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剑商和见下来这人身形真快,往下一落,似乎很注意附近这一带。往这边张望一回,见他回身作势,似乎又发了一个暗号。天龙剑商和相隔既远,又在楼上,听不见什么声息。跟着却从林中飞纵出一人,这人起落之间轻快异常。天龙剑商和暗暗惊异:这人竟是这般身手,果然是江湖道中不常见的人物!

这时,他两人聚在一起,似乎互相商议了一下,竟自分开,不往住宅这边来,反往绿云村中分头扑去。天龙剑商和看这种举动,十分诧异,倒不明白他们这是怎么个行径。工夫不大,这两人径自由绿云村翻回来,这次却直扑自己这宅子而来。天龙剑商和这才看出,这两人狡诈十分。他是未曾往自己这里来,先提防着暗中有人跟着他们,先把自己的来路排搜了一下,把一个绿云村全蹚了一遭。这种处处谨慎小心,是时时提防着被人暗算。

这两个夜行人已经翻墙而入。两人也不奔竹楼,也不奔老太太所住的后院的屋顶,反沿着这所宅子的四周绕了一遭。这时,天龙剑商和已听得楼下夫人柳玉蟾给自己递了暗号,知道夫人已看见了贼人的踪迹。天龙剑商和仍然俯身在后窗下不动,见这两个贼人在宅后聚到一处,彼此低声商量了一下,互相一打手势,一个是奔前面的竹楼,一个奔后面罗刹女叶青鸾那里。

天龙剑商和赶紧蹑足轻步,回到床上。先咳嗽了一声,装作由睡梦中惊醒,蓦然间想起一件事,自言自语道:“我真糊涂!怎么没告诉母亲一声,竟自这么放心大胆地睡起觉来。商和,你枉在江湖道上跑了,真真误事!”一边自己说着,一边下了床。摸着火镰火石,把火打着,把案上的蜡烛点起。慌慌张张地把墙上挂着的剑抓过来,撤出剑鞘,把剑鞘扔在地上,不去管它,提着剑开了楼门,往外走去。脚下的声音还挺重,腾腾地顺着楼梯下了竹楼,竟奔跨院。后面的小门虚掩着,天龙剑商和还咳嗽了一声,推门而入,一边招呼着:“娘可睡了么?”这时,罗刹女叶青鸾屋中灯光未熄,罗刹女叶青鸾隔着屋子答道:“商和,半夜三更,你有什么事?”天龙剑商和道:“娘,你没睡很好,我有要紧的事,忘了和娘说了。”自己说罢话,在门前等候。屋中跟着把堂屋的门开了,商和走进屋中,问道:“娘,怎么这时你还没睡呢?”罗刹女叶青鸾说道:“我自从得着这点信息,把我老婆子闹得寝食不安,心里总像放着一件事搁不下。我从昨夜就是半夜未眠,今晚尤其是心绪不宁。我不明白,大风大浪都过了,这两个小辈还能把我老婆子怎样。”

母子一同走到明间。罗刹女叶青鸾坐在床边,向天龙剑商和道:“你坐下讲,什么事值得半夜三更的,这么大惊小怪起来?”商和坐在母亲的对面,说道:“我已经睡下了,忽然想起这件事来,再也不能睡下去。我昨天看见一个形迹可疑的人,那神色绝不是本地人,并且明露出是江湖道中人。他在我们这家门口十分注意地查看了半晌,竟往村头走去。儿未曾跟踪他,现在想起十分后悔,莫不这就是寄柬留名,从天南下来的那两个小辈中之一?娘,我现在想起来,我们手段还太弱了。无论是否是他,我当时也不该教他走开。他既敢明着露了相来了,颇有藐视我们之意了。现在又明着和我们挑战,我们何妨和他一决雌雄。说不定今夜又许前来,母亲倒不能轻视他们,须要好好提防才是。”叶青鸾道:“我还没把他们放在心上。五云捧日摄魂钉,他们虽然心生算计,但是我要教他们尝尝这种暗器的滋味,然后再送给他们。他们这种举动,我倒是十分高兴。我原打算来到绿云村,这一潜踪隐迹,脱离江湖,从此再不用它。可是他们竟给我提醒儿,我们十年没动的东西。小辈们也太以的聪明过度,他们要是贸然下手,给我个猝不及防,我这个暗器要是再不应手,他们就许不费手脚地把我们了结了,岂不省事!这一来,这两个小辈们只怕未必能够那么容易称心如愿吧。”

说到这里,罗刹女叶青鸾站起来,到床旁边把那上面一只建漆的箱子打开,很费事地从箱子底下找出一个小包来,放到床上。仍把箱子锁好,向天龙剑商和道:“这可是我们母子赌命运的时候了。这件利器如若还能用,他们虽然是暗中图谋我,但是我老婆子还能对付他们。我就不信他们能够从我手中把这东西夺去。但是只要不能应用,我们母子倒危险万分了。漫说是五虎断门刀彭天寿亲自前来,就是这两个小辈也不好对付呢。”一边说着,已把那小包打开。里面是一件紫铜箭筒子,比较一般箭筒稍短,可是比平常双筒袖箭还粗。还有一个药瓶子,跟这件暗器包在一处。罗刹女叶青鸾把药瓶子放到一旁,向商和道:“我们母子原想着在这里度着这种清苦的岁月,与人无侮、与世无争。可是现在竟由不得我们,他们依然找上门来,教我们再入是非场。这瓶子药是当年你外祖母赐给我的,名叫‘子午还魂丹’。不论多重的伤痕,以及内家的掌力所伤,最厉害的铁砂掌重手伤,或是打伤了内部,平常医药所不能治,这药力全能起死回生。虽然存着这种妙药灵丹,我原认为留着它算没有用了。以现在的事情看起来,就还许能用上它。”天龙剑商和知道母亲所说的话,完全是故意做作,绝没有那种事。外祖母若是留下这种神药,当时苗成几乎死在敌人手内,母亲何至于舍生忘死,给他奔驰千里,求得灵丹偿命?这完全没有那么回事,母亲故意这样,大约也是给外边这两小辈听,给他们多加一分贪心。天龙剑只有随口答应着。

这时,叶青鸾也把那只五云捧日摄魂钉的卡簧打开,把里面六只三棱纯铜钉退出来,把里面的崩簧试了试,向商和道:“我们母子的运气还好。我现在想起来,十分恨自己疏狂的性情,到什么时候也改不掉。这只暗器打造得十分精工,这种东西只要一有毛病,现在没法收拾。你说当年收存它时,竟没把这六只钉撤出来,这不是糊涂吗?差不多十年的工夫,它居然力量还没减,真是难得的事。”随手把这六只钉装好,把口门卡住。叶青鸾很高兴地把这药瓶子和这暗器,随手全放在自己床头的席下,向商和道:“好吧,你回去歇息吧。你不要以为娘年纪老了,就没有用。这班后生晚辈,虽全是江湖能手,但是我还没把他们放在心上。”天龙剑商和随即站起,答了声道:“我倒不是认为我们母子准比他们手段弱,不过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真正是以江湖上的本来面目,来找到绿云村,和我们母子相见,我们以武功分强弱,本领上见高低,谁行谁不行,教人落个死而无怨。这种宵小的行为,卑劣的手段,我倒十分怕他们呢。”天龙剑商和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叶青鸾跟着也到了明间,口中还说着:“我们娘儿俩现在虽然和埋名隐姓一样,可是也不能教他们太以地看轻了。事情临到头上,我们给他个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你在江湖中大小也算有个‘万儿’了,遇上事要沉着应付,有什么举动,不要慌张。我们这一家人,也不至于就惧怕这两个鼠窃狗偷之辈。你看三更已过,快些早早睡去吧。”随着走向门口,容天龙剑商和出去,罗刹女的情形是把屋门关闭,自己也回屋歇息。

就在天龙剑商和才走到院中,罗刹女把格扇门也是刚刚关好,天龙剑商和忽的失声惊呼道:“娘!前面大约有人了,玉蟾怎么不喊叫我们一声呢?”天龙剑商和这话说得非常紧促,非常着急。罗刹女猛然把两扇格扇门往两下一分,手底下的力量用得很大。砰的一声,把前檐的门窗全震得山响。她一脚把外边的风门踢开,纵身蹿出来。这位老婆婆看着那般年岁,手底下那份力猛势急,已到了天龙剑商和的身旁,十分愤怒地喝了声:“好大胆的狂徒,他们真敢这么欺人,我老婆子不信这个!”话声没落,脚下一点,已经腾身纵起。罗刹女叶青鸾竟施展“燕子飞云纵”的身法,已经蹿上跨院的墙头。起落之间,已然扑向前面。这种身形矫捷,十分惊人!天龙剑商和也紧跟着赶过去,口中却招呼道:“玉蟾,什么事?”可是他招呼着,并没看见柳玉蟾的踪迹。

这时,罗刹女叶青鸾却已飞纵到竹楼上的顶子,也在招呼:“玉蟾,你在哪里?”在这老婆子声中,在西墙外柳玉蟾答了话:“娘,我在这里呢!”跟着由墙外踊身而入。柳玉蟾仗着剑,已经落到厢房上。天龙剑商和却从苗成所住的屋顶上翻回来。罗刹女叶青鸾也一翻身,从竹楼顶子上翻下来,和儿媳柳玉蟾聚在一处。天龙剑商和也提剑赶过来。叶青鸾已在问:“玉蟾,可是已发现敌人的踪迹吗?他现在逃到哪里?我们不能教他走掉。”柳玉蟾忙答道:“我听得屋面上有些响动,从房中翻出来,竟见有贼人要侵入竹楼。见儿媳赏了他一龙眼球,他竟自跃西墙逃了出去。我恐怕他来的不止一人,所以才发声惊动,为的是教商和他也好好地提防。”可是说到这,柳玉蟾微微一顿,向叶青鸾道,“我们全出来,后院娘的屋中,不怕他们再弄什么手脚吗?”罗刹女叶青鸾哎呀了一声,恨声说道:“糟了,我又要被这小辈们所暗算!”说到这,猛然翻身,矫捷的身形直向后面扑去。天龙剑商和跟夫人柳玉蟾不用打招呼,一个从东,一个往西,抄着两面也往后面围来。

罗刹女叶青鸾头一个扑进后院,口中却在嚷:“鼠辈们!竟敢在我这宅中来搅扰,你们是自觅死路。我倒要会会,你们全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身形往后院的院当中一落。突然,在自己那屋中飞纵出一人,身形轻快,长得是短小精悍。叶青鸾怒叱声:“小辈,你欺我太甚!我叶青鸾所住的地方岂能任你出入,你还想走吗?”往前一纵身,猛扑过去,现掌就打。这人却也是空着手,背后背刀,往旁一纵身,略微闪避,喝声:“你这类人也过分无礼,乔元茂特来拜访,你怎么这样对待远来之客!”罗刹女叶青鸾身形微停,呵斥道:“我与你素昧平生,寄柬留名,分明是要和我老婆子做对手,那我倒不恼你们。今夜为何又暗入我屋中,赶是用下流的手段,窃取我五云捧日摄魂钉。”这来人竟自毫不迟疑地率然承认道:“我们正是要取这件东西一用。我弟兄的举动不敢承认下流两字,来踪去向,早已在你面前说明,定要暂借这‘五云捧日’一用,你怎么这么小家气?”方说到这句,天龙剑商和已从前面跟踪赶到,身形往院中一落,喝声:“小辈们太以张狂,你往哪里走!”掌中剑往胸前一捧,独身而进,白蛇吐信式,往这偷天换日乔元茂的胸前点来。这乔元茂往旁一撤身,伸手把背上插的七星尖子撤下来,冷笑一声,向商和呵斥道:“我们弟兄来到潇湘,是先礼后兵,你们竟敢这么藐视好朋友,恕我无礼了!”他这时把手中这口七星尖子也施展开,和天龙剑商和动上手。

这位罗刹女叶青鸾却飞身蹿上房头,柳玉蟾也在这时赶到。她是从西边翻过来的,才到后院的墙头,已见丈夫天龙剑商和跟一个贼人在院中动上手,婆母也就在这时猛然翻上房头。柳玉蟾才要往下纵身,猛然喝了声:“贼子,你还不下来!”一扬手打出一粒龙眼球,奔上房偏西的后坡打去。她这暗器发出,听得上房的后坡一人哈哈一笑,却说了声:“主人也太客气了!”突从房后坡现出一个匪徒,身形比房上乔元茂略高,背插判官双笔,一身青色短衣,发辫盘在脖顶上,那情形很没把柳玉蟾等放在心上。柳玉蟾已经一纵身扑了过来,青钢剑剑走轻灵,脚点房坡,“仙人指路”,向这贼人的胸腹上便扎。这贼人身型骤轻,一个旋身,判官双笔已然撤到掌中。罗刹女叶青鸾却向柳玉蟾招呼了声:“不要叫这贼子逃出手去,我要看看我那件东西,被他们得了没有。”叶青鸾一翻身纵下房来,蹿进屋去。很快的从里面怒骂着闯出来,手中已提着一只铁拐杖,往院中一落,大叫:“贼子还想把我五云捧日摄魂钉盗去,我老婆子和你们拼了!”

柳玉蟾一柄青钢剑,丝毫不肯容让,仍和这贼子拼命地搏击。只是房上现身这贼人,这时判官双笔非常厉害,招数变化得十分灵活迅捷,双笔上更夹着打穴的招数。罗刹女叶青鸾恐怕儿媳非他的敌手,喝声:“玉蟾后退,待我老婆子收拾这贼子。”柳玉蟾虚点一剑,往旁一纵身。罗刹女叶青鸾呵斥道:“我老婆子这只铁拐杖下,没跟那无名小辈动过手,你报上名来。”这使判官双笔的答道:“我弟兄早已具名,何必明知故问?明人不做暗事,我们不仅是来取你的五云捧日摄魂钉,还要你母子婆媳的性命呢。”罗刹女叶青鸾呵斥道:“这一说,你就是鬼影儿方化龙了,你有多大本领,敢出这种狂言?你可知罗刹女叶青鸾铁拐杖下,就没容你们这绿林盗猖狂过!”说到这往前一纵身,喝声“打”,这只铁拐杖前把往下一沉,向鬼影儿方化龙的面门便点。方化龙身躯往左一偏,判官双笔翻起,斜着往上就崩。罗刹女叶青鸾铁拐杖的前把往后一带,后把往外一推,斜打鬼影儿方化龙的右肋。方化龙双笔崩空,身躯向左一沉,判官双笔圈回来,往外一封,跟一个大鹏展翅式,左手的笔往罗刹女叶青鸾胸前打来。罗刹女叶青鸾右脚往左一撤,双手握铁拐杖斜着往外一磕。可是身形更往后一闪,右手抡铁拐杖,倒翻过来,向鬼影儿方化龙就拦腰扫去。那方化龙一纵身,身躯蹿起丈余来,再往下落时,已退出四五步去。叶青鸾往前一赶步,身躯往下一矮,手中的铁拐杖二次翻出去,又是一个盘旋赶打。这双拐杖塌着地面,向鬼影儿方化龙双足扫去。

这只铁拐杖施展开,另具一种威力。莫视罗刹女叶青鸾这般年岁的老婆子,赶到动上手,真如生龙活虎一般。铁拐杖舞动得上下翻飞,崩、砸、劈、扫、压、点、打、撬、转、滑,招数是把几路的棍法全融合一处,另有种绝妙的手法。更兼这只拐杖全是熟铁打造的,分量非常重,运用开,每一撤招,全带着一股子劲风。无论什么兵刃,只要和它硬碰软接,力量稍差,抵不住它的,非被它震出了手不可。这只铁拐杖霍霍生风,也就是这鬼影儿方化龙的判官双笔,既有真传,更有一身小巧的功夫,蹿高纵矮,起伏进退,灵活巧快,才算是和罗刹女叶青鸾走了二十余招。不过凭真实的功夫,他还真不是对手,叶青鸾这只铁拐杖下丝毫不肯留情。

天龙剑商和所对付的偷天换日乔元茂,这贼人也是以轻巧提纵法,小巧的功夫见长。他掌中这把七星尖子,尤其是既贼且滑,和天龙剑商和竟战了个平手。那鬼影儿方化龙知道:工夫一大,非要栽在这里不成。我们完全是怀着一番恶意而来,现在不走,还待何时?竟自向偷天换日乔元茂打了个招呼,两人是虚递了一招,纵身逃走,一个翻到迎面房上的前坡,一个扑奔西面的墙头。罗刹女叶青鸾喝声:“你们逃到天边,今夜也要把你们追回来。绿云村许你们来,就不许你们走了!”这两个贼人的身法真快。天龙剑商和也是不肯舍却,他飞身蹿上房头,罗刹女叶青鸾却扑奔了西墙。柳玉蟾却不敢跟着追了,因为敌人虽说现身的只是两人,但是他们是否还有余党,不得而知。这宅中还得提防一切,遂也飞身蹿上角门的墙头,一面查看着前面,一面留神着后院中。

这时,罗刹女叶青鸾、天龙剑商和已然追出宅去。这两个贼人逃出这宅子之后,竟自扑奔了那片树林。天龙剑商和知道要容他们飞进了树林子,又算被他们脱了身。一面追赶着,已经把天龙剑交在左手,掌中连扣了两只钢梭。脚下加紧,相离那偷天换日乔元茂有两丈左右。一抖手,两只钢梭打出去,一只奔他脑后,一只奔他后心。这乔元茂似已觉察暗器的风声,脚下微一停,从右往后一拧身,把上面这只钢梭闪开,下面那只钢梭,却穿着他右乳下衣服内穿过去,胸前似已滑伤。他却口中仍喊了个“好”字,疾往前一纵身,口中却说:“商和,你敢用暗器伤我,这可是你自己找死!”他说完这话,竟自纵身。他偏偏不往树林中逃,反往树林东边绕过去。天龙剑商和明明看见下面这一钢梭,已然伤着了他,居然这么强,仍然逃了下去,可是绝不奔树林,竟奔那树林的右侧。心说:你这真是找死,我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一面往前紧追,探囊又扣了一只钢梭,预备乘机再赏他一下。

这时,偷天换日乔元茂已转到林角。天龙剑商和脚下加紧,生怕他在一转过树林子时把身形隐去。脚底下毫没停留,已追到树林子转角。可是偷天换日乔元茂脚下一用力,已经飞纵到树林前,那情形就是借着树林转角处,把身形隐着。天龙剑商和哪肯容他走开。口中喝声:“你往哪里走?”脚下用力一点,人到剑到,往乔元茂的背后刺去。可是这贼子似乎早有提防,他连头也没回,往左横着一纵。天龙剑商和剑已刺空,可是猛听他口中喝了一声“打!”一件暗器在他身形一落,已然打过来。天龙剑商和辨不清是什么暗器,不敢接,往右一拧身,一垂左肩头,这只暗器从耳旁打过去。可是他的暗器躲过去,同时在树林转角树帽子上,猛然唰啦一响,两只袖箭苗刀同时打到。任凭天龙剑商和身形怎样快,也无法闪避两下的暗器。用剑往外一封,只把下面这只打落地上,可是上面的那只苗刀已然打中了商和左肩头。相离又近,商和受伤甚重,虽自支持,几乎栽倒。可是在这时,树上蹿下一人,喝声:“姓商的还想走吗?”那偷天换日乔元茂也翻身蹿回来。树上这人提一口青钢锯齿刀,也飞纵到面前,跟那偷天换日乔元茂是两面夹攻。

天龙剑商和被伤的虽不是致命处,但是半边身子已经动转不灵,掌中的天龙剑倒是没撒手。树上下来的这人,树荫黑暗异常,只看着他身形魁梧,辨不清相貌。他到的快,掌中的那口青钢锯齿刀竟下毒手,向天龙剑商和斜肩带臂劈下来,刀锋劲疾。天龙剑商和此时只有拼命地和他挣扎,往左一斜身,是剪他的腕子。可是这时偷天换日乔元茂也从侧面袭过来,一伸腕子,七星尖子往商和的右肋后便扎。天龙剑商和左脚往后一撤步,天龙剑剑光往下一沉,倒转阴阳,反撩他右臂。可是树上下来的那人,青钢锯齿刀已然一换式,斜着往外一展,向天龙剑商和拦腰斩来。天龙剑商和努力的右脚往后一滑,身形往后一带,用猛虎盘桩式,从右往后一个转身,甩天龙剑,反斩这人的后胯。不过天龙剑商和剑术虽绝不软弱,无奈左肩头受伤,动转不能再灵活,撤身稍慢,刀尖子扫在了衣衫上,险些当时丧命在那锯齿刀之下。这时,乔元茂更是步步紧逼,这把七星尖子原本既贼且滑,天龙剑商和先前在宅中仗着个人的武功实有功夫,剑术也到了火候,尚足应付。此时可有些不行了。这两个劲敌是安心要了结天龙剑商和,两人是猛力进攻。天龙剑自知难逃他两人的刀下,招架躲避,右胯又被偷天换日乔元茂七星尖子伤了一下,实在无法支持。

就在这种危急之时,那树林子里竟有人喝声:“万恶强徒,你们以多为胜,太不要脸了,打!”这个打字出口,从树林里连番发出四只暗器,向这持锯齿刀匪徒和乔元茂打来。这两人纵身闪避,可是暗器是一件跟一件,连续着打来。只发暗器,不见人的踪迹,更听不见发话。那持锯齿刀的猛喝了声:“哪个小辈,敢暗算五太爷!”竟向树林猛冲过来。可是里面的暗器绝不少停,迎头又给了他一铁弹丸、一飞蝗石,可是绝不见这对付他的人。此时,乔元茂竟没法子再追杀天龙剑商和,铁弹丸和飞蝗石尽拣他要害处下手。那提锯齿刀的也已扑到林边。

天龙剑商和在力尽劲疲之下,稍一缓式,可是那种拼命的精气神已然松懈,几乎不能支持。蓦然间,在那离开身旁七八尺远,依稀见一人影,用沉重的声音喝道:“姓商的,你不走等什么?”天龙剑和商被这一声警示提醒:这人是特来救我,我不赶紧离开这地。休想逃得活命。一转身,拼命地往大道上逃下来。那乔元茂在这暗器连番袭击之下,依然不肯舍商和,纵身赶时,迎面猛然两块飞蝗石打到,用掌中七星尖子拨打时,右肩上又被飞蝗石扫了一下。他这身形一停,天龙剑商和已经转出林角,向自己所住的宅子狂奔过来。只是这左肩头的伤,若只是疼痛,倒还能忍耐;可是只这刹那之间,这半边身体,竟有些动转不灵,反倒麻木异常。右胯的伤,觉得稍一震动,疼彻心肺。自己强奔到住宅的后墙前,已经实在支持不了,更被脚下的石块一绊,已经扑倒尘埃。乔元茂的七星尖子已到了他的背后,天龙剑商和只有瞑目待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中,就由打树林的西边,兔起鹘落,一条黑影飞扑过来。相隔还有两丈,猛喝了声:“你敢下毒手!”铮的一声,一片寒星向偷天换日乔元茂打到。这乔元茂的七星尖子一往下落,被这一惊,眼中更看出这种暗器。吓得他丧胆亡魂,用尽了全身力量,双足一蹬,猛往后倒纵出去。就这样,他依然没逃开这片暗器。他的左腿上,迎面骨旁,竟被穿了一钉。仗着是没打正了,若是稍偏一寸,他这腿骨一碎,这条腿就算废了。他身躯往地上一倒,跟着从树林转角处飞纵过一人。乔元茂仍然一挺身翻起来,步履蹒跚,和来人迎到一处,正是使锯齿刀的匪徒。那情形他是不想管乔元茂,却仍想追杀天龙剑商和。这乔元茂横着一迎,把他抓住,低声说:“老怪物摄魂钉还在,快走!”这提青钢锯齿刀的匪徒也是一惊,竟抓住乔元茂的一只胳臂,一同向树林转角逃去。

这时,天龙剑商和已在必死之下被救。这所来的还是罗刹女叶青鸾,仗着这十年没用的五云捧日摄魂钉,保住商和的性命,把商和拦腰抱起,挟在臂下,纵跃如飞,回转宅内。柳玉蟾尚在房上提剑梭巡,这时看见婆母挟着商和,从屋后翻进来,惊惶失色,迎上前来问:“他怎么样了?”罗刹女叶青鸾不答她的所问,却呵斥了声:“好好监视着房后一带,匪党再若翻回,赶紧招呼我。”她匆匆说了这两句话,挟着商和,纵下房坡,落到院中。慌忙地走进自己屋中,把铁拐杖扔到墙角,把商和放到床上。把灯光拨亮拿过来,检查商和身上的伤痕,见左肩头和右膀有两处重伤。罗刹女叶青鸾把天龙剑商和左肩头衣服扯开,仔细一看伤口,这位老婆婆颜色立变,恨声说道:“彭天寿来得好快,竟敢向我儿身上下毒手,很好,我们倒要痛快分了生死存亡吧!”把灯放在桌上,自己匆匆地又走出屋来,向四下里看了看。这时东方已现鱼肚白色,天是快亮了,遂向房上招呼道:“玉蟾,你要留神着匪党。”

柳玉蟾这时在房上心慌意乱,不知丈夫的生死如何,保得住命保不住命?只是在这种情势危急之下,哪敢多话,哪敢多问,答了声:“娘请放心,上面交给我了。”罗刹女叶青鸾答了声“好!”反身回到屋中,看了看商和胸口起伏地喘着,双目紧闭。自己站到里间的地当中,双臂往上一抖,往起一纵身,腾身蹿起来,单臂掳横柁,把身形悬住。伸右手,往承尘上抓下一个四方的布包来,一飘身仍落在地上。取下这个小布包时,抬头向纸窗上望了望,窗上已现曙色。罗刹女叶青鸾放了心,已到了这般时候,自己的举动既不至于被贼党窥探,更不用提防他们再来袭击。把这布包儿放在桌案上,打开来,里面是一个小硬木匣儿。揭开这木匣,里面是两个药瓶子和十只摄魂钉。罗刹女叶青鸾赶紧把囊中的五云捧日摄魂钉取出来,把口门打开,卡簧退下去,把六只摄魂钉轧在里面,连那多着的一槽摄魂钉全放入囊中。把药瓶子拿起来,拔开瓶塞,用鼻孔嗅了嗅瓶中的药气。知道虽是收藏多年,仗着这种药瓶子不透气,药力依然存在。遂把药瓶子放在桌上。看了看天龙剑商和,气息虽然比较方才缓和了些,但是这时的脸上越发难看,脸色发青,尤其是左半边脸青中透暗。

这时天刚发晓,窗纸上一片青灰颜色,案上的灯光越发暗淡,更显得商和这种神色难看了。罗刹女叶青鸾“咳”的叹息了一声,走出里间,来到堂屋门口,向房上招呼道:“玉蟾,天已亮了,不妨事,你赶紧下来。”柳玉蟾心里正在像热锅上爬蚂蚁,在房上惦着下面,不知商和是究竟怎样。只是没有婆母的话,自己哪敢下来?这时听到婆母的呼唤,立刻飘身下来,赶紧来到屋中,问:“娘,有什么事?”罗刹女叶青鸾道:“你要赶快去到厨房中找些热水来。”柳玉蟾本想先到屋中看看丈夫,只是婆母既教自己去取水,哪敢违命,遂匆匆赶奔厨房。这乡居一切全不是方便的,她用砂壶烧了半下开水,提着往后面来。

苗成先前本是遵着主母的嘱咐,不敢多管闲事。自己只在屋中提着刀,俯身破窗孔那儿,监视着楼下。因为金莺在主母屋中睡觉,主母跟他说明,要他暗中保护。这时天已经亮了,苗成才敢出来,可是尚不知究竟事情如何。听了听,金莺尚在睡着,也不敢惊动她。自己在走廊下来回闲踱着,忽见主母从厨房中烧水出来,仍向后面去。他看到主母面色上情形,就知道事情不妙,赶过来问道:“主母,怎么了?”柳玉蟾微摇了摇头,向他说道:“你主人好似负了伤,我还不知怎么样呢,反正是受伤不轻,现在老太太房中。你在前面好好照管着,等我问明了,再来告诉你。”

柳玉蟾匆匆地走向后面,提着水壶来到屋中。罗刹女叶青鸾带着很不耐烦的神色说道:“怎么弄一点热水这么麻烦!”柳玉蟾知道婆母此时心中焦躁,自己也不敢辩驳,遂把这壶水放到桌上。回身来,向床上看了看商和这种情形,面色青暗,唇白如纸,喘息得胸头一起一伏,肩头上血迹渗出。自己心中一惨,不觉滴下泪来。罗刹女叶青鸾向柳玉蟾摆了摆手,吩咐了声:“把水斟一碗,把羹匙找一个来。”柳玉蟾到堂屋中,把金莺吃饭用的羹匙拿进来。水已经斟上,罗刹女叶青鸾拿起一个药瓶子。这瓶子上面红纸箍写着“九转还魂砂”。用纸倒出有五分来,向柳玉蟾道:“你试着用羹匙给他些水喝,把喉咙先给他润润开,看他能咽得下去么?回头好给他服这九转还魂砂。若是不能下咽,便要把这药糟蹋了。”柳玉蟾忙答应着,用羹匙试着往他口中送。

商和此时虽是昏昏沉沉,所好者口齿尚能活动,羹匙送到他唇边,他把水咽下去。罗刹女叶青鸾向柳玉蟾点点头,把九转还魂砂倒在羹匙内,合上水,慢慢地给商和送入口中。罗刹女叶青鸾一旁说道:“玉蟾,你不要忙,慢慢地给他留些水喝,好把药行下去。”柳玉蟾如命办理,把半碗白开水全给商和喝下去。罗刹女叶青鸾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向柳玉蟾道:“你把碗放下,来把那瓶子药拿着。”柳玉蟾又把桌案上另一个药瓶子拿起,红箍上写着“七珍化毒散”。柳玉蟾知道这是婆母收藏的两种秘药,遂拿着这药瓶子,随在婆母身旁听候吩咐。罗刹女叶青鸾把棉花布全找到手底下,用剪刀把天龙剑商和肩头的衣服剪下一个圆洞,把伤口完全露出。柳玉蟾很懂得一切暗器的打伤情形,一看商和这种伤痕,一个三寸长的伤口,血流得是不少。但是此时血倒不甚流了,这一片的肉色全青紫着,并且伤口不往外翻,反往里卷。柳玉蟾不禁银牙紧咬,不住地愤恨叹息,很显然地认出这是一种毒药暗器所伤,并且非常重。婆母所收藏的九转还魂砂、七珍化毒散,虽然没拿出来用过,但是可听她老人家说过,这两种药的效力,对于内家掌力击伤,骨断筋折,全能救治。只是没听她老人家说过有解毒药暗器之力,看这情形蹊跷十分,自己也不敢向婆母问。

罗刹女叶青鸾用新棉花把伤口的淤血拭了拭,教柳玉蟾把七珍化毒散敷在伤口上,用棉花覆上,用布包裹好了。这才一同到堂屋,婆媳脸盆中同把手洗干净,仍到卧房中。罗刹女叶青鸾向柳玉蟾道:“我们现在先不用管他,看看药力如何。不过我可知道,只凭这两类药,想把他治好,实没有希望。只能说暂保一时,不致出了危险,这是我有把握的。”说到这,抬头看着柳玉蟾,不禁一阵伤心,这位老婆婆竟落下泪来,向柳玉蟾道,“昨夜的事真出我意料之外,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来得这么疾。若不是我这一只五云捧日摄魂钉,怕商和这时早已丧命了。现在我们只能赌命运,真若是天罚我等,那也就没法子了。”柳玉蟾忙问道:“这是什么人,用什么暗器,他竟会受了这样的伤,我怎看不出来是哪一种暗器呢?”罗刹女叶青鸾道:“那是毒药剪所伤,别的暗器没有这么重。只是五虎断门刀彭天寿竟来得这么快,真出我意料之外了。我虽然没有正式和他见面,但是这种毒药剪,除非是苗疆的人,没有会用的,不是他还有何人!”

柳玉蟾听到婆母的话,也不禁大惊失色,向婆母道:“怎么此人此时竟会来到这里?”罗刹女叶青鸾道:“这次我虽知全是劲敌,但是我还没有预防他们竟有这般毒辣的手段,并且下手的情形阴毒狠恶,颇有些令人防不胜防。我们看起来,实在是毁在看轻了他们,才有这次的失着。贼子们从一露面起,全是早有计划。他们这种下手的情形,是安定了对我们作斩草除根之计。偷天换日乔元茂,鬼影儿方化龙,他们逃走时,竟是故意诱我母子入他的圈套。在后面那片树林中,已经早布置下了埋伏。商和被乔元茂贼子诱向树林的左首,我被那方化龙诱向树林的右边。他把我母子分开,正是减少我们的力量。这次贼子们颇有党羽,我在树林那边,堪堪追上。方化龙和他的同党连番暗中袭击,我已然知道贼子们预伏阴谋。我就知道怕要中了他们暗算,真没料到商和落在他们手中。我倒深为你和金莺担心,恐怕受了他们的暗算,急忙地往回下救应。贼子们竟不容我往下退,使我尽力和他们周旋。伤了他们两名党羽,这才脱身退下来,遇到商和受伤逃下来。那乔元茂竟自安心下毒手,我这才赏了他五云捧日摄魂钉。贼子带伤逃去,我才把商和救回来,这就是我经过的情形。只是他这种伤势危险实多,九转还魂砂只可保住他现时不死,若想救他,还得另想法子。我想去找一个人求些药来,尚可救他命在。只是能解这种毒药剪的药,必须赶到长沙府,找那位万胜镖主计老镖头。此人就是不在,他的后人必也收藏着这种灵药。除此以外,别无他法。只是我们母子婆媳应付这种强敌,已觉力有未足。商和已经生死不保,我婆媳两人若再走一个,岂不是更给了敌人图谋我们的机会?我总有托天的本领,也觉孤掌难鸣。这件事颇费思量了,我们要仔细盘算一下才好。”

柳玉蟾叹声答道:“娘所说的极是!五虎断门刀彭天寿既已到来,那么现在以全力应付,尚恐怕有些闪失。但是这恶徒来得这么快,真叫出人意料。这情形我们可不是自馁,应付这群强梁,现在的力量实有些不够。我看我们必须找几个可以帮忙的人,助我们消灭这群恶魔才好。”罗刹女叶青鸾微摇了摇头道:“我们来到潇湘,销声匿迹。这些年武林中能提到道义之交的,虽有几人,但全远在川滇一带。我们在这里哪有知己的朋友?”

方说到这,那苗成已领着金莺从前面进来。苗成在外招呼了声,金莺却已跑进来。柳玉蟾怕她看见她父亲的情形,失惊呼喊,忙的迎到门口,把金莺拉着,低声说:“不要闹!你爹爹受伤,在祖母床上躺着。”金莺一听,立刻吓得满面惊慌,随着就走进屋中。看见祖母坐在床旁,爹爹面如白纸,仰面躺在床上,肩头上扎裹着。金莺因为母亲嘱咐不要闹,可是已经吓得哭了。罗刹女叶青鸾向她招招手,把金莺招呼过去,抱在怀中,温语地安慰她:“好孩子,不要哭,不要紧,你爹爹受伤,三两日就能好的。”金莺哭着说道:“爹爹脸上怎么那么难看,他怎么不说话呢?”罗刹女叶青鸾被孙女这话也勾起一阵难过,老泪涟涟,拭了拭泪痕,惨然说道:“待一刻他就许会说话了。”柳玉蟾怕金莺竟自惹婆母伤心,遂把她领开。可是金莺把柳玉蟾甩开,奔到床前,把商和的手拉着,连招呼了两声道:“阿爹!你醒醒,我叫你呢。”

可也事有凑巧,天龙剑商和此时药力已然行开,心中略微明白了些。耳中听到爱女的呼声,两眼微睁,叹息了声,偏着头看了看,正是金莺站在自己面前。罗刹女叶青鸾和柳玉蟾见他已然醒转,全赶到面前。老太太低头招呼道:“商和,你现在心中明白些么?”商和翻着眼皮看了看老母。柳玉蟾也问了声:“你现在觉得伤处怎么样?”商和又看了看夫人,长叹了一口气,向母亲罗刹女叶青鸾道:“我已经落在强徒手内,自知必死无疑,谁把我救回来的?”罗刹女叶青鸾道:“我们全中了贼子的诡计,我一步来迟,你竟毁在他们手内。幸仗着五云捧日摄魂钉一击之功,把贼子惊走。大约他已受伤。你没死在他的刀下,也算十分侥幸了。不过你知道你是被什么所伤?”天龙剑商和眉头一皱道:“动手伤我的人,在黑暗中我没辨清他的面貌。只是见了他这种暗器毒药剪,如见其人,恐怕是那彭天寿贼子已到,儿终未能脱开他们毒手。大约我不易再好了,儿实在是有不孝之罪,不能侍奉母亲的天年,虽是受的暗算,但也自恨无能。”罗刹女叶青鸾慨然说道:“不错!来人正是五虎断门刀彭天寿。在内地里使用这种毒药剪的,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定然是他无疑了。可是现在你先不要那么想,我们还没到了最后一步。现在你觉得这半边身怎么样?只要麻木略减,尚有挽救。有药力托着,这种毒不至于归到心里,还能支持几日。”

天龙剑商和喘息了半晌,向柳玉蟾说了声:“给我拿些水来。”柳玉蟾忙用碗倒了半碗水,用羹匙慢慢给他喝下去。金莺仍然站在床边,却用了绢帕给爹爹擦着口角流下来的水。天龙剑把喉咙润了润,觉得心里好些,遂向母亲说道:“这时倒觉得这半边身子有些疼痛了。”罗刹女叶青鸾点点头道:“好!这还有几分希望。这种伤痕无论轻重,就怕不觉疼痛,只觉麻木。心中再时时地昏迷,那就不易挽救了。现在已经给你服下了九转还魂砂,伤口也敷上七珍化毒散。这两种药虽没有解毒药之力,却可抵这种毒药的力量,不至教它散到全身。我打算赶奔长沙,找万胜镖主计老英雄。他那里有这种解毒秘药,专治毒药暗器,你的性命定能保全。商和,你要放开了怀抱,不必着急,不必伤神。我老婆子要用全力和贼子们周旋,我偏不教白发人送了黑发人。我们最后的存亡,尚不能决定,我们婆媳正商议谁奔长沙呢。”

这时苗成送金莺过来,随着招呼了声,老太太和主母全没答声。自己木立了半晌,听到屋内的情形不对,急得苗成咬牙切齿。他已听出是主人商和受伤,实无法再忍下去,遂招呼道:“主母,我在这里等候了半晌,主人倒是怎么样?怎么竟不教我苗成知道?”叶青鸾忙答道:“苗成你进来吧!可是你不要大声喊。”苗成随着走进屋中。一眼望到主人躺在床上,吓得他惊惶万分,失声说道:“主人被谁所伤,怎么我们一家人,竟不是人家的敌手吗?”罗刹女叶青鸾道:“你不要吵,你主人伤势很重。苗成,我们的对头人已经到了。”苗成道:“敢是那五虎断门刀彭天寿么?”柳玉蟾道:“不是他还有何人!你主人是被他毒药剪所伤。现在已是我这一家人最后关头,眼前也就是分生死的时候了。”苗成怒容满面地说道:“既然是这样,我唯有和老太太你当面要求。昨晚你教主母告诉我,不教我多管闲事,我不敢违背你的命令。现在主人的生死不保,无论如何,也得叫我苗成算个数儿。我和彭天寿这个贼子也有一笔旧账,也该清算了。”叶青鸾道:“苗成,你先不要发你那暴躁脾气。现在的事,你倒也不用想脱身幸免。到了紧要的时候,我们也只好同归于尽呢。”苗成道:“那倒是小事,我没放在心上。我只问主人能救不能救,伤在哪里?”柳玉蟾遂答道:“伤的地方虽非致命处,只是这毒药剪十分厉害,我们身边没有解毒的药。我正和老太太商量着,到长沙找万胜镖主,去求那解毒的妙药。”苗成说道:“现在强敌已在近前,主人已经受伤不能行动,假若你们娘儿两个再走一人,应付强敌,更觉力弱。我愿意替你们去一趟,只怕他不认识我苗成,不肯给我。”

这时天龙剑商和,伸手把金莺往旁推了推,向苗成点了点手。苗成赶紧伏身到床前,低着一张丑脸,满面凄惶地问道:“主人,你现在怎么样?”天龙剑商和道:“苗成,暂时我还不要紧,不过再活下去的希望太以渺茫了。我看往长沙府找计老镖头,这件事你去倒十分相宜。教老太太写一封信,你带着,我们以江湖道义求他帮忙,谅还不至于不肯把药给你。彭天寿等既然已经发动了力量,来图谋我们,下手已毒,这是空前危急时候,他们娘儿俩哪能离开这里?好在我们情同骨肉,没有别的说的,你就赶紧起身,我盼你早早回来。”苗成道:“主人,你只管放心,我昼夜兼程而进,决不会误事的。只要你能延迟三日三夜,我定可赶回。”商和道:“只怕你没有那么快的脚程。”苗成道:“不用你管,我自有办法。”

苗成说到这,方要向老太太叶青鸾发话。叶青鸾向他一摆手道:“你不要闹,我想起一件事。”说到这,遂向柳玉蟾道,“事情已到这种地步,我们不能再往好处想了。我们尽全力和贼子周旋,只是来人全过分扎手,结局如何,我现在全不敢确定了。不过这次事,我叶青鸾已拼着和彭天寿贼子弄个同归于尽,我们谁也别再活下去!我想把金莺送走,教她离开绿云村。她小小的年纪,又是一个女孩子,何必连她也断送贼党的手内?她虽是一个女孩子,总也算我商氏门中的后代。这件事我打算就交给苗成去办,把金莺送到洞庭湖石城山乐天村村主金沙手黄承义那里,教他替我们保全天龙剑商和这一点骨血。我和他虽是已经多年没有来往,不过我知道他定能保全金莺的将来。我们倘能够把这般恶魔消灭了,一家团聚,不也是很容易吗?你可愿意这么办?”

柳玉蟾泪流满面地点点头道:“娘是处处为自己骨肉打算,我有什么不愿意!我也正愁着金莺在身边是一件麻烦事。本来这孩子在我家中,是我商氏门中唯一的后代。我们毁在敌人手内,既然是寄身江湖道中人,遇到这种情形,只有认命,那算天绝我等,天意该当,命该如此!这孩子,儿媳也愿意保全她,把她留在身旁实在没法保护她了。不过,这石城山乐天村主与娘是怎样的关系?虽则这么个小孩子,但是托付到谁手里,那就是把一生将来交付与人家,必须交情十分靠得着,人家才肯接受我们所托。”罗刹女叶青鸾答道:“这件事你倒不必担心,没有十分把握的事,我绝不肯去做。乐天村村主金沙手黄承义,他和我娘家是三代祖交,我与村主黄承义从幼小时就在一处练过功夫。直到我十七岁以后,他们游侠大河以北,天南地北,是隔绝多年。直到我们事败之前,我才得到他的信息,他已经隐居在洞庭湖,在石城山乐天村享受人间的清福,比我们好得多呢!那称得起是武林世家,人家祖孙父子三代人行道江湖,可以说享了一生的盛名。临到老来,能够得到了这么个结果。听说村主黄承义,此时儿孙绕膝,他那乐天村非常的富饶。我想,把金莺这孩子送到那里,岂不是最安善之地么?”柳玉蟾道:“只是娘和村主又是十年的光景没见面了,何况苗成他又不认识,把金莺这么贸然送了去,他能够相信么?”罗刹女叶青鸾道:“那倒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我有一点信物,教他带了去,自能如同见我本人一样。”

柳玉蟾回过头来,看了看床上躺的商和。他闭着眼,两眼角上挂了两行清泪。爱女金莺爬在床边上哭了起来。柳玉蟾忙的把金莺搂在怀内,招呼道:“好孩子,你不要哭,这还是为你打算。我打点打点,教苗成送你去。你阿爹的情形,你不害怕吗?我和你祖母现在需要尽全力对付敌人,哪能再保护你?我们把贼子们除掉了,自然就赶到石城山乐天村,接你回来。我们把你放在那里,哪会放心得下?好孩子,不要教你祖母着急,不是事情挤到这,娘和祖母哪舍得把你打发离开身边!”金莺此时躺在柳玉蟾怀中,越发泣不成声。不过这孩子非常明白,她虽然不愿意离开母亲和祖母,但是听到娘和祖母所说的情形,这伙强徒实不易对付,全家全陷在危险的地步。自己虽则是一个小孩子,这种杀人不眨眼的贼党,落在他们手中,哪还保得活命?所以此时只有难过痛哭,不肯缠磨娘和祖母,说出不走两字。那苗成在一旁,已经急得发根子全立起来,好像一头饥饿的猛兽,恨不得当时抓过这班图谋自己的敌人,把他们全吞下去。他又是急,又是难过,也不会说劝慰的话。只有吁吁地喘着,从口角发出咬牙切齿之声。

就在这时,叶青鸾方才吩咐柳玉蟾不要耽搁,赶紧给金莺打点随身的衣物,自己要写两封信教苗成带着,猛然院中有人招呼道:“客人来了,竟给一碗闭门羹!怎么你这贵宅的人,一个找不着,难道全迁居远走了么?”这人一边说着话,脚步的声音直奔屋门走来。屋中的人听得话声,不禁一惊。叶青鸾头一个闯出屋去,向外答声道:“哪位贵客赐教?”一边说着话,把门已推开,带着惊诧的声音说道,“原来是雍二侠!你这时从哪里来?我们失迎得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