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钟馗听见声响,伏在鞍上,早就躲了过去。心想:这种人转脸就变,那还了得!勒转马头,又指挥军队,重新杀了过去。那要命鬼见事不好,下了一个命令,他所有的军队,一齐跪在地下。他们跪在地下,口中都念念有词,说也可怪,钟馗的军队,赶到面前,举刀要去杀时,手腕子全都软了,砍不下去。那些鬼趁此机会,反而伸出手来,来搬钟馗军队的腿。所有钟馗的兵士,全身都肉麻起来。钟馗也为被要命鬼恭维得受不了,只好二次又复收兵,反而受了损失不少,他便召集营中各将领商议抵御的法子。含冤道:“这事我已看得透彻了,他们都是拍马名家,对于拍的法子,研究得十分得法,只要我们耳朵一听他的话,眼睛一看他的颜色,就会上当。以后我们对他不闻不问,他就没奈何了。”钟馗道:“这法子虽好,但只能守而不能攻,还是不妙。”负屈道:“我倒想到一个法子,这种拍马的人,他最怕一桩事情,他若是恭维你,你老拿钉子给他碰,他就没奈何。这钉子可分两项,一种是橡皮钉,他越恭维,我们越缩,譬如他说你不爱钱,你就说见钱就要,他若再说你决不要钱,你就说无钱不要,总是处在他的反面,他这马屁就拍不上了;还又一种是硬铁钉,他说你是天神,你就说谁不知我是天神,要你臭恭维,他恭维得凶,你越说他藐视了你,他也就技穷了。由此类推,他们由拍马法里变出战术来,我们也不难由给人碰钉子的手腕里面,定一个抵御之策。”钟馗道:“这很容易办,把每一个人在衣服上缝着钉子,一直去捉要命鬼,好在他们除了拍法,别的全不知道,攻破了他的拍法,自然把他捉住。”大家商议已定,就定次日出兵。到了次日,钟馗的兵,果然在衣服上缝了钉子,雄赳赳地到要命鬼行营讨战。那要命鬼见钟馗军队到了,依然是老法,叫他的一支军,膝行而前,口称投降。谁知钟馗的兵,全不把眼睛瞧一瞧,耳朵也各拿棉花塞住了,听不见一句恭维话。鬼兵见邪法不灵,有些惊慌,便拿出拍子来拍,不料全碰在暗藏的钉子上,又宣告失败。这时钟馗的军队一拥而上,把这马头山的鬼兵,杀得四散。钟馗是认得要命鬼的,策马上前,将要命鬼追上。要命鬼知道是逃不了的了,便跪在地下,苦苦哀求道:“我触犯帝君,自然是该死。但是我这卑鄙的小人,若是死在帝君宝剑之下,岂不污秽了帝君的宝剑吗?”钟馗一听这话,剑就没有砍下去。要命鬼趁这个空子,扯腿就跑,因为这马头山的人民,都有一种特别技能,凡是到了危急的时候,两条腿就会发生奇异的作用,比平常的时候,要跑得快过十倍,所以钟馗虽然有马,也追赶他不上,要命鬼跑出重围,只见前面一小支军队,扯着翻转洞没脸鬼马头山后路援兵的灰色旗号,要命鬼大叫好了,救兵到了,便迎上前去。没脸鬼见要命鬼这个样子,便问:“怎样了?”要命鬼道:“全军覆没。”没脸鬼把脸一变,喝一声:“改旗号。”说也奇怪,那些旗帜只在一会儿工夫,变了颜色,变成了一片黑,马头山援兵的字样,也变了捉鬼兵字样。要命鬼见没脸鬼顷刻之间就变了旗号,大吃一惊,他知道没脸鬼这人的心肠,最靠不住,许是他改变宗旨了,若不快跑,恐怕性命难保。所以他并不说第二句话,马上扯腿就跑。没脸鬼机灵,还在要命鬼之上,他早知道要命鬼会跑,早已经递了一个眼色,叫他的卫队,在要命鬼身后,将他衣服牵住,这个卫队的身后,又另有一个卫队,将他的衣服牵住。这样一个牵扯一个,顺递下去,最后一个人的衣襟,在没脸鬼手上,没脸鬼道:“这种见风就跑的人,临时捉他是捉不住的,唯有早早地给他来个牵扯不清,他就无处可逃了。”要命鬼道:“现在我已失败了,也无面目再回马头山。我这个地盘,就奉送给你吧!”没脸鬼笑道:“这早已是我的东西了,还用得着你来送我。”便喝着对左右道:“把他捆了。”要命鬼知道万跑不了,只得叹了一口气道:“我恭维一时的人,一时都看风色行事,不想我今日最后一着,还是死在不会看风色的缘故里面,天下事也就真难说了!”没脸鬼的左右,不问三七二十一,把他拖到一边,斩首示众。没脸鬼斩了要命鬼,就是这地方的头儿了,他督率着军队前进,只走几十里路,就和钟馗的前锋相遇,没脸鬼一看见钟字旗号,连忙吩咐自己的军队,一齐站在大路一边,好让出大路,由钟馗的军队去走。另外派着四个兵,举着投降的白旗,缓缓地迎上前去。那边的先锋,正是负屈,他还以为是要命鬼的残军,及至叫那四个兵到面前一问,却不料是没脸鬼的军队,他不由勃然大怒道:“他还有脸见我吗?”便对那四个兵道:“你回去对你们的同党说,别人都可赦免,非把没脸鬼斩了不可!若是你们不能办到,我们相隔不远,马上就可以开仗。”那四个兵,战战兢兢地走回去报告,都十分愤慨。没脸鬼见士气如此,十分欢喜,以为定可打个胜仗。心想:我还是不投降的好,我就是打不赢,这是我的熟地,随处可以逃走;若是打赢了,我就可以在此称雄了。这样一想,他又下一个命令,将旗号变成绛色,仍旧是翻转洞本来的面目。但是由黑色变到绛色,中间将经过一个灰色的时期,旌旗在风中招展一阵,刚刚变到灰色,投机乞巧在后面催着粮草,赶到阵前,投机埋怨没脸鬼道:“事到如今怎么你还打着灰色的旗号?”没脸鬼道:“我正想用原来的绛色,现在正在变化,这灰色是过渡期间呢!”乞巧道:“无论如何,这时我们不能和钟馗敌视的行动,人生在世,有一个要诀,只好和胜利的人牵马,不可和失败的人说话。他正在胜利头上,你却要去和他比高低,那岂不是笑话!”没脸鬼道:“我虽情愿投降,他不容纳,也没有法子呀!”投机道:“他既不容纳我们,不要紧,离这儿十几里是揩油山,酸风洞,那里齐集了许多人,专门办公益的事情,首领是贾慈悲,人家外号叫他虚花鬼,其势蒸蒸,不可厚侮,我们投降他去。钟馗虽然到处捉鬼,决不能捉到那里。”没命鬼道:“这话要得,虽丢了两座洞,那里的人好讲话,将来我们喧宾夺主起来,不是在那里可以做一番事业吗!那里是以博爱为名的,色尚蓝,我们的旗号,就改成蓝色吧。”大家计议将已定,旗号变了蓝色,就往揩油山而来。这揩油山的主人翁,是当地一个大绅士,专门做善事,他听见钟馗来了,善事越做得厉害。这一天探子报上山来,说是没脸鬼带了一大批人前来投降,虚花鬼道:“不行!他们不是好人,我不救他。”探子又说:“他们带的东西不少,牲口就有两三百头。”虚花鬼道:“哪里不是修好处,我前去看看,可以收不可以收?”那虚花鬼走出了揩油山,遇见没脸鬼带着军队而来,虚花鬼迎接上前,用一只眼睛去看没脸鬼这班人的情形,用一只眼去看没脸鬼带来的东西,他看见不过百十多名,倒有几十大车东西,又有一百多头牲口,若是一个人都没有,专门由牲口驮这些东西来,这揩油山真要发一个小财,他连忙上前,和没脸鬼握手,说道:“久仰久仰!今日居然到我这里来了,可喜得很!”没脸鬼道:“我们这班人穷无所归,今天特意前来相投,求你收留下,将来重重报答。”虚花鬼道:“哪里话,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地主之谊,那还不是应该尽的吗!”这时,两方面的人都暗暗欢喜,没脸鬼心里想:这样一个好说话的主人翁,将来还不容易吞下去。虚花鬼心里想:这样一个有钱来宾,真是肥猪拱门。大家心里这样想道,越发很亲热。虚花鬼站在大路一边,看见没脸鬼的东西,一大车一大车往他庄里送,他满心痒得身上发酥,每走过去一辆车,他喉咙里骨都一下吞下去一口馋沫,一直由眼睛望见所有的东西都进庄去了,他才在后面跟着没脸鬼进了揩油山。虚花鬼殷勤招待,生怕他们不安适,另外派了一幢房子给没脸鬼的人住,他们所有的东西,虚花鬼又给他送进了保险屋子,说是你们东西就和我的东西一样,好给你们收藏,决不让你们有一丝一毫的损失。虚花鬼将他们安顿好了,却邀集了他们的亲信,开一个秘密会议。他所邀集的人,在会场上坐下,只听见一阵开会的铃响,大家将手在脸上一摸,立刻有一张纸脸随手落下,大家都显出真脸来。这些人的脸,都是些蜂目鹰鼻,虎口狼牙,十分狰狞可怕。虚花鬼是一张蓝脸、钩鼻子、老鼠嘴、獠牙蛇舌,一只豹子眼睛尤其是凶光灿灿。他这时走上主席台,发出凄厉的声音说道:“我们的宗旨,原来是戴假面目出外骗人,家里露出真面目,我想这法子不妥,以后在家里,我们也得戴上,以防不测。”虚花鬼说毕,便有人问道:“庄主这个法子,是万全之计,自然很好。但是我们的假面目,一个人有好几副,有时戴绅士的面孔,有时戴遗老的面孔,有时戴名流的面孔,很不一致,外人来了,固然是可以被我们瞒过,可是面孔常常变更,连自己人都不会认识,那怎样办?”虚花鬼道:“那不要紧,我们的面孔虽不同,我们的气味总是离不了酸和臭两样,见了面之时,我们不必要看到真面目,也就气味相投了,那决不会错认的。”大家听了虚花鬼的话,很以为然,就都将假面孔戴上,一刻儿工夫,一堂恶气,变了一团和气。正在这个时候,有人报信,说是钟馗的兵,步步进逼,已经到了山脚下,他派人前来,说是要走这儿经过,我们应该怎样办?虚花鬼说:“那还有什么说的,我们赶快下山欢迎。别的事情,可以让人,欢迎的事情不能让人。你要知道,揩油山的人,欢迎这两个字,和他的事业很有关系呢!”说毕,自己换了一身绅士的大礼服,戴着高帽子,从从容容走下山来。那钟馗的前哨兵,看见一个喜气满面的绅士,慢慢而来,料他不是坏人,就让他慢慢前进。虚花鬼走到钟馗的行营,将名片递给卫兵,卫兵一看那名片,那上面的官衔是黑十字会会员、倡德会会员、俭人会会员、救苦会会长,下面是“舒华贵”三个大字。那卫兵道:“原来是一位大慈善家,失敬了。”便很快地和他上前通报,钟馗见是大慈善家来了,不敢怠慢,就请他到客厅里会面。虚花鬼一见钟馗,一躬到地,笑嘻嘻地道:“像贵军这样的兵,真不愧为仁义之师,鄙处的人民,十分欢迎,不过附近的地方,合了那大兵之后,必有荒年的一句话,灾情很重要设法救济才好。”钟馗道:“那是自然!舒先生是慈善大家,就请舒先生出来主持一切。”虚花鬼皱一皱眉道:“敝地虽然情形好些,人民也仅仅不至于饿死,要筹款赈灾,可是没有这种力量!”钟馗道:“很容易,我替贵处发一个通电,请各方汇款来助得了。我的大兵,本来是秋毫无犯的,而今我索性下一个令,叫他们绕山而过,你看好不好?”虚花鬼道:“帝君有此仁慈,小民格外感戴,而今先代表敝处的人民,九顿首以谢。”说毕,他当真在地下磕了九个头,然后才走。他办了这事,一路都是戴着笑嘻嘻的绅士面孔,不料走到半路上,他肚子饿了,要吃点野食,正好有人负着一腿猪肉过去,他大吼了一声,假面具落下,露出他的凶面獠牙来。那个负着一腿生猪肉的人,在这大路上,本来就没有提防意外。况且虚花鬼远远迎面而来,老早就看出来,他是一个满面春风的绅士,宁复有他,所以坦然的只管走他的路。这时忽然听得身边大吼一声,赶紧回头一望,不料绅士不见了,出来一个活妖怪,他这一看,魂飞天外!扯腿就跑。但是虚花鬼已经看准了这块生猪肉,哪里还能让你跑掉,上前一爪,就把生猪肉抢过去了。那个人哪里敢问,头也不回,死命地跑走了。虚花鬼捧着这一大腿肉,得其所哉,就在大路旁边,一顿狂嚼,把猪肉全吃下去了。他吃得十分干净,连骨头屑子,都没有吐出一点儿来。他将猪肉吃完,因为十个指头,都捧过猪肉的,上面未免有些油水,他一个一个,都送到嘴里吮了一吮。这时吃得饱了,那一副绅士的假面具,还在衣袋里,便捧了出来,依旧戴在脸上。走不到一里路,只见那里失落猪肉的,在一家茶棚子里歇脚,告诉人说:“遇到了妖怪,而且这妖怪十分厉害,将一腿生猪肉,拿去就伸到嘴里去吃,我这是买回去包馄饨的,他吃了我的,我今天一天,不能做生意了。”就有人指着虚花鬼道:“不要紧,大慈善家来了,一定会替你想法子的。”那人听了这话,当真走到虚花鬼面前,下了一跪,说是做小生意买卖的人,被妖怪将他的本钱吃掉了,这是怎样活法,听说你老人家是一个大善士,向来恤老怜贫的。务望救他一救。虚花鬼对那人望了一望,低声下气地说道:“呵!原来如此。那你吃了苦了。不要紧,你损失了多少钱,都由我和你弥补起来吧。”说着,伸手到衣服里面去,装着要掏钱出来的样子。那人欢喜得了不得,以为可以发一笔大财。不料虚花鬼掏了半天,掏不出来,说道:“呵哟!这实在不凑巧,我今天出来,身上偏偏没有带钱出来,过一天,你到我家里去,我一定给你。”在茶棚子里的人,都知道虚花鬼是一个君子人,决不会说谎的,便对那人道:“你赶快谢谢这位大善士。”虚花鬼正要谦逊,忽然觉得不便,扯腿就跑,一直跑了两三里路,然后才停住脚。原来脸上戴的那个假面具要落下来,他特意跑开,好将假面具戴上。虚花鬼心里一想:奇怪呀,我的假面孔向来戴得很牢的,不是心里想吃想要,决不会落下来的,今天我正在大说慈悲话,应该越说越像真脸一样,何以忽然要露出真面孔,难道还有什么人识破了我这个法子,在背后指穿我吗?无论如何,这个地方,我们要少来了,若是再来,不定这个假面具要在这里丢了,那才是不合算呢!他这样想着,一个人又往前走,走不多远,顶头忽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这妇人在这一条荒野的道上,看见男子,本想躲开,偷眼一看,虚花鬼斯文一脉,和和气气,是个正人君子的样子,所以她并不顾虑,只管走了过来。虚花鬼一想:这妇人胆子不小,一个人走道,就不怕危险吗?她是一个人,我要下她的手,那倒十分容易,这个地方,并无行人,我就做一回坏事,谁也不知道,这不落得做吗?这样一想,心就横了。心一横,周身的血,跟着一冷,那戴的假面具,没有血液来粘着,在真脸上便粘不住,啪的一声,直从真脸掉下来了。这时那妇人一步一步地走,已经过去不少路,虚花鬼也顾不得真面目假面目,对着那妇人,如饿狗抢屎一般,就抢了上去。那妇人见虚花鬼抢将上来,她还不怕,打算和他说理,不料虚花鬼走近,虽然还是穿着一套绅士的大礼服,那面孔已经变了,从前是和蔼可亲的面目,如今不然了,乃是狰狞可怕,蓝黑相间,五官不整的脸。她这才知道穿大礼服的人,也会变了脸。事到如今,万无生理,便决定拼了一死,和虚花鬼打上一场,或者还可以死里求活。因此,她便低着头,对虚花鬼怀里一头撞了去。虚花鬼一见,一双手立刻变成了鹞鹰爪子似的东西,就要来搂那妇人。正在得意忘形之际,忽听见树林子里有人喊道:“青天白日,谁敢在这里做无法无天的事情!”虚花鬼抬头一看,却是钟馗营里负屈将军,带几十名兵士,由树林子出来。他这一吓,非同小可,连忙跪在地下,迎接负屈将军。那妇人扔在一边,他也不管了。妇人站在一边,引为怪事,也愣住了。这虚花鬼跪在地下,半天他也不抬头,趁这个机会,他却把假面具,赶快戴上,他将假面具戴好了,然后从从容容地爬起来,和负屈又作了一个揖。这时,他不是那狰狞可怕的面孔了,正是雪白干净、五官端正的好脸子。那妇人看见,很是诧异,心想:这人的脸,怎样变得这快?先是好面孔,见了妇人,就变成坏面孔,而今见了军人,坏面孔依旧变为好面孔,你说奇怪不奇怪?负屈一看,就是最负大名的慈善大家舒华贵,当然不是坏人,却不知他为什么追这妇人,心里好生不解。舒华贵看见他那种犹豫的样子,心里也就了然,便对负屈道:“这妇人刚才发了急疯症,眼花心乱,不是跳河,就是跳井,这里又无第三个人,不得已我只好避却男女之嫌,将她抓去。谁知将军恰在这个时候来了,将军是个神人,头上有红光,所到之地,百邪俱避,所以将军一来,她的痛也就好了。”负屈因为他是一个大慈善家,决不会说谎的,对他的话,却很相信,笑道:“那却难怪,要不是我来,老兄还有得受累呢。”舒华贵道:“不要紧,敝村有的是医院,和黑十字会,真是痛不好,把她送到那里得了。”那妇人在一边听了,大声嚷道:“你别听他瞎说呀,他是妖怪呀!”虚花鬼道:“大嫂说话好笑,天下有这样斯斯文文的妖怪吗?”妇人道:“他现在是把假脸戴在真脸上,真脸藏起来了呢。这假面孔别的不怕,最怕人说破。”这妇人一说,虚花鬼的假脸就掉到地下来。虚花鬼见假面具一落,这一吓非同小可,赶紧举起两只衫袖,蒙着他的真脸,掉头便跑。负屈初没有留心,还不知道虚花鬼为什么跑,低头一看,只见地上落了一张绅士式的假面具,正和刚才虚花鬼的面孔一般无二,他这才明白了,虚花鬼出外,都是戴着假面具的,现在既然所认识的,不过是虚花鬼的一副大慈善家的假面具,他的真面目如何,倒要看看。他在马上加上一鞭,打着马鞭跟着虚花鬼后面,追将上来。他远远看见虚花鬼在山溪边一块大石头下一钻,就不见了。追到山溪边看时,那洞黑漆漆的,也不知里面有多深,探头一望,有一阵很浓的腥味,扑鼻而来,令人闻着受不了。那洞的一边,有一丛水草,水草里,有一堆鳖蛋,负屈笑想:不用提,这里一个鳖洞,这大慈善家丢了他的脸,不敢见人,就躲到鳖洞里去了。我起初还只要看看他的真面目,这样看来,恐怕他也不是一个人,我却非把他拿住不可。主意想定,便在路上折了一细树枝,用火点着,塞进洞口去,用熏兔子出洞的法子,去熏他出来。这烟熏到洞里去,半天也没有影响,负屈心里很是疑惑,心想:这个戴假面具的,难道没有到这洞里去?便带着他手下一班人,在大石前后,四围去找,看有出路没有,找到大石头和一块小石头相连的地方,有一条小缝,也不过一个指头粗细,石头外面,却有一路脚印,远远地走了。仔细看时,那缝边下,还有几个手印,仿佛有人在里面爬了出来似的,负屈道:“呵呀!这人的本事了不得,他能无孔不入,有隙必钻;人到了无孔不入,是毒蛇猛兽也要怕他三分,何况我们呢!由他去吧!”说着,便自带兵回营,向钟馗报告。钟馗道:“本来办慈善事业的,伪君子就多,不然,他们一年阔似一年,哪来的钱?这舒华贵所住揩油山前前后后,都是鬼窟,怎样会是好人?孔子为政三日而诛少正卯,正是以为除伪君子,比除小人还要加紧十倍。这样吧,我们现在丢了别的鬼且不去管,先要肃清揩油山。”含冤负屈也都赞成这种办法。到了次日,便率领他们的军队向揩油山而来。这个消息传到揩油山里面去,虚花鬼见势不妙,另外换了一副假面具戴了,就召集在山的人出来会议。他们集会的地点,是露骨亭,是揩油山向来商量重要事件的地方。在亭外的人,都斯文一脉,个个是好好先生,一进了这亭,伸手在面上一摸,立刻露出真面孔,牛头马面,五颜六色的形状,一齐都暴露出来,就是说话的声音,也都一律变成狼嗥虎啸,不像戴假面具的时候那样低声下气。虚花鬼照例坐了主席,便对大家报告道:“我的意思本不想和钟馗闹,只要戴着假面具,可以敷衍过去,少占一些便宜,也就算了。谁知昨日我为追个妇人,半途路上,遇着负屈一大群人,把脸丢了。当时我虽赶快掩饰,无奈那妇人在一边捣鬼,我的脸就被识破了。我知事不妙,用无孔不入的法子,由鳖洞钻了出去,方才逃出这条命来。听说钟馗听了负屈的话,别的不问,单单要和我们为难。我想我们要赶快想抵御之策。假使单靠我的力量,和他硬打,恐怕是打不过,我们最好还是用计来败他。”一言未了,有人说道:“我有一计在此。”要知道这是什么人想出什么退兵之计,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