功夫见长,今日在金狼墟这个鬼谷内,更把一身所学尽量地施展出来。两下里倒显着势均力敌。可是铁鹞子雍非心里可明白:自己恐怕不容易取胜。此人在这种刀法上实有惊人的本领,尤其他起落进退,身形巧快,实比个人胜着一筹。这条九合金丝鞭虽列入重兵器之属,只是无形中被他这种奇形的双刀克制住,有许多招数不能施展出来。刹那间,两人又连过了四五招。

铁鹞子雍非见安震宇这双刀的招数越发变换得神奇莫测,已经把自己九合金丝鞭让过去,双刀的刀头尽自向鞭身剁来。铁鹞子雍非想道:自己这次见得头一阵,无论如何也得拼出死命,和他一争输赢胜负。遂把掌中九合金丝鞭一抖,竟变作棍法使用,使出了“庄稼十六棍”的招式。这条九合金丝鞭一变成了棍法,铁鹞子雍非更把全身的力量完全贯到这条右臂上,连走了三四式。这双刀安震宇,他的刀法上也是招数越施展越快。铁鹞子雍非的金丝鞭猛然用了一手“横扫千钧”,鞭身抖直了,单手握鞭尾,往安震宇右肋上横扫过来。铁鹞子雍非这一招往外一撤出来,这就要使用“连环八手”。这种鞭法的招数,是用一口气的工夫,要变化出八式。安震宇在他这条九合金丝鞭横打过来时,他并不往起纵身闪避,身躯猛然往下一矮,左脚已然斜向迈出,双刀向前挥着,往外一抖腕子。铁鹞子雍非的九合金丝鞭带着风声,从他头顶上砸过去。容到金丝鞭才从头顶上翻过来,他这斜俯着的身躯往起微一长,掌中的双刀已经趁势进招。双刀往右一带,右脚原本在后探着,全身的重力此时全交到左脚上。他用脚尖蹬着地,身躯随着双刀往右一带,这身躯的高矮不差分毫,竟自身随刀转,双刀向铁鹞子雍非双足上斩来。

这种式子变化得虽是灵活巧快,可是任何人看着安震宇使用这种招数,是自己吃着大亏。他这双刀递出,铁鹞子雍非金丝鞭横着卷空了,双刀向下盘斩到,雍非竟自不往高处纵身闪避,反倒左脚往左斜着一滑,往前一提,往左上了一步;由左往后猛一翻身,掌中的九合金丝鞭倒翻着,从上向下向安震宇头顶上猛砸。下面奔他双腿的双刀,仅仅差着半寸没伤着他下盘。他这第二鞭翻出来,已经向安震宇的头顶上落去。双刀安震宇刀一推出去,铁鹞子雍非九合金丝鞭到,安震宇他的双刀,已全到了自己的身左侧。这时,忽然他左肩头往下一沉,右肩头往上一翻,卧看巧云式,双刀竟自在这时倏然变招。双刀往上一翻,刀头往金丝鞭上一架。可他忽然左手的刀猛撤出来,往下一沉,竟向铁鹞子雍非的小腹上戳去。他右手的这种卷头刀,竟自用那钩形的刀头,把金丝鞭勒住。

这一来,铁鹞子雍非任凭他手底下如何的巧快,自己的兵器被人家扣住了,下面这一刀又到,金丝鞭不撤手,小腹上就得受伤。在这种情势危急之下,他竟自把全身力量贯到右臂上,一抖九合金丝鞭,把安震宇右手这把刀一震,已从他刀头上退下来,脚底下也用上力,猛然往后一纵身。可是双刀安震宇同时发动双刀的招数,铁鹞子雍非虽然闪避这么疾,已然被他把小腹上点上。幸而是身形退得快,刀头又是钩形,算是把小腹上划伤了一道血槽,只有二三分深浅,可是血已经渗透了衣衫。天龙剑商和赶忙一纵身蹿过来,卢箫儿也赶过来向前救护。铁鹞子雍非把九合金丝鞭换到左手,右手按着伤痕,向商和、卢箫儿说了句:“伤痕很轻,不用管我。”跟着扭头向双刀安震宇道:“朋友,你刀法高明,咱们离开苗疆,或还有相见之时。”一翻身退了下来。

天龙剑商和见雍非这种动作非常,知道伤痕不致碍着性命。可是雍非总算是仗义帮忙,没自己的事,竟自栽在这里,于心太不安。趁着雍非退下来时,商和竟自闯了过去,向双刀安震宇道:“朋友,你刀法与众不同,是有独到的功夫,商和愿在朋友你刀下领教几招。”自己回手把背上的天龙剑撤出鞘来。双刀安震宇见天龙剑商和过来动手,这是正合他心意的事,遂冷笑一声道:“商老师,你母子以一只铁拐杖,一把天龙剑,也曾在川滇一带耀武扬威,我们弟兄耳中早有大名。只是这些年来,你们母子已经离开天南,我们弟兄空怀着敬仰之心,只是你母子的侠踪难得再见。今日在苗疆,居然叫我们一会成名的人物,这真是我们一生的幸事!商老师,请你亮剑赐招。”安震宇说着话,身形往后退出数步去,脚下一停,口中又说了个“请”字。他掌中的双刀,刀尖向上,往左一举,已经把门户亮开。天龙剑商和也跟着一立门户,两下里各自把招数施展开。

商和这次私下黎母峰,就为得要和五虎断门刀彭天寿一决生死。此时自己这一和安震宇动上手,安心默想不再生出苗疆,所以一动手,商和把一身所学尽量施展出来。商和是家传的武功,他掌中这口剑并非弱者,论功夫也有二十余年的火候。所以跟安震宇一过上招,两下里居然战个平手。论功夫本领,商和可实不是安震宇的敌手,只为他现在生死置之度外。安震宇的双刀虽然得自异人的传授,可是商和处处递的险招,这种动手的法子,反倒把安震宇牵制得双刀上不能尽量施展。两下过手二十余招,安震宇看出商和是存心拼命,自己不赶紧施展绝招,非要败在他的天龙剑下不可了。他立刻把双刀上的招数一紧,竟自施展开下盘的功夫,身形往下一矮,这两口刀盘旋飞舞,刀身上带起了嗖嗖的风声。这种招数可十分厉害,他施展的是“连环九式”。这两口刀随着他的身形旋转,人和刀裹在一处。他连运用了三招,天龙剑商和这口剑,已被他逼迫得只能封挡,不能还招。

这时,安震宇双刀正是由左往右,横斩商和的中盘。商和对于这种招数,不能硬接硬架。因为宝剑是一种轻兵刃,他这双刀用力砍出来,他只要用宝剑硬接,定然被他双刀崩出了手,所以必须以巧来胜他。这时双刀到,天龙剑商和左手的剑快,往左一领,身躯随着往左一个盘旋,用抽身绕步之式,避开他的刀头。自己的身形随着脚下步眼的移动,已反纵到安震宇的左肩头后,掌中剑可随着递招,一抖腕子,向他的左肩后猛刺过来。安震宇双刀横斩,刀一走空,他猛然一个“黄龙翻身”,身躯可是矮下去,掌中刀“五龙卷尾”,反向商和的下盘戳来。商和掌中的剑刺空,往起一耸身,向外蹿出去五尺多远来。脚下才沾地,一斜身,本是往回下一换步,反身现剑,好提防他背后袭击;可是双刀安震宇已经在这五龙卷尾式,刀一走空之下,他把这双刀甩过去,借着刀身的力量,他的身躯竟自又随着一个盘旋。这二次转身已经翻过三尺,双刀是狂风扫落叶,仍然向天龙剑商和的两腿上戳来。这种身形刀法使用得迅捷异常,任凭天龙剑商和怎样的闪避,也没有他这种招数过得快了。天龙剑商和拨草寻蛇式,把掌中剑斜着向下挥,只把安震宇右手的刀崩开。可是左手的刀已经扫过来,天龙剑商和向后斜探着的左腿,竟没撤回来,被安震宇卷头刀扫在腿肚子上。可是他竟自二次下毒手,身躯又是一个玉蟒翻身,全身纵起,这两口卷头刀,双刀齐下,向商和斜肩带背劈下来。

商和腿上受伤,虽然是猛力抽身,也有些来不及了。在这眼看着断送在他双刀之下的一刹那,猛然身后一声长啸,一股子劲风吹到安震宇身左侧,一口利剑竟自猛往双刀上一崩。安震宇他双刀的力量已然用足,来人竟自用剑身这么猛架,安震宇用尽力往回一带双臂,刀才撤出一半来,呛的一声,刀剑互相一震。安震宇觉得两臂发麻,虎口也震得疼痛异常。他右脚往后一滑,预备从右往后一翻身,双刀斜劈暗中袭击的来人。不过他这么施展,来人已经不能由他逃出手去,这口剑向外一展,已经削在他的左胯上。他的身躯才翻过来,双刀再砍出来,背后这人已然退出数尺去。

双刀安震宇这一回过身来,才看出暗中袭击,伤他的正是铁剑先生展翼霄。安震宇怒声呵斥道:“你敢暗算我安震宇,展翼霄你枉称天南侠义道!”铁剑先生冷笑一声,方要答话时,那安震宇拜弟双头蛇傅康飞纵出来。这时五虎断门刀彭天寿更打发手下一班党羽,把双刀安震宇接迎下去。双头蛇傅康向铁剑先生道:“展翼霄,你在天南道上也是成名的人物,竟自这么暗算我盟兄安震宇,岂不失了你侠义道的身份?”铁剑先生恨声说道:“你们绿林道所以一向被江湖道中轻视,也就是因你们心地不良。天龙剑商和已经败在安震宇之手,他竟敢下绝情使毒手,这是江湖道上好朋友所该做的事吗?我展翼霄这柄铁剑下就是容不得这么横行。天南道要容你们这班绿林人横行,我展翼霄即枉在侠义道中称名道姓了!”双头蛇傅康厉声说道:“展翼霄,你有什么本领敢说这等狂言?我傅康倒要见识见识你这等沽名钓誉的侠义道。”他说着话,伸手从背后撤下一双判官笔来。

铁剑先生也无暇再和他多费言词,立刻左掌一起剑诀,已把门户亮开。傅康把双笔一分,斜身撤步,往左紧走了三步,身躯向右半转,已经猱身而进,往铁剑先生面前一落,掌中的判官笔往外一递,向铁剑先生两眼便点。铁剑先生微一晃头,双笔点空,掌中铁剑往外一递,樵夫问路式,向傅康胸前一剑刺来。双头蛇傅康往左一带判官笔,身形也往左一闪,双笔翻回,向铁剑上便砸。铁剑先生掌中剑往下一沉,左手剑诀一领,身形倏往左一盘旋,掌中铁剑也随着围过来,向双头蛇傅康拦腰便斩。傅康的双笔往左一带,笔尖向地,猛往剑上一撩。铁剑先生急忙一坐腕子,把掌中剑往回一带,一反腕子,这口剑由下往上向傅康的下盘递来,这一撩剑手法用的非常迅疾。双头蛇傅康右脚往后一滑,身躯向后一转,往后一抖左臂,左手的判官笔向剑身上一封,他的左脚往前一提。铁剑先生才一撤剑,傅康右手的判官笔已经从他的身右侧猛翻过来,向铁剑先生右肩头猛砸下去。铁剑先生左手剑诀往左一展身形,随着往左一带,一提右腿,右脚反往左腿前一探步,掌中剑也随着身形带过来,猛往外一递,玉女投梭式,这口铁剑竟向傅康的右肋刺去,这一剑变化得轻灵巧快。傅康撤双笔往外猛砸,可是他手底下却慢了一些,剑尖已经扎在他的右肋下衣服上,虽则没伤着他,衣服已被铁剑穿透。傅康猛往左一拧身,飞纵出去。

铁剑先生哈哈一笑道:“雪山二……”这底下的字还没出口,双头蛇傅康竟在身躯往下一落时,微一斜身,口中却喊了一个“打”字。他的右臂一扬,两颗铁蒺藜竟向铁剑先生面门和胸口上打到。铁剑先生急忙往左一斜身,只是他的铁蒺藜出其不意,铁剑先生虽然闪避得快,奔胸口这一颗已经险些打在右肋上,铁蒺藜尖子已经扫在衣服上,衣服也被刮破。铁剑先生一声断喝:“小辈!你敢暗算老夫!”一纵身,已经飞耸起来,奔向傅康的身后。双头蛇傅康暗器发出,他已经又腾身纵起。铁剑先生到他身后时,他已经又蹿出一丈五六。铁剑先生脚下才一沾地,双头蛇傅康却二次翻身,手扬出,又是一枚铁蒺藜打到。铁剑先生已有提防,一震腕子,用掌中剑把铁蒺藜击落地上。

此时,铁剑先生已经安心要为江湖道除此恶人,脚尖一点地,二次把身形纵起。那双头蛇傅康早蓄恶念,他竟自在铁剑先生身躯纵起时——他本是作势,也要腾身逃避——微往左一偏身,在掌中早扣好的两支丧门钉,抖手从左臂下发出,向铁剑先生咽喉、小腹打来。这种手法十分恶毒,铁剑先生身躯悬空,决不能闪避。身躯往下一沉,就算奔咽喉这支丧门钉躲过,奔小腹这支丧门钉准打在胸口上。

哪知从斜刺里竟有人呵斥了声“无耻匹夫!”随着这喊声,一点寒星竟自和他打出的丧门钉撞在一处,正落在铁剑先生面前。双头蛇傅康本想,这一手暗器准可以把成名天南的铁剑先生伤在自己的手下,从此“雪山二丑”威震绿林。哪知竟被别人一支亮银镖把自己的事破坏了。他回头查看来人,更提防着铁剑先生追赶到。就随着暗器往地下一落时,已经有一人飞纵出来,往他和铁剑先生当中一落。他这才看出正是那罗刹女叶青鸾。

傅康把双笔一分,却反向叶青鸾呵斥道:“武林较技,你们竟自这么不守江湖的规矩,暗地下手,以多为胜,难道姓傅的就真个对付不了你们两个吗?”铁剑先生连番被他这么暗算,已经怒不可遏,向罗刹女叶青鸾说道:“叶女侠,你不必多事,我展翼霄今天不斩此獠,誓不返天南。”可是罗刹女早已身躯往下一矮,已经腾身而起,展翼霄只得退了下来。叶青鸾即纵向傅康身前,脚一沾地,身躯往下一沉,掌中剑“仙人指路”,向傅康胸前刺来。叶青鸾这一剑本是虚式,傅康判官笔往上一抖,向剑身就崩。罗刹女叶青鸾右臂往后一带,身形旋转翻身,用剑向傅康右胯斩来。傅康双笔封空,往左一转身,把双笔拧着,也是旋转身躯往后退步,双笔向伏魔剑上就砸。罗刹女身躯往下一矮,剑身一翻,反向傅康的双足削来。傅康腾身一纵,已经蹿起丈余高,往下一落时,罗刹女已然跟踪赶到,递剑向他背后便点。傅康身躯往下一矮,跨虎登山式,左手笔往外一伸,右手掌从他自己的左臂往后一拨,向罗刹女的剑上猛迎上来。

罗刹女叶青鸾此时对于这一班匪党,完全认为他们是自己的仇敌。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你对于他们任凭存什么善意,他们也不肯再向和平解决的路上走了。只有各凭手段,以决生死。这时,傅康的判官笔已经和剑身碰到一处。罗刹女叶青鸾把内力完全贯到右臂上,猛然一震腕子,剑身一抖,和他的判官笔一撞之下,呛的一声,剑身上发出龙吟之声。可是招数业已变化,竟自用了手“倒转阴阳”,贴着他判官笔下,剑身略一斜,往上一翻,搅他的判官笔。腕子往外一抖,伏魔剑已经点在傅康的右肋上,哧的一声,伏魔剑从傅康的右肋上穿过去。罗刹女往外一撤剑,回身一纵,退出丈余远来。那傅康仰面朝天摔在地上,血已窜出。那五虎断门刀彭天寿一声怒吼,已经纵身过来。那边金狼酋长手下的苗兵也飞纵出四名来,扑向双头蛇傅康的身旁,把他搭起来,飞奔鬼谷外而去。

这里,五虎断门刀彭天寿向叶青鸾厉声说道:“叶青鸾,你和姓彭的事情尚还未了,你竟敢伤我的好友!咱们的事从这时起,生死不分出来,休想算完了。”叶青鸾冷笑一声道:“彭天寿,现在很可以不必多费言词,我也正愿意在金狼墟和你姓彭的分个生死存亡呢。”彭天寿伸手从背后把兵器撤下来,两下里各自要亮招动手。

忽然,有一人招呼道:“你们先等一等,我和姓彭的还有点未了之事。”叶青鸾和彭天寿一扭头,见正是屠龙手石灵飞已经飞纵到面前,向罗刹女叶青鸾道:“叶女侠,现在请你先让一场,我和彭天寿不能欠来世债。我们苦水屯的事,现在总得要本利清还。”罗刹女叶青鸾答道:“石老师,我看您很可以不必动手,我和彭天寿的事,今生今世不能善解。我不愿意再牵连好朋友,还是容我和他动手后,石老师有什么事再讲吧。”屠龙手石灵飞冷笑道:“叶女侠,倘若你把姓彭的了结在剑下,我和他的事还去向谁讲?现在由不得你,无论如何,要在这时阻挡,我姓石的翻脸不认得人,我可把你看作仇人了。”五虎断门刀彭天寿愤怒十分,向石灵山道:“姓石的,你口齿间这么猖狂,也过于轻视了我彭天寿,难道你没尝过毒药苗刀的厉害么?”石灵飞冷笑一声道:“正为得你的苗刀厉害,我才要赶到苗疆,再仔细领教领教你的手法。彭天寿,今日这鬼谷就算你葬身之地了。”这屠龙手石灵飞说话间,把日月轮合到掌中。叶青鸾无法阻止他。彭天寿也往后退了一步,五虎断门刀往面前一横,向石灵飞喝了声:“只管进招,彭五爷早早地打发你上路。”叶青鸾只得退了下来。

石灵飞把日月轮一分,往前一赶步,已到了彭天寿的面前。双轮一举,向彭天寿身上猛砸。彭天寿往旁一撤身,向石灵飞拦腰便砍。石灵飞右手日月轮往刀上一撩,左手日月轮已然翻转过来,向彭天寿胸膛上便砸。彭天寿左脚往后一滑,侧身一转,刀刃平着猛斩过来,砍石灵飞的肩背。石灵飞往下一矮身,刀从头顶上过去,双轮用足了力往右一翻,往彭天寿的右肋上猛砸。彭天寿一斜身,窜出三四步去,身形才一停,他竟自从左往后一个盘旋绕步,这口刀带着一片风声反欺过来,向石灵飞砍下来,力大刀沉,凶猛非常。石灵飞岂容他这一刀砍到自己!一个“玉蟒倒翻身”,从右边往后一转身,双轮带着风声,向彭天寿的刀上砸去,彭天寿便撤身就走。屠龙手石灵飞此次下苗疆,他是安心要和五虎断门刀彭天寿一拼生死。此时明知道他的苗刀厉害,可是在那苦水屯是猝不及防,以致被他所伤,现在可要故意试试他苗刀如何的厉害。双轮一面追赶他,口中还不住喝骂道:“彭天寿,你认为你那毒药苗刀,就能够真个保得住你的性命?那化外的苗人,不过仗着他制服那披毛带掌的野兽。姓彭的,你学得了这点本领,就认为是不传之秘,你给练武的把脸都丢尽了。”

彭天寿此时已经一连两个纵身,向那山壁下草木多的地方逃下去,他还是真个安心,要用那毒药苗刀制服赴会的群雄。要论五虎断门刀彭天寿所使用的毒药苗刀,决不像石灵飞讥诮他那么能够被人轻视,实是不可轻视的暗器。石灵飞口中一边喝骂着,已然扑了过来。那彭天寿早已把刀囊向右一推,在石灵飞三次纵身,相离他还有两三丈远时,猛一翻身,停身在一片高大的榆树下,身形隐在树隙间——这种地势使他左右全有遮拦隐蔽的地方——他这猛一翻身时,石灵飞知他准要立时发作。果然彭天寿怒喊一声,撒手一扬,唰唰连打了两口苗刀。一口奔石灵飞的胸口,一口奔他的小腹,上下这两口刀同时到。屠龙手哪放在心中,自己掌中压着双轮,身形并没闪躲,用双轮上下一翻,把这两口苗刀全打落。

可是彭天寿他这般制敌护命的暗器,焉能这么容易叫你糟蹋了?他这两口苗刀正是用作诱敌之法。石灵飞双轮这一往外展,彭天寿竟二次斜身,从左肋下一连两次甩出三口苗刀。这三口苗刀是奔上中下三盘,同时发出,同时打到,刀身带着一种轻啸的声音,也正显出他这种暗器的威力。石灵飞双轮推出去,彭天寿二次的苗刀到,这种动作神速异常,如同电光石火,不过刹那间。石灵飞双轮往回一翻,不过他只能够再磕飞两口,必当闪避开一口。这时日月轮猛然往自己胸前一合,他身躯却往右一探,为的是把面门这口苗刀避开,用双轮把当中和下面的苗刀震飞。

可是那彭天寿果然狡诈阴毒,虽已经打出五口苗刀,并不指望在这五口苗刀上取胜。就在石灵飞往右一探身,他第六口刀用着十二分的力量甩出来。正当石灵飞往右闪身的式子,任凭他身形怎样灵活,双轮已向两口苗刀封出去,上半身才往右探出来,硬往回再带,那可就没有苗刀快了。石灵飞暗叫不好,当当的两声响,日月轮已把先打过来的两口苗刀磕飞。自己索性借着往右晃身之力,猛往右一栽,身躯的形势是向右倒去。彭天寿这第六口苗刀竟穿着石灵飞的左臂上面打过去,只把石灵飞的衣服穿破了一些。石灵飞脚下也暗中用了力量,斜纵出数尺来。此时,这屠龙手哪肯再容他还手发力,双轮一压,竟不顾一切地猛往起一纵身,饿虎扑食,猛扑过来,竟向彭天寿的身上双轮一块儿落,这种式子力量非常大。那彭天寿这次六口苗刀完全打空,石灵飞又扑到,他竟自一甩肩头,腾身而起。原本停身就在树隙间,这时他往外一窜,已经从这树身后出去丈余远。

石灵飞哪肯再舍他,双轮砸空,才要往起纵身再追他时,突然声如虎啸,从头前这树顶子上有人下来,暴喊了声“站住!”石灵飞也自一惊,往后一撤退时,见正是那神诛寨金狼酋长,怒气满面地横在石灵飞的面前,厉声说道:“这位老师父已和彭老师较量得胜负不分,很可以就此罢手。你随我来,我有一点事向你请教,你若不肯听从,可恕不得我这野人无礼了。”石灵飞这时见他气势汹汹,满脸杀气,暗中紧自提防他,又往后退一步,眼角中已经望到那边南海渔人等全站起来,各自手按兵刃,预备动手。石灵飞哈哈一笑道:“酋长,你有什么赐教,自管讲来,何必用这种面目对待我们!这神诛寨全是你金狼酋长之地,到哪里也是你势力所及。走,咱就到那边去!”石灵飞再查看那彭天寿时,已然顺着那悬崖峭壁,纵跃如飞,翻了回去。石灵飞随着金狼酋长回转到动手之处,南海渔人和罗刹女叶青鸾等全迎接过来。这时,只有那位伏魔大师静空师太,稳坐在青石上,丝毫不作理会。

那金狼酋长停身站住,面向着南海渔人等说道:“一班老师们,我们这苗族生长化外,长在这种蛮荒之地,自然没像汉族的人能多得教化。可是我们一样长着五官四肢,不能把我们就看作了禽兽一般。这位石老师父,他竟把苗疆上所擅长的飞刀,看作只能够拿它对付披毛带角的野兽,这分明是把我们苗族不当作人看待了。我这金狼酋长还不大服气这种说法,我这次要只用苗刀来和这位石老师较量一下,看看我苗疆上这点功夫,是能够制人,还是能制兽!”金狼酋长此时更不容别人答话,他回身向他本队那边一点手。随他在鬼谷的,除了一班仆役苗兵,还随来四位苗疆上最厉害的苗酋,就是那玉龙墟青芦酋长,虎牙墟风奴酋长,月魂墟四山酋长,大石墟古沙酋长。这四个是在这猺山四十余个苗墟中最厉害的人物,全是随着金狼酋长开辟苗疆的最得力人物。此时全来到金狼酋长面前,一个个全是怒目相视,看着屠龙手石灵飞。石灵飞却冷笑着向金狼酋长道:“酋长,你认为我姓石的出言不逊,辱没了你苗人,其实我也无须乎辩别了。我们自有我们的旧债牵缠,已经一再地声明和你苗疆没有丝毫牵连之处。我石灵飞很明白,酋长你早想施展你苗族的绝技,遇到了这个机会,正是你如愿之时。我石灵飞既然轻视了你,任凭怎样较量,石灵飞决不会皱一皱眉头。”

南海渔人詹四先生在石灵飞答话之间,见五虎断门刀彭天寿仍然翻了回来,和他手下党羽正在交头接耳。那所有在这里伺候的苗兵,也全各自退出鬼谷的出口处。卢箫儿更在这时推了南海渔人一把。这种情形,分明是贼党们另有奸谋。罗刹女叶青鸾站在南海渔人身后,无意中看到峨眉圣手鲁夷民满脸愁容,不住地看着。罗刹女叶青鸾虽则知道他是对自己这般人有关照之意,但是无法猜测,究竟现在彭天寿还有什么阴谋诡计。

这时,南海渔人已经向金狼酋长问道:“酋长,这苗疆一会,虽说是叶女侠和彭天寿有旧仇,可是别的人全带嫌怨。酋长你要试试苗刀的威力也很好,但不知怎样赐教?”金狼酋长道:“我们这野人所会的这点功夫,在武术中算不得什么了。没有传授,没有操练的方法,只有凭着从小在这高峰大岭间,练出来这点手法和登山越岭的能力。现在要和老师父约定,我们弟兄五人要分守在这鬼谷的上面,其余的人我全叫他们退出去。就连彭老师,他也得听从我的办法,不得再伸手多管我的闲事。老师傅们以武功本领,任凭往上面闯,我们弟兄全凭囊中的苗刀,要看看这野人的手底下是否有些功夫。只要老师父们能闯上四周的绝壁,我愿率我管辖的苗民,听凭老师父们的教化指导。倘若老师父们不能闯过我弟兄的苗刀下,没有别的,只有请这位石老师向我们这苗疆上的首领们以及彭老师谢罪,你们两家事更得从此一笔勾销。詹老师傅,这么办以为如何?”南海渔人知道现在决不应再阻挡他。不和他这么较量一下,从他身上,就把苗疆赴会这场事完全破坏了。彭天寿这个恶魔依然存留在苗疆,终是后患。遂含笑说道:“既然酋长这么主张,我们哪好再却酋长的美意?好,尽请施为,我们在酋长手下领教一番。”这时,那峨眉圣手鲁夷民却趁着一群匪党站起时,又向铁剑先生摇了摇头,不过在这种仓促之间,简直是没用了。

那金狼酋长却转身去向五虎断门刀彭天寿等招呼道:“现在请众位老师父们暂时退出鬼谷,在我们五个弟兄和赴会的老师动手之前,不论是哪一位要是对赴会的人稍有不利,那可休怪我这金狼酋长不懂得交情面子,我要他立时离开我苗疆。”彭天寿等也不答言,立时率领着一班人向鬼谷口退去。那静空师太在这时才站起来,却望着彭天寿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恶魔,任你尽量地施展那毒谋诡计,老尼我看你逃不过最后关头!”那彭天寿虽然听见静空这种话,他们却连头也不回,脚下全是加紧地走出谷口。这时,里面只剩下这五个酋长和这般赴会的人,那金狼酋长向那四人招呼了声:“我们先到上面等候老师父们,动手吧!”那四个酋长答应了声,立时散开,各自攀向那悬崖峭壁。

在他们往上面猱升时,已然看出,敢情那直上直下的山壁,在那荆棘蔓草中隐藏着三处可以着脚的小道。在他们每一分拨荆棘蔓草时,就看出有尺许宽放脚之处,是由人工修治的。顺着这凹凸不平的山壁,左右盘旋着,全可以落足停身。就是有间断开的地方,也不过相隔丈许,就又找着了可以着脚之处。不过这种暗中隐藏的道路,不是他们自己人,也不易在匆促间查看出来。赶到这五个酋长已经离着上面山顶还有数丈,猛然听得谷口这边砰砰地连响了几声,声音很大,谷里面全被震得起了回声。

罗刹女叶青鸾向南海渔人道:“我们难道就这么甘心入他们的网罗,上他们的钓钩吗?”此时,南海渔人脸上的神色可是过分严肃了,带着冷笑说道:“叶女侠,我们虽则明知道那金狼酋长这种办法,是彭天寿的授意,我们若不应从,反倒不容易和这般恶魔作彻底的了断。据我看,他这鬼谷定要封锁起来,叫我们断绝出路。这上面恐怕还不止于那五个苗酋。他安心要用他苗兵之力,把我们完全困在谷中。不过他也过分地忽视了詹四先生,就没法闯出他这天罗地网么?”静空师太却在这时笑出声来。罗刹女叶青鸾,因为静空师太在这时笑得可疑,遂问道:“庵主,难道大家猜测的全不对么?”静空师太把笑容一敛,正色说道:“据老尼看,恶魔彭天寿不止于此,这般凶恶苗人的苗刀弓箭围住我们,只怕他谷口封锁之下,要用火攻。”

静空师太话没落声,忽然间鬼谷四面的山头号角齐鸣,并且有人呐喊着,南海渔人所率领的一班同道听见:“赶紧的把兵刃暗器献出来,束手投降!答应两件事,放你们逃生。不然的话,让你们立时化为灰烬。头一样是献出兵刃暗器之后,齐向苗疆各酋长谢罪,对天盟誓,永不侵犯苗疆;第二件是推举五虎断门刀彭天寿,为天南江湖道中的盟主。生死就在眼前,不要自误。兵刃不献出来,可就要动手了。”这叫喊声一发出来,南海渔人、铁剑先生、罗刹女叶青鸾等这一班人,全是怒眦欲裂。罗刹女叶青鸾厉声向上答道:“恶魔彭天寿和那万恶的苗酋,你们是错打了念头!凭这一般侠义道,一生行事磊落光明,今日来到苗疆,被你们这般恶魔困在鬼谷,任凭你们尽量施为,就是骨化成灰,怎能屈服在你们这般毒谋诡计之下!”叶青鸾这么一发话,上面二次号角齐鸣,立刻从山头上四围齐动手,全是那整个的荆棘蔓草,满带着硝黄、松脂和易于引火的油质,向下面抛来,从那蛲岩峭壁上滚了下来。凡是这火把掠过之处,那山壁上的藤萝蔓草也立时引着了。上面如同巨流洪涛一班,带着火的草捆,接连不断地往下抛来。只这刹那之间,这座鬼谷四周已经如同一座火焰山。

静空师太却向南海渔人等厉声说道:“我们不趁此时分开往上闯,工夫一大,非要葬身这里不可了。”南海渔人等虽全是久经大敌的武林名手,但是现在被围在鬼谷中,也觉触目惊心。都知道再想闯出去,九死一生,遂也答应了声:“好!我们就看看他这种手段的厉害。”静空师太道:“我们可不要聚在一处,要分散开,各攻一面。只要哪边先得手时,闯上山头,不得顾什么叫多造杀业,千万要注意到两个恶魔,五虎断门刀彭天寿和金狼酋长。我们师徒往东山头闯,请南海渔人和铁鹞子雍非、天龙剑商和往西山头闯,请铁剑先生带着卢箫儿往南山头闯,请罗刹女叶青鸾、屠龙手石灵飞往北山头闯。不论哪方遇到了彭天寿和金狼酋长,千万要向其余的三方面呼应,我们那时要尽力往一处攻。”

这时,大家已经身陷绝地,四面山壁上工夫一大,全被燃烧起来,可就再不容易脱身逃出去了。谷口那决不去看它,知道他们既已封锁,那里已经早布置下的,哪会容你再闯出去半步?还不如往这悬崖绝壁上,倒可以死中求活。在这位静空师太指挥之下,各自分开,全是各亮兵刃,向烈火腾腾的悬崖峭壁上扑来。

这位伏魔大师静空老尼,平时你看到她是那种慈眉善目的情形,令人可钦可敬;此时这一把剑亮出来,把僧袍的前襟也提起,往丝绦上一掖,立刻露出一片杀机,神威凛凛,不可侵犯。带着四个女弟子,修缘、修真、修慧、修性,身形如飞,已经飞扑向东山壁烟火腾腾之中。南海渔人带着雍非、商和也扑向西面的悬崖峭壁。铁剑先生和卢箫儿也各自把兵刃亮出,向南山头扑过去。罗刹女叶青鸾仗伏魔剑,石灵飞压日月双轮,纵跃如飞,冒着烟火,往北山头蹿上来。上面已经有人全在严密监视着下面,见这般侠义道居然在身处绝地下,竟自不肯屈服,已然硬闯上来。遂在彭天寿、金狼酋长指挥之下,竟自下了毒手。那苗刀苗剑,标枪石块,向这般人打来,并且手法极准。又在这种火焰威逼之下,这般侠义道扑上有二十几丈,已然又被迫退下来。最厉害的是这种悬崖峭壁,平时就没有容易着足之地,何况现在被他这烈火燃烧,只能在那火势较少之处飞纵上去。但是那种地方奇险异常,有时竟自失脚,翻坠下来。似铁鹞子雍飞和罗刹女叶青鸾全是轻功有造诣的人,此时头面上已经被火焰烧伤了数处,那铁剑先生衣服也被飞溅的火焰烧着了几处。静空师太伏着掌中剑,仗着身上功夫,带着这四个女弟子,这五口剑已经闯到半腰。

南海渔人从这西面山壁上飞扑上去,用掌中剑撑住了身体,仗着武功精湛,身上还没烧伤。可是离着山头还有六七丈,突然间上面一声呐喊:“詹老头,你这是活够了,给我下去吧!”跟着飕飕的两口苗刀飞到,向南海渔人胸口和小腹上打来。南海渔人用掌中飞虹剑往外一展,把两口苗刀全给拨飞。可是上面又跟着一个极大的火球,向头上砸来。南海渔人飞虹剑往起一翻,向外拨这个火球,身躯可是往左一纵。此时这种火球,只要一碰到什么,立时火焰四溅。南海渔人虽则身形纵开,可是身上已经被火烧着了两处。在这种地方,任凭你有多好功夫,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施展了。脚下一滑,身躯一晃,顺着山壁的一块探出的岩石滑下来。南海渔人在这时,自己可知道是生死关头,方寸不能乱,只要脚下一个收不住,立时得葬身在鬼谷中。在这身躯往下斜翻的一刹那,狠心把掌中的飞虹剑向山壁上猛戳下去。这口剑是能削铜断铁,呛的一声,剑身已扎入岩石中,飞虹剑陷入石中半尺。南海渔人的身躯,全仗着这口剑定住了,没有倒翻下去。铁鹞子雍非也在这时,从南海渔人脚下丈余外蹿上来。可是这时,山头上面更有人哈哈几声狂笑道:“詹老头,送你归天!”这个天字出口,上面竟有三口苗刀同时打下来。在这种情形下,任凭南海渔人有天大的本领,也不易再施展,只有送命在苗刀之下。铁鹞子雍非只得抖手发出两支梭子镖,但是也只能是把他苗刀打落两口。可是他的镖发出,竟自有比他手底下快的。那三口苗刀叮咚的一片响,已然纷纷落在南海渔人头顶上不及五尺处。这一来,南海渔人跟雍非全缓开了势,那山头上面更是一阵大乱,听得一片叱咤扑击之声。南海渔人被雍非从身后纵起来,推了一把,身形也拿稳了,飞虹剑从山壁中抽出来。此时已经豁出命去,这师徒二人猛往上闯来。

可也真是作怪,往上面纵身时,竟有好几个苗人,从后山头上连续地翻下山去,烧在火焰中,一片惨号之声。南海渔人跟雍非竟在这时闯上山头。这时上面还有许多苗兵往下抛掷干柴火把,这师徒二人哪还肯再存什么恻隐之心?南海渔人一口飞虹剑,雍非一条鞭,竟自把那苗兵打得七零八落,血肉横飞。雍非虽然是身上尚有伤痕,可是对付这般苗兵,尚觉余勇可贾。这一动手之间,这南面山头上的苗兵死伤逃窜,立刻把这山头算是攻下来。天龙剑商和竟在这时也闯上来,可是衣服全被烧得七孔八洞,面无人色,形似疯狂。那铁鹞子雍非连着向下面发出喊声,招呼没攻上来的人赶紧从西山头往上闯。可是这时,见西北角一带一片杀声。南海渔人向雍非、商和招呼了声:“大约那一面也全冲上来了,我们快去接应。”

南海渔人头一个飞闯过来,还没到近前,已经看见连续着窜起两个汉人打扮的,向山头的后面想要翻山逃走,后面已然有人呐喊了声:“你还想往哪里逃!”正是罗刹女叶青鸾跟踪纵起。可是前面飞纵起那两人,他们已经落到一座小山岗之上,再若是一纵身,立刻可以把身形窜入乱石峰后。只是那两人才往小山岗上一落,口中齐发着喊声,一翻身竟有三四件暗器,向他们身上打去。这一被暗器阻挡,罗刹女叶青鸾已然飞扑上去。一扬手之间,蹭的一声,暗器发出,正是那五云捧日摄魂钉,向彭天寿打去。那彭天寿往斜处一纵身时,哪里闪避得开,身躯一栽,已经向乱石堆上倒去。那屠龙手石灵飞竟自如飞鸟般,已经纵了过去,日月轮往下一落,只听彭天寿一声惨嚎。南海渔人这里一跺脚,咳了一声。可是这时天龙剑商和也扑了过去,举剑更向彭天寿胸前劈去。

就在这时,石岗后飞纵起一人,落在那彭天寿的身旁,竟把商和的腕子搁住。那商和还待动手时,屠龙手石灵飞已经把日月轮一抛,把商和拉住。这时罗刹女也赶了过来。随着彭天寿一同逃下去的一个匪党,正是那“金川四义”的震金川卢尚义,竟也在往石岗后一纵身时,被人暗算得负伤倒地。罗刹女叶青鸾赶到近前,忙向南海渔人招呼道:“老前辈不认识此人么?这就是司徒空老师父。”南海渔人忙把剑交到左手,向这位鬼见愁司徒空拱手道:“老英雄这么仗义帮忙,救我们于危难之中,真是侠肝义胆!”鬼见愁司徒空答着礼道:“老侠客,彭天寿虽则万分毒恶,我深盼大家要手下留情,留他一条活命,就算是为我司徒空保全一点江湖道义。他现在已受重伤,大致已成残废,纵然他能活下去,也无能为力了。叶女侠跟商老师可能赏给我这点薄面么?”叶青鸾忙答道:“司徒老师,只要你吩咐,我老婆子无不遵命。”

这时,从山头的东南角已经如飞地赶过一人来,好快的身形,辨不出面貌,只看出一条灰影。直到近前,才看出是静空师太,这位空门侠隐,身形挺住,向南海渔人道:“金狼酋长和他手下两个苗酋,已被我所擒,由小徒们看守着。”这静空师太忽然看见了鬼见愁司徒空,惊异地说道:“怎么你也来了么,真是难得的事!”司徒空道:“你一个出家人,还肯管这些闲事,难道我就肯置身事外,袖手旁观么?”说话间,从西南面又转过数人,正是铁剑先生和卢箫儿,也全来到近前,说道:“现在山头上已经肃清,那苗酋全数被擒。”静空师太向南海渔人说道:“我们得赶紧把这眼前事解决了,苗酋虽然被擒,可是这苗疆上全是没归化的野人。我们现在虽然侥幸把这一般恶魔制服了,可是他们是反复无常之辈。我们此时不宜在这里停留,彭天寿总然不死,也无足多虑,他已成残废人了。所擒的五寨苗酋却杀不得,我们得让叶青鸾五个人安然脱险苗疆。”南海渔人点点头,认为在鬼谷这一阵,虽然算是拼到最后的胜利,可是这般人多已受伤,苗疆又是危险之地,一时不得休养,只有早早离开。

彼此说话间,听得远处一片杀声,跟着烟雾弥漫的山头飞过一人,往近前一落,正是那鬼见愁司徒空的徒弟蓝玉,他却高声招呼道:“老前辈们!还是赶紧退出这险地,各处的苗兵全往这金狼墟集合,他们竟要拼死命地往回解救他们酋长呢。”静空师太向南海渔人等道:“果然他们不肯甘心,我们还是赶紧动手。”静空师太引领着南海渔人跟商和等接应着,从东面山头把金狼酋长和青芦酋长、风奴酋长押解过来。铁剑先生等也把那四山酋长,古沙酋长全解到一处,由鬼见愁司徒空指引着,从这乱山头翻出鬼谷。这时,这一班人多半是身上被火烧伤,全忍着痛回到金狼墟中。果然四下里号角齐鸣,杀声一片。

这般人在金狼墟略微地进了些饮食,裹伤敷药。外面已然由鬼见愁司徒空早已把里面的寨门紧闭,容得全收拾好了,把五个苗酋押解出来。南海渔人和罗刹女叶青鸾各用掌中剑放到金狼酋长的项上,倒捆着他双臂,两边抓住了他,稍一挣扎,立时就能把他斩首剑下。铁剑先生跟天龙剑商和押解着青芦酋长,屠龙手石灵飞跟铁鹞子雍非押解着风奴酋长,卢箫儿和蓝玉押解着四山酋长。静空师太在最后,命令自己的四个女弟子押解着古沙酋长,把寨门打开。那外面苗兵已经把金狼墟围得如同铁桶相似,栅门才一开,四面号角齐鸣之下,竟自乱箭齐发向这般人射来。

这时鬼见愁司徒空竟施展开“燕子飞云纵”,飞纵上栅墙的顶端,向那四外的苗兵高声喝喊道:“无知的苗民听着,现在你们五个酋长完全被擒,已落在我们手中。他们的生死全操在我们的掌握中,还不赶紧把包围金狼墟的苗兵撤去!我们决不伤害你们的苗酋,只令他们送我们出了苗疆,我们定然把你苗酋释放。要知道,我们与你们苗人无仇无怨,这次事是被恶人彭天寿蛊惑所致。你们若是不肯听从,我们一动手之间,就能要了你们五个酋长的性命。不赶紧把苗兵撤开,我们可要动手了!”这时南海渔人和罗刹女也呵斥着苗酋,叫他赶紧招呼他所统率的苗兵撤退,只要下苗疆的人能够安然地到达汉苗交界金都寨,定然早早把他们放了,决不加害。因为他们鬼谷那里所有的恶谋,知道全是被那恶魔彭天寿所愚弄,只要不再生恶念,绝没有加害之心。

酋长们何尝不怕死惜命,竟自也高声招呼他们部下的苗兵,不得再仇视这苗疆赴会的人。立时所有的苗兵全向后面退让出道路来。鬼见愁司徒空遂飞纵下栅墙头,一个人前面开路,离开这金狼墟神诛寨。这一路上,那苗兵们还没肯完全退去,竟由他们推举出几个头目来,率领着百余苗兵两旁监视着。一路上,这一班侠义道虽是仗着这五个苗酋作为护身符,可是实在担心着这些苗兵要袭击和劫夺。夜间虽则也停留了半夜,可是比走着还危险,直到第二日午后才到了金都寨。这里已经是接近汉族的地方,并且也远离野苗管辖之地,这才把五个苗酋放开。

南海渔人等立刻离开苗疆,到榆林寨仁和老店住下,来治疗伤痕。之后那鬼见愁司徒空带着徒弟回转鹰愁涧,静空师太也回到九道岭菩提庵。南海渔人遂带着罗刹女叶青鸾、铁鹞子雍非、天龙剑商和、卢箫儿回转黎母峰。铁剑先生却跟着屠龙手石灵飞,直奔雪山大竹谷,去访那黄六奇。从此这两位风尘异人竟全被黄六奇留住。罗刹女叶青鸾回到黎母峰之后,本要重返潇湘,可是南海渔人却不叫他一家人再走了,就在黎母峰隐居下去。

这一班人经过这次劫难,更对于江湖道上灰心了,从此不再下黎母峰。直到后来这卢箫儿和金莺长大之后,这两个孩子得到两派的绝传,各造就成一身绝技。在天南一带又接续着行侠仗义,济困扶危,成为海上双侠,使天南一带竟得保持着两派的威名,镇服那绿林宵小不敢横行。本篇写到这里,跟前部《龙虎斗三湘》首尾完成,可是罣陋之处正多,尚希读者不吝指正是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