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药枫和剑峰暗暗商定了计划之后,两人欢欢喜喜地回到家里。剑峰笑道:“咱们该喝一些酒了。”

药枫点头赞成,于是携手到书房间,吩咐童儿摆席,两人欢然畅饮。酒至半酣,药枫笑道:“老弟得此美人,真是艳福无穷。不过尊夫人得知此事,不会喝醋罐子怪我多事吗?”

剑峰听了这话,倒是一愕,立刻说道:“内子贤德过人,绝不会跟咱喝醋的。不过咱想把此美人既弄到了手,就此纳为小星,岂不是一件风流韵事?只怕柳家姑娘心中不答应,那可怎么办呢?不知老兄又有妙计教弟否?”

药枫听了暗想:这小子倒可恶,难道他欲把小萍占为独个儿所有吗?因为这样一个美人儿,自己实在也很想尝一尝温柔的滋味哩!心里虽然这样想,可是嘴里当然不好意思说出来,遂以手加额,故意做个沉思的样子,笑道:“柳家姑娘虽然贞烈,不过今天晚上,既然把她生米已煮成了熟饭,她当然也只好顺从你的了。况且老弟又长了这么一副讨人喜欢的脸蛋儿,只要你用一些功夫下去奉承奉承她,一个女子谁不爱风流?不是把她早已乐得心花儿怒放了吗?”

剑峰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就觉得奇痒难抓,全身都起了异样的变化,憨笑了一会儿,说道:“你这话虽然说得有理,不过一个姑娘和一个少妇又有不同的地方。姑娘仿佛是含苞待放的花蕾,你若硬生生地把她浪凶了,她不但感不到兴趣,而且还觉得十分痛苦,比不得已成熟的妇人,她们犹若一朵盛开的花,当然是需要你加倍灌溉,所以我以为对付这个柳家的姑娘,真有些不容易哩!”

药枫想不到他还有这番言论,这就把喝进去的一口酒,扑哧的一声,不禁笑得喷了出来,说道:“老弟,你假使以为难以应付的话,那么就给咱先来把她开辟出一条道路来,然后给你平平稳稳地去走路,你瞧怎么样?”

剑峰听他这么说,不禁有些酸溜溜的滋味,啐了他一口,笑道:“你这话太不漂亮了,给你已通过之道路,我再去走,那还有什么意思?”

药枫见他若有不悦之意,遂忙又笑道:“咱们说句笑话,你却喝起干醋来了。”

剑峰这才也笑道:“谁跟你喝醋?老兄这次成全了小弟,小弟心中很明白,将来一定重重地相谢。”说罢,回头吩咐小童到厨下再去烫酒。

小童墨官答应一声,遂拿了酒壶匆匆地到厨下去。回来经过走廊的时候,遇见了丫鬟樱桃,遂含笑叫道:“樱桃妹妹,你到什么地方去?你这张小嘴儿真像樱桃那么可爱,给我亲个嘴儿好不好?”

楼桃啐了他一口,恨恨地逗给他一个白眼,嗔道:“你这油嘴儿再胡说八道地瞎讲,回头我告诉了小姐,看不揭了你那张臭皮。妹妹,妹妹,谁是你的妹妹?你再瞎叫,我可真的不依你。”她说完了这几句话,不知有了一个什么感觉之后,却又抿嘴嫣然地笑起来了。但既笑了出来,她立刻回转身子,向院子里便匆匆地走了。墨官哪里肯放走她,遂赶了上去,把她手儿拉住了,说道:“妹妹,你这是什么话?那天晚上不是你自己承认我是你的哥哥吗?”

原来那天晚上樱桃端了一盘酒菜到小姐房中去,却被墨官在走廊里拦住了,一定要樱桃喊他哥哥。樱桃因为小姐肚子饿,生恐时间耽搁久要问原因,所以没有了办法,只好叫了他一声哥哥。墨官听了这一声哥哥,骨头立刻轻得没有四两重,从此就一直呼她为妹妹了。樱桃见他拉住了自己,遂把雪白的牙齿微咬着殷红的嘴唇皮子,瞅他一眼笑道:“你倒想煞做我的哥哥,恐怕你只有做我干儿子的资格吧!”

墨官把她拉到一株银杏树的下面,放下手中的酒壶,笑道:“只要你喜欢有我那么一个干儿子,咱总可以叫你为干娘的。我的好干娘,好亲娘,给我亲个嘴儿吧!”说着,偎过身子去,真的向她要亲嘴。

樱桃急道:“小鬼,你再胡闹,我可喊了。”这时黄昏降临大地,四周已笼上了一层薄暮。院子四周是静悄悄的,一些声音也没有。墨官胆子便大了,他猛可抱住了樱桃的身子,央求道:“我的好妹妹,你发个慈悲心,你就给咱亲个嘴儿吧!这一年来,你是越长越美丽了,我朝思夜想没有一刻不在爱着你。妹妹,墨官也不算丑陋,难道你不喜欢跟我配成一对儿吗?你这样忍心你就喊好了,我纵然为你被小姐打死了,我心里也情愿的……”他一面说,一面钩住了她的脖子,把嘴凑到她殷红的唇儿上去了。

樱桃见墨官唇红齿白,脸庞俊美,平日原也有爱他之心。不过一个女孩儿家总喜欢惺惺作态,心里虽然是万分地爱着你,可是嘴里偏不肯说一句爱你的话。这凡是女孩儿家,大都如此。现在樱桃听墨官这样说,可见他心里确实是很痴情的,所以一颗芳心不免也软了下了来,竟没有了拒绝他的勇气。在这半推半就的情势之下,两人的嘴儿,也就紧紧地吮合在一处了。经了这么的一吻,墨官倒吻出滋味来了,一吻再吻地吻个不住。樱桃这就急道:“小鬼,好了吧!被人瞧见,看咱们还有什么脸儿做人?”

墨官这才放了她手,只见樱桃的脸儿娇晕得美丽,秋波又喜又羞地像水那么动荡着,实在妩媚得够令人可爱的。他忽然想着刚才大爷和赵大爷说的几句话,他心儿摇荡起来,顿时起了神秘的感觉,笑道:“妹妹我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妹妹听了一定也喜欢。”

樱桃见他说得认真,遂瞟了他一眼。怔怔地问道:“是件什么事情?你快告诉吧!人家小姐要找人哩!”

墨官道:“咱听大爷和赵大爷一面喝酒,一面谈心,他们谈得真开心喔!”

樱桃白了他一眼,说道:“要告诉快快地说,别吞吞吐吐的,我可不要听了。”她说着话,身子便向前走。

墨官笑道:“别忙,别忙!我告诉你吧!”说着,拉了她的手,把嘴凑到她的耳朵旁,低低地说了一阵,然后笑道:“晚上咱们找个地方,也跟大爷那么的试试好不好?”樱桃听他这么说,直把耳根子也羞得绯红起来,噘着小嘴儿,呸了一声,她便一骨碌翻身匆匆地奔逃进去了。当她奔到小姐房门的时候,那颗芳心还是忐忑地乱跳动着。她站了一回,定了一定心之后,方才走进小姐的房中,亮了室中的油灯。

江静波在灯光之下,见樱桃脸儿红红的,遂凝眸向她脉脉地望了一回,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樱桃乌眸珠转了一转,微微地一笑,说道:“大爷在外面又要闯祸了哩!”

静波吃了一惊,急忙追问道:“闯什么祸?”

樱桃道:“今天夜里,大爷不知在什么地方要去抢劫一个姓柳的姑娘,说生得非常美丽,将来还预备把她纳作小星哩!”

静波听了这话,柳眉微蹙,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樱桃道:“是墨官告诉我的,婢子瞧那个姓赵的很不正经,自从他到家里之后,大爷的人便更糊涂起来了。婢子想待晚上大爷把那个姓柳的姑娘抢劫回来,咱们告诉了奶奶,叫奶奶去撞破他们的好事怎么样?”

静波沉吟了一回,摇了摇头,说道:“嫂嫂是个有病的人,她若得知这种事情,不是气得病更要加重起来吗?所以这个是万万也使不得。回头咱自有办法,你别声张开去吧!”樱桃听了,点头答应。

诸位,你道静波姑娘是个怎么样的人才?原来她是金光老母的徒儿,怀了一身绝技,本领真是非常了得。她吃过晚饭之后,休息了一会儿,叫樱桃去探听大爷的行动,方知他们已经出去了。于是她隐了身子,候在院子的门口。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果然见有两个黑影,由西向东匆匆地奔来。只见一个套了牛头,一个套了马头,马头黑影的背上负了一个麻袋。静波暗想,哥哥真也无赖极了。遂使个小小的法术,把他背的小萍早已抱到自己的怀中来了。很欢喜地回到房内,将小萍放在床儿之上,然后解去了隐身之术。

樱桃坐在灯旁,正猜疑着小姐不知到何处去了,不料忽听有人叫道:“樱桃,你快给我倒一杯开水来吧!”

樱桃回头去瞧,只见小姐已坐在床边,而且床上还躺着一个美丽的姑娘。一时她心里真惊奇得呆了起来,连忙起身走到床边,一面倒杯开水,一面低低地问道:“小姐,你是多早晚走进房中来的呀?怎么婢女就一些也不知道呢?”

静波伸手接过杯子,瞟了她一眼,嫣然笑道:“你不知道,我却瞧得你很清楚,对灯出神,这妮子不知在想什么私事哩!”

樱桃因为刚才确实想着和墨官的接吻,现在被小姐这么一说,她那芳心倒是别别地一跳,暗想:小姐的眼睛难道真能瞧到我的心眼儿上去吗?这就红晕了娇靥,嗯了一声,说道:“小姐,你怎么和婢子也开起玩笑来了?”

静波含笑不语,把开水灌到小萍的嘴里去。不多一会儿,小萍嗯了一声,微微地睁开眼眸,醒了过来。她见自己躺在床上,床前坐了一个丽妹,手儿拿了一杯茶,向自己微笑。那很显明的,她不是把自己救醒的人吗?这就从床上坐起,跳了下来,向静波盈盈跪倒,说道:“多谢小姐救命大恩,难女实在感激不尽。不知咱刚才被何妖物所劫,小姐又如何相救,能告诉给咱知道吗?”

静波听了这话,知道她一定瞧到了牛头和马头,所以误会是属妖物所劫,一时忍不住又觉好笑,遂把她扶起,拉她手儿,笑道:“柳小姐,你不要客气!你刚才一定是受惊不轻的。”

小萍听她呼自己柳小姐,这就更稀罕得目瞪口呆,忙含笑问道:“这位小姐贵姓大名?不知如何晓得咱是姓柳的呢?”

静波被问,倒弄得有些难以回答,遂微笑道:“咱姓江贱名静波……因为刚才师父托梦给咱,说有个姓柳的小姐被妖物所劫,嘱咱相救,所以咱就飞身出外,不料果然见柳小姐被两个妖物负在背上,故而把你救了回来。”

樱桃在旁边听小姐圆了这么一个谎话,忍不住感到有趣,这就抿嘴笑起来。小萍自然非常感激,把她手儿摇撼了一阵,说道:“江小姐,你真是咱的重生父母一样的了,叫我真不知如何报答你才好哩!”

静波忙也说道:“柳小姐,你不用什么报答的话,咱还不曾请教你的芳名叫什么,家住何处,如何被两个妖物所劫的呢?”

小萍道:“咱的名儿叫作小萍,家住柳家村,爸爸名叫柳文卿。”

静波对于前辈英雄柳文卿的名字,当然也是知道的。这就情不自禁地脱口说道:“哟!你原来就是大侠柳文卿的女儿吗?这两个人真也好大的胆子,如何到泰山头上去动土,那还了得?柳小姐,你现在被劫了不知爸爸已经知道了没有?”

小萍道:“咱并不是在家里被劫的,所以爸爸也许还没有知道吧!”

静波听了这话,心中好生不解,遂又问道:“那么柳小姐在什么地方被劫的呢?”

小萍听她这样问,一颗芳心,自然十分悲酸,还未开口说话,她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静波见她翠眉颦锁,花容笼罩了片片愁云,似欲盈盈泪下的神气,在灯光照映之下,倍觉楚楚可怜,遂拉她到床边同坐下,向她柔声儿地问道:“柳小姐,你大概心中有很悲伤的事情吧!假使你不当我是外人的话,那么你就告诉给我知道好吗?”

小萍眼皮儿有些红润,摇了摇头,说道:“江小姐,你是不知道咱的命苦哩!”说到这里,不免掉下泪来。但仔细一想,在人家房中落泪,这似乎叫人家要不快乐,所以她立刻又用手背擦干了泪痕,说道:“前月表哥白犹龙到我柳家村来,爸爸见他生得一表人才,而且武艺出众,所以把咱许配给他,谁知这次他回云南去,半途上却被凤凰坡寨主杀死了。咱得此消息,真是心灰意懒,想咱命薄如纸,绝无幸福的日子。感念尘世繁华,也无非过眼烟云,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故而立志出家,预备终身皈依佛门,以修来生。不料在莲花庵里还未剃发正式为尼,今夜却被妖物劫去,若非江小姐所救,我恐怕早已死于非命的了。”

静波听了这话,方才知道哥哥把她是从莲花庵里劫来的,遂问道:“柳小姐立志出家为尼,那么你的爸妈倒允许的吗?”

小萍叹道:“虽然爸妈都竭力劝阻与咱,是咱的主意已决,他们也没有办法,只好答应我了。”

静波道:“柳小姐,你这样年轻的姑娘,将来前途正有幸福的乐园,如何可以轻易地出家为尼姑呢?所以我劝你千万打消了这个主意,明儿咱送你回家吧!”

小萍听她这样说,心中暗想:我住在外面确实是太危险了,看在莲花庵中也不过住了五六天的日子,不料就出了这个乱子了。反正我只要立志给龙哥守节,那么就住在家里也不要紧。因为在家中有爸爸,有哥哥……他们都是有本领的人,妖物当然也不敢再来了。小萍想定主意,遂抬起脸儿,秋波瞟了她一眼,很感激地道:“江小姐的金玉良言,难女敢不遵命吗?不过此恩此德,难女实在没齿不忘。假使江小姐若不见弃,那么咱们就此结个姊妹,也好叫难女慢慢报答,不知江小姐心中以为怎样?”

静波听小萍这样说,芳心大喜,遂一撩眼皮,露齿笑道:“妹子亦早有此意,只不过未便启齿罢了。现在柳小姐既这么说,那还有不好的道理吗?不知柳小姐今年青春多少?”

小萍笑道:“妹子今年十六,江小姐呢?”

静波也笑道:“咱们同庚,不知你哪一月生日?”

小萍道:“我的生日很大,是三月初五生的。”

静波笑道:“这样说来,你还是我的姊姊,我是五月初十生的。”

小萍道:“那么我就不客气地做了你的姊姊,妹妹,咱们既认了姊妹,不是也该对天一拜吗?”

静波听了,点头含笑,遂和小萍牵手站起,向着窗外的天空,就此拜了八拜。

樱桃见两人谈谈说说,竟结成了姊妹,那似乎出乎意料的,心里也很欢喜,遂泡上两杯热气腾腾的香茗,放在桌上,向柳小姐叫声“大小姐”,说“婢女樱桃叩见”。

静波道:“这是丫鬟樱桃。”

小萍道:“今日不带银两,改天再赏你吧!”

静波笑道:“姊姊!你别客气,这个妹子会给你代替赏她的。”

小萍这时在项下解下那块血红的如意石,交到静波的手里,含笑道:“妹子,你救了我的性命,而且咱们又结了姊妹,愚姊无以为报,把这块贴身的如意石赠给妹妹,算咱们做个纪念吧!”

静波接过那块如意石,只见红润若玉,十分可爱,这就非常喜欢,一面悬在自己项上,一面在头上拔枚翡翠的花朵来,交给小萍,笑道:“这是母亲在日给我的一对解语花,现在把这一朵送给姊姊,一朵我自己留在身边,咱们也留个纪念吧!”

小萍接过一瞧,见花朵的旁边,尚有一只小小的鸯儿,遂笑道:“那么妹子的一朵呢?你倒拿给咱瞧瞧。”

静波遂把头上另一朵又取下给她瞧,小萍见那朵旁边却是一只小小的鸳儿。这就扬着眉毛,扑哧地笑道:“这是一对鸳鸯呀!妹子送给了姊姊,明天给自己交换订婚信物的时候,不是没有了吗?”

静波红晕了两颊,啐了她一口,笑道:“咱把那朵鸯儿给了你,那就是表示你是咱的妻子呀!”

小萍把纤指到颊上去羞她,静波哧哧地一笑,也不禁赧赧然起来了。两人笑了一回,遂把花朵各自戴上。静波向她又低低地问道:“萍姊,你的爸爸是个有名的剑侠,但是你怎么就一些本领也不会呀?”

小萍道:“静妹,你不知道,咱自小儿就多病多痛,身子十分单薄,对于拳术之事,却无心学习,说起来我妈妈也是个武艺精通的女子,只可惜在咱周岁的时候,她就不幸被圆明僧一镖打死了。”小萍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又伤心起来。

静波很惋惜地道:“那么你自小儿就没有妈的了,圆明僧真可恶,后来你爸爸可曾向他报仇吗?”

小萍道:“还只有到现在,我的哥哥和表哥等方才把这贼秃结果了。”

静波道:“原来你哥哥倒有本领的吗?”

小萍点头道:“我哥哥本领很强,他是拐脚僧金罗汉的徒儿。”

静波凝眸哦了一声,又低低问道:“那么姊姊家里现在还有什么人呢?”

小萍道:“人倒不少,我祖母、爸爸、后母、哥哥……”

小萍正说到这里,忽然见樱桃脸色慌张地走进来,说道:“小姐,不好了,大爷要到你房中来了呢!”

静波听了这话,心头也暗暗焦急。

小萍见她们这样惊慌的神情,心中好不奇怪,遂问道:“妹妹,大爷是你的谁呀?”

静波道:“是我的哥哥。”

小萍道:“既是你的哥哥,那么也就是我的哥哥,彼此见见也不要紧,何必这样害怕呢?”

静波道:“你不知道,我哥哥有一种贼脾气,见不得陌生的女子,不然,他就要发老毛病的。”

静波一面说,一面把小萍身子拉到衣橱边,拉开橱门,要小萍躲到衣橱里去。小萍被她急得没有了主意,因此也就情不自禁地跳进衣橱里去了。静波遂掩上橱门,这才装作毫不介意的神气,歪到床上去躺着了。

诸位,你道剑峰为什么要到妹妹房中来了?原来他欢天喜地的把小萍劫来,放在榻上,和药枫除下头上的牛套马套,向药枫连连拱手,笑道:“老兄,劳驾劳驾,明天一定给你喝个痛快是了。”药枫没有办法,也只好悄悄地退出书房,自向卧室去了。这里剑峰关上书房的门儿,回头向榻上望了一眼,心中是不住地荡漾,忽然暗想,不要把她闷死了吗?遂三脚两步走到榻旁,把麻袋口儿上的绳索解去。这就见有个黑蠢蠢的头儿探了出来,接着还“哓”地叫了一声。剑峰定睛仔细望去,不禁吓得向后退了两步,倒抽了一口冷气。你道为什么?原来麻袋里哪儿有如花如玉的美人儿,却是一只又胖又脏大猪猡哩!他啊哟了一声,顿时目瞪口呆地怔住了,说道:“奇怪!奇怪!这是怎么的一回事呢?”于是他立刻翻身去开了室门,匆匆走到药枫的房中,说道:“天下哪有这样稀奇的事?赵老兄,你快跟咱一块儿去瞧吧!”说着,拖了药枫的身子就走。

药枫不知为着何事,遂跟他一直走到书房里。剑峰把手向榻上一指,说道:“你瞧,这是柳小萍吗?”

药枫定睛望去,不禁也怔怔地愕住了一回。他立刻步了上去,把麻袋向后一提,那只猪猡早已跌出地上来了。这就望了剑峰一眼,扑哧地笑道:“这真是太奇怪了,我们不是明明把柳小姐藏进袋中去的吗?如何竟变成这只脏东西了呢?莫非这位柳小姐有分身之术不成?”

剑峰道:“既然柳小姐是个有本领的人,她见咱们跳进窗去,照理她也不会吓得昏过去呀!咱想这其中一定有个异人在捉弄我们呢?”

药枫听了,点头说道:“你这猜想,很是不错,不过这人真也不是等闲之辈的了。既然他痛恨咱们的行为,那么他不是早可以来阻止我们的进行了吗?如何却喜欢闹这个玩意儿,真也可恶极了,幸亏老弟先瞧个清楚,不然吹熄灯光,在黑暗之中干起猪猡来,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吗?”说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地大笑起来了。

剑峰听他向自己开玩笑,两颊不免涨得绯红,啐了他一口说道:“你还吃我的豆腐,咱们遇见了这样稀奇的事,不是也该硏究一个明白吗?”

药枫道:“其实那也无研究之必要,总而言之,不知谁把柳小姐调换去了呢!”

剑峰眼瞧着地上那只猪猡,心中真有说不出的懊恼,猛可走上去,飞起一脚,竟把那只肥猪直踢出房门外去。只听猪猡狂叫着“哓哓”的声音,不绝于耳。

药枫瞧此情景,忍不住捧腹大笑,说道:“老弟,别恼怒吧!时候尚早,咱们还是再到蕊香院里去玩一会儿吧!”

剑峰摇头道:“把咱们的兴致全扫去了,谁还高兴去嫖院?好吧,算咱枉费心计,空欢喜了一场,还是早些安静地睡吧!”说着,和药枫道声晚安,遂自管回到夫人金翠玉的房中来了。

翠玉工愁善病,时常躺在床上。丫鬟兰英见大爷回房,遂向床上翠玉叫道:“奶奶,大爷回房了。”翠玉不答,剑峰以为她已睡熟了,便向兰英摇了摇手,轻步走到床边。只见翠玉背着自己,拿了手帕,在擦眼皮。那是很明显的,她在淌泪了。这就在床边坐上,把手按到她的身上,推了两推,柔声叫道:“翠妹,你有什么不舒服吗?”

翠玉听了不答。剑峰笑道:“为什么不回答我?莫非恨咱有好多天没有来陪伴夫人吗?”

翠玉低声地说道:“你瞧咱可有福气叫人家陪伴吗?”

剑峰把她身子扳了过来,只见她满颊含泪,仿佛海棠着雨,颇令人感到楚楚可怜,遂笑道:“何必说此气话?从今以后,咱就伴在夫人床边可好?”

翠玉秋波含了无限哀怨的目光,向他脉脉逗了一瞥,说道:“这也随你的高兴罢了,我哪里有能力管束你呢?”说到这里,把眼泪又不住地淌了下来。

剑峰见她这样伤心,一时也深悔自己太以荒唐,遂撩过绢帕儿,亲自给她拭去了眼泪,说道:“妹妹,你老是说这些气话,叫咱听了心头难受。千不好万不好,总是我的不好,你近来脸儿更瘦了,有什么不舒服,不是也该请个大夫瞧瞧吗?”

翠玉道:“我所以瘦削下去的原因是为着你,但你两颊瘦削的原因,又是为着什么呢?唉!我听说你自从姓赵的来家之后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地嫖院,这样下去,花费金钱,原属小事情,只是我为你锦绣前途却非常痛惜哩!”

剑峰听她这么说,心中有些感动,握了她的手儿,说道:“妹妹!你真是个贤德的夫人,我有你这么一个好妻子,还要在外面嫖院宿娼,那我的良心上确实是太对不住你了。唉!我太羞惭了。”

翠玉听丈夫向自己忏悔,倒不禁暗暗欢喜起来,说道:“只要你能够猛省,那么当然还有灿烂的前程,剑峰,你不是一个很勇敢的人吗?”

剑峰把她纤手儿放在鼻子里闻着香,笑道:“是的,妹妹,你太使我感到可爱了。”

翠玉被他这么一来,清瘦的两颜上也不免笼了一圆圈淡淡的红晕,俏眼儿逗了他一瞥娇羞的目光,也不禁为之赧赧然起来了。

两人默默地温存了一回,翠玉柳眉微蹙,似有痛苦的样子。剑峰忙道:“翠妹,你又怎么啦?”

翠玉道:“我胸部总觉得十分郁塞,你在瓷罐子里拿两颗豆蔻给我嚼嚼吧!”

剑峰点头答应,遂起身去拿,不料已经没有了。

翠玉道:“你着兰英到姑娘房中去拿两颗吧!”

剑峰回头去叫兰英,但兰英偏走出去了,于是剑峰匆匆出房,他便亲自到妹妹房内讨取豆蔻,齐巧被樱桃老远地瞧见了,所以急急进房前来报告。

当时剑峰走进静波房中,见静波歪在床上,遂向樱桃说道:“你怎么不叫小姐脱了衣服好好地睡?现在秋凉天气,这样子是很容易受寒的。”

静波听了,在床上回过身子,微笑道:“我没有睡熟,哥哥有什么事情吗?”

剑峰笑道:“你嫂子胸口闷得很,想嚼两颗豆蔻,偏没有了,所以叫我来问妹妹讨两颗。”

静波和樱桃一听是为了这个事情,那真是出乎意料的,这就在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遂说道:“樱桃,你在罐子里多拿几颗给大爷。”

樱桃点头答应,遂站起去拿豆蔻。静波这就又向剑峰说道:“嫂子这样多病,我想一半总是你害她的。”剑峰听妹子这么说,微红了两颊,却没有回答。静波又道:“我劝哥哥总要多给她一些安慰,那么她的病才会好起来。”

剑峰叹了一口气,说道:“从此以后我总要好好做一个人了。”说罢,很快地接过樱桃手中的豆蔻,向静波道声晚安,身子早已匆匆地走出房外去了。

静波听哥哥话中似有悔悟之意,一时很觉奇怪,难道他被咱这么一捉弄,就觉悟过来了吗?若果然如此,那真是谢天谢地的了。静波一面想,一面身子早已跳下床来,走到大橱面前,把橱门拉了开来,含笑叫道:“萍姊!萍姊!你可会被闷得得透不过气来吗?”不料话声未完,静波又竭声地叫起来了。

诸位!你道这是为什么缘故?原来静波瞥见到衣橱里面却已没有了小萍的人了,她心里这一惊奇,不是大喊起来了吗?樱桃见小姐这个模样,也吃了一惊,急问道:“莫不是把萍小姐闷死了吗?”

静波道:“没有了呢!奇怪,奇怪!在我屋子里会玩这个把戏,此人的本领自可想而知的了。”

樱桃奔过来瞧,除了几件衣服,哪里还有柳小姐的影子。她心中也非常骇异,不免暗暗吐舌。

这时静波忽然见橱中遗有一纸,她取过一瞧,见有几行字道:“柳小萍与咱有师徒之缘,故已携彼上山,汝可不必惊慌也。”

静波瞧了这张字条,方才安心,笑道:“原来萍姊也遇造化了,但不知这位仙师是谁哩?”说着,把纸条撕去,从此也就放下了一头心事了。

原来柳小萍正是被静波的师父金光老母所救去的,而柳文卿瞧见的那个黑影,也就是金光老母负着小萍飞过的影子。当时文卿父子和天仇追赶了黑影一程路,却始终追赶不上。没有一会儿,那黑影也早已消失了。文卿知道追不及了,遂只好和若飞、天仇重回原处。

陆豹问道:“师父,你们瞧清楚这黑影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吗?”

文卿道:“其快若飞,又如电闪,想来是异人路过无疑了。”

若飞道:“那么妹妹究竟被什么人所劫,这件事不是仍旧没有头绪吗?”

文卿不答,却叹息了一回。四人呆站多时,方才上马,回到家里去。众人都来问讯,知道没有下落,因此不欢而散。过了几天,文卿的母亲柳老太病势危急,大家忙着请医撮药的事情,所以把小萍失踪的事情也就淡了下来。如此过了半月,柳老太不治而逝。文卿等一面举哀,一面料理丧事,这样又忙碌了几天。光阴匆匆,不觉已是终七之期。若飞、天仇因为听父亲说过劫小萍之贼必在江家庄中,所以他们两人时常到那边去探听。

这天才从江家庄回来,不料途中竟遇见了小蛟和小燕兄妹俩,他们心里这一喜欢,当然是难以形容的了。不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再行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