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队红军立时执行湘农司令员的命令,有向南去的,也有向北去的,一时尘土飞扬,遮蔽天空。蔡书林大队开上去,顶住敌人,让宋洛曙大队撤出战斗。朱大贵把宋洛曙大队带下来,和朱老忠大队合编在一起。李学敏带起大队,返回身向南闯。湘农司令员牵马站在路旁,命令说:“快走!摆脱敌人,前进!”这时,一阵风吹过来,西南方向潴泷河上,杨万林阵地上的枪声又紧急起来。湘农司令员侧耳听着枪声,默默地站了片刻。

李学敏手上提了枪,在队前走着,命令前哨部队,飞步向前,搜索敌人,又回过头命令他的大队:“快跑!跟上!”敌情紧急,他心上也有些急。

红军在青纱帐里,沿着地垄,一溜风似的向南走。枪声阵阵,时间急迫,贾湘农右手提着枪,骑在马上。朱老忠在后面骑马跟着,他一步不离,抓紧大队。朱大贵扛上机枪,带领大队跟随司令部前进。严志和、朱老星、伍老拔、二贵、春兰、严萍……锁井大队,一人不缺,急急忙忙跑步前进。

贾湘农和朱老忠带领锁井大队,通过南北辛庄的时候,大街上冷冷清清,人们牵了牛,提了包袱,藏到青纱帐里去了。只有几个上年岁的老人,在远处悄悄看着。中午了,太阳晒得厉害,知了在树上死命地叫着。自从早晨开始作战,直到晌午,红军还没吃饭,一个个又饥又渴,没有停脚的工夫。

队伍离开南辛庄,一直向南去,走了十几里路的时候,李学敏大队停止了前进,两个大队又碰在一起。贾湘农问朱老忠:“为什么队伍不能前进了?”朱老忠打马跑到前头看了看,跑回来说:“又和敌人遭遇了!”这时贾湘农心上愣了一下,眉宇之间立时皱起,下意识地说:“怎么,又遇上敌人了?”说着,从马上跳了下来。

朱老忠也下了马,说:“看样子,今天敌情不善!”

贾湘农闭住嘴不说什么,到了此刻,他已经明白红军的处境。但是,他的心情一点也不现于颜色。两个人拉了马,走到路旁大柳树底下,把马拴在树上,把地图铺在地上看着,划个火柴抽着烟,谈笑自如。他说:“我们要坚决向南插过去,回到锁井地区,红军一到那里,如鱼得水,回旋区就大了。……”目前,他越感到强敌压境,不同平常,他想应该带起游击队,到山林地区去开辟一块根据地,这是游击战术上载明了的。离这里较近的,就是太行山脉。

朱老忠不等他说完,点头微微笑着,表示同意。贾湘农掀起褂子襟,扇着脸上的汗。他要用尽平生之力,想尽办法,把红军从危难中带出去。他命令朱大贵:“走!跟我到前方去看看!”他想闹清楚前方敌人的详细情况,好来部署战斗。

贾湘农抓过马来,腾身跃上马鞍,飞奔前方。大贵把机枪交给二贵,骑马跟上,经过一块高粱地,又是一块谷子地,经过一块谷子地,又是一块玉蜀黍地。在青纱帐里找来找去,直到离前村不远,才找到了李学敏。李学敏停在一块大苘麻地里,苘麻结了实,还开着细小的黄花,蜜蜂在花丛上嗡嗡叫着。贾湘农翻身下了马,走近李学敏问:“怎么样?”

李学敏走过来,不慌不忙,牵住贾湘农的手蹲在地上,用手指点着说:“前面村上发现敌人,派小队侦察去了,还没消息!”说着话,村里响了枪,不一刻工夫,侦察员跑回来,说侦察队和敌人接了火了。敌人占据高房顶,居高临下,红军走不过去。

时间不久,侦察队又送了信来:前方敌人,是穿黄衣裳和黑衣裳的,可能是肃宁县的保安队和警察队。这时贾湘农沉静下来,说:“保安队和警察队,我们还是不怕他,打!坚决插过去!”李学敏吐了一口唾沫在手心里,搓了搓手掌,说:“对,这,我们还能打他一家伙!”立刻带着大队开上去,接近敌人阵地。前方枪声开始响起来。

贾湘农绷紧了嘴,听着枪声,怔了一刻,也不说什么,觉得今天情况严重。他坐在地上,两手攀住大腿,休息了一会,两耳听着四面八方的枪声,忽急忽缓,忽大忽小……

朱大贵在一旁牵马站着,迟疑了一刻,说:“坚决打垮他!敌人不多,光是些地方武装,火力不足,战斗力不强。我们这里还有两个大队,一齐开上去……”

贾湘农侧起头想了一刻:时间已经过午,人们都饿了,也疲乏了。他说:“这里不能久留,甩下敌人,迂回前进!”太阳晒得正厉害,把土地都晒热了。人们又饥又渴,在啃着生红薯和生玉米。

朱大贵热得浑身流着汗,把衣服都湿透了。说了一声“是”,连脸上的汗珠子也不擦一擦,翻身上马,跑到前方。李学敏大队已经向前移动了,正在和敌人激战,枪声炮声应着村上回声,像在山谷中放枪一样响。朱大贵传达了司令员的命令,李学敏皱紧眉头,迟疑了一刻,说:“也好,赶快插回锁井,队伍也好休息一下。”他留下一个快枪小队,对敌佯攻,亲自带起大队,钻着青纱帐向西方迂回。约摸走出四五里路的光景,先头部队一出青纱帐,看见有穿灰军装的马队在树林里休息,立刻缩了回来,停在玉蜀黍地里。李学敏看到这个情况,停住步站了老半天,嘴上抽着一棵烟,咂着嘴说:“啧!啧!今天算是碰上了!”

朱大贵说:“你看我们怎么办?”

李学敏皱皱眉头不说什么,立刻打发大贵回去报告司令员。朱大贵骑上马,返身顺着高粱地跑了回来,见了红军就打听司令员在哪里。他在一个小柏树坟里下了马,向贾湘农报告了前方情况。贾湘农坐在石桌上,半晌也没说话,连连用褂子襟擦去脸上的汗水,脖子脸都擦红了。最后,摇摇头,咬紧牙关说:“快!摆脱敌人,改变方向,一直向西北插过去,越过潴泷河,到蠡县去,蠡县地下党的基础雄厚,可以掩护红军!”

朱大贵听了湘农司令员的命令,不说二话,翻身上马,一溜烟顺着地垄遛回去,找到李学敏,传达了司令员的命令。李学敏格立起眼睛,看太阳已经偏西,提上鞋子,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说:“正中下怀!”立刻命令大队说:“要伪装好,不能暴露一点目标,向西去,寻找渡口,涉水过河!”

先头部队开始移动,一直向河岸走去,走了六七里路,可以看见河堤上的土牛了。李学敏说:“快!跑步前进,先夺下河堤!”部队顺着青纱帐,跑上河堤,河堤上静静的,没有一个人,战士们弯下腰越过堤坝。河身里地形复杂,红军在青纱帐里疾速前进。李学敏到了河岸,打发人试探河水深浅的时候,发现对岸堤上有敌人在活动,武器和刺刀,在日光下闪闪发光。李学敏打了个手势,红军疾速缩回青纱帐。他又找到朱大贵说:“坏了,我们今天走不出去了。”

朱大贵提了马鞭,眯瞪眯瞪眼睛说:“有这个苗头!”立刻骑马跑回司令部,向贾湘农报告:“潴泷河西岸发现敌人,我们过不去潴泷河!”

贾湘农听了朱大贵的报告,黝黑的脸上,并未显出什么。眨着又黑又大的眼睛,掂着马鞭,说:“只有打垮一方面的敌人,才能跳出去!”

朱大贵通红了脸,满颊流着汗,大眼睛里射出湿润的光芒,焦急地说:“司令员!敌人就在眼前,你说句话吧,你说一句话,我们就去拼!”他拿起刺刀,不住地在鞋底上蹭着,磨得锃明彻亮。

贾湘农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仰起头,格立起明亮的眼睛,冲着火热的太阳看了看,笑了说:“不要惊惶,先回宿营地,吃饱了饭,休息一下再说。不要看四围敌人没有动静,他在摸我们的活动规律……”从今天早晨开始,行军打仗,直到红日西歪了,红军水米不打牙,他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吃点东西,打个硬仗冲出去。他对朱大贵说:“命令李学敏,快找个村庄,打火造饭!”敌情又有新的变化,他口吻之间似乎有些急躁情绪。

李学敏留下一个小队,在青纱帐里监视敌人,把部队带回附近村庄,打尖休息,准备着战斗。

贾湘农带着朱老忠大队回到辛庄小学,学生们、教员们、村上农民们,在大敌临境的威胁之下,一齐下手给红军烧水做饭,操持吃喝。湘农司令员心上歇不下来,在院里走来走去,指挥游击队员构筑工事。叫大贵二贵把机枪架在门楼顶上,监视周围敌人的行动。

贾湘农和朱老忠走进教员休息室,坐下来休息一刻。见窗台上还放着几瓶白酒,那是农民们在打土豪的时候,在恶霸家里找到的。贾湘农打开一瓶,倒在茶杯里,说:“喝几口吧!解解饥渴。”说着,端起杯子喝下一气酒。吧咂着嘴唇,考虑着今天的敌情。

朱老忠也喝下一气酒,说:“咦呀!敌人不叫我们喘一口气,我们到了困难的时候。”说着,抬起头看着贾湘农脸色的变化。

贾湘农谈笑自若,说:“不一定,打起仗来,总是有困难的,不是这样困难,就是那样困难,我们要克服。”话虽这么说,他的心上似有阵阵隐痛:这些年来,他开辟了工作,经过无数次群众运动,如今到了武装斗争的阶段,就觉得经验不足了,这也是实际问题。

朱老忠喝着酒,吧咂吧咂嘴唇,摇摇头说:“我看今天敌情,很不平常。”

贾湘农端起杯喝了长长一气酒,意味深长地说:“看吧!”

朱老忠见贾湘农很想喝酒,想到外头找点菜来,一出门看见海棠红了,他掠了两把拿回来,撒在桌子上,说:“果子就酒!”

贾湘农拿起大个海棠,喝过酒吃过饭,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察看地形,这时,周围枪声更加紧了。他觉得今天敌情严重,已经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他想要用一个什么办法,把红军带出重围……这时,他的心上,还是念念不忘李霜泗和翟树功两个大队。正在想着,西南上有几声枪响,他匆匆爬上梯子,走上屋顶。这时,日头西斜,晒得庄稼叶子闪闪发光。他仄起耳朵,仔细听着,枪声更加近了。他下定决心,挥起手大喊:“同志们,各就各位!”

朱老忠听得司令员不寻常的声音,浑身一下子滚热起来,跑到前院大喊:“第四大队!第四大队!放下碗!拿起枪来!”又喊:“大贵!二贵!快快上房!”湘农司令员和朱老忠响亮的喊声响彻了天空。

朱大贵扔下碗筷,爬上屋顶,匍匐下身子,伸开拳头,咔嚓一声,把瓦垄捅了个大窟窿,把枪铳伸出去,伸直脖子,看着远处堤岸,找寻目标。秋天,庄稼很深,在森森的青纱帐里,只能看见堤上土牛起伏,看不见敌人的踪影。朱大贵皱紧眉头,这么看看那么看看,他没有望远镜,只是用肉眼看见李学敏大队的战士们爬上长堤,开始隔河作战。一簇簇的红缨枪手,掩蔽在堤线以内,准备向敌人冲锋。

红军们听得枪声,纷纷放下碗筷,拿起枪走上阵地。贾湘农站在屋顶上,说:“同志们!不要惊慌!”可是,话虽这样说,游击队员都是农民,种了一辈子庄稼,对于打仗还是生疏的。今天,在战斗气氛中,过了多半天,虽然还没有完全和敌人交锋,却像过了一年一样,一颗心像是在半空里悬着。但是,对党的信仰,对贾湘农的信仰,坚强地维系了他们,直到目前,他们还坚信暴动不会失败。

朱二贵把子弹箱扛上屋顶,伍老拔、朱老星、严志和、高跃老头,一个个快枪手们,也各自走到岗位。严志和心上突突跳着,一生来他还没面对面地和敌人动过刀枪。如今,时候到了,他心上等得烦躁,嘴上还嘻嘻笑着:“嘿!坐花轿的时候到了!”

贾湘农站在屋顶上,听着周围远近的枪声,看着敌人活动的迹象。他把朱老忠喊上屋顶,说:“老同志!自从我们起义以来,打了土豪,分了粮食,发动了群众。广大群众见我们公开插起红旗号召抗日,都来拥护我们,可是反动派不放弃不抵抗政策,要先安内后攘外,他们不容我们拉起军队抗日,目前合击的形势已经形成……”他又指着东北方向说:“蔡书林在距离这里十多里的地方作战。”语言之间,尚听得有急骤的枪声。又指着西北方向说:“杨万林和朱老虎在距离这里六七里路的河堤上作战,目前没有枪声,可能是敌人攻不过河来,移到另一个方向去了。”又说:“李学敏大队就在这前面,与敌人开始接火!”他说着掀起褂子襟擦去脸上的汗珠说:“目前形势,你看怎么办?”

朱老忠把两只手倚在房垛口上,迟疑了一刻。他明白,红军起义以来,打了很多胜仗,剿了多少土豪劣绅的家,分了多少粮食,受尽广大人民的歌颂,可是今天遇到困难的境地。敌人已对红军形成合击形势,突不出敌人的合击圈,红军就要被消灭在这里。他说:“干吧!我们一定要突出去!突回到白洋淀,突回蠡县,突回滹沱河,那里都是红军的老家。”就在谈话之间,红军们都吃饱了饭,布置好了阵地,用铁锨大镐在墙头上戳着窟窿,准备打仗。贾湘农看大家精神奋发,心上又壮起胆来,说:“干!”正在这刻上,朱大贵突然之间,在南辛庄的树林子里,发现了骑兵。有敌人下了马,把马拴在树林里。他头脑猛孤丁地晕涨了一下,说:“司令员!敌人来了,打!”说着,伸开腿趴在屋顶上,准备瞄准射击。又对二贵说:“快!准备好子弹!”

二贵听得说,一时焦急,趴在地上,眨巴着两只眼睛,这里看看,那里看看,说:“嗯,哪里?我还看不见!”他第一次上阵,有些慌。

朱大贵用眼睛瞄准,绷起嘴唇说:“你慌什么?那不是,就在近处林子里……”说着,看见敌人离开马群徒走前进。朱大贵勾动枪机,射出第一枪,应着枪声,倒下一个敌人。

二贵说:“好!单放!瞄准!”

朱大贵勾动机枪,焦脆的机枪声,嗒……嗒……嗒……地响起来。应着枪声,敌人倒下几个。顷刻之间,乱成一团,纷纷钻进庄稼地里。

二贵人儿小,眼光尖,用手指点说:“快!点放!”

朱大贵勾动枪机,“嗒嗒!嗒嗒!嗒嗒!”点放着,敌人纷纷卷回村去,又不见了。不一会工夫,敌人的机枪,也对准朱大贵的机枪阵地响起来。子弹瞄准瓦檐,打得砖碴横飞。朱大贵一面勾动枪机,大声喊着:“司令员快快下去,敌人来了!”

这时,敌人已经越过李学敏的阵地,插进了南辛庄,战斗形势十分紧急。贾湘农和朱老忠走下屋顶,回到司令部。朱老忠摇摇头说:“我的老上级,我们的困难真的来了!”作为一个农民,在他自己感到:在劳动中,他不怕流汗;在工作上,他不怕费尽心力;在群众运动中,他不怕一切危难;可是到了战场上,虽然有十足的心气,也无法施展,今天,敌人就在他的面前……

贾湘农绷紧嘴,摇摇头说:“沉住气!我们不是孤军。同生死共患难,我一定把同志们带出去,放心打仗!”这时,他完全知道朱老忠的思想活动,面容沉了下来,没有笑意,心情也有些沉重。可是,他还保持镇静,考虑战斗方案。

两个人在屋里谈着,休息了一刻。

二贵看准敌人的机枪阵地,说:“那边,葫芦架底下,一座小屋。小屋底下,敌人成堆,连发!”

朱大贵瞄准敌人机枪阵地,勾动枪机连连发射,二贵一下子被尘土迷糊了眼睛,供不上子弹。大贵着急得跺着脚尖说:“快点!快点!你误了差使!”

双方机枪一齐射击,腾起一阵硝烟云雾,呛得二贵嗓子出不来气,睁不开眼睛。朱大贵说:“你合上眼睛也行,用衣裳捂上鼻子嘴!”

紧急的枪声,从四面响起,辨不清哪里是敌人,哪里是自己。在前方葫芦架底下,小屋一边,有两挺敌人机枪,同时向朱大贵阵地射击,枪声响成一片,像飓风一样。吃顿饭的工夫,房上瓦檐和垛口,被敌人枪弹摧垮,要失去掩蔽物,朱大贵和二贵要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作战。大贵抱起机枪,放身一滚,转移了阵地,继续作战。

贾湘农手里提了枪,在院里走来走去。布置好后院的阵地,又沿着走廊走到前院,伍老拔小队正趴着墙头作战。听得湘农走到跟前,眼睁睁看见有敌人爬过大道,他喊起来:“司令员!敌人近了!”

湘农司令员走过去一看,心里说:“果然是!”他心上并不惊慌,因为这是意想到的事情,敌人就要合围,大战就要开始。这时,他用肉眼看得见,敌人弯着腰,越过大道冲上来。他撒开嗓子,高声呐喊:“正前方!敌人,爬过大道!”喊声高入云霄。战士们听到贾湘农的喊声,一个个精神焕发,一齐进入战斗。朱老星把眼睛眯缝成两条直线,这么看看,那么看看,就是看不见敌人。司令员一喊,他也看见几个穿灰军衣的敌人爬过大道,又不见了。高跃老头,不慌不忙,端着枪站在檐下看着,他说:“不用着急,有多少羊也能轰到山上!”可是,农民未经过战斗,哪里沉得住气。严志和也看见敌人,口吃着说:“朝大道上……打狗日的!”喊着,心血冲到头上。朱老星开始扳动枪机射击,烟气挺大,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他心上实在着急,不停地喊着:“打狗日的!打!打!打狗日的!”

鸟枪队,装好火药铁砂,扣好铁炮,等待敌人来敲门。红缨枪队,为了隐蔽目标,掠去枪缨,瞪着眼睛看着敌人,准备向敌人冲锋。春兰和严萍也拿起枪刀,加入战斗。贾湘农在一旁看着,觉得士气还旺盛。双方枪声阵阵响着,越来越急,贾湘农叫了春兰和严萍到司令部来,烧掉所有的文件。枪炮声中,他坐在椅子上吸着一棵烟,他思想上进入深沉的考虑。春兰说:“咳!我们到了危急的时候!”

贾湘农侧了侧头,笑了说:“不要害怕,做一种什么事业,总会遇到坎坷,都不是一帆风顺的。”

春兰说:“我们还是冲回家乡去吧!那里有多好,和敌人打起游击来,有多么熟惯……”说着,她想起家乡长长的河水,广阔的梨林,长堤和白杨,想着每个可以作战的地带。

贾湘农笑了说:“好嘛!我们一定回到家乡去!”说着,他又走到阵地上,站在锁井大队后面,短促地、斩钉截铁地说:“不用慌!瞄准了打!”他手里提着枪,鼓足劲指挥着。

太阳晒得厉害,朱老星也顾不得擦头上的汗。他说:“嘴里说不慌,心里哪里把得住劲!”伍老拔看朱老星的手直打颤,也说:“真是!你沉住气,怕什么?”说着,拉开枪栓,连连射击。高跃老头不声不响,埋下头,一下下射击着。

敌人钻动庄稼,接近红军阵地。有时露一下目标,红军就集中火力把枪弹跟上去。敌人碰得庄稼穗子乱动,红军就照那个地方一齐打枪。敌人机枪打得太猛了,朱大贵实在抬不起头来,架不起机枪。枪弹揭掉瓦檐落到墙下。在枪炮声里,贾湘农听不到大贵的机枪声了,压低嗓子喊:“大贵!下来!”

朱大贵在房上喊:“嗯?怕是撤不下去了!”

贾湘农说:“上北滚!立刻下来!”

朱大贵抱起机枪,向北打滚。叫二贵抱起弹箱,跳下房顶。不提防把箱子摔在地上,子弹撒了满世界。在慌急里,又一粒粒把子弹拾起,装进箱子。朱大贵生气说:“这是什么时候?还是这么拖泥带水的!”他用手一拄,翻身跃下门楼。

炮火更加紧急,湘农司令员,串着走廊,走到东院,察看了阵地情况,又去到北院察看阵地,东、西、北三个方向目前都看不见敌人。可是周围都有枪声,人喊马叫,乱得厉害。闹不清那些枪声,是敌人还是自己。到了此刻,湘农司令员判不清向哪个方向突围,他又提着枪走回司令部,喝了一碗冷开水,浇一浇滚热的肚肠。正在这时,朱老忠慌忙走进来,嘻嘻笑着说:“我看这样打下去不是长法,我们还是突围出去!”

贾湘农听了,瞪起两只黑眼睛呆了一刻,说:“好!我们要突围!”话是这样说,他还得考虑:怎样突围?

朱老忠说:“突,你听四面枪声!”

贾湘农不急不慌地说:“我们要打退眼前这股敌人才能突围出去!”

朱老忠一听,好像他的心立刻要爆炸了。他觉得红军到了这个地步,有多大的困难也得去克服,有多大的危险也得去闯了。这时,他满脸喷红,振着铜嗓子说:“好!打退他!”说着,脱了个大光膀子,把小褂团在手里,说:“为了保卫农民暴动的胜利,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党培养了我多少年,今天要把我这罐子血倒在战场上!”这时好像有老爹的声音在空中叫唤,他走到西院马槽后头,扯出一把铡刀,和他老爹用的那把铡刀一样,在日光下闪闪发着金光。他提着这把铡刀走到前院,在地上一戳,大叫一声说:“同志们!今天我们叫敌人围住,打不退眼前的敌人,我们要活葬在这里!”

朱大贵一听,也把褂子脱下,露出光脊梁,说:“来吧!今天我们就在这里拼了!”

伍老拔和严志和也说:“来!消灭他狗日的!”

朱大贵手疾眼快,把机枪安在厕所里,朝着门前大道上,准备射击。敌人知道红军的机枪转移了阵地,也停止了发射。一会儿工夫,敌人扑近了,要冲上来,在庄稼地边上一露头儿,朱大贵打过一梭子弹,又把敌人卷了回去。这时,敌人猛地挺起胸膛,端起明晃晃的刺刀,呀呀地冲上来。朱大贵顾不得尿臭,趴在尿池上,发射机枪,子弹像喷水似的射出去,敌人又不得不缩回庄稼地。尿池上的砖,梗得朱大贵胸骨疼痛,仇恨堵住鼻子,连臭气也闻不到了。

敌人发现了大贵的机枪阵地,机枪又开始响起来,子弹扫着围墙,腾起一阵烟雾。朱大贵扭动枪机射击着,双方的枪声响成一片,响得像巨雷一样。

听枪声,敌人更加近了,贾湘农跑过来,站在朱大贵背后,一迭连声鼓励,说:“好!打得好!打得好!”说着,朱大贵的机枪冷不丁地停止了射击,再也放不响了。朱大贵头上立时冒出黄豆粒子大的汗珠子,紫色的筋条在额上跳动。贾湘农瞪起眼睛,跳起脚来说:“怎么?大贵!你要送红军的死命?敌人上来了!”

朱大贵一听,眼泪一下子涌出来,这么看看,那么看看,说什么也放不响了。他唔哝说:“发生了故障!”真的,他心上慌促起来。这种牌号的机枪他早就摆弄熟了,在战场上多少年来并未遇上过这种情况,他心上实在痛苦难忍。

贾湘农走过去说:“不要着慌,看看故障发生在什么地方!”

朱大贵回过头,无可如何地哭出来,说:“卡住壳子了。二贵,快去掰一根手指粗的柳条子来!”

倏忽之间,贾湘农觉得他的头要炸裂。这时他发觉了自己的疏失,他只找到机枪射手,没有准备下收拾机枪的人。大火烧到眉毛,再也无可奈何。到了这刻上,只有鼓励战斗情绪,他说:“大贵!你能收拾好它吗!”

朱大贵跳起身来,把柳条子插进枪铳里,猛力一拔,卡住的壳子被带出来,朱大贵一下子笑出来说:“好!该着敌人吃硬饽饽了!”说着,机枪又响亮地笑了,打得敌人蜷缩进青纱帐里。贾湘农哈哈笑着,喊:“同志们!努力吧!我们要打退敌人冲出去!”可是吃顿饭的工夫,机枪子弹用完了,朱大贵又停止了射击。

湘农司令员命令说:“没关系!破坏了它!”朱大贵跳起身来,抡起机枪,啪!啪!啪!摔在尿池上。从此,再也听不到红军的机枪声了。敌人从远处端着刺刀冲上来了。他端起大枪,大声喊着:“火枪队准备射击!”听得命令,火枪队员们拿起火绳,扣好铁泡等待射击。

朱老忠又跑到东院,跑到西院,张开火盆大嘴,喊着:“红缨枪队!长枪刺刀!集合!”应着喊声,赤色战士们,无产阶级的英雄们,举起长枪和刺刀,紧跟着朱老忠跑到前院。朱老忠喊着:“朱大贵!你是无产阶级的子孙,你是朱老巩的后代,带起红军,冲!”朱大贵闷声闷气,憋红了脖子脸说:“日蒋介石八辈子姥姥!”他端起明亮的刺刀在头里冲,后头跟着二贵、伍老拔、朱老星、严志和……锁井大队紧紧跟上。站好队伍,准备冲锋。

这时敌人冲近了,火枪队开始射击。枪声通通响着,炮火更加厉害,火砂忽忽地喷出去。湘农司令员大声喊着:“同志们!打呀!打呀!不让敌人进我们的院子!”

应着枪声,敌人又退了下去,他没想到这种落后武器会有这么大的威力。炮声不止,硝烟弥漫了院子。朱老忠走到高跃老头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说:“打得好!打得好!”可是时间不久,敌人又卷土重来,冲近了大门,火枪的药砂快用完了,火力不如以前。朱老忠看火枪队敌不过敌人,激红了脸,大声喊着:“朱大贵!带起队伍冲出去!”

朱大贵带起红缨枪手,忽啦啦地冲出大门,一下子被敌人冲了回来。一连三次冲锋,都被敌人卷回来。这时朱老忠气急了,气得身上肌肉都颤动起来,举起铡刀大喊:“同志们! 跟我来,杀不退敌人我们就要死在这里!”喊着,挺起胸膛,带队冲锋,朱老忠的喊声,鼓动了全军的士气,给战士们心上注上一股横劲。朱老忠和大贵一齐冲向敌人,朱大贵首先和敌人交手,举起刺刀和敌人招架。朱老星抢前一步,一枪穿透白军的肚皮。另一个白军举起明亮的刺刀,照准朱老星刺过来,朱老星紧退几步。伍老拔咬紧牙关蹦过去,嘴里狠狠骂着:“日你娘!”一枪刺进白军的胸膛,朱老星也照那个白军刺了一枪。顿时,四五把刺刀照他们刺过来。二贵摆脱了他的对手,来救朱老星和伍老拔,刺倒了一个,把身子一横,来招架伍老拔的对手。在刀光血影里,看见一个敌人朝朱老忠冲过去,他想:老爹上了几岁年纪!也许因为朱老忠的武器有些招摇,敌人始终不放松他。朱老忠摆个骑马蹲裆式,向后让了两步,差一点没倒下去。他瞪起眼睛,举起铡刀,等待敌人伸过刺刀来。倏忽之间,二贵看见他的刺刀从枪头上折下来,再也不能使用。但他不能不救援他的老爹,立时抛下枪跑过来,抢上一步搂住敌人的腰,说了一声,“日你爹!”啪地一家伙把敌人摔在地上。那个白军,手疾眼快,翻过身把二贵压在底下,朱老忠在一旁看着,也不敢下刀。二贵伸开胳膊,瞅冷子抄住敌人的大腿,用力一拐,把敌人滚在底下。朱老忠红着眼睛,大骂一声,“看刀!”一刀下去,砍下白军半个脑袋。另一个敌人看见这不起眼的老头子,这样勇敢,举起刺刀刺过来。二贵闹了个就地十八滚,在万分纷乱中,滚到敌人脚下,伸手搂住敌人的脚,用力一拽,拽倒了敌人。朱老忠看准了敌人,手起刀落卸下白军半个膀子……红军和白军在门前的广场上打了交手仗,刀光血影,尘沙遮天,好厉害的一场战斗!最后,都和吃醉了酒一样,刺杀没有力气了,敌人攻不进大门,只好退了回去。

湘农司令员看见红军们如此英勇,拍拍胸膛说:“好!锁井大队,个个是武装斗争的英雄!”在战斗空隙里,湘农司令员,又回到司令部喝了一大碗开水。

朱老忠提着铡刀走进来,气势汹汹,说:“司令员!我们打退了他……看目前形势,我们应该怎么办?”

湘农司令员喘息说:“不用担心,我们一定能冲出去,目前的问题,是怎样消灭这股敌人!”说着,两个人回到司令部,他打开一瓶白酒,倒在两只碗里,说:“来!老同志!让我们各饮一杯,一来是歇歇乏,二来是解解饥渴,再上前线。”

朱老忠端起那碗酒,愤愤地说:“好!喝下这杯酒……打不退敌人誓不甘休!”这时,敌人又喊着杀声冲了上来。

朱老忠又带领第四大队,和敌人在门前打起交手仗,红军一伙伙冲上去,手对手和敌人较量高低。不只是拼刺刀,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一腿一脚的格斗!时间长了,敌人屡次增援。湘农司令员又急忙从廊庑下跑到北院,调动队伍,陆续不断地冲上去。

在战斗空隙里,朱老忠喘着气走了来,眼睛里射出血红的光亮,说:“司令员!我们不能再打下去,要受很大损失,还是保存革命力量,撤出战斗吧!”

湘农听了朱老忠的话,一时有些焦灼,但在表面上还是看不出来。敌人杀到门前,已经危在旦夕,他在地上走来走去,低头寻思了一刻,又抬起头问:“谁能舍死掩护红军退却?”

朱老忠说:“叫咱大贵!他身强力壮,有战斗勇气,叫他掩护红军退却,万无一失!”这时,四面墙外枪声紧急,朱老忠隔着窗户看看南北辛庄的上空,烟云蔽天,黄尘滚滚。门外一阵杀声过了,听得同志们的呻吟声,心像刀绞一般。仰起头,睁起两只眼睛,看看天上说:“红军到了极端危急的时刻!我们怎么撤出战斗?”

贾湘农看朱老忠难过的样子,斩钉截铁说:“不论怎么,我们一定设法把同志们带出去!”说着,他又喝完一碗酒,脸上像重枣一样红,拉了朱老忠的手,说:“时候到了,来!”说着,两个人走出来,到关着反动地主的那间小屋门前。情况紧急,也再无法找到钥匙,朱老忠举起铡刀砍断锁钥,贾湘农抬起脚通的一声,把门踢开,冯老兰和那些地主们,见贾湘农风是风火是火地闯进来,腾地站起来,可是他们又倒下去,睁着两只黄眼珠子,戴着手铐脚镣簌簌打抖。

贾湘农一看见这些地主恶霸们,又想起红军目前的处境,一时气愤,冲红了眼睛,伸起枪,对准冯老兰,张开大嘴说:“恶霸!你们吃了农民的肉,喝了农民的血,今天你们也算到了头了。”说着,扳动枪机,砰!砰!砰!三声枪响,把他们打死在地。

朱老忠也跳过去,说:“我恨不得吃了你们的肉,喝了你们的血。”才说举起铡刀,要把他们剁成肉泥烂酱,贾湘农伸手拦住,说:“用不着!”

朱大贵指挥三个大队,继续和白军冲杀。农民们,善良、勤劳、勇于反抗。学生们,怀着无限的热情,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可是,长枪大刀敌不过正规部队。在刀光血影里,一直和敌人战斗。贾湘农看红军不能在战场上取得优势,猛地跑到前院,大声喊着:“朱大贵!我带你们做最后冲锋!”顺手扯起二贵的枪,脱下小褂,扔下草帽,要向外冲。就在这刻上,朱老忠跑上去,扯住他的手,说:“帅不离位,有我在,轮不到你!”正在争执不下,屋后正北方向枪声响了,枪声和着喊声冲过来。在当时,贾湘农不能判断是一种什么力量调动了白军,敌人纷纷退却。他命令朱大贵:“冲!追击!”

朱大贵带起第四大队,冲出门外去。一阵马蹄声,从东北方向冲过一伙人来,带队的正是张嘉庆、李霜泗和翟树功同志,后边跟着一个小姑娘。张嘉庆端着枪,李霜泗两手拿着两把盒子枪,翟树功两手拿着冲锋枪,骑着大马冲过来。

张嘉庆见了朱大贵,急切地问:“贾老师呢?”

朱大贵说:“在里边!”

张嘉庆骑马闯进院里,滚鞍下马,朱老忠跑上去搂住他,说:“嘉庆!你们可来了!”

张嘉庆安慰说:“大伯!我们接到你们的信,可是敌人挡住来路,直打了半天,才冲过来。”

翟树功同志也跑进来,问贾湘农:“司令员!你还好?”

说着,李霜泗和翟树功的人涌进院子,共有二百人,衣服都汗湿透了,浑身带着泥土,到处找水喝。李霜泗大队接到湘农司令员的信,一直向南闯,可是有十四旅的一个团设尽各种办法突截他,直打了半天。最后李霜泗和他女儿骑着马,手持两把盒子炮才冲过来,把敌人甩在后头。路上遇上翟树功,合兵一处,又冲了一次锋,才到了北辛庄。由于李霜泗和翟树功的冲杀,敌人也乱了阵了。

李霜泗、张嘉庆、翟树功、芝儿把马拴在院里,随着湘农司令员走进教员休息室里。朱老忠到厨房里提了几壶水来,叫他们喝水洗脸。贾湘农打开酒瓶,倒在碗里,说:“今天,红军陷在困难里,诸位!请你们喝完这碗酒吧!”

李霜泗端起那碗酒,昂起头一饮而尽,说:“今天能在这里喝这碗酒,感到十二分的高兴,不过今天大敌压境,也不能提出我的入党要求了!”李霜泗穿着漂白裤子,白背心,大背头被汗水湿得水淋淋的。愤恨衔在心头,显得眼睛特别大,目光雪亮雪亮,腋窝下挟着两把盒子枪。

贾湘农听得说,一下子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说:“好!火线入党是常有的事,从今以后,你就是中国共产党的党员了!”说着,人们一齐高兴。

张嘉庆和翟树功也高兴地喝下一气酒,翟树功大声说:“战阵之中,也不是说话时候,请司令员发命令吧!”芝儿不喝酒,身上穿的粉红小褂,已被汗水湿透了。手持两把盒子枪,在一旁站着。

湘农司令员把右脚踏在凳子上,喝下一气白酒说:“西南的枪声,是李学敏在作战,西北枪声是杨万林和朱老虎在作战,正北方向是蔡书林大队在作战,正东方向始终没有枪声,那是陈贯群给我们留下一条走廊,定有兵把守。根据我的估计,陈贯群的司令部就在河西。如果能活捉陈贯群是最好不过的,不能捉住他也不要紧,只要能突击他的司令部一下,调动一下白军的队伍,裂出空隙,我们就可以向西北方向突围出去,出去之后,再说下步。”他一边说着,周围枪声更加紧急,敌人知道李霜泗与贾湘农会合在这里,又派重兵增援,开始合击,想把红军一举消灭在这里。

李霜泗立起身来,颤了一下身子,说:“好!我们执行司令员的命令了,来个掏心战术,涉过河去,突进他的司令部,活捉陈贯群……”说着,两手持枪走了出来,搬鞍跃上鞍鞒。

翟树功、张嘉庆、芝儿一齐上马,李霜泗坐在马上,举起两支枪说:“司令员!再见了!”又伸起两只手大喊:“弟兄们跟我来!”说着,带起队伍走出门去,进入青纱帐里,直向西方冲去。

白军见有红军朝西方突围,调动队伍赶了上去,留下一个时间,叫贾湘农和红军好好休息了一下。有吃顿饭的工夫,沿河枪声响起了,越来越加急迫。

贾湘农走到外院,一手持枪,一手提了马鞭,搬鞍跳上鞍鞒。这时,他绷紧嘴,瞪起眼睛,勇敢而又坚决地命令朱大贵说:“为了阶级,为了党,为了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我命令你:带领大队冲锋!”

朱大贵听完湘农司令员的命令,把脖颈一挺,抬起头来,坚决地说:“是,我们接受命令!”说着,又牵过一匹马,叫朱老忠骑上。

湘农司令员看红军们都集合起来,大喊:“同志们勇敢点!快快跟我来,冲!”喊声震动天地。

湘农司令员带起红军,朝西北方向冲杀,红军们一齐拥过来,猛打猛冲,打开一条路。朱大贵带起队伍,瞪出血红的眼珠子,呀呀地喊着,跟随司令员冲出重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