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则这个宁安府名目上是土城,可是这种土城绝不像乡间或是大市镇、大村庄的土围子,这座土城年代已久,实因为是将军驻守之地,军流犯的配所就在城中,这座土城修筑得也是十分坚固了。城墙一层层的沙石砌得比砖还硬,城头上也是一样的有箭垛子,一丈五六宽的巡城马道。姬隆风身躯往箭垛子下一落,双手双足往土城的斜坡上一贴,用狸猫上树的轻身术贴在上面,云飞也是照样施展,唯有叶锦堂他可不敢施展这种功夫,因为这种功夫太难了,眼看往上纵身拔起,不过是轻身术功夫纯,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可是叶锦堂心中明白,虽然是没有这样高深的锻炼,他可经得多见得广,他知道这师兄弟二人一个是兴一家武术,立形意门,昌大终南派,一个是得少林派的绝传,自己虽则也是内家拳可是他们师兄弟二人施展这种轻身术,完全凭着内功的造就,整个的身躯绝不往土城斜坡上靠,只凭着双手双足,这样把身子贴住了,身躯不轻到极处上去跟着就要翻下来。叶锦堂却用壁虎游墙,还仗着土城的斜坡大,若是砖石筑的城,他连壁虎游墙的轻身术也施展不出来,这老弟兄二人在垛口略一停,叶锦堂身形也拔上来,可是他不能翻身,总得到了垛口边换上一只手来,才能往上翻。这时姬隆风轻轻往上移动,左右换着式子已经贴到垛口边,手抓住垛口沿子,此时上面巡城的军兵正走过姬隆风隐身后,军兵们真是威风凛凛,一个个挺着胸膛一直地往前走,他们倒是绝不注意土城的垛口外,这一队军兵将走过去,后面的一队可跟着就要到了,姬隆风轻轻一翻全身折成了元宝形,那么颀长的身躯缩成了一个小孩子一般,整整地伏在一个垛口旁。

云飞这时隔着他可有四五丈远,看到老师兄已然翻上去,他却容得后面一队军兵离着这边只有三四丈了,左手抓着垛口边子,右手用力就把土城边沙石凝结的土块子抓下一大块来,足有一二斤重,提着丹田气把力量运足,一抖手,照着南边离着自己停身后第四个垛口箭垛子上打去,手底下是真准,力量更大,啪地一下砸在那个箭垛子上,哗啦一声沙石土块顺着土城边向外滑落。

这一队带兵的一个小武官把总,惊呼失声,十六名军兵也全一回身,又是灯笼又是火把往城边子查看时,姬隆风头一个,一个“鱼跃龙门”式,双手一按门口旁,下半身往起一翻,整个的身躯横穿城头,往垛口里边一落时,竟用的“铁板桥”式,全身往城头上一贴,一个懒驴打滚往外一翻,身躯已经到了城墙边子外,可是双手仍然抓着上面的沿子。云飞一个“蜉蝣戏水”式,身躯横着一翻,双足的足尖往一个垛口旁一落,脚底下已经缩住了劲,上半身完全是胸口贴着城头的沙石往右一甩,身躯已经到了墙头的里边沿口,这师兄弟二人动作敏捷,轻灵得快,一点声息没有。

这一队军兵他们用灯火查看之下,发现一个垛口无故地崩落一角,任什么也看不到,城外是黑沉沉一片,此时姬隆风见云飞已经翻过来,叶锦堂停留在对面城墙的边子下,姬隆风刚要照着云飞的方法抓城边的土块来扰乱他们,可是这时靠着城下一条横街上,突然有一队官兵也是举着灯笼火把,如飞地从横街蹿过来,却在高声招呼城头守卫军兵,可要小心把官守,都统传下令来,现在由都统衙门可走脱一人,好在不会逃出去,现在已经有人跟踪追下去,大约是奔了北城根一带,你们赶紧地通知楼上把孔明灯全亮出来,城头上所有巡城的完全拉开队,严密守住了,只要城头上不出事,没有你们的沉重,听明白了没有?

在这时姬隆风更发现离开下面这队军兵发话的这个横街上,再往南大约有一二十丈外,也从街心中蹿过一队军兵来,是同样的情形,在那里向着城头上发着喊声,他们在城下喊,也不从马道上城,上面梭巡的官兵带队的小武官们,全是招呼着自己所领率的军兵不要出声,仔细听着都统的命令,这一来倒替姬隆风、云飞省了事,因为这东关城头偏着北面,眼中能看到的就有五小队巡城的官兵,可是城下这一传达命令,无形中他们往一处集合。

离着姬隆风、云飞隐身后较近的这一队,全在轻着脚步紧往南跑过有六七丈去,凑到城头的里口边,探着身子往下侧耳细听,一方面传达都统的命令所吩咐的一切,偏着北边三个巡城小队,也是往一处凑,叶锦堂这时竟自趁势翻上城头,蹿过外垛口,伏身翻下里边的城边子,姬隆风跟云飞此时全是把身躯贴在城墙边不动,虽则下面的军兵隔开七八丈远,可是他们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这两队军兵在接受命令之下,他们集合一处,指挥巡城兵顺着城头拉开岗位,这是临时的一种命令,姬隆风、云飞、叶锦堂看得下面横街出来的军兵退进街道,各自飘身落在城下。贴近土墙边没有民房,这里是很宽的一条护城的官道,在这种深夜间,除去守城的军兵灯火之光不断地在各街道各巷口出现,离开了军兵之后全是一片漆黑。姬隆风向云飞、叶锦堂打招呼,趁着城头上重布置军兵,自己跟自己扰乱之际,这三人横穿过这条宽大的道路,贴近了一排民房下,顺着墙根下也是往北转,找到了一条小巷,姬隆风向云飞、叶锦堂一挥手,叫他们先停一停,自己穿进小巷查看了一下。这个小巷通着前面一条街道,因为离着对面的城墙太近,此时先不能往房上翻,姬隆风看明了是可进可退的地方,向二人打招呼,一同到了这条小巷的当中,姬隆风停身站住,云飞、叶锦堂已到了近前。

姬隆风低声说道:“你们听见了吗?事情会有这么巧,他们明着喊出有人从都统府逃出来,这指明了所走的方向。”叶锦堂忙说道:“大约是那位老前辈。”云飞哼了一声道:“姬师兄你认为怎么样?”姬隆风道:“我认为事情太巧,巧得离奇。”云飞道:“师兄说的一点不差,我们应该怎么样?”姬隆风道:“我们应该往北城走一遭,倒得看看是他的网中结实还是我们这种网中鱼力量大,我偏要撞破了他的网。”叶锦堂一旁可不大明白,姬隆风、云飞全看出叶锦堂十分怀疑,姬隆风凑到叶锦堂耳边道:“叶五爷,事情固然是能够赶巧了,我们入宁安府,兰儿也许是被救脱身逃出来,可是叶五爷你想想我那位韩师兄,他是何如人,怎么他既能把兰儿救出来,他还要故示逃走的方向,这简直是骗鬼。”叶锦堂还是不大明白,愕然问道:“那么堂堂的宁安府,将军都统驻防之地,传这种命令可以儿戏的吗?”

姬隆风道:“现在无暇细说这种理,无论如何这种命令就没有这么传达的道理。叶五爷行动上小心些,随我来。”姬隆风头一个顺着这条小巷先往西蹿出去,到了小巷西口附近,一个“旱地拔葱”,纵身翻上了一个民房的墙头,云飞跟叶锦堂也全跟踪赶到,姬隆风先往小巷外这条街道上张望了一下,云飞也翻上来,凑到姬隆风身边。眼前这条街道还是一条偏街,可是下面连续发现两队军兵往北紧跑着,他们一行走着,内中一个带兵官却在喊着:“周长胜,你可叫弟兄们预备好了,到了北大街那边把弟兄散布开,卡住了要路口,逃犯完全往这边逃过来的,他走不脱,城头上已经得到命令,队伍全拉开,就是他肋生双翅也飞不出宁安府。”这个带兵官一边喊着,已经往北跑出去很远了。

姬隆风头一个往前一纵身落在街心,身形往起一纵一个“飞马投林”式,已到了对面的屋顶,云飞、叶锦堂全是跟踪而下,因为后面又有一队官兵也是如飞跑来,这老弟兄三人已经到了对面民房的屋顶上,姬隆风仍然是头一个由这面往北扑过去,因为翻过这条街道就为是避开城墙,方才官兵们已经明着喊出,用孔明灯照射城墙一带,保护城头那种灯光能够照到十几丈远,现在这弟兄三人所走的地方完全是偏着西边街心里,老百姓们寄居之地,蹿房越脊,纵跃如飞,不大的工夫,连翻过三道横街,一边往前闯着,时时注意着下面的情形,这个宁安城内不知调动了多少队伍,每一个街道,每一个路口不止于有驻守的军兵,并且每条街道上还有临时出动的队伍,虽则从不同的方向出现,但是全是扑奔正北。姬隆风、云飞耳中有听到,眼中所看到情形,形势上是非常严重,所有宁安城商民百姓们,一来是在这种深信夜间没人出入,二来听到这种马仰人翻,这种声音明明是宁安城出了意外的变故,谁敢出来查看,整个的宁安城完全被军兵们这种搜捕犯人的声势笼罩住。

先前姬隆风、云飞对于官兵这种举动实起了怀疑之心,因为他们传达命令不近情,此时眼中所看到的情形,一时比一时严厉,也有些怀疑了,认为或者是有什么意外事发生了,这种声势就是深居在府第的宁安府将军、宁安府都统,他们也没个听不见,全城全在惊动中。左洪他有多大势力,敢私下这么任意调动人马,这种情形又不像是他干的了,一连越过两条街道,已经到宁安府北城的武安街,这是北城最大的一条横街,横贯东西,都统府可就在这里,这里防守得十分严密,往北去必须越过这条武安街,附近所看到两个十字路口和三条巷口,完全有队伍驻扎着,顺着这条街道往东往西,在街道的当中,每隔五步就有一队哨岗,全是弓箭手,军兵们分成两小队,面向着南北两面屋顶上瞭望着,虽则军兵们为的是监视着两边屋顶子上面,街心除去路口巷口有号灯火把,拉开队伍的哨岗,完全站在黑影中。姬隆风、云飞、叶锦堂伏身在屋顶上,云飞俯着身躯,一边几个纵身,往西蹿出十几丈外,贴身在一座大墙边,向街心张望了一下,赶紧翻回来到姬隆风、叶锦堂近前,附耳低声道:“我们往西闯,叫下面的哨岗稍微移动一下,我们就可以翻到对面。”姬隆风、叶锦堂全是低声答应着,此时耳中更听到远远的似乎贴近城墙一带,马蹄的声音太响了,可是这种声音完全在城墙附近,绝不是在街道上,并且先前也没有这种声音,所看到的完全是步队。云飞身形刚往前移动,姬隆风一纵身,抓着了云飞的右臂,低声道:“别走,云飞,赶忙把身形伏下去。”姬隆风低声说道:“师弟,这情形还不对,我们从一听到官兵的呼喊,明明说出是都统府出了事,师弟,我们是从东边来,离着都统府边越过这么些条街道,总有半里多地远,怎么命令发出竟会立时传遍全城,都统府出的事只能在这最近一带,那么我们所听到那几队官兵所传的命令,是从哪里来的?这可有些太怪了,往西去就是都统府衙门,现在所看到街道的情形,布置得这么严密,一时比一时紧,师弟任凭他是龙潭虎穴,我们也要闯他一下,入都统府查他个究竟,师弟你以为怎么样?”云飞忙答道:“我想越过街心,正是想到都统府探查一下,师兄你看那边更比较黑暗,我们正好把下面官兵诱他一下,从那里闯过去,比较着容易。”叶锦堂此时已经到了贴近民房边,查看着附近街道上的形势和民房上的部位,叶锦堂撤身退回来,到姬隆风、云飞的身边低声说道:“现在,我们形迹上要十分严密,贴近前边有一条小巷,是正贴着五六处民房,不能着后街,两个小巷口是一东一西,我到下面扰乱附近这三四处门岗,只要移动,二位老师可以先闯过去,这样比较用别的动作安全。”云飞已经查看过前面,听到叶五爷的办法正合己意,遂答了声“好”,神刀叶锦堂往前纵身,连翻过两个屋顶,已经飘身落在小巷内。

叶锦堂到了小巷口,急忙地往外一探身,口中却哼了声,故意又往回撤,被街心驻守的门岗望见,立刻用手中的弓箭比画着向这边喝问道:“什么人?不答话可就放箭了。”叶锦堂把身躯往回缩了缩,却学着本地人的口音答道:“老百姓。”这名军兵立刻骂道:“瞎了眼的东西,你是找死吗?什么时候往外闯,不滚回去就放箭了。”叶锦堂却答道:“老爷,你别放箭,我孙子夜间闹着病,我去找医生,老爷们放我过去吧,别叫我落个断子绝孙。”这名军兵厉声呵斥道:“你这该死的东西,连你也是活够了,滚回去。”这名军兵哼着声就是一箭,向小巷口射过来,叶锦堂呀的一声,跟着怪叫道:“你好厉害,我孙子闹病也犯罪吗?你们太不讲理了,我非过去不可。”这是都统府附近一带,在这条街道面防的军兵更是都统府小队的,在宁安府是最有势力的队伍,平时全欺压惯了商民百姓,这位军兵立刻往小巷口扑过来,口中在骂着:“你是非找死不可,你给我滚出去吧。”可是叶锦堂容他到了小巷口,已经一纵身翻上了民房一段短墙,顺手掀起一块砖来,这名军兵一手提着弓,一手把腰刀拔出来,可是他往小巷口里一扑,叶锦堂这一砖,砰地一下正砸在他头顶上,这名军兵连喊声全没喊出来,扑通一声倒在巷口内。

离着这个门岗附近的两个军兵,全听到他们的吵声,连着看见这名弟兄扑奔巷口,跟着有倒下的声音,这两名军兵跟着往这里跑,口中全在喝问着:“孙得标,你怎么砸着了?”叶锦堂在墙头微微一笑,纵身跃起落在偏着西边的屋顶上,此时见姬隆风、云飞已经离开附近屋顶,知道他们已经越过街心,叶锦堂也赶紧飘身而下,往一处的民房屋檐子底下一落,双掌一分,身随掌走,横越过街心,赶紧地往起一纵身,蹿上房头,见姬隆风、云飞的黑影扑奔西北,叶锦堂也是轻蹬巧纵追上了姬、云二人,这老弟兄三人一直扑奔都统府的东大墙。到了东大墙的附近的民房屋顶上,往都统府前面望去,高大的辕门下面驻扎两大队军兵,弓上弦,刀出鞘,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防守得十分严密。姬隆风用手向东大墙的后半段一指,云飞、叶锦堂会意,姬隆风头一个蹿出去,这两人跟踪而上。风尘双杰与叶锦堂一入都统府所闻所见曲折离奇。欲知详解,请阅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