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们在纸上谈兵,那总是很厉害的。还有那进一步的秀才,差不多昧于利害,便是战事在眼前,也认为不要紧。所以有“长江天堑,贼兵岂能飞渡耶”那么一个笑话。朱子清先生,他就很可以代表这种人的。这时,他听到李凤池说要放弃村庄,退到天明寨山上去,他就举起两只手高过头顶,乱摇手道:“不行,不行,我们退不得。”凤池站在田岸上,向下面望着,便问道:“子老有何高见,请慢慢地说。”这位老先生,会主张不退的,谁不当着一种新闻,都不免瞪了眼睛,向他去望着。他倒是不介意,红着面皮,走上田岸道:“请问各位,我们练团练,其意何在?不是为了要保护我们田园家产吗?现在不曾和贼兵交一下手,立刻就要退走,我们闹得人困马乏,不是多此一举吗?各位若是条汉子,那在这里守着,绝不能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大家听了他的话,倒也不来驳回,只是彼此谈论,说是只有这几百个人,怎样抵得住长毛那人山人海的队伍。不躲开,是活活送死,朱子老口里会说这大话,他自己跟我们上阵头去试一试。有了这话以后,立刻二三百人,像倒了虾蟆笼一般,哄成一团。子清只说了一个帽子,本来还有忠君死上一大套正论,要接着说下去。不想大家说大家的,给他个没有下文,这叫他心里很是难受,便两手按了膝盖,昂头长叹一声道:“人心如此,事不可为矣。”凤池也是看到人心散乱,不能松手,本来想借着退到天明寨去这个法子,作收拾人心之计。不料朱子清一上来,就把自己的计划,拦头一棍来打断,这很教自己的话,不好跟着向下说去,因之只笼了两只袖子站在田岸上,向大家望着。倒是那赵二老爹,肚子里多少有些变化,便老远地向凤池拱着手,一直拱到他面前去,因道:“凤老爹这事怎么办?眼见得我们这团练是热水里烫鸡毛,越烫越少,再要不想法子,那就散了板了。”凤池道:“二老爹你想,我倾家荡产,来兴办这个团练,非是万不得已,肯散板吗?我现在最后说上两句话,若是大家愿听我的话,事情还有一线指望。我拼了这条老命,再想一些法子。若是不听我的话,就这样散去也越快越好。大家愿不愿听我的呢?”说着掉转身来,向大众望着。站在近处的人,都抢着答应愿听他的话。凤池道:“我想一两个时辰,长毛就要到我们村子里的。到了我们村子里,知道我们男女老小,以及吃的穿的,全在天明寨,岂肯不进了去?到那时,我们自然是各顾各的,各人统率,长毛追到天明寨去,谁抵敌得了,只有伸了两手,让长毛去绑,还有什么话说?若说马上带了妻儿老小再跑,据我想,恐怕来不及,就是来得及又往哪里跑?我们潜山,前前后后,都有了长毛了。现在要死中求活,只有一条路,我们再把力量聚拢起来,关上天明寨的大门。在那里,我敢说,我们有一百个人把守山口子,他们就有一万人也冲不进去。这不是我空壮各位的胆,大家都是本乡本土的人,这情形是全知道的。求死?求活?大家快快拿定了主意。”他说这一篇话时,声音是非常之大,每一句话都送到大众的耳朵里去。大家先是站住了脚来听,后来他把话说完了,这就有两三个人接嘴道:“若是凤老爹肯再为我们出力,我们就听凤老爹的话去做。照凤老爹这样说,我们和长毛交手是死,逃走也是死,这就不如和长毛拼一拼。”立青在人丛里面接嘴道:“我们拼死他一个,够了本,拼死两个呢?那就是赢了,为什么不拼?”有几个人这样大声吆喝着,那散开了的人,复又聚拢了来,站在田岸下,等凤池回话。凤池道:“大家若是听我的话,请你们立刻回各人家里,把剩下的粮食牲口,快快挑上山去,我在山口子上等着你们,没有看到我以前,你们不必上山。有那去迟了的,你可以看那山口上烧得有火烟没有?有一把烟,你得赶快去。有两把烟,那是山口子已经堵上,不能进去了,自己想法子逃命吧。你们听,长毛的鼓声,咚咚地又响着来了,我们千万不可以等他到了村子上再走。”说着,把两手一扬,叫大家快走快走。大家也都觉得是大祸临头了,哪还用凤池再说,哄的一声,各人都跑回家去。凤池见三个儿子全在面前,便吩咐立德立青回家去搜罗粮食,自己和立言很快就跑到天明寨的山口上去。冬日天短,到了这时,太阳已经远远地偏西了,凤池在山嘴子的背阴所在,向大路上看去,见在程家畈平原上有一道活动的长黑点子,在大路上蠕蠕动着,那正是太平天国的队伍,拉着一条长蛇阵势,约莫有两三里路长,向庄里走近,只看那大小旗子,层层叠叠地随着人过来,心里暗想着,对付这样的敌人,是不能以乌合之众去看待的了。

再向山脚下看,村庄里那些练勇,大担小挑,纷纷地向山口子里跑了来。这山嘴子上,自前些日子堆叠长墙的时候,已经堆上了许多烽火柴堆,乃是预备山上人告急用的。这时,凤池就告诉立言,去点着一把火。立刻一股青烟,由树缝子里,离开山色,直上云霄。在平原上的这些人,越是蜂拥着进了山口子。凤池走下山来,见两面山峰下的夹沟里,已经屯集到三百来人。这就站在一块岩石上大声叫道:“各位都把东西放下,我要派五十个人去搬石头堵卡门,你们有愿去的,先走出五十个人,站在一处。”那些庄稼人听说,大家就拥到一处站定,倒有一百多人。凤池摇摇手道:“多了多了。你们立刻由左向右走,从第一个人起,过去六十步,就站住,一个挨着一个走。”那些人倒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免带着笑容,依了他的话做。凤池站在高处望着,口里只是念念有词。忽然抬着手道:“够了够了,已经走过五十个人来了,你们就去堵卡门吧。”大家这才明白,他用了这样简便的法子挑选五十个人出来了。这群人各自搬石头堵卡门去了。凤池又向其余的人道:“各位有自信目力还不错的,可以由右向左走三十步。”大家走出去了二十个人,凤池便叫止住,让他们爬上山去,四面张望,看敌人的动静。大家分头做事去了,凤池叫其余的人只管挑东西上山,自己带了立青,也上山头去瞭望。这时,日色已经沉下山头里面,半天的红霞,罩着山下大地一片红光,把平原上一丛丛的村屋,映着反倒是清清楚楚的,便看到汪孟刚的庄子上,炊烟大起,在庄子四周,簇拥着大小旗帜,人行路上,分着七八支队伍,向各庄子里去投奔。那队伍移动,正如结队的蚂蚁,由地穴里出来觅食一样,个个相连。立青站在凤池身边,情不自禁地呀了一声。凤池回头看着,便带着了一点淡笑。因道:“你们小孩子知道什么,以为学了一点马上马下的功夫,就是一位盖世英雄。就算我五十以上的人,遇事都在稳重一边,今天都栽了一个大跟斗了。”立青皱了眉道:“我们的家,现在也都让长毛占去了,看他们那些人,又练得很有道理,我们想要把他们打退,这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吗?”父子两人说话,是在一棵大松树下几块大石头边。

凤池先是一脚踏住了石头,将手撑住了头,向山下平原上看,这时就坐到石头前面,两手按了大腿向山下望着,因点点头道:“朱子老为人,虽是不脱那股子酸气,但是他那颗忠心,是无论什么人都赶不上的。他说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不是假话。他说得到,那是一定做得到的。现在我们想做出一点事业,那就只有看定了诸葛武侯这句话,尽我们的力量去做,万一不成,我们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对得住这几百同乡的托付那也就行了。”他说着这一篇话的时候,声音是很沉着的,脸色也是很镇定的,两只眼睛是向山底下平原一直地注视着。立青站在他身边,不知道他是什么用意,也呆呆地站在一边看着。凤池看了许久,好像平添了一桩什么心事,回头一看,却教他吃了一惊。原来这天明寨的男女,三三两两,全在山嘴子上一支横峰下,或站或坐,都瞪了两只大眼,向山下望着。远些的村屋,虽不大十分看见,可是靠近一些的村屋,还估量得出情形来,但见那些长毛队伍,都是一群一群地向人家屋里走去,立刻各人家屋檐下,全飘出大小旗子来,稻草上堆的稻茎堆、牛棚边堆的柴堆,那全让长毛拆散开了,早看到屋基四周,一丛丛的火焰,四处放着火了。也不知是他们由哪里捉来的牛和猪,就在四处村子里拖着宰杀,只听得那牛吼猪嚎,远远地发出那悽惨的声音,听了让人非常之难受。太阳是一点都没有了,便是天上的红霞,也收了那血色的微光,大地是更加沉黑了,村庄树木,都让夜色吞了下去,倒有无数丛矮小的火光,在四处散落的地方发出来。全村里,却不减了这正月上元玩灯的风景,处处灯火通明。凤池看看许多男女,又看看自己的家园,也就感到难过。有家的人,全躲到山上,到露天下边站着。纵然和长毛不谈什么仇恨,可是这些个人流离失所,不能不说是长毛逼成的,不知不觉发出了一声长叹。他这样沉静的人,都不免心动,还有那无知无识的庄稼人,自然比他心里要更难受的。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哇的一声有妇人的声音哭了出来,而且口里带诉说着道:“这样一来,我们的家就完了,我们怎样回去得了呢?完了呵!完了呵!”她这般一说,把其余人的心也牵引动了,立刻四处都响起了哭声。天色已经是黑了,月亮还不曾出土,晚风吹过山上,松树涌着波涛声,长的枯草发出那瑟瑟声,都增加了这哭声的凄凉意味,虽不知道有多少人哭,然而听到这哭声四处都有,那是可想到哭的人很多的。立青顿脚道:“妇女总是无用的,自己不能出芝麻大的力量,还要拖累别人。现在这样成群的人来哭着,又要把人心哭乱了。”凤池道:“一个人眼看着家产全光了,哪里有一点不伤心的。他们之哭,也是难怪。这倒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我在这里坐着,你把已经上山的那些首事们,都请到这里来,我有要紧的事和他们商议。我在这里等着。”立青道:“天色晚了,又起风了,坐在这里,不会受凉吗?”凤池道:“我要在这里,静静地想一想心思,死也不怕,还能够怕凉吗?你依了我的话去做就是了。”立青见父亲是很沉着的样子坐在这里,料着他心里必定有什么打算,自己只管啰唆着,倒打断了他的心事,于是悄悄地离开了凤池,自向山上请首事们去。这些首事,都是没有力量的,他们躲死的本事,却全在这些庄稼人以上,所以立青到山上找他们时,一个也不差,完全都找到了。当他们再到山嘴子上来时,一轮八分圆的月亮已经出土三四丈高。这正是正月十七晚,日久没有下雨,天上一点云彩也没有,那轮镜子似的月亮,一片清凉的光辉,向山上罩了来。往日看到这种月亮,自然教人生出一种幽情。今天这就不然,在近处看来,树上草上,仿佛都涂抹了一片轻纱。远处呢?村庄树木,全可以分辨得出方向来,只是那黑影子在灰色的银光里有些向下沉沉要落的样子。

凤池看看,便想到往年这个时候,灯节还不曾热闹着过去,乡村年纪轻的人,正在月亮地里,到处追着要灯看。于今呢,是被人家占领了村子,满地里追着杀人了。就是这么想着的时候,首事们都找到大松树下这堆乱石头上来了。凤池让大家胡乱在石头上坐下,便道:“我们现在都是倾家荡产的人了。我原料着必然有今日这样一天,但是想不到有这样的快。”他说到这里,把语气顿了一顿。首事们也分散在四边,默然地在晚风里,有两个人发着断续的咳嗽声,更显得这情景是非常的严肃。凤池接着道:“我们现在躲到山上来了,总算暂时可以躲开匪乱。这就分着两层看法了。我们是愿意就在这里过一天算一天呢?还是再想一条出路呢?”赵二老爹就在一边插嘴道:“自然是要另找一条出路。只是长毛这么些个人,而且源源不断,我们有什么法子可以找出一条出路呢?”凤池笑道:“二老爹,这还用得着问吗?两军相遇,只有打仗才是出路。”他说完了这句话,立刻四周的人声,又跟着寂然起来。那意思自然是说,这些人的力量是不能和长毛打的。在亮光里,凤池突然地站立起来了,站在大石头的正中,向大家望看了一周,便沉着了声音道:“大家以为我们的练勇,见了长毛就跑,不能再见仗了吗?其实不然,只要我们手法高妙,这还正是我们一个行计的机会,有道是死棋腹中有仙着。我们现在就可以下一着妙棋。我在这里坐半天,看到山下的情形,我就想出这着棋来。”大家因他说到了山下,这就全把眼光向山下望了去。在那月光下的村庄影子里,今天是比任何日子全要热闹,四处都点着灯火,有几处村屋外,正一阵阵地半空里冒着烟火。同是一星灯火,在平常黑夜在高远的地方看到,那里是自己家下,那里是邻居,自己可以得着一种安慰。现在看到自己家和邻居家,全是长毛在那里住着,有了这灯火,是指示得越发的明显,这就无论什么人,全不能不心里一动。既是心里一动,也就跟着心里一阵恓惶,尤其是几位年老的人,看到家乡是这样情形,都不免两行眼泪,随风直流下来。凤池站在石头上,虽不能看到各人的面色,但是大家陆续地抬起袖子来去擦眼睛,这是可以看得出来的,于是就向大家道:“唉!这不但各位心里难受,就是我,那不是一样吗?但是男子汉大丈夫,绝不能一哭了事。大家若肯再信我的话,我愿意出来再和大家出一次力。”首事们不约而同地齐声答应着道:“我们都愿意听凤老爹的指教。”凤池笼着两只袖子,站在石头上,四周向大家看看,便道:“我想着,他们今天杀到我村子里,可以说是如入无人之境,他绝不料我们有反攻的能耐。我们能够不怕死,挑出一二百人,悄悄地去袭击长毛,这可以痛痛快快地出一口气。”大家听说要去干这样危险的事,哪里还敢出一口气。凤池看到大家沉寂了下去,便又道:“自然,假使要去袭击长毛的话,还是挑那胆大力足的壮丁去。可是有一层,这就全看在我们一鼓作气的精神上。上阵去的,虽是那些壮丁,我们不上阵的这些老班辈子,也要鼓动他们奋勇上前。你看,我们的房屋田园,哪一样不是人家的?这也用不着说什么忠勇大义,只把各位心里看着难受之处,实实在在地对他们说了,那就够鼓动他们的了。”

朱子清就在这时,突然地长叹了一声,叫起来道:“祖宗之所遗,心力之所积,一旦尽毁之矣!完了完了,吾有何面目见先人于地下?”说着,他不住地顿脚,原来就在这个时候,平原上一阵火烟上冒,红光四照,正烧着一重庄院。那庄院里这一片火焰,把园圃房院,全照得清清楚楚。这一重庄院,不是别家,正是朱子清家。他们那房屋世传了有七八代,不曾换过主人,满乡人都夸朱家子孙,是能守祖业的。大家看到,也就很替朱子清难过。偏是这一刻儿工夫,不知乌云由哪里飞来,已经布满了半边天,那轮八分圆的月亮,就被乌云吞下去了。平原上黑暗下来,那火光烧着房屋是看得格外的清楚。距离朱子清家不远,第二重火光又起,大家对准了方向看去,又认出来是一位首事家,当然在这些议事的人里面,又多一个跳脚叹气的了。赵二老爹这就叫起来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必是长毛打听出来,团练就是我们这些首事们主持的,他对我们没奈何,就烧我们的房子出气。这样看起来,我们当首事的人,全要变成无家可归的人了。”大家听着,望了那平原上阵阵地火,各人心里,全都感到万分的难受。而且就在大家说话的当儿,平原上又增加了两重火焰,大家这就不再去捉摸,断定了那总是首事之家了。赵二老爹就两手向头顶上一举道:“我不要这条老命了,我也下山去杀一个。”说着,只把两只脚乱跳。这时,山上各处,深草里,大石头上,都散布着许多乡下人。他们一来是打听首事们商议的事,二来也要看看家乡景况。眼见平原上的火焰,不断地一丛丛冒了出来,各首事们又是痛哭流涕地说着这件事,大家也就纷纷议论起来,连老先生们也不怕死,愿意试一试,我们年轻小伙子,还怕什么,一定要和他们拼上一拼。这些杂乱的议论,也不少传到了凤池耳朵里去,他就对各位首事们道:“今天上午,和长毛相遇,我们练勇,一哄而散,那不能算是练勇的错,全是我为首的人算计不到,失了机会。我看现在人心未死,还大有可为,请各位首事,分头去告诉上山的壮丁,凡是四十岁以下的,各各吃一顿饱饭,穿扎好了衣服,带了兵器,到山门里山沟上齐集,我和他们有话说,我和立青在土地庙平台上等着他们,相烦和我家里人送个信,给我父子两个送些吃的东西来。”赵二老爹这就问道:“老爹,难道你也不上山去看看你家里人吗?”凤池笑道:“看他们做什么呢?这天明寨山口子,就是我家大门。在大门里的人,全是我一家人,我顾全了这大门,我就全顾着了。我顾不全这大门呢,大家同完,何况是我的家。现在我正要出全力,看守这座大门,我哪里有工夫回去?看了家里一眼,又怎么样?能挽回什么生机吗?”说着,便哈哈笑了一声,他执着赵二老爹的手道:“老哥,我是说我自己,并不是说别人。在这样离乱年头不顾家,什么时候顾家?不过像我出来和大家做事的人,我就应当处处顾到大家,不能问自己的家了。”朱子清也正在旁边,便插言道:“此大禹所以三过其门而不入也。”凤池道:“子老,你也上山去催他们年纪轻的人吃饭吧。我在土地庙前,等了他们,若是今天晚上我第二个计划又不成功,我对你老哥说,我就不上山了。”朱子清道:“此何言也?山上男女千余名口,都把性命托付了吾兄,吾兄怎能出这气愤之言?”凤池拱拱手道:“老哥,我这回行第二条计,自己非去不可的。这是跳火坑的玩意,跳过去了就算我们跳过去了,若是跳不过去,落下了火坑,还想再爬起来再跳吗?我这样一把年纪,又是这样一大家人,我全抛开了,就在山下等这些小伙子,你去对他们说,快来吧,不要让我老头子笑他们。”子清点着头拍着大袖子道:“何其壮也!吾闻之,哀兵必胜。凤老,你好自为之吧。我虽手无缚鸡之力,也有腔热血帮助你。”他说着话,竟是带步如飞地走去,只听到他经过的所在窸窣窣一阵草梢的牵扯衣襟声。其余的首事们看到这位酸溜溜的夫子也使出劲儿来,他们也就不忍再偷一点懒,纷纷上山去和壮丁们预备饮食。立刻山上一阵沉寂下去,微风吹过古老的松枝,哗哗有声。天上黑云,层层密集着,已不露一些清光,山上是墨水洗过了一样,分不出层次,糊涂着一片,西方天角,尤其是其黑如墨,似乎有雨从那里要涌上来,因之这拂动松枝的风,很透着寒意。凤池站在石头上许久,哈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