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凄凉的秋风,吹着那沿街几株梧桐树的枝叶儿,便微微地摇摆着不停,互相摩擦的结果,是发出一阵瑟瑟的音调。这音调在黄昏暮色的空气中流动,触送到人们的耳鼓,会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秋声是足以惊人的,人们对于秋的降临,心头上都会盖了一层黯淡的阴影。

淡淡的秋阳,已慢慢地爬到西山的脚下去了。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太阳在将死的时候,它也会显出柔弱的光线,和地球上的一切,似乎也起了依恋惜别之情。但夜神是不徇情的,它绷住了冷静的面孔,对于西坠的斜阳,仿佛有这一种意思:你在世界上已横行了一整日,此刻总该是我胜利的时候了。斜阳已失却了热烈的炎威,它再没有力量抵抗下去,终于很伤心地涨红了脸儿,让暮霭一层一层地埋葬了它的身子。黄昏笼罩下的上海都市中的景致,此刻又变换了颜色,各处起了一层紫淡的烟霞,织成了轻罗,把这秽浊的都市,遮盖得分外的缥缈可爱。

水银那样的明月,已爬上了辽阔的天空。她那圆圆的脸庞,象征着一个处女的娇容,白嫩而皎洁,令人感到她的柔软可亲,最好让她拥抱到自己的怀中。夜是静悄悄的,充满诗情画意的兆丰公园里的景色,是那样清丽而幽雅。各处布满了成对的青年男女,内心荡漾着甜蜜的滋味,脸颊上都会浮现着一圈淡淡的红晕,沉醉在这爱河里游泳着。

前面是个小小的池子,夜风吹荡着池水,微微地皱起了鱼鳞似的波纹,被那清辉月光的笼罩,反映出丝丝闪烁的光芒。四周疏疏朗朗地围着几株苍翠的秋柳,在秋风中飞舞着,仿佛正在挣扎它将残的生命。沉寂的空气中,除了青蛙呱呱的悲鸣,更显得是那样冷落与寂寞。

在那池畔的石栏杆上,有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用那条紫红的绢帕垫在她的臀部,双手环抱着膝踝,雪白的牙齿微咬着她殷红的嘴唇,很幽闲地静坐。但有时候也抬起粉脸来,凝眸远眺,似乎正在等着她心上人的到来,一件银灰的大衣斜放在她的身旁。她穿着一件苹绿色条子薄呢的旗袍,衣袖是短短的,两条玉雪可爱的臂儿,仿佛可以榨出水儿来。脚下踏着一双红白相镶的香槟皮鞋,配着肉色的丝袜,更加瘦俏得雅致。头发一卷一卷的,做得很好看,覆盖着那个鹅蛋的脸儿,左颊上很显明的还深深地印着一个笑窝。这仿佛是万山环抱中的一个碧波样的小潭,在轻柔月光的吮吻之下,更清丽得动人,真是“眉若春山隐,眼若秋水横”。樱桃小口,银齿如雪;芙蓉其颊,杨柳其腰;玉骨珊珊,丰韵楚楚,虽非倾国倾城,实在亦可说是闭月羞花的了。

那姑娘似乎有些等得不耐了,慢慢地抬起两臂,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又把纤纤玉掌按到嘴儿上,微微地打了一个呵欠,低头向手表瞧了瞧,见短针已指在八时了。她鼓着桃腮,有些儿生气,暗暗自语了一句:“怎么还不来?”不料,就在这个当儿,从她身后的树荫中匆匆地钻出一个西服少年来,一副白净的脸儿,配上那双奕奕有神的眼睛,十足显出英挺的气概。他见了池旁边坐着的女郎,仿佛是找到了一件珍宝那样的喜欢,脸上立刻堆满得意的笑容,蹑手蹑脚地转到那女郎的身后,把他的两手去蒙住了那女郎的眼睛。因为是冷不防之间,所以那女郎倒猛吃了一惊。但她脑海里立刻有了一个感觉,这就哧哧地笑道:“逸民,你不用吓我,我还猜不着是你吗?你干吗这样迟来?我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对不起!对不起!累你好等。你来了有多少时候了?”逸民放下了两手,慢慢地踱到了她的面前,一面弯着腰儿连连抱歉,一面又笑嘻嘻地问她。

“我吗?我吃了晚饭就来的,在这里已整整地等了一个钟点了。谁像你,好一个少爷的架子,到此刻才来。你若再不来,我可也要走了。”她起先还绕着一双又喜又怨的俏眼脉脉地向他瞟着,但说到末几句,心中实在有些生气,竟别转了脸儿,鼓着小腮子,表示不理他了。

“该死!该死!丽云,你快不要生气,我可不是故意迟来的,委实有一些儿事情,等会儿我可以告诉你的。”逸民见她薄怒含嗔的情态,虽然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至少是含了撒娇的成分,但表面上又不得不向她打躬作揖地赔不是。丽云见他这个小花脸似的情态,便又回过头来,雪白的牙齿,微咬着鲜红的嘴唇皮子,秋波恨恨地白他一眼,把她绷住了的粉颊再也忍不住显出一丝笑意来,啐了一口,抿嘴笑道:“谁和你涎脸?那么你快说,到底有些什么贵干呢?若有半句虚言,那我可捶你!”丽云说着,把纤手向他一扬,又做个要打的姿势。逸民并不躲避,反走上一步,将她的手儿握住了,便在她身旁并肩坐下来,笑道:“丽云,你现在是愈加厉害了,假使你真的要打我,我是只好叫饶了。”

“我不要!你老欺侮我,我可走了。”丽云听他这样说,一颗芳心真有说不出的羞涩和喜悦,但脸部上立刻又显出娇嗔的情态,表示真的生气了。

“你别忙,我原说错了话,请你饶我这一遭儿吧!你听着,我马上告诉你,自接到你的电话后,我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换了一身衣服,刚要动身,谁知偏来了几个不识趣的朋友,说长说短,仅管赖着屁股不肯走。我既不好说要来赴你的约会,又不好意思下逐客令,嘴里虽然和他们敷衍着,但一颗心儿是早已凌空飞到这儿来了。你想,那我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吗?”逸民见她站起来真的要走了的模样,心里这就急了,连忙拉住了她,滔滔不绝地说了这许多话。丽云听他这样说,脸儿是娇红得妩媚,恨恨地白了他一眼,却嫣然笑道:“你又说谎了,刚才我在这儿找了许多时候,却没有见到你的心呢?”丽云说到这里,弯了腰肢,忍不住又咯咯地笑起来了。逸民见她娇憨得可人,心里是荡漾不止,抚着她手,很柔和地说道:“你一定骗我,我的心不是早已和你的心合在一块儿了吗?怎么你说没有瞧见呢!”丽云的明眸脉脉含情地瞟他一眼,忍不住低着头儿又哧哧地笑了。

“那么,你这几个朋友到你家里来有什么事情呢?”静悄悄的空气终于又被丽云清脆的话声震碎了。

“也没有什么大事,他们约我明天去参观运动会。你们校中也放假吗?”逸民见她一撩眼皮,掀起了酒窝微微地笑,这种意态会令人心醉的。

“国庆日自然放假的,这还用问吗?那么你答应他们去不去呢?”

“可不是?我这人真有些糊涂了,国庆日不放假,还待什么日子才放假呢?明天去不去我还说不定,因为我怕人太多了,会叫人挤得头疼脑涨的。”他的神情还有些犹豫不决的,不过他所以这样说,也许另外还含有些儿作用。

“哧!年纪轻轻,已怕人多头痛了,倒好像是个老头子的说话哩!”丽云扑哧地一笑,俏眼儿娇媚地瞅他一下,同时还把她小嘴儿噘了一噘。

“丽云,你又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倒并不是怕人多了脑涨头疼,实在留了时间想和你到什么地方去玩玩呀!”果然逸民还有这一层意思,听进丽云的耳中,自然感到无限的甜蜜,粉嫩的两颊不禁又泛起了一片红霞。

秋风虽然是有些儿凉意,但吹在内心蕴藏着火样热的爱情的人儿的脸上,反感到了无限的适意和轻松。逸民见她脸儿是垂下着,脖子是白嫩得可爱。从夜风中触送到鼻管,还闻到一阵如兰似麝浓郁的幽香。这香味是从丽云身上发散出来的。逸民望着她白嫩的颈项,他有些儿想入非非,他的心神也有些儿陶醉了。

逸民姓李,今年是二十二岁了。他曾毕业大学,最近闲着无事,和几个同学创办了几种刊物,倒也风行一时。父亲名鸿儒,为海上银钱业之领袖,所以生活是相当的富裕。丽云姓何,年华双十,现正肄业于沪江大学。父亲名洽生,和鸿儒乃是世交,且又属同乡,故而两家时相过从,感情颇好。逸民丽云自幼同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亲热已惯。现正都已长成,卿卿我我,亦更亲热异常。在两人的心灵中,早已以一对未婚夫妻自居了。今天晚上,丽云就约逸民在公园中做一会儿清谈,真是应着那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话了。

当时两人坐在池栏上,静静地沉默了一会儿。逸民觉得太寂寞了,于是把嘴儿慢慢地凑到她的耳边,悄声儿地又问道:“云,你明天愿不愿意也去瞧瞧呢?否则,我倒可以陪你一同去的。”

丽云这才微抬粉脸儿,来个媚意的眼波,向他瞟了一下,笑道:“也好,我倒也想去瞧瞧。但是,你那几个朋友来不来约你?如果他们和你一同去,那我杂在中间,就有些儿不好意思吧!”

“那也没有关系,你可不是十八世纪的小姐,难道还怕人家来取笑吗?况刚才原没一定答应他们同去,说如果去的,大家就在运动会里碰见好了。我想你假使欢喜去玩玩,明天我就来约你,你说怎么样?”逸民微侧了脸儿,望着她的娇靥,似乎静待她的答复。

“我想,明天下午我到你家里来约你吧!因为我也好多天没有拜望你的妈妈了。”丽云沉吟了一会儿,带了极婉和的口吻,向他很正经地回答。

“那么你何不上午来呢?因为妈妈也很记挂你,说何小姐怎的又好多天没来了?也许是彼此熟悉了吧,所以母亲就很喜欢你,常说你的好。”逸民听她这样说,便握了她手,也笑嘻嘻地说着。不料这两句话听进丽云的耳里,顿时乐得眉飞色舞,乌圆眸珠在长睫毛里滴溜溜地一转,掀起了笑窝儿,急急地问道:“你这话可是真的吗?”逸民见她这惊喜的神情,一时倒不解何故,及至仔细一想,方才理会了。他一颗心灵是得意极了,情不自禁偎过身子,点头笑道:“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吗?母亲不但爱你,而且还看中你做……”

丽云听到这里,一颗芳心是别别地乱跳。她娇红了两颊,急把纤手儿去扪住他的嘴,嫣然地笑道:“请你别说下去吧,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么?那么你就给我代说下去……”逸民的心儿是不住地荡漾,他望着丽云羞红了的两颊,忍不住神秘地哧哧地笑了。丽云恨恨地白他一眼,把纤指划在颊上羞他,啐了一口,笑道:“你这个人真是不怕难为情的吗……”说到这里,却把她娇躯倾斜到逸民怀里来。逸民得意极了,把手臂环住了她的肩胛,两人偎着默默地亲热了一会儿。

月光是那样的皎洁,好像一片水银倾泻下来,笼罩了整个的地面,反映起鱼鳞点点的光芒,好像是已溶化了的金块。沿池那几株婆娑的树木,已迷惘得如烟如雾,远远望去,胜如天上。忽然半空中起了一阵狂风,西面天际慢慢地驶来一朵浮云,把那光圆的明月遮蔽了一角,使宇宙间的景色,加上了一层黯淡。逸民见天仿佛要落雨的光景,便伸手摸着她的柔荑,说道:“云,你冷吗?穿上了大衣吧!这天有些靠不住,我想还是回去了好吗?”

“不!你别胡说,那天是不会落雨的。我知道月亮姑娘她一定不肯示弱的,我定要瞧那可恶的浮云逃跑了,我才回家去。”丽云见那浮云把月儿遮蔽了一只角,心里便起了一些感触,噘着小嘴儿恨恨地说着。

逸民见她稚气得可爱,便撩起那件单大衣,亲自给她披上了,说道:“我们且站起来踱一会儿步怎样?”

“好的……我真坐疼了两腿……”说了这两句话,两人并肩站起,沿着那青青的草地,一步一步地走着。逸民忽然想着了一件事,回眸过去,又悄悄地问道:“上个月你不是告诉我,说你表姐从北平就回来了吗?怎的直到今日还不来呢?正是‘只听楼梯声,不见人下来’的。”

丽云听他这样说,便抿嘴哧地一笑。逸民见她不但没有回答,而且还神秘地笑,这就感到那笑至少是含有些儿意思的,便装作很奇怪的神气,又问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这句话就引起你这样好笑了吗?”

“哧!那还不好笑吗?她出来不出来,干你甚事?倒叫你望穿秋水似的,这样心急啦!”丽云露齿哧地一笑,抿了抿嘴,故意逗给他一个妩媚的娇嗔。逸民听她这么说,心里可急了,红了两颊,忙笑道:“问一声要什么紧?你的表姐我连人影子还不认识呢!难道你就疑心我有什么作用了吗?其实表姐从北平回来的话,也不是你自己和我说的吗?”

“就是你有作用也来不及了,因为人家前年就在北平结婚了。”丽云秋波瞅他一眼,有意逗着他急起来。果然,逸民跳脚道:“你这话愈不对劲了,我要如存了什么野心思,我可以罚誓给你听的。皇天在上,弟子李逸民在下……”丽云不等他说下去,早已咯咯地笑得花枝乱颤,说道:“得了吧!你可不是杨延辉,唱什么《四郎探母》呢?”

“我倒希望做个杨延辉,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个铁镜公主呢?”逸民听她这样说,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便急急说了这两句话。不料丽云“嗯”了一声,却送给了他一个娇媚的白眼。

“丽云,我有一个问题问你。世界上什么东西最甜?什么东西最酸?”静悄悄地踱了一会儿步,逸民回眸过去又开口了。丽云听了,毫不思索地说道:“那还用问吗?三岁的孩子也知道,最甜的糖,最酸的是醋。你说是不是?”

逸民点了点头,笑道:“这个问题你只有答出一半。最酸的是醋,这话不错。但最甜的可不是糖,却是爱情啦!”丽云听了,两颊盖上了一层红晕,啐了他一口,却也笑起来。逸民又道:“爱情的东西虽然是甜的,但有时候也会酸起来,这原因大半是为了喝醋的关系。心里有了酸素作用,所以说出话来,便觉得有些酸溜溜的气味了。”丽云听他这样说,那明明是在说着自己,一时两颊更加的娇艳了,撩起手来,恨恨地打他一下肩胛,啐他一口,低下头儿忍不住又笑了。

“奇怪!丽云,你打我做什么呀?”逸民见她这样娇羞不胜的情态,便把明眸凝望着她,故意不解似的问她。丽云并不回答,她把俏眼儿也含情脉脉地偷瞟了他一眼,不料四道目光,竟像电流一般触在一起来。两人都觉有些儿难为情,逸民笑了,丽云也笑了,真是说不尽的郎情若水,妾意如绵。

月儿是渐渐地斜西了,四周是静悄悄的,除了晚风吹动着树叶儿发出细碎婆娑的响声外,一切都像死过去了那样的沉寂。逸民瞧了瞧手表,便回头向丽云轻柔地道:“我们回去吧!也许你的母亲等得心焦了。”

丽云频频地点了几下头。于是两人穿过一座板桥,向园门外踱出去了。公园的门口靠西人行道旁,停着一辆簇新的天青色奥斯汀小汽车。丽云拉开车厢,请逸民先跳了上去,然后自己跟着跳上,开了保险门,拨动机件,便向前直开去了。

“丽云,你真聪敏,这驾驶的技术,你不知怎么学会的?”

“这也是一个机会,那年暑天里,我闲在家里没有事,爸爸齐巧又到庐山避暑去,阿陆因此也没有事,所以我天天要他教。经过三个多月的时间,才把开车学会了。所以我要求爸爸买一辆奥斯汀,从此出入便把它代步,那倒真的便利了许多。”丽云口里说着话,她那两眼却只管望着前面马路出神。逸民点了点头,暗想:原来你是家里汽车夫教的,那就无怪是学会了。约莫十五分钟后,汽车已到哈同路中段。丽云驶进人行道旁停下,逸民已开了车门,回眸瞟了丽云一眼,点头含笑说道:“多谢你送我回家,那么你也早些回去吧!”丽云已是伸过一只纤手来,和逸民握了握,笑道:“那么明天再见。”

逸民忽然说道:“明天你上午来,还是下午来?我想就上午来吃中饭吧!”丽云凝眸含颦地想了一会儿,转了转乌圆的眸珠,说道:“没有一定,也许来。不过你们不要太客气。”

逸民一面跨下汽车,一面笑道:“准定不和你客气,那么你就上午来。”丽云哧哧地一笑,点了点头,明眸望着逸民已经步入那扇黑漆铁门的面前,他又回过身子来招了招手。丽云于是把纤手也在嘴上一按,又向他一摇,方才关上车门,又向前开着去了。

在街灯光芒下消逝了那辆小汽车,逸民这才伸手按了一下电铃。只听门役李福问了一声:“谁呀?”逸民笑着说声“是我”。那是少爷的声音,还有个不知道吗?所以李福立刻开了小铁门,让逸民步进里面。里面是五幢五楼的洋房,四周栽着榆槐等树木,绿油油的叶子长得非常的茂盛。当中是一条甬道,汽车可以直达大厅。逸民趁着夜色,慢步地跨进大厅,只见里面悄悄无声,电灯亦有几盏熄着。遂匆匆走到楼上,齐巧遇见母亲房中的丫鬟红玉,端着一碗燕窝粥,从厨下上来,遂问道:“老太太睡着吗?”红玉道:“老太太刚醒来,腹中有些饿了,所以叫我炖了一碗燕窝粥吃。少爷,你才回来吗?饿了没有?厨下还有多着一碗呢!”逸民摇头道:“我没有饿,你向老太太说一声,我不到上房去了。”红玉含笑点头,逸民便回到自己卧房里去了。

逸民换了睡衣睡鞋,走到窗前,推开窗门,凭栏远眺一会儿。只见夜阑人静,万籁俱寂。抬头望碧天如洗,万里无云,一轮皓月,皎洁无比。满院子里的景物,虽然隐约可见,却是模糊不清。逸民手托下颚,呆呆地出了一会子神。满脑子里不免又想起丽云妩媚的娇容,一双盈盈秋波,仿佛含有无限的柔情蜜意。她那吹弹可破的脸儿,又好像笼烟芍药,出水芙蓉。那个深深的酒窝,更是倾人得可爱。丽云不但模样儿好,性情儿好,而且才学更好。这种十全十美的女子,真可说是人间少,天上有。现在她居然能够深深地爱上了我,这我是多么的幸福啊!想到这里,满心是充了甜蜜的滋味,嘴角儿一掀,忍不住独个儿也哧哧地得意地笑了。情不自禁地脱口说道:“月儿呀!你别向我骄傲。不久的将来,我和丽云一定也会有和你同样团圆的一天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