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军北伐、封建势力就要打倒、运涛和春兰快要结婚……这些好事情,集在一块。赶在别的孩子,一定笑得打哈哈,合不拢嘴儿,说不清的吉庆话。江涛就不,这人自幼少言寡语,心眼里走事,用眼睛说话。听到运涛的消息,眼角上皱起几条细密的线纹,慢慢伸到白净的脸上,那就是他最大的笑声。除此以外,就是愉快的沉默。他认为沉默就是美,就是无上的乐趣。上课时,他睁着大圆圆眼睛,静默着听课。写大字的时候,沉默着磨好了墨,再沉默着看字帖,把路数看清楚,闭住嘴,拿出全身的力气,一笔一画地写。这样他能写出好字。上完了课,他一个人拿本书,跳过倾塌了的、红沱泥的短墙,到古圣殿的石阶上去读。读一会书,在野草上静默着散步。他的心情沉默,眼睛可是爱说话,爱笑。当他最兴奋的时候,总是睁开大眼睛,噗嘚噗嘚眨着浓重的、又黑又长的眼睫毛,射出波浪般的光芒。

这一天,江涛把一切事情都办妥当,独自一个人,默默悠悠唱着小曲儿,过了小渡口,循着到城里去的那条小路,回到城里去。路过邮政局的时候,把给爷爷的信投了,就回到学校里。

今天是礼拜六,大部分同学回家过礼拜了。他走到操场上,人很稀落,有几个小同学在那里打网球。操场边上,一簇簇西番莲在夕阳下静静站着。他又走到教室里,教室里没有一个人,夕阳照在玻璃上,映到墙上,一方一方红晃晃的影子。他拿了一本书,想回到宿舍里,静静读它。兴奋的心情,还没有过去,读也读不下。眼不眨,看着天黑下来,思想上又在想着诱人的、美丽的远景。

正在想着,有人在外面敲窗户,他想一定是有人开玩笑,想吓他一下。走出来一看,天黑下来,贾老师在黑影里向他招手。

他不言声儿,跟着走回去。走到贾老师屋里,他问:“什么事?”

贾湘农冲他笑了笑,说:“你,人儿不大,倒有大人心情。阶级觉悟提高了,进步得挺快,读书体会得也深,今天要给你举行仪式。”

江涛一时对着贾老师愣住,忽的明白过来。贾老师跟他说过,可以入团了!由于过分喜悦,心在跳个不停。猛地又觉得呼吸短促。这时,满院子静静的,像一个人走进古圣殿。夏天的夜里,遥远的村落上传来一缕细细的笛音,他睁着眼睛听着。桌子上的灯,冒出袅袅的焰苗,映在墙壁上,黄澄澄的。

贾湘农从书橱里拿出一张红纸,铺在桌子上,拿剪刀剪了一面旗,画上镰刀斧头,贴在墙上。说:“这鲜红的旗帜,是我们中国共产党的党旗。镰刀和斧头,表示工人和农民团结的力量。从今天起,你就是一个共产主义青年团的团员了。”又说:“一个赤色的战士,要尽一切力量保卫党,保卫无产阶级的利益……”

江涛站在一边,睁着大眼睛缄默着。听着贾湘农浑厚的语声,看着他诚挚的样子,眼角上津出泪滴来。是快乐的泪,感激的泪……

贾湘农握住江涛的手,说:“来,举起你的拳头吧!”

江涛把手攥得紧紧,举到头顶上,随着贾湘农,唱完了国际歌……

这时候,周围非常静寂,静得连心跳的声音都听得出来。他的心情,是那样激动,身上的血液,在激烈地奔腾……

江涛举着右手,对着党旗,对着贾老师,颤着嘴唇说出誓词。用坚决的语言,答复了党、答复了无产阶级以及灾难深重的中国人民。他说:“我下定决心,为党,为工人阶级和中国人民的革命事业,战斗一生……”

举行了仪式,贾老师又跟他谈了党的历史上,在阶级敌人压迫之下,一些同志们英勇牺牲的故事。他回到宿舍里,一时睡不着觉,失眠了,浑身热呀,热呀……他伸出滚烫的胳膊,像是对革命事业的招呼。心里想着:北伐战争、革命的洪流、激烈的人群、热火朝天的场景,就像在眼前。在梦境里,他向着斗争的图景奔跑……

江涛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以后,好久没有接到运涛的来信。他连写几封信寄去,也没有回音。严志和也知道南方战事打得紧,一家人都为运涛挂着心,只怕有什么闪失。

第二年春天,江涛在高小毕业的那一天,贾老师鼓励他回去,跟父亲商量升学的问题。说:“保定有个第二师范,是官费,是个革命的学校。你到那里读几年书,也可以得到些政治上的锻炼。”

严志和正在大杨树底下浇园,看见江涛沿着堤岸上小路,远远的走来。他住下辘轳,弯下腰掬起一捧冷水,浇在头上。头发、胡髭上挂满了水珠。洗完了脸,使布手巾擦着古铜色的脊梁,从树杈上取下烟袋,打火抽烟。

江涛把文凭递给他。

严志和接过文凭,蹲在梨树根上,把身子向后仰了仰,端详了半天,才说:“嗬,还印着云头勾儿!这张文凭可不容易,白花花的六七十块大洋钱哪……”说着,抽起烟来。

江涛说:“同学们都去考学了……”他把贾老师的意思,把他求学的愿望跟父亲说了,希望父亲表示态度。

严志和又耷拉下脑袋,沉思默想老半天。吐出一口长烟,喑哑着嗓子,慢搭搭地说:“这年头,可有什么法子?爬一天高房架子,才挣个五毛钱。年头不好,哪里还有盖房的。这黑天白天拧辘轳,一担菜送上集去,卖不回半块钱。一口袋黄谷,卖个四五块钱。地里长的东西就是不值钱了,又有什么法子……”严志和觉得生活的担子实在沉重。奶奶老了,运涛又不在家,光靠老伴俩操持一家人的生活,还供给江涛念书,觉得实在供给不起。扭过头儿,抬起又黑又长的睫毛,看了看江涛,说:“分我一点辛苦吧,孩子!”他乞求似的,说出这句话,又停住。皱了一下眉头,长眼睫毛又沉沉地垂下去。

江涛看见父亲踌躇不决的样子,心里着实难受。升学吧,升不起。不升学,又怎么办呢?立时,他的眼前出现一团黑暗。他想:失学失业可以,我不能离开革命……

在严志和的眼里,江涛不只是一个好学生。他和哥哥一样,自小里从土地上长大起来。在田野上,放牛割草,拾柴拾粪,收秋拔麦,样样活路,拿得起来放得下。哥哥走了,父亲盼他长大,多个帮手。可是他又坚持要去读书。父亲看了看他那一对豁亮亮的大眼睛,两条黑眉毛。那孩子,他沉默着,无可奈何地看看天空。天空上悬着几卷白云,一只云燕高高飞起……严志和叹口气说:“罪恶呀,好庄稼长不到好土上,难死当爹的了……”他不打算再叫江涛去上学,想叫他在家里帮他种地,过庄稼日子。

江涛看父亲长时间不说话,只是抽烟。他红了眼窝,不好意思起来,拧起辘轳,替父亲浇水。一边绞着辘轳,他又想:这就要离开学校吗?一个青年人,他正求学心切,革命心盛的时候,一想到这里,鼻头儿发起酸来。想来想去,都是因为经济压迫,日月急窄。猛的,他又想起忠大伯。自从忠大伯从关东回来,在父亲面前说一不二,忠大伯说怎么,父亲就怎么办。

浇园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江涛盛上一碗小米饭,拿起筷子,夹一箸子咸菜,放在饭顶上。也顾不得吃,端着饭碗走到东锁井。一进门,忠大伯在南房荫里吃饭。看见江涛,笑了说:“江涛回来了,听说你快毕业了?”忙叫二贵拿个小板凳来,让江涛围桌坐下,把菜盆挪得近一点,叫他吃。

江涛说:“毕了业,也就是失学失业。”

忠大伯停止了吃饭,瞪着眼睛问:“那是怎么说的?”

江涛说:“我爹觉得一家人吃累多,供给不起我,想叫我耽在家里耪大地!”

忠大伯把大腿一拍,响亮地说:“他说的那个办不到,耪大地?咱有耪大地的材料儿。像二贵、庆儿、小囤,这是做庄稼活的材料儿。像小顺,是学木匠的材料儿。大贵,是当兵的材料儿。你呀,我一看就明白,是念书人的材料儿!”

贵他娘也在一边帮腔,说:“是呀!一看就是个斯文人儿。”

江涛说:“不行,我爹打定主意了。”

忠大伯说:“他打定主意不行,还有我呢。卖了裤子当了袄,也得叫你去读书!”他连忙吃完饭,告诉贵他娘,好好喂着牛,抽出烟袋,打火点着烟抽着。说:“走,江涛,咱找你爹去!”

一边说着,走出小门,上了小严村。一拐墙角,严志和在大杨树底下,小井台上歇凉儿。朱老忠开腔说:“你怎么说,不叫江涛上学了?”

严志和一见朱老忠,笑出来说:“吃了饭,一个眼不眨,不见他了,我估摸他去搬你这老将。”站起来迎上两步,又说:“你看咱这日月。运涛回来,还得娶媳妇。他奶奶也那么大年纪了。他又要去上学。”

朱老忠说:“无论怎么说,不能耽误咱这一文两武。要只有武的,没有文的,又唱不成一台戏了。”

严志和说:“唉呀,困难年头呀!”朱老忠说:“再困难,大伯我帮着。再说,运涛当上连长,北伐成功了,黑暗势力打倒了,到了那时候,这点上学的钱,用不着别人拿,运涛一个人就拿出来。”

严志和曲着两条腿,向前错着步儿,说:“可当时下就过不去呀!上府学不比在咱这小地方,吃的是吃的,穿的是穿的,盖的是盖的……”

江涛不等父亲说完,就说:“保定府有个第二师范,是官费,膳、宿、讲义,都供给。只买点书,穿点衣裳就行了。”

朱老忠说:“这对咱穷苦人倒挺合适。”

这时,严志和又圪蹴腿儿蹲在井台上,低下头拿烟锅划着地上,半天不说话。看朱老忠一心一意要叫江涛去上学,他猛的急躁起来,说:“咱这过当儿,你还不知道?哪里能供得起一个大师范生呢?”

朱老忠知道严志和是个认死理的脾气。一遇上事儿,严志和就恨不得一头碰南墙,老是认着自己的理儿。朱老忠说:“咱不能黑影里点灯,只看脚下。当辈付下点辛苦,江涛要是念书念好了,运涛再做着革命的官儿,将来子子孙孙就永远过起好日子来。你不能戴着木头眼镜,只看一寸远。”严志和说:“照你说的,为江涛上学,再叫你花点子钱,我怎么对得起大贵和二贵!”

朱老忠气得拍着大腿说:“你就老是在这上头纠缠不清!那将来,运涛回来,江涛念好了书,就不能帮助大贵和二贵?将来大贵二贵有了孩子们,运涛和江涛能不巴结他们念念书?”

朱老忠一边说着,睁开两只眼睛,直瞪瞪看着严志和。

严志和在困苦的日子里磨过来,几十年不饥不饱的生活,把他的庄稼性子磨下去了。东奔西跑,操持了今天的说明天的,操持了今年的说明年的。他想,为了这挂不值钱的肠胃,要把人支拨死哩!如今江涛去考学,又要花钱,他心里实在没有主意。他咳嗽着,抽着烟,不忍伤害朱老忠和江涛的心。可是一年紧扒扯,稍有个天灾人祸,就得使账。使了账,一时还不起,就要“暴鼓”了。他叹口气说:“咳!还是吃饭要紧呀!”当他想到,这孩子作文发在头里,写小字批甲,二年考了三个第一……他又长了长精神,站起来,拍着挺实的大腿,说:“我豁出去了,再拔拔腰!起早挂晚,多辛苦几年。春冬两季,我上北京、天津去爬爬高房架子,也许能行!”又对朱老忠说:“大哥!你看怎么样?”

朱老忠笑出来说:“这还不是正理?我也回去,跟贵他娘盘算盘算,折变折变,尽可能的帮助。”

朱老忠临走的时候,又说:“志和!听我的话,你还是让他去吧。咱这门户,有多少这个年月?运涛在革命军里,大贵又来了信,江涛再升了学,这还不好吗?”他笑眯悠悠说完这句话,抬起两条腿,跩着步儿走回东锁井。

严志和说:“好是好啊!”他答应了江涛:“你使一把力吧!考上这学堂,有你求学的前途。考不上,找你自己的道儿吧!”他只答应每年拿出三四十块钱来。

江涛果然考上第二师范。贾老师说:“全县只考上你一个,无论如何是凤毛麟角。”严志和又张开大嘴,笑咧咧地去找朱老忠。朱老忠说:“志和!你看怎么样?有希望!”江涛考上第二师范,朱严两家没有不高兴的。就是涛他娘,听说江涛要到保定去读书,要离开她,心里直绞过子。她想:“像鸟儿一样呀,他们翅膀管儿软的时候,伸起脖儿等娘喂着。等他们翅膀管儿长硬了,就一只只扑棱棱飞走了。他们一个个都要离开娘,没有一个是心疼娘的呀!……”眼泪流啊,流啊,难受啊,一个人悄悄坐在井台上,拿袖头子擦着泪。江涛看见娘难受,走过去扎在她怀里。说:“娘!甭哭,甭哭。”

“啊……”涛他娘哭得更欢了,说:“我后悔,没养个闺女。拾拾掇掇,缝缝洗洗没个人。碾米做饭,没个帮手。自小儿,我看你长得像个闺女,脾气绵长,会体贴人。打定主意不让你离开我,当小闺女使唤。你又要走了,怎不惹娘哭哩!”

正哭着,严志和走过来,吹胡子瞪眼睛说:“又是哭什么?他去求学上进,又不是住监牢狱!”红着脸,吹着胡子,愣怔地站着。耷拉下脸来,摇动着下巴。

涛他娘把身子一扭,说:“我不哭了,你甭又跟我闹牛性子脾气!”扯起衣襟来,擦着脸上的泪。

江涛去上学的头一天,她悄悄捡了一床干净被窝,拆开。江涛忙去担水,淋灰水,帮助母亲把被褥洗净,用米饭汤浆过。到了晚上,她就着小油灯儿缝被褥,直到半夜才缝起。躺在炕头里,说什么也睡不着。又爬起身来,坐在江涛头前。在夜暗里,看着他匀净的脸盘,静静睡着。又从灯龛里点出个灯来,仔细看了看。独自一个人,看看小窗上的月光,呆了一会,推门出去。月亮被云彩遮住,从黑云缝里露出一点明晃晃的影子。树上没有风,乡村静静的。她立在井台上,呆了一刹,听得风声在大杨树上响,又走回来。看江涛还在睡着,伸手摸着他细溜的长头发。偷偷捏他的长胳膊,嘴里嘟念着:“多硬邦的胳臂!”掯不住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儿,扑碌碌落在江涛脸上。江涛一睁眼,她又忙把灯吹灭。江涛见娘又在哭,伸出舌头,舐舐唇边咸咸的泪味。他实在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安慰她。搂住娘的胳膊,睁开大眼睛,盯着她老半天,把他的脸挨在娘的脸上。

涛他娘说:“运涛不回来,也娶不了媳妇,剩下我一个人。想你,看不见你,想你哥哥,看不见你哥哥。孩子,你想想,叫我怎么过下去呢!”

江涛说:“叫春兰过来帮你,和你就伴儿。”

涛他娘说:“那怎么能行,一个没过门的媳妇。”

江涛扬起头来,眨着大眼睛想了又想,说:“别人不行,春兰可行。我跟她说去,她巴巴儿的。”

涛他娘说:“不吧,乡下比不了城里。你说:她也不敢来。还不叫人笑话死?”

说着,她躺在江涛的身边,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朱老忠早早地起来,给黄牛筛上草。悄悄儿,打墙缝里掏出个破布包,哗啷啷拿出十块大洋钱来。手里不住的咣啷咣啷响着,踩着那条庄稼小道,走到严志和家里,进门就喊:“江涛!你要走了,要去上府学。”说着走进屋里,把白花花的洋钱在桌子上一戳。

严志和瞪起两只大眼,说:“这是干什么?这是!”

朱老忠说:“怎么说就怎么办,等得收了好秋,我还得多拿点。”

他又猫下腰,眉花眼笑的看着他的洋钱说:“这是我经心用意将养的那条小牛犊。听说江涛要走,我把它卖了十块钱,给江涛拿去上学吧!”

严志和一时高兴,颤动着下巴说:“这才叫我过意不去哩,我正困难着!”他本来想给江涛十五块钱,见朱老忠送了钱来,又偷偷撤回五块,他觉得日子过得实在急窄。

江涛伸出颤抖的手,接过钱来的时候,眼里掯着泪花,濡湿了又黑又长的睫毛。他为母亲的爱,为父亲深厚情感,为忠大伯的好心,受了深沉的感动。当他走出大门的时候,奶奶隔着窗棂喊:“江涛!来,我再看你一眼。要不,我怕见不着你了呢!”江涛听得说,又跑回去,趴着奶奶的耳朵说:“奶奶,我忘不了你老人家,怎么能见不着你了呢!”奶奶听了,合着眼笑,说:“可别那么说,活一天减一天啦,一眨眼就过去啦。咳!你也要离开家了,大啦。”出了村,他耳朵里还有奶奶的声音,眼前还现着奶奶的模样。

天上飘起鱼鳞纹的红云彩。父亲担着行李,送他上保定。朱老忠送出梨树林子,伸出坚硬的手掌,攥住江涛的手,说:“你,上了府学。你,不能忘了咱这家乡、土地,不能忘了本!一旦升发了,你可要给咱受苦人当主心骨儿!”

江涛说:“是,大伯,听你的话。”

朱老忠说:“你不能忘了咱这锄头、镰柄、种庄稼的苦楚!”

江涛说:“是,大伯。”

朱老忠说:“你不能忘了咱这耕牛、地垅!”

“…………”

“…………”

说话中间,走出十多里路。严志和对朱老忠说:“你忙回去耪地吧,棉花尖儿也该打了。”

朱老忠把烟锅伸进荷包里,摸索着,愣了老半天,才说:“我,是想嘱咐嘱咐他。”

江涛说:“大伯!你回去,我记住了!”

到了保定,父亲先送他到严知孝家里。严知孝是严老尚的大儿子。当时,他在第二师范当国文教员。严志和托他照看江涛,严知孝答应下。说:“看像个聪明的孩子,缺个十块八块钱的,你拿去花。”

从此,江涛在保定读起书来,认识了严知孝的女儿——严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