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媚的斜阳,拖着它细长的光辉,缓缓地向着西方沉沦下去。灿烂的晚霞,织成了漫天的红色,反映着大地上的一切。沿街的树木,也都染成了一片绛黄的颜色。晚风鼓舞着树梢头上的绿叶,奏出来细碎的音韵,仿佛是在告诉一班忙碌整天的人们:现在已经是休息的时候了。

这几天为了几种刊物将近出版了,所以李逸民是特别的忙碌。没有和丽云见面,差不多已有十天光景了。这日,逸民站在自己房中的阳台前,望着满园子黄昏的景色,虽然是已苍老了,但望着半空中的片片落叶,却也添了不少的诗意。心里想着:这十天来的伏案工作,当真也有些苦闷了,明天我终得去望一次丽云,也许,她亦要嗔怪我了。正在想时,忽听红玉在后面含笑叫道:“少爷,何小姐又电话来了。”

逸民一听,立刻回转身子,答应了一声,三脚两步地走到电话间,握起听筒,凑在耳边,很快乐地问道:“你是云吗?有十多天没见了吧?我在这里先向你请安。”

丽云听他这样说,啐他一口,吃吃地笑道:“谁要你请什么安啦!我问你,这十多天的日子有什么贵干?想来一定什么好地方去玩吧?所以就一次也不来了。是不是?”

“哎哟!你这话就冤枉死人了。我为了新生社里几种刊物,真忙得手足并用还来不及哩!哪里还有空闲工夫到别地方去玩吗?我知道你要嗔怪我了,意欲明天来望你一次,不料你此刻就有电话来了,那就好极啦!现在工作正告一段落,你要到什么地方去玩的话,我就无不奉陪的。”逸民听她这样说,心里急得了不得,慌忙很快地解释所以不来的原因。

“好啦!你不用这样着急,就算我错怪了你,那么你此刻就到我家里来吧!因为我的表姐从北平出来了呢!”丽云听他这样急急辩解地说着,虽然不见他的脸部究竟是怎么样的表情,但显然内心一定是十分的焦急,这就忍不住又嫣然地笑起来。

“哦!你表姐出来了吗?那我就立刻到来……再见……再见!”逸民一面放下听筒,一面身子已很快地步回房来,披上一件大衣,戴了一顶呢帽,匆匆地奔出。不料,在房门口却和红玉撞了一个满怀,几乎把红玉撞倒地下去。红玉“哎哟”了一声,身子便蹲了下去。逸民知道是踏痛了她的脚,心里很着慌,遂急把她扶了起来,问道:“可是踏痛了你的脚?那就真巧……”

“没有踏痛。少爷可是到何家去吗?”红玉今年也有十七岁了,长得细皮白肉,一双灵活的眸珠也会具有一种妩媚的诱惑。她因为年龄渐长,人事渐省,何况羞涩原是女孩儿家特有的天性,今被少爷这么搂抱着,自然万分的不好意思,两颊涨得绯红,回头瞟了他一眼,连连摇头。

红玉这一回头,齐巧和逸民望个正着。逸民见她红晕满颊,这种娇羞的情态,会令人感到一种可爱,遂微笑道:“我踏下去,就知道是你的脚儿。这一下子踏得可不轻,你怎么说没有痛?快,我扶你到沙发上去坐一会儿吧。”

红玉听少爷这样说,一颗善感的芳心不免引起了无限的感激,低着粉颊儿,脉脉地给逸民扶到沙发旁坐下。红玉微抬头儿,笑道:“不妨事,坐一会儿就好了。既然何小姐请你去,你就快去吧!老太太那儿,我会给少爷代说的。”

逸民站在她的面前,见她口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是有些痛苦的神气,颦蹙了两条眉间,仿佛西子捧心似的。从这一点猜想,她在自己面前故意好胜的,遂急道:“你快把鞋子脱了,两手揉擦揉擦,不然要起血块的。你还管我做什么!我迟一些儿走要什么紧!”

红玉听少爷这样的多情,芳心又不免荡漾了一下,但一个女孩儿家,在少爷的面前怎好意思把鞋子脱下来。不过,那两只脚尖果然麻痛得厉害,因此也顾不得这许多,立刻把鞋子脱去,俯身去把手儿紧紧地捏着。逸民见她并不揉擦,因为心中肉疼她的缘故,竟情不自禁地蹲下身子去,意欲亲自给她去揉擦。慌得红玉急忙脚儿缩进去,秋波瞅他一眼,笑道:“少爷,你怎么啦?别理我,还是快去吧!”逸民猛可理会了,觉得自己这举动未免有些超出了多情的范围,心里当然也万分的不好意思,便一个转身,急急地奔出房门外去了。

逸民到了何公馆,在未踏进会客室里的时候,就听里面有嬉笑的声音。待一脚跨进室内,只见除了丽云和济诚外,尚有一男一女。男的年约二十五六,身穿西装,倒也生得一表人才。女的年约二十三四,是个瓜子脸儿,两条细长的柳眉下覆着那双灵活的眸珠,已经显出她是个挺热情的女子。胸前高高地耸着两个乳峰,是会显出少妇的丰姿,觉得和丽云相较,自有另一种妩媚可爱的地方。

“逸民,你来啦!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我姑妈的表姐妹陆梨影姐姐,这位是姐夫李亦勤先生,他们才从北平到来……这位是我同学李逸民先生,现在新生社里做总编辑,是个大名鼎鼎的文学家。”丽云一见逸民到来,便掀着酒窝儿,笑盈盈地给两人介绍着。

“久仰!久仰!”亦勤和逸民抢步上前,就在彼此这两声“久仰”中,大家握了一阵手。逸民回头又向梨影弯腰招呼道:“我上个月就听何小姐说起密昔司李要从北平出来了,今天才到吗?”梨影一撩眼皮,含笑答道:“电报拍出,原早可以到的。后来为了一些别的缘故,因此又迟动身了几天。”

“大衣快脱下吧!”丽云听逸民喊自己何小姐,那当然是为了怕难为情的缘故,遂瞅他一眼,又含笑向他说这一句话。

逸民于是脱了大衣。仆妇来接过,一面又倒上一杯香茗。逸民向济诚含笑招呼,亦勤早已递上一只烟卷。逸民说声多谢,两人便坐到沙发上去了。

“咦!真奇怪,逸民姓李,姐夫怎么也会姓李?算起来你们恐怕是自己人吧?”丽云拉了梨影的手,凝眸沉思了一会儿,忽然说出这两句话来。起初大家也不注意,及至听丽云一提,大家也都奇怪起来。但是亦勤是东北人,逸民是江南人,显然不会是一家人的。梨影这就笑道:“也许五百年前共一家吧!”众人听了,忍不住都大笑起来。

“密司脱李这次到上海来是玩玩的吗?”逸民笑了一会儿,吸了一口香烟,又向亦勤低声儿问着。亦勤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因为职业上调动的关系……”逸民听了正欲再问在哪儿得意,丽云早笑着告诉道:“姐夫是在北平大商银行做事,现在他到上海来做出纳科主任了。”

“原来密司脱李高升了,我得向你道喜。”逸民听了,连忙弯着身子向他拱了拱手。亦勤忙也欠了身子,不禁抿着嘴儿哧哧地笑了。

大家谈了一会儿,丽云便开了收音机,里面播送的齐巧是最流行的歌曲。她把眸珠一转,向梨影望了一眼,笑道:“表姐,我最爱听的是歌曲,不料播送的正是歌曲,那不是巧事吗?”梨影瞅她一眼,笑道:“这妮子今天多高兴,笑容没见你平静过呢!”

“表姐,你这话说得奇怪吗?咱们姊妹俩从小亲热已惯,后来分别了,我心里就难过了许多日子。现在居然能够和一个分别了五年的表姐又遇在一块儿了,那怎么叫我不高兴呢?表姐,你心中难道不欢喜吗?”梨影听她口齿伶俐,说得那么的理由充足,心里这就感到她刁得可爱。遂故意噘了噘嘴儿,哼了一声,秋波向她逗了一个神秘的微笑,说道:“得了吧!别叫你说这种好听的话儿。你所以这样的高兴,恐怕是另有作用的吧?”

丽云听她话中含了骨子,那两颊就添了一圆圈的红晕,偎过身子,撒娇似的嗯了一声,白了她一眼,说道:“表姐,你这话叫人太不明白了。我高兴是另有作用吗?那么究竟是什么的作用?你倒给我说出来听听。要说得不对,我可不依你。”

梨影见着她这样娇羞万状的模样,便把她手儿拉来,悄悄地说道:“明人不必细说,你难道是要我很明显地说出来吗?”丽云的两颊更娇艳了,恨恨地打她一下,笑道:“表姐这人还是脱不掉那老脾气,见了我偏又打趣了。”说着,又把俏眼儿向逸民偷瞟了一眼。只见他和亦勤兀是很起劲地说着话,似乎十分投机的神气。再瞧济诚,他把报纸遮住了脸儿,坐在沙发上很安静地瞧着报纸。梨影这时瞟他一眼,又低声儿笑道:“表妹,那个李先生几岁了?人才儿可真不错,我有这么一个俊美的妹夫,那真叫人喜欢呢!”

梨影虽然说得很轻,但丽云已是急得跳脚了,把纤手很快地拦住了她的嘴,瞅她一眼,嗔道:“姐姐!你就饶了我吧!被人家听见了,那不是太叫我难为情了吗?”梨影笑道:“我说得那么轻,人家怎听得见?况且你们原是情投意合,这儿又没有外人,那也没有什么难为情的呀!”丽云听她还要说下去,这就急得了不得,遂伸手把收音机的机钮一扭,那声音就哗哗地大响起来。因为是冷不防之间,倒把亦勤和逸民大吃了一惊,急回头来问怎么了。梨影哧哧地笑道:“表妹在发脾气,谁叫你和李先生只管谈个不了呢!”

亦勤听了,哈哈笑道:“原来如此,那我就不谈好了。其实我倒是给云妹招待客人,现在云妹就自己来招待吧!”

丽云听了这话,一颗芳心是别别地乱跳,两颊热辣辣地发烧得厉害,慌忙说道:“勤哥,你听她胡说哩!……表姐最不是个好东西,我只向你不依……”丽云说到这里,又羞涩起来,回身走到梨影身旁,缠着她不依。亦勤和梨影愈加笑起来了。逸民到此,亦不禁两颊微红,低头笑了。只有济诚一个人,听了他们这笑声,是只觉得怪刺耳的。就在这个时候,何太太也走进来了,一见丽云和梨影缠绕着,便笑道:“云儿怎么这样孩子气?你表姐还只有今天才到呢!你就跟她吵闹了。”

“可不是?舅妈,妹妹一些儿也不和我客气的,她还骂我不是一个好东西哩!”

“谁叫你狗嘴长不出象牙……”

“哎哟!舅妈,你可听见了没有?”丽云见了母亲进来,便离开了梨影的身子,却把秋波恨恨地白了她一眼。梨影听她骂自己狗嘴,便又向何太太笑着告诉。何太太一面笑,一面嗔怪丽云不该如此顽皮。这时,逸民站起身子,又向何太太请安。何太太笑道:“哎哟!李家少爷什么时候来的?我这人好糊涂,却没有瞧清楚哩!请坐!请坐!你妈妈好吗?”

逸民正欲回答,梨影早又笑道:“李先生是表妹去打电话请来的,舅妈你怎么没有知道吗?”丽云瞅她一眼,低了头儿,却不说话。亦勤又哧地笑了。逸民当然很难为情,退过一旁去坐了。何太太又道:“这样坐着不厌气吗?我想你们倒可以玩一会儿麻雀牌吧!”

何太太这一句话倒是把丽云提醒了,站起来笑道:“真的,一个勤哥,一个表哥,一个逸民,一个表姐,不是刚好一桌吗?”梨影忙道:“我给舅妈打吧!舅妈所以想出这个玩意儿来,她自己当然要凑一脚。表妹怎么可以把舅妈挤出了呢?”众人闻说,都忍俊不禁。原来何太太别的嗜好一点都没有,平生最爱的就是玩麻雀牌。她倒也并不是要赌博,实在老年人无以消遣,所以最好就天天给她摸一百三十六只的牌儿了。

“我让给姑妈玩好了,因为我也许还有些儿事情呢!”济诚听梨影推让着,于是放下报纸,也这样说着。梨影瞅他一眼说道:“今天星期六,还有什么事情?你别大脚装小脚了,闹什么客气呢?我们两个人算什么样儿?亦勤来了,我不来;我来了,亦勤不来,我们是只可以挨一脚的呀!”

济诚听梨影这样说,一时又不好意思坚决地拒绝,只得皱了眉毛,装作委决不下的神气。丽云这就走近来瞟他一眼,笑道:“有什么大事情啦?既然有事情,那你就不该来了。”梨影笑道:“快答应吧。不然,表妹心里就不高兴了。”济诚望着丽云似嗔非嗔的娇容,哪里还有勇气再说一句“不”字呢?笑了一笑,那显然是默允的表示了。于是,丽云吩咐王妈、孙妈把红木的桌台套上,倒出牌来,分好筹码,说老太太、表少爷可以入局了。何太太遂请逸民、亦勤、济诚坐下。丽云笑道:“你们打什么底子呢?”梨影笑道:“都是自己人,看想谁的钱?小一些儿,就二四五角吧!”何太太向逸民望了一眼,笑道:“李少爷的意思怎么样?”逸民微微一笑,说道:“我随便的,就是二四五角也好。”亦勤、济诚大家都赞成,于是四个人摸牌、砌牌、打牌得玩起来了。

因为入局的时候已经很不早了,所以没有两圈打完,丫鬟杏儿来报告,说小船厅里摆好了席。何太太道:“那么我们且歇一歇,饭后再接下去好了。”大家赞成,便都到小船厅里来吃饭。这一席的酒菜,真所谓山珍海味,十分的精美。说说笑笑,当然吃得十分的快乐。济诚因为梨影暗暗地只管取笑丽云和逸民,同时,丽云也显出得意的神情,心里自然非常恼怒。暗想:原来表妹是早已属意于他了。好吧!你这小子此刻别得意忘形,终有一日,我给你吃一些儿苦味的。济诚既然心里有此不自在,哪里还有心思吃喝呢?所以,他第一个先吃毕,向众人说声慢用,便悄悄地溜到园子里去了。

等济诚回到小会客室里,只见丽云、逸民、梨影等已经坐在桌旁等着。一见济诚来了,便都问道:“你在什么地方?杏儿已到园子里去找你了。”济诚忙笑道:“不知怎的我有些儿头脑痛,所以在园子里呼吸一些空气。”梨影忙道:“此刻怎样了?”济诚道:“此刻倒好多了。咦?勤哥和姑妈都换了生力军了吗?”说着,也在梨影的下家坐了。

“妈妈饭后也有些儿不受用,所以她要去躺一会儿。勤哥说八点钟要去见大商银行里的行长,大概是为了行中的事情吧?”丽云说着,又向梨影问了一句。梨影点了点头。于是,四人便静默下来。只有牌儿打在桌上,发出了嗒嗒的响声。

四圈打完,一结筹码,济诚和逸民两人输,梨影和丽云两人赢。逸民笑道:“到底两位女将军的战术精妙呢!”丽云睃他一眼,笑道:“你别胡说!我是向来不玩这些的。今天我会赢钱,那真是侥幸哩!”说着,又扳好了门子。丽云和梨影对坐,逸民和济诚对坐,丽云却是坐在逸民的上家。这四圈还只打到二圈头上,逸民的牌风忽然转好,坐庄竟连和了五副,因此把输的钱,便全都赢了回来。梨影向丽云笑道:“李先生忽然牌风好了,这都是表妹上家坐得好。你瞧一会儿就连吃了两张,这是多么的鲜呢!”

“表姐又要派我的不是了。我终照规矩打牌,该打哪一张就打哪一张,难道我不想和吗?”丽云听她这样说,两颊微微一红,一面把手中那张“七万”发了出去。不料逸民把“七万”拿来,在里面又摊倒一张“九万”、一张“八万”来,同时也发出一张“六万”来。三人忙向他吃倒的一瞧,只见一二三万一连,七八九万一连,现在再吃遍“七万”,那就成了一般高。梨影忙道:“三摊落地,清一色四翻。他‘六万’出门,二五万可要当心。表妹,你这样大放交情,那可不行啦!”

丽云红晕了娇靥,急道:“这张‘七万’是刚抓来的孤张,我又不知道他要吃的,怎么说我放交情?难道我自己可以不解钱的吗?”说到这里,却把秋波盈盈地向逸民一瞟。谁知逸民也在偷望丽云,四目相对,大家都微微地笑了。不料这情景却又瞧到济诚的眼里去了,暗想:莫非两人真的在舞弊吗?那就太便宜这王八小子了。遂说道:“清三番落地,打倒可要包解的。二五万、四七万终要留心些才是。”说着时,丽云伸手正巧去抓了一张“二万”来,一时暗想:那可糟了,我到底打下去好,还是不打下去好?照理,应该把自己这副牌牺牲了。虽然我已等张了,但又没有一翻的。不过,我若给他克住了,他的牌风不是又要坏起来了吗?丽云这样想着,便存心放个交情,把“二万”摊在里面,“哟”了一声,说道:“那齐巧给我抓来一张‘二万’来,你们想,这可糟糕吗?”

济诚一见,先急急地道:“打不得!打不得!情愿牺牲自己那副牌,你打出去可要包的呢!”梨影听济诚这样说,自然不好意思开口。丽云暗想:包就包一副好了。只要他牌风好,我多输些有什么要紧!反正他的钱也就是我的钱。主意打定,便绷住了面孔,冷笑道:“这样认真吗?也好,我就包一副好了。我偏不肯拆别的张子。”说着,便毅然把那张“二万”发了出去。

逸民见了,便把手中四张牌移动了一下,却并不摊倒,故意笑了一笑,依旧伸手抓牌。其实逸民手中是二三四五万四张牌,那么他为什么不和呢?当然他是不情愿叫丽云独个儿解钱。他希望能够自摸,那么大家不是无话可说了吗?不料他这次抓来的却是一张“八万”,他便“哟”了一声,故意向四张牌里和了和,然后方才又打出一张“八万”来。大家见他自己还打万子,一时好不奇怪。梨影笑道:“莫非不是一色吧?李先生惯会吓人的。”说着,发出一张“九筒”。逸民并不说话,只是微笑。这时,济诚从河中也抓来一张“二万”,暗想:这“二万”表妹还只有刚才打过,那他一定不要的。遂一面发出,一面笑道:“这张‘二万’就放心发出来是了。”谁知济诚话声未完,逸民不慌不忙地却把门前四张牌摊倒。这一来,不但济诚目瞪口呆,就是丽云和梨影也奇怪起来。仔细一瞧,可不是二五万两头麻雀吗?丽云心里这一快乐,不禁眉飞色舞,掀着酒窝儿笑道:“好呀!表哥叫人家不要打,自己怎么打下来了呢?现在你可要包一副了,这是你自己说的吧?”丽云这两句话是故意说的,他还逗给了济诚一个媚笑。

“慢着,慢着,这里有一个问题。李先生,表妹打了‘二万’,你为什么不和?只不过抓了一圈子牌,我打‘二万’,你偏和了。这是什么道理?”济诚被丽云一说,倒是呆住了一会儿,但他立刻抓到这个理由,向逸民发问。逸民到底是个聪明的人,他就微微一笑,说道:“丁先生,你别误会,我告诉你吧!当我吃遍‘七万’的时候,里面是二三四六八这五张牌,那么我当然打‘六万’,等‘八万’的麻雀。何小姐打‘二万’,叫我怎么样和呢?谁知转来就抓了一张‘五万’,所以我把‘八万’打出,等二五万两头麻雀。不料丁先生齐巧打了一张‘二万’,那我不是求之不得吗?”逸民一篇谎话,说得理由十足,济诚竟无话可答,只好自认晦气。梨影笑道:“包解原是说着玩的,自己人何必这样认真?”济诚偏是个好胜的人,一定要独解,梨影也就罢了。因此这夜麻雀打毕,三赢独输,济诚一个人竟输了三百多元。但心里终疑惑逸民故意不和丽云的那张牌。从此以后,无形中把个逸民更恨入骨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