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会上经过剧烈的辩论,决定执行特委的决议:全体人员,冲出市区,到乡村去开展抗日游击运动。

开完会,人们散了,江涛兴冲冲回到寝室里。天气还是热,蚊群在窗外柳树上叫着。城堡上垛口的影子在呆呆出神,小河在静静低语,青蛙在城郊的田野上兴奋地叫着。

哥哥的影子又现在他的眼前,铁栏里那一双深陷的眼睛,黄瘦的脸……

运涛长期在监狱里,年老的母亲在想念着他,青年朋友们在想念着他……

一想起运涛,他身上的血就沸腾起来,再也歇不下去。抬起腿走下楼梯去找老夏,说:“时间要紧,我们应该及早派人出去向特委请示。”

老夏闪着安谧的眼睛,眨巴了一刻,舌尖舔着嘴唇说:“还得有一批粮食,养养身体,才能跑路。不然一出门就叫敌人捉住。”又问:“你看谁能出去?”

江涛说:“我去。”

老夏摇摇头说:“你离不开队伍啊!”

江涛说:“张嘉庆去。”

老夏说:“他冒冒失失的,猛打猛冲。”停了一刻又说:“哪……还是你去好。”

江涛说:“那就我去。”两个人做了简短的谈话,江涛就又回到北楼,坐在床板上,左右盘算。他在绞尽脑汁考虑一条妥善的道路,使自己安全地出去,又安全地回来。

晚间天上下了一阵瓢泼大雨,又蒙蒙下起牛毛细雨来,天气闷热还是不减。等雨稍停了,江涛走到指挥部里,在护校委员会上研究了第二次购粮的计划,研究了要向特委请示的问题。

开完会,看人们都走出去,张嘉庆腾地站起来,拍拍江涛说:“这件工作,本来应该我张飞去,为了照顾你,我张飞就不跟你争了。”

江涛拿黑眼睛盯着张嘉庆,拍着胸脯,笑眯眯说:“好!张飞,你歇一下,看咱红脸儿的走一趟单刀会!”

张嘉庆叫了厨子头老王来,叫他扫扫木槽,实实惠惠给江涛做了顿饭吃,送江涛走到北操场。江涛趴着墙头拍了三下巴掌。

冯大狗,悄悄走过来问:“是哪里来的?”江涛说:“是从锁井来的。”冯大狗走到跟前,一看是江涛,他说:“还得等一会,换岗的才来呢!”

江涛拉着张嘉庆的手,走到平台底下,两人一块蹲下去,划火抽烟。江涛说:“我出去了,你凡事压住性儿。路得一步一步走,正在紧急的时候,不要闹出事来。”

张嘉庆吸溜着嘴唇说:“唔!是的!过去我净是火性子暴溜的,想一嘴吞下个馒头。”

江涛说:“我不行,得细嚼烂咽!”他抬头看了看黑暗的天空,想:“要离开了!”一想到要离开这革命的学校、革命的队伍,心上就热烘烘地难过起来。他下定决心:完不成任务,不回来见同志们!

两人吐嗤吐嗤说着话,听墙角上拍了三下巴掌。江涛走过去问:“你是哪里来的?”

冯大狗说:“是锁井来的。”

张嘉庆蹲在墙角下,让江涛把脚蹬在他肩膀上。江涛说:“要蹬一身泥哩!”张嘉庆说:“命都不要了,泥怕什么?你上吧!”江涛跳过墙,钻在冯大狗雨衣里。冯大狗说:“兄弟!你还得屈尊一下。”江涛说:“自己人,没说的。”等了一会,换岗的还不来,天又下起一个点儿的雨。江涛在雨衣里,听得楼檐下雨滴淅沥响着。抽根烟的工夫,冯大狗见离远来了一个人,他喊:“干什么的?”

那头儿说:“老冯吗?等麻烦了吧?劳你多站一会,道儿实在难走,满街筒子净是泥水!”水哗哗响着,有人走过来。

不等对方走到跟前,冯大狗带着江涛离开岗位。说:“对不起,那我就走了。”两人向东一拐,走到河边,踏着河岸向北走去。不留心,跐蹓一下子,两人同时滑下去,刚刚滑到水边,又一跤跌倒。江涛两手紧扒,差一点没滑到水里去。天黑得很,不能说话,不能喊叫,好容易爬上岸来,沾了浑身污泥。冯大狗还在河里挣扎,挣扎了半天也爬不上来。江涛解下腰带,想拉他上来,天道黑,对面不见人影,那条皮带拉上来又扔下去,反复了多少次,才把他拽上来。两人踏着泥泞,走到小木桥上。这时街上静得不行,只听见下雨的声音。

冯大狗问:“怎么办?你上哪儿去?”他抬头看看乌黑的天,替江涛发愁。

江涛迟疑说:“黑夜里,上哪儿去呢?”

冯大狗说:“真难死人了。”

江涛说:“你回去吧,人家要找你呢。”

冯大狗回头看了看,说:“咳!看起来……咱们再见吧。”就走开了。

江涛站在桥头上发呆,天上还下着雨,脚下雨水哗哗地流。时间快到半夜,走到城墙下,城门关着,上哪里去呢?猛的一声汽笛叫,他灵机一动,冒着雨向车站走去。车站上冷冷清清,只几个人在长椅上坐着。他在阴影里走进候车室,偷偷的睡在长椅上。身上潮湿,肚里饥饿,心上凄惶不安,一夜里满耳朵机车响。挨到天刚薄明,墙角里还挂着黑纱,站房里来了一屋子人,挤挤攘攘,等候上车。他一个人懵懵懂懂走到公园,爬城过去。到严萍家门前,走上台阶敲着门环。他想:“也许她还没起床。”想着,门声吱呀的开了,严萍露出脸来。见有人在门下站着,睁圆了眼睛,大吃一惊。当她看清是江涛,冷不丁跑下来,把江涛的手搂在怀里,又拿到自己脸上,亲热地吻着。说:“你可回来啦!”

江涛笑了说:“我回来了。”

严萍把江涛拉到自己小屋子里,江涛上下看了看浑身泥水还没有干,不愿坐在严萍的小床上。严萍说:“坐下吧!怕什么?”

江涛坐在椅子上说:“我以为你还没有起床。”

严萍说:“自从你们被围,外头也紧啦。三天两头,黑更半夜里抽查。每天不到天明,我就起来,站在院里听着动静。”说着,打了水来,叫江涛洗脸。又踮起脚儿跑到父亲房里,说:“爸爸!爸爸!江涛回来啦!”

严知孝听说江涛回来,翻身起床,问:“他回来了?”又仰头叹了一声,说:“天呀!天可怜我父女俩!”

严萍看妈妈起来,连忙跑到厨房里,说:“妈妈!妈妈!江涛回来啦!先笼着火,沏壶茶!”见妈妈顾不得理她,又踮着脚儿跑回来。今天江涛回来,小院里阳光充沛,麻雀也在屋檐上吱吱喳喳叫个不停。人也增了精神,乐得严萍什么儿似的!

严知孝没待穿上衣服,披上褂子,拖着鞋儿走过来。江涛一见严知孝,立刻站起来。严知孝见他穿着泥衣裳,愣了一下,说:“这不行呀!一旦遇上抽查,可是怎么办?”又走到自己屋里,打开箱子,找出年幼时候的衣裳,拿去给江涛换上。

严萍看江涛穿上严知孝的小褂,戴上小帽,又套上一件蓝布大褂子。不由得笑了,说:“活像一个土豪劣绅了。”

严知孝说:“这倒好,不惹眼。”

严知孝叫严萍上街买菜。她拎了个篮儿,买回来猪肉、青韭、肚儿、还有新上市的瓜。她想给江涛包猪肉瓜馅饺子吃。向回走着,又想起忠大伯他们,还不知道江涛回来,要是知道,真不知怎么样的欢乐哩!回来把篮子放下,跑到万顺老店,把忠大伯和严志和叫了来。

严志和一进小屋,看见江涛睡在严萍的床上,眼里立刻涌出泪来,举起两只手,说:“天呀!还是不该严家门里绝户呀!”睁着泪水婆娑的眼睛看着严萍,抖着两只手,说不出心里的感激。

忠大伯一手抓住江涛问:“你,你,你怎么出来的?”

江涛把出来的经过告诉他。

忠大伯说:“好!足见你们士兵工作做得不错,我们早听说了。”严志和伸起脖子问:“嗯,张嘉庆他们呢?”

忠大伯也问:“咱那人们怎么着哩?”

江涛说:“他们还饿着!”

朱老忠打了一愣,说:“饿着?”

江涛说:“十几天,我们都没吃过一顿饱饭!”

严萍看江涛脸上瘦得不行,他这次出来,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任务。老夏他们怎么着哩?想着,心上又蒙上忧愁。去给江涛端了饭来。

江涛吃着饭,问:“忠大伯!你们怎么也来了?”

朱老忠说:“唉!甭提了,听说你们被围,这颗心老是吊着。这几年呀,老同志们不是这个落难,就是那个被捕,我心里怕了。跑来看看能帮上手儿不?”

严志和说:“那天我两顿饭没吃,慌里慌张跑了来。架火呀,心上真是架火!”

江涛说:“帮手儿?就在这吃食上盘算吧!”

朱老忠说:“那我们就帮你解决这吃食问题。”

吃完了饭,江涛叫严萍到西关去,传达江涛的意见,请示问题。忠大伯说:“你也歇歇吧!”和严志和两个人走出去。

严萍洗了一把脸,对江涛说:“你昨儿没睡好觉吧?来!”不由分说,把江涛按在床上,放下蚊帐,说:“你好好儿睡,一会我就回来。”说着匆匆走出去。

江涛睡了一大觉醒来,严萍回来了。领江涛到第二中学,去找贾湘农。

贾湘农一手抓住江涛,拍着他脊梁,笑了说:“你,你,你,你可出来了!”口吃地说着、笑着,头顶上发亮。

说着话,贾老师把江涛领进一间物理实验室,外屋放着很多木架子,架子上尽是仪器。屋角上有一个小套间,窗上用黑布蒙着。屋子又小又暗,一只小床,一只小桌,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这就是贾湘农的住室。他掏出一包香烟,扯过凳子坐下,问:“怎么样?”

江涛坐在床上,向他汇报学校内部的情况。

贾湘农一手扶着桌角,弯下腰去,眼睛看着江涛,有半袋烟工夫。笑吟吟问:“你们到底有多少人。”

江涛说:“六十多个人!”

贾湘农沉默了很久很久,又抬起头看着屋梁说:“咳呀,同志!是这样子的……”说到这里,他又停住,脑子里在反复考虑用一种什么方法,才能把这些人运动出去,不受敌人摧残。心里说:“干!破釜沉舟也得干,尽一切力量把他们运动出来!”才说吐口儿和江涛商量这件事情,又想道:“力量就是那么多,还得从长计议!”他说:“突围出来还是个问题,敌人包围了三道封锁线。我们掌握的一批力量,特委还打算用在更重要的工作上。”

江涛说:“那就需要研究,哪个工作更重要!”

两个人谈着话儿抽烟,时间不长,把一包烟抽完了。小屋子里早就盛不开这么多烟气,呛得贾湘农一个劲儿咳嗽,倒背了手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又反复想着:第二师范可是个响亮的名字呀!是党的摇篮,是保属特委地下工作的据点。三百五十个学生里,党团员和赤色群众占百分之六十。在学生运动上有经验,有影响。不花费这批力量,二师同学接不出来。要是花费了这批力量,一经暴露,再也隐藏不下去。他看江涛睡着,轻轻披上大褂子,戴上个小帽盔,化好装轻轻走出来。他下定决心,要进行军事行动,营救这些人。一个人走出西城,到思罗医院去。

走到医院门口,站岗的让他进去,径直走到连长室。屋子里陈设很简单,看得出来,是临时借房居住。他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儿,外面有个人,先探头看了看才进来。不等对方开口,他就迎上去,在门口看了看,问:“黄连长!吴营长呢?”

黄连长睁大眼睛,说:“被陈旅长扣起来了!”

贾湘农说:“扣起来了?张团长呢?”

黄连长说:“请假到北京去了,看他也不敢回来,旅长对他有怀疑!”

贾湘农听到这里,心上吃了一惊,把满肚子希望打消干净。立刻转了个话头说:“听说你们搬到这里来,我来看看你们,还有什么变化?”

黄连长说:“近来空气很紧张,请假控制得更严格了,我已经叫同志们多加小心。”

贾湘农说:“对!要多加小心。在发展工作上更要谨慎,思想成熟是一个,最要紧的是防止奸细混入。要是混进一个来,一切都完了!”他说完这句话,才说迈腿要走,又说:“要注意,不论哪个同志,绝对不能发生横的关系!”

黄连长点头说:“是!”

贾湘农抓住黄连长的手,用力握了一下,才走出来。走不多远,回头朝黄连长打了个招呼,叫他回去。一个人从西关走到东关,到特委机关去商量这件事情。心情紧张,好像有什么事情,老是委决不下。

江涛一觉睡到下午,醒来的时候,贾湘农已经回来,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静静歇着。贾湘农看见江涛打了个舒展醒了,走过来说:“好了!好了!亚克同志批准动用一些力量,营救你们出来。但是只准备用思罗医院那一点点。”

江涛一下子笑了,说:“哪,我们就可以活命了!”

贾湘农说:“活命是一个问题,高蠡游击战争,还等待你们这批人哩。我们决心在河北平原上建立红军,迎击日寇的进攻,我就是司令员兼政治委员。”

江涛笑了说:“还没有兵呢,先有了官儿。”

贾湘农说:“兵有的是,官儿也不少。亚克同志说,叫你做政治主任,老夏、刘光宗、杨鹤生、曹金月,都做支队政治主任。支队司令员从十四旅里调,他们懂军事嘛,咱们不懂军事,只懂政治。”

说着话的时候,贾湘农思想上完全轻松愉快起来,不住地压低声音呵呵笑着。从亚克同志处走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司令部怎么安排,战争怎么部署。他想,只要这支红军一拉起来,封建势力、汉奸卖国贼、一切反动势力也就挡不住了。

这时江涛从床上起来,也在地上走来走去。他想,果然在滹沱河与潴龙河两岸建立起一股红军来,就比在这里搞学生运动好得多了。想着,立时有一幅红旗招展、军马嘶鸣的图景呈在他的眼前。他问贾湘农:“亚克同志叫我们怎么出来?”

贾湘农坐下来,把一张小图铺在床上,说:“你看吧!到了那刻,你们出门向西,再向北,通过大街,在思罗医院门前跑过,越过铁路,进入青纱帐。一入青纱帐,就算保险了。”

江涛说:“向南去,接近野外不更快一点吗?”

贾湘农说:“不,不行。敌人有一个营驻守寡妇桥,小清河两岸都有岗哨。西门外也有一个营,在城北角一带布防。车站上还有一个营。……你们勇猛地冲破第一道警戒线,冲到思罗医院,我们那个连,就可以掩护你们过路。入了庄稼地,一直往西跑,八十里外就是山林。”

一谈到山林,江涛眼里立时涌出泪来,说:“好,好啊!”脸上禁不住笑着,两手互相扭结,说不出心情有多激动。他心里在想着山林的空阔。

贾湘农说:“我们研究过了,只这一条路,再也没路可走。还有一点,一定要在后天黎明行动,夜长梦多。”江涛说:“好!我们一定遵守时间!”贾湘农,把学联捐款给了江涛,又派朱老忠和严志和帮他运送粮食。说:“叫他们吃得饱饱的,好跑路。回去告诉同志们,斗争到了热火头儿上,不能再发展下去,把人调到高蠡地区,领导农民开展游击战争。刻不容缓,没有犹豫的余地……”说着,拍拍江涛,镇着脸也不笑一笑。

江涛从贾湘农那里走出来,天快黑了。大街上,店铺里开始上灯,他好像离开这个城市几年了,看见什么东西都觉得亲切。他又走到严萍门口,才说敲门,门开着,一个人悄悄走进严萍的小屋子,严萍不在。小屋子与往日不同,打扫得干干净净,窗上挂了新洗的窗幔,瓶子里插了一枝夜来香。也不知严萍去干什么,等得不耐烦了,就躺在严萍的小床上睡着,睡得很熟。睡着睡着,听到旁边有呼吸的声音,睁眼一看,严萍坐在床边,睁着大圆圆眼睛盯着他。见他醒来,微微笑了说:“醒了!醒了!”用手巾给他擦了眼睛,又说:“你睡得挺好!”

江涛问:“什么时候了?”

严萍轰了蚊子,把蚊帐放下来,说:“时间不晚,你睡得这么好!”她不住地笑着。江涛来了,她心上说不出是怎么样的愉快。

江涛问:“刚才你干什么去来?忘了关门!”

严萍说:“你回来了,我去买点吃的,顺便去送了东西。”她拉开抽屉叫江涛看,抽屉里有蜜饯、核桃、糖……她说:“看!愿意吃点什么?”她拿起一块点心送给江涛。

两个人说着话儿,街上木梆儿响,深夜了。江涛说:“你去睡吧,我也要睡。”

严萍说:“你好好睡。”说完这句话,心上又想起什么,问:“你怎么办?”

江涛说:“明天回去。”

严萍问:“怎么又回去?”

江涛说:“回去把人们带出来。”

严萍盯着眼睛看着江涛,半天才说:“还回去!”

江涛看她脸上阴暗下来,握起她的手说:“不回去又怎么办?人们都被大兵围着。等把人带出来,咱们就离开这个恐怖的城市,回到家乡去了。”

严萍两只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江涛,问:“回到家乡去?”

江涛说:“家乡有更重要的工作,在等着咱们!”说着,又想起家乡:长堤、绿柳、乔杨……他又想起母亲,说:“家乡的人们多么热情呀!”

严萍说:“是!你喜欢家乡,我就跟你回到家乡去。老奶奶老是来信,‘叫萍儿回家看望我!’老人家老是想我。”

第二天,天刚黎明,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耳朵上跑过,江涛一愣怔醒过来。撩开蚊帐,墙角里还有黑影。窗外亮了,云层闪开,露出蓝天来。严萍手上拿本书,在院子里散着步,读着。江涛咳嗽了一声,严萍轻轻走进来,满脸笑着问:“你醒啦?”

江涛说:“醒了,你在外头站了一夜?”

严萍说:“在给你站岗。我在夹道里放上两个凳子,一听得动静,就送你逃走。你还不知道,外面可紧哩!我想,你第一次在我这里睡,要是碰上个好儿歹的,不是我一生的遗憾?”说着,眼窝儿红了。

江涛笑了说:“不,不会!”说着,握住严萍的手,拉她过来坐在床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