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集遭殃
公元234年春二月,汉丞相诸葛亮第六次出兵北伐,同时打发使者到东吴,约吴主也出兵,东西两面夹攻,使魏分散力量,难于应付。四月里,诸葛亮率领十万大军由斜谷到了渭水南岸的郡县,屯兵五丈原 (今陕西眉县一带) 。这西边的形势固然严重,可是长安有司马懿的军队守着,蜀兵又是远道而来,只要司马懿派兵守住关口、要道,诸葛亮是不能很快就打过去的。为这个魏明帝倒特别注意东吴那一边。
吴主孙权一直打算往北扩张地盘,这会儿诸葛亮打发使者来约他一同发兵,他就下了决心,分三路进兵。他自己率领大军为第一路,到了巢湖口,向合肥新城 (今安徽合肥东) 进军,大军号称十万,声势十分浩大。他派陆逊、诸葛瑾带领一万人马为第二路,进入江夏、沔 (miǎn) 口,准备进攻襄阳,又派将军孙韶、张承带领一万人马为第三路,进入淮地,向广陵、淮阴进军。三路兵马同时并进。
魏明帝曹叡 (ruì) 认为东吴这一边的三路进攻,要比蜀兵从斜谷过来更加严重。因此,对付西边,他仅仅派了将军秦朗带领两万人马去帮助司马懿,嘱咐他们严守阵地,不可出战,自己坐着龙船,率领大军,御驾亲征去对付东吴。他还在路上,豫州刺史都督扬州军事的满宠,向他献计,准备故意放弃新城,引吴兵进入寿春,在那里消灭他们。魏明帝不同意,他说:“先帝 (指魏文帝曹丕) 挑选了重要的地区驻扎军队:东,屯兵守合肥;南,屯兵守襄阳;西,屯兵守祁山。敌人到了这三个地方,都被打败,就因为地势好。孙权进攻新城,一定不会成功,只要将士们坚决守住,待我大军一到,也许孙权已经跑了。”
满宠就用原来的一点兵马坚守新城。吴主一看没法打进去,就下了命令,叫士兵们用木头大量地制造攻城的器具,如云梯、撞车等,派自己的侄儿将军孙泰率领将士攻城。满宠招募了一批勇士,拿松明 (有松脂的松木做的火把) 作为火把,浸上麻油,由将军张颍等率领,从上风放火,向吴兵反攻。那天正赶上刮大风,松明加上麻油,一点就着。这班勇士拿松明作为飞镖,遥远地向云梯什么的扔过去。扔到哪儿,烧到哪儿,大量的攻城用的木头架子被烧毁,还烧死了不少士兵。吴主的侄儿孙泰又被城上的乱箭射死。大将一死,士兵纷纷逃回。
吴主打了一个败仗,正在进退两难,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倒霉的事又连着来了。第一件是“秋老虎”来了。那年秋天闷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军营里发生了瘟疫,官吏、士兵害了病,已经死了不少人。第二件是魏帝率领大军来了。吴主原来估计魏帝不能出来,也许像上回那样往西到长安去。这会儿一听到他亲自率领大军到合肥来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就下令退兵。他这第一路退兵,右边的第三路孙韶他们配合不上,也只好退回来了。
左边第二路陆逊、诸葛瑾他们离第一路比较远。陆逊一听到魏帝亲自到合肥来,就打发心腹韩扁给吴主送去奏章,说他准备改变原来的作战计划,不去向襄阳进攻,而要赶到东边去切断魏兵的归路,约吴主前后夹攻,活捉曹叡。没想到韩扁到了沔中,吴兵已经退去,自己反倒被魏兵的巡逻队拿住。幸亏他的一个手下人眼快腿快逃回去,就近向诸葛瑾报告了经过。
诸葛瑾吓了一大跳,马上给陆逊去信,说:“皇上已经回去了,敌人逮住了韩扁,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我们必然吃亏。再说天旱水干,还是快点退兵吧!”陆逊看了信,对来人说:“请回报大将军,急事缓处,我自有办法。”说着他像平日一样,继续跟将军们在一起干他们的事儿。
使者回去向诸葛瑾回话,诸葛瑾担心陆逊太大意了,就问使者:“大都督还做些什么准备?”使者说:“这我可不知道。我光知道他还督促士兵们在营外种芜菁 (jīng,就是大头菜) 、豆子什么的,自己不是跟将军们下棋,就是跟他们比箭玩儿。”
诸葛瑾听了,放了心,他说:“伯言 (陆逊字) 足智多谋,一定有办法。”他就亲自去见陆逊,问他详细的情形。陆逊说:“敌人知道我们的皇上已经带着大军回去了,他用不着担心东边这一路,就必然用全力来对付我们,而且料到我们退兵,他就一定布置兵马沿路截击。我们这儿一退,让敌人看出我们害怕,他就会趁着机会逼上来,我们难保不打败仗。因此,我们必须另想办法,让敌人摸不透我们的意图,然后我们才能够回去。”
他们两个人很秘密地商量定了,马上行动起来。诸葛瑾率领战船,陆逊率领步兵、骑兵,不但不往后退,反倒水陆并进,浩浩荡荡地向襄阳进军。魏人一向害怕陆逊,这会儿一探听到他亲自来进攻襄阳,马上把那些已经出动的军队调回去,准备坚守襄阳。吴兵就这样没在路上跟魏兵交战。陆逊的大军到了白围 (在白河口) ,假意地说去打猎,暗地里派将军周峻、张梁等袭击江夏郡的新市、安陆、石阳几个小城。
石阳倒是个热闹的地方,那天东门外正赶上集市,赶集的人还真不少。周峻他们突然打过去,老百姓惊慌失措,纷纷扔了货物,都往城里逃。守城的魏将下令关门,可是城门口挤满了人,城门没法儿关。魏兵一瞧前面的吴兵已经到了,就横了心,把拥挤的人杀了一些,才勉强把城门关上。吴兵就在城外杀了一千来人,还带走了一些“俘虏”,就这么得胜而归,全军退到东吴地界。
魏人大忙了一阵,加强了襄阳的防守,吴兵可没过来。第二天探听下来,才知道东吴大军已经退回去了。
东吴十多万人马的三路进攻,并没跟魏展开大规模的战斗,仅仅由于满宠招募了一些勇士,烧毁东吴攻城的器具,射死了吴主的侄儿,就这么烟消云散了。难道吴主孙权就这么不中用吗?他以前曾经任用周瑜,火烧赤壁,打败了曹操;任用吕蒙,夺取荆州,消灭了关羽;任用陆逊,火烧连营,赶走了刘备。为什么这一次他不把十多万兵马的大军交给大都督陆逊,而仅仅给他一万人马,把他当个次要的配角呢?为什么要自己率领这十多万人的主力军,可又不敢跟敌人拼个死活呢?有人说,做了皇帝,谁还肯拼死?把兵权交给别人吧,总不如自己拿着好。咱们且不管这些个,反正东吴这次北伐大事就这么虎头蛇尾地吹了。
东边去了威胁,魏明帝就在寿春封赏有功劳的将士。大臣们都向魏明帝建议,说:“司马懿正跟诸葛亮相持着难分难解,皇上是不是可以再一次御驾亲征,到长安去一下?”魏明帝说:“孙权一逃,诸葛亮一定吓破了胆,司马懿的大军足足可以抵制他,用不着我担心了。”他留下一部分的兵马守在那儿,自己带着其余的将军和大臣回去了。真的把司马懿那边的战争不怎么放在心上。
魏明帝坐着龙船东征回来,已经是八月了。他还真大模大样地替汉朝的皇帝安葬。原来汉献帝被废为山阳公以后,不愁吃、不愁穿,多磕头,少说话,无声无息地又活了十四年。今年五十四岁,三月里害病死了。东汉从汉光武刘秀到汉献帝刘协,一共八代,十三个皇帝,一百九十六年 (公元25年到220年) ,已经完了。魏明帝曹叡曾经穿着孝衣给他发过丧。这会儿按照安葬皇帝的仪式把他葬在禅陵,还让他的孙子刘康继承他为山阳公。
安葬了汉献帝以后,魏明帝正想知道郡县那边的情况,司马懿的奏章到了。从诸葛亮四月到了郿县,在渭水南岸扎了营,司马懿跟他对抗着已经一百多天了。司马懿有了秦朗两万兵马的支援,一直依照魏明帝的命令只守不战。这会儿派人送奏章来,请求魏明帝让他出去跟诸葛亮大战一场。司马懿一向主张坚守,他怎么会要求出去作战呢?这里面准有花样。
三国时期重要的攻城兵器——投石车
投石车是利用杠杆原理抛射石弹的大型人力远射兵器,最初的投石车结构简单,只是用一根巨大的杠杆,长端用皮套或木筐装载石块,短端系上几十根绳索,一发令,数十人同时拉动绳索,利用杠杆原理将石块抛出。当时的投石车威力巨大,堪称古代远攻武器之王。火药发明之后,投石车就失去了用场。中国象棋黑方的炮写作“砲”,就是投石车。
鞠躬尽瘁
司马懿素来害怕诸葛亮,他一听到诸葛亮屯兵五丈原,心里急得什么似的。一般的将士们只知道蜀兵来了,却还不知道究竟在哪儿扎营。为了安定军心,司马懿故意对将士们说:“如果诸葛亮从武功 (今陕西武功) 那边沿山往东过来,我没法不担心,如果从五丈原那边过来,将士们可以放心。”探听下来,果然诸葛亮屯兵五丈原。魏将由于司马懿说了那一番话,安心得多了。
司马懿下了命令,“只守不战!”他对将士们说:“让蜀兵多消耗粮食。日子一长,他们打又打不过来,运来的一些粮食越吃越少,木牛流马也不能大量地供应粮食。咱们只要坚持三四个月,他们必然退去。等到他们退兵,咱们用全力追击,一定能打胜仗。”
诸葛亮这一回已经料到司马懿有这一招儿,因此,他利用木牛流马,早在斜谷口积聚了粮食,还不断地继续运送。蜀兵有了这么多粮食,一年半载绝不会饿肚子。不光这样,诸葛亮又作了长期打算,他下了决心,北伐不成功,就永远不回去。他分出一部分的士兵在渭河南岸开了不少荒地,开始耕种。这些士兵跟附近的农民杂居在一起。蜀兵纪律严明,不侵犯老百姓,不拿他们的东西。为这个,屯田的士兵和居民做到了相安无事。军队屯田种地,生产粮食,诸葛亮就可以跟司马懿相持下去,要坚持多久就多久,非跟他拼个上下高低不行。
诸葛亮派人向司马懿下战书,还说,不出来交战的不是好汉。司马懿硬是不出来,不是好汉就不是好汉。蜀兵天天到司马懿的营门口叫战,骂魏将都是“胆小鬼”,“没皮没脸、没耻没羞”,“缩在甲壳里的王八”,等等,什么难听的词儿都用上了。魏兵的耳朵起了茧子,将军们更加受不了,屡次三番地要求出去打。司马懿好像没事似的就是不答应。就这么两军对峙了一百来天。要是在往年,蜀兵早已吃完了粮食回去了。可是这一回,别说一百天,就是一年两年也能坚持下去,非把司马懿引出来不可。
有人向诸葛亮献计,拿那时候轻视妇女的风俗习惯去嘲笑司马懿。诸葛亮笑了笑,说:“不妨试试,也好让他们知道害臊。”他们就打发使者给司马懿送去一套妇女的衣服,外加发钗、耳环,还有胭脂、妆粉什么的,叫他“好好打扮打扮,赶快回到千金小姐的闺房里去,别再在这儿带着兵马丢人现眼啦!”
司马懿和他的将军们见到了诸葛亮送去的这份礼物,听了使者传达的这种讽刺话,这一气呀,真不得了啦。有的吹胡子、瞪眼睛、鼓腮帮子,有的气了个倒仰儿。司马懿本来想故意笑一笑,把这口大气硬咽下去,可是他一见将军们气得鼻子眼儿都喷了火,也只好跟着他们绷着脸,翻了翻眼皮子。
将军们嚷着说:“我们也算是上过阵的将军,怎么受得了这号侮辱?请下命令,我们情愿决一死战!赢不了蜀兵,甘心受军法处分!”司马懿说:“谁愿意受气?我也不是不敢出战,就因为皇上嘱咐我们只守不战,我才千忍受万忍受,怎么也不敢违抗皇上的命令。”他说了这话,瞧了瞧各人的脸,还是竖着眉毛,咕嘟着嘴。他怕不能把他们的火儿硬压下去,就说:“你们既然都要出战,我就立刻上个奏章,要求皇上答应我们大战一场。你们看怎么样?”大伙儿只好同意他先上奏章。
司马懿真有两下子,他一面把将士们的火儿压下去,一面还想探听探听诸葛亮的近况,就很有礼貌地招待着送女衣和胭脂妆粉的使者。他一点也不问打仗的事,只是像聊家常似的说:“孔明先生身体可好?事情一定很忙吧?睡觉好吗?胃口不坏吧?”使者还以为这些都是客套话,又不是什么军事秘密,就很天真地回答说:“诸葛公起得早,睡得晚,打二十板屁股的刑罚也得他亲自批准。胃口不算好,一天吃得很少。”司马懿后来对将士们说:“诸葛孔明吃得少,事务烦,能长得了吗?”
诸葛亮确实又忙又烦,一向如此,可是吃得少还是近来的现象,他一向闲不着,文件都得亲自批阅。主簿杨颙 (yóng) 在八九年前曾经劝过他,说:“我每回看到丞相自己批阅文件,总觉得您太累了。治国治家都需要有个体制,上上下下各有专职,不可互相侵犯。就拿治家来说,做主人的必须把工作分配好:谁下地,谁做饭;公鸡打鸣儿,狗管门,牛驮东西,马跑远路。各种各类的工作都要按照专责完成,主人自己就不会老忙不过来。如果他什么事情都要亲自动手,不再叫别人去干,那么,他为了这些琐碎的事,弄得筋疲力尽,结果,没有一件事情做得好。难道他的智慧能力还不如他手下的人吗?难道他还不如鸡、狗、牛、马吗?不是的。毛病在于他失了做主人的法度喽。所以古人说:‘坐着谈论大道理的叫王公,起来实干的叫士大夫。’现在丞相亲自办理这些烦琐的细事,一天到晚流着汗,您不觉得太辛苦吗?”
诸葛亮不能同意他的说法,认为分工负责固然需要,亲自动手也少不了。再说他自己也有内心的痛苦,那就是合适的帮手太少,这话他可说不出口。但是他知道杨主簿讲这番话是出于好心。他很感激地谢了谢他的劝告,然后他说:“我不是不知道,但是受了先帝托孤的重任,唯恐自己尽力不够,辜负了先帝。”
诸葛亮这么鞠躬尽瘁地干下去,人家还不谅解他,甚至连后主阿斗也觉得自己没掌握着大权,他说:“朝政由葛氏去办,祭祀我来。”这也许是实话,因为先主曾经嘱咐他要像伺候父亲那样伺候丞相,可是把应当像父亲那样受尊敬的丞相称为“葛氏 (葛家人) ”,分明是在发牢骚了。也可能由于诸葛亮过分地自己负责,不轻易信任别人,以致蜀中的人才越来越少,而自己累得吃不下饭去。这会儿使者向司马懿透露出这一个紧要的情报,司马懿一面给魏明帝上个奏章,一面鼓励将士们,说:“诸葛亮活不了多久啦。”
魏明帝接到了司马懿的奏章,对大臣们说:“司马懿同意我坚守不战的计策,怎么这会儿又要求打了呢?”卫尉辛毗 (pí) 说:“司马懿本来不要打,那一定是因为将士们受不了诸葛亮的侮辱,他才上了这个奏章,请皇上帮他一下,才可以压服他们。”魏明帝拜辛毗为大将军军师,拿着节杖到渭河去传达命令。
皇上派一位老大臣到军营里来,他做了大将军军师,这个职位多高哇。他还拿着皇上的节杖来传达命令,这是一件十分郑重的大事。全军的将士们又是害怕又是兴奋地想早些知道皇上的诏书。司马懿和几个主要的将军把辛毗迎接进去。辛毗奉着节杖宣布说:“谁敢再要求出战的,就是违抗天子的命令!”将士们只好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不敢再吭声了。
蜀营里得到这个消息,马上报告上去。护军姜维对诸葛亮说:“辛老头儿拿着节杖来传达命令,贼兵绝不再出来了!”诸葛亮说:“司马懿本来不敢出来交战,他这么装腔作势地上奏章要求开仗,完全是做给将士们看的,表示他并不是不敢打。要不然的话,将军接受了皇上的命令,率领三军,他在外面,皇上再有命令下来,也可以不接受。如果司马懿能够打得过我们的话,他早就动手了,哪儿有跑了一千里地去请求作战的道理?”
诸葛亮给司马懿送去了妇女的服装和脂粉,司马懿忍着气,始终不敢出来,这会儿辛毗一到,更可以不必出战了。诸葛亮退又不愿意退,打又打不进去,有力没处用,这么耗了一百多天,急得心里闷闷不乐,到了八月里,害起病来了。他还想坚持一下,哪儿知道病情越来越严重,他只好向后主上个奏章,报告害病的情况。后主急得什么似的,马上派尚书仆射李福赶到五丈原去慰问。
李福见了诸葛亮,传达后主的命令,代他问安。诸葛亮流着眼泪说:“我不幸半途而废,没完成北伐大事,辜负了先帝的嘱咐。我死之后,诸公千万要忠心辅助皇上,为国家出力,劝皇上清心寡欲,爱护人民。以后我还要再给皇上上个奏章。”李福一一记在心头,就动身回报后主去了。
诸葛亮勉强起来,叫左右把他扶上小车,还想再一次到各营去看一遍。没想到他才看了几个军营,已经头晕眼花,再也支撑不住了。他对着军营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唉!我再也不能临阵讨贼了!国家没能统一,人民吃尽苦头,天哪,天哪!这叫我太难受了!”
他回到内帐,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就叫长史杨仪、护军姜维、尚书费祎他们进去,嘱咐后事,告诉他们怎么退兵,怎么断后,怎么对付可能发生的变化,等等。杨仪等偷偷地擦着眼泪,只能劝他安心休养。诸葛亮嘱咐完了,宽了宽心,病好像轻松点了,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过了几天,丞相的病突然又严重起来。大伙儿正在慌乱的时候,尚书仆射李福又来了,他见到诸葛亮闭着眼睛,已经奄奄一息了,轻轻地哭着说:“唉,我耽误了国家大事!前几天我不敢问,这会儿又来不及问了。”诸葛亮听到李福说话,慢慢地张开了眼睛,对他说:“我知道你要问的是什么。国家大事一时哪儿说得完。以后你们可以去问蒋公琰 (蒋琬) 。”李福点了点头,说:“公琰之后,谁可以继任他呢?”诸葛亮闭上了眼睛,又说了句:“费……费文伟 (费祎) 可以……接着他。”李福又问:“费文伟之后呢?”没有回答的声音。大伙儿围着他,叫:“丞相!丞相!”他已经睡着了,从此不再醒来。那一年,这位三国时期伟大的政治家和军事家才五十四岁。
杨仪、姜维他们按照诸葛亮的遗嘱,不把他去世的消息透露出去,只是把尸体裹着装在车里,叫各军营按前后次序不慌不忙地退去,由大将魏延断后。魏延可不愿意压队,他就单独行动,率领着自己的一队兵马向南谷口退去 (南谷也叫褒谷,是穿越秦岭的褒斜谷的南口) 。大军就由姜维压队了。
司马懿的探子火速回去报告,说蜀兵拔营走了,听说诸葛亮已经死了。将士们都主张快追上去。司马懿说:“诸葛亮诡计多端,很可能是个诱兵之计,不能追。”他马上又派几个将士到五丈原去察看一番。过了一个时辰,派出去的人回来,说:“五丈原没有一个营寨,蜀兵都走光了!”
司马懿跺着脚说:“哎呀,真让他们逃了!快追,快追!孔明真死了!”他立刻亲自上马,带领大军追赶上去。
诸葛亮喂鸡的故事
相传,诸葛亮小时候求学,拜水镜先生为师,每天准时去听水镜先生讲课。可是水镜先生有个习惯,他为了掌握上课时间就以鸡叫为准,只要鸡一叫就要下课。诸葛亮是一个非常勤奋的人,他总是感觉鸡叫得太早自己听课听不过瘾,于是,每天上学的时候诸葛亮就带着粮食去偷偷喂鸡,鸡吃饱以后到点就不再叫了,诸葛亮还能继续听老师讲课。
吓走活司马
司马懿率领大军赶到五丈原,一看,零零落落,只剩下几个七歪八倒的空营,可不见一个蜀兵。他下令继续追赶,自己兴高采烈地领队带头。跑了两个时辰,追到山脚下,果然望见蜀兵就在面前。要是再晚一步,让蜀兵转过山腰,那就被他们逃得没踪影了。他拼命地追去,越追越近,前面的逃兵最多不到半里地光景,再使劲一赶,他们就跑不了啦。司马懿向后一指挥,拿鞭子在马屁股上抽了两下,那匹马跑得四个蹄不沾地,简直像飞似的奔腾着。后面的兵马紧跟着追了上来。如果诸葛亮真死了,这一回非把他的灵柩劫下来不可。
司马懿的兵马刚转到山腰,忽然山后“咚咚咚”一阵鼓响,山谷左右树林子里千军万马呐喊的声音,把山谷都快震裂了,前面的蜀兵立刻后队变成前队,“哗哗哗”地冲了过来。司马懿“哎哟”了一声,好像马蜂螫了他的鼻子尖,慌忙拉转马头,往回就跑。背后杨仪、姜维赶来,大声吆喝着:“跑不了啦!你中了丞相的计啦!”魏兵没防到诸葛亮有这一招,三面一看,满山遍野的蜀兵都变成了吃人的老虎,吓得他们扔了刀枪,丢了头盔,没命地跑,前队挤倒后队,后队碰倒前队,你踩我、我踩你,人撞马、马撞人,人撞人、马撞马,跑了的算便宜,跑不了的认了命。
魏兵这一退呀,连死带伤损失了四五千人。司马懿跑了几十里地,后面不见动静,才停下来。他还逗乐地摸摸自己的头,说:“我的脑袋还在吗?”部将们对他说:“都督放心,蜀兵已经走远了。”司马懿回到五丈原,再去看看蜀兵扎营过的地方,才知道军营大多都烧了,还有几座七颠八倒的空营,进去一看,地下散着图书、文件什么的,都是残缺不全,也有没烧完的。不说这些,大量的粮食还没搬走哪!司马懿还仔细看了看诸葛亮的“八阵图” (一种布阵的方式) ,他回到大营,对辛毗说:“孔明确实死了。他在五丈原这么安营扎寨,真是个天下奇才!”
辛毗还有点半信半疑,他说:“他可能死了,也可能没死。这很难说。”司马懿说:“军事家最重要的是图书和粮食。现在他们把这些重要的东西都扔了。哪有人掏出了内脏还能活的呢?咱们还可以追上去。”
他准备再一次带领大军抄小道去追蜀兵。可是抄小道有一个不方便的地方。关中多蒺藜,走道扎脚。司马懿吩咐两千名士兵穿上一种软料平底的木屐 (jī) 在前面开路,他们先过去,蒺藜给踩平了,然后马队和步兵跟上去,就这么一直追到赤岸坡,才知道蜀兵已经进了斜谷,去远了。司马懿只好死了心,回来了。
他在路上就听到老百姓编了歌谣唱着:“哈哈哈,死诸葛吓走了活司马!”司马懿听了,也不生气。他反倒笑了笑,说:“我能料到生,已经不容易了,哪儿还能料到死呢?”他回头又对将士们说:“敌国死了人才,是国家的洪福。孔明一死,西半边可以不怕了。”他就撤兵回到长安。
杨仪、姜维他们带领大军到了斜谷,才竖起白旗,发丧举哀。将士们像死了自己的父亲那样沿路哭着,慢慢地退到南谷口。忽然瞧见前面火光冲天,一队兵马拦住去路。前队将士吓得连忙往回站住。杨仪、姜维跑到头里一看,原来是前军师征西大将军魏延。他高声嚷着说:“你们只要把杨仪这个反贼交出来,杀了他,万事大吉;要不然,别想回去!”自己人打自己人,这打哪儿说起?这当中的讲究,费祎肚子里明白,杨仪、姜维也知道。别的将士大多还在闷葫芦罐里闷着。
原来魏延比谁都勇猛,蜀中自从关羽、张飞、马超、黄忠、赵云、马谡这些人死了之后,就数他是数一数二的大将了。这几年来,他更加自命不凡,瞧不起别人,连诸葛亮都不在他眼里。别人对他不是打躬作揖,说些甘拜下风的话,就是躲着他,敢怒而不敢言。只有杨仪,因为他很早就做了参军,这几年来又做了丞相长史,自以为年龄大,阅历深,地位高,能力强,在魏延面前不肯屈服。两个人好像水火不相容似的老闹别扭。诸葛亮因为他们各有长处,国家又正需要人,一直舍不得偏废哪一个。
诸葛亮病重的时候,嘱咐杨仪、姜维、费祎怎么退兵,怎么对付司马懿。他说退兵的时候,叫魏延断后,姜维第二。万一魏延不服从命令,就由姜维断后,大军照样撤回去。诸葛亮一死,杨仪不把消息透露出去。他派司马费祎去告诉魏延,探听探听他的心意。
费祎到了魏延的军营,进了内帐,退去左右,咬着耳朵对他说:“丞相已经过世了。临终再三嘱咐不可发丧,请将军率领大军断后,对付司马懿。要不慌不忙地退去。”魏延说:“谁代理丞相的事?”费祎说:“丞相的事务暂时由杨长史代理,行军的事由将军和姜伯约偏劳。”魏延不乐意了。他说:“丞相虽然死了,我还在哪!长史他们这些文官不必留在这儿,他们可以把灵柩运回去安葬,我这儿亲自率领大军继续征讨贼子。怎么能够因为死了一个人就把天下大事废了呢?再说杨仪是什么人?我魏延又是什么人?他敢叫我给他断后!像话吗?”
费祎劝他别生气,他说:“这是丞相留下的命令,叫我们暂且退兵,您可别违抗啊。”没想到魏延听了这一句话,几年来在肚子里憋着的火儿就喷出来了。他拧眉瞪眼地说:“哼!丞相要是听了我的话,进兵子午谷,早就把长安拿下来了!”费祎只好顺着他,让他说去。魏延跟费祎商量,把一部分军队撤回去,灵柩叫他们带走,其余的兵马留在这儿继续进攻,他叫费祎亲笔写个通告,由他们两个人联名通知将士们这么办。费祎使个花招,对他说:“我看还是我去通知杨长史。他是个文官,不懂得行军大事。将军出了这么个好主意,他怎么也不敢不听啊!”
魏延很得意地扬了扬脖子,觉得费祎说得对,就让他去通知杨仪。费祎骑上快马,好像捡了一条命,马上加鞭,急急忙忙地跑回去了。费祎一走,魏延歪着脖子想了想,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谁。他后悔了,马上派人去把费祎追回来。可是就在这么片刻工夫,人家已经走远了。他只好再派人去探听杨仪他们的动静。探听下来,才知道他们决定按照原来的计划,正忙着烧毁东西,拔木桩,拆帐篷,乱纷纷地准备走了。魏延气得头顶冒烟,他骂着费祎说:“好哇!你跟杨仪一条肠子欺负我,我非把你们宰了不可!”他料定杨仪还不能马上动身,就率领自己的一队兵马先走,准备在半道上截断他们的归路。他带着队伍走上了通往南谷的栈道,走一段,就烧一段,不让杨仪他们过来。就在这紧要关头,司马懿亲自带兵追赶。幸亏姜维、马岱他们早做准备,布置了埋伏,利用诸葛亮生前的威风,说司马懿中了丞相的计,把他吓退。姜维他们才火速回头赶路。
等到魏延烧毁栈道,截断了大军的归路,大伙儿不由得着了慌。要是魏兵再追上来,那还了得!姜维熟悉这一带的地形,他挺有把握地说:“栈道不能走,就走山路!山路窄些,多蒺藜,有几段比较难走,但是只要我们不怕难,沿山开路,也能砍出一条可以行军的道儿来。难道丞相一死,咱们就忘了他的情义?别的不能报答,难道他老人家的遗体,咱们都会保不住?没有路,就开路!怕什么!”
将士们听了姜维提到丞相,忽然都哭了起来。有的哭得差点断了气,有的抽抽搭搭地嚷着说:“我们情愿死,也不能把丞相的灵柩扔给敌人!”上下将士一心一意地赶路,翻山越岭,披荆斩棘,日日夜夜,沿着山路跟在魏延的背后跑。等到司马懿第二次追上来,到了赤岸,蜀兵已经去远了。
这会儿大军到了南谷口,魏延派兵拦住去路,还说杨仪谋反,不准回国。费祎对杨仪说:“魏延烧毁栈道,不让我们回去,还说我们谋反。听他的口气,可能已经上了奏章,诬告我们了。我们一面在这儿对付他,一面也得奏明天子,报告真相。”杨仪同意这么办,写了奏章,派自己的心腹翻山越岭地送到成都去。这儿就派将军王平前去抵敌。
王平到了阵前,大声地对魏延和他的将士们说:“丞相刚死,身体还没冷透,我们伤心得没法说,哭都哭不过来。你们怎么不顾大局,自己人打自己人?你们这是为什么呢?怎么对得起国家?怎么对得起丞相呢?”魏延的士兵们听了,也有抹眼泪的。开头嘁嘁喳喳地偷偷地说几句,后来议论的人越来越多,都说魏延没理,大伙儿不愿意给他卖命,好像马蜂给捅了窝似的“嗡嗡”地散了一大半。魏延来不及跟王平交手,就得先去镇压逃散的士兵,他抡着大刀,拍马赶上去,杀了几个人。这一来,逃的人更多了。王平叫他们放下刀枪,跑到这边来。魏延阻挡不住,一看大势已去,带着自己的几个儿子往汉中逃去。
王平召集了魏延的一部分散兵,回去向杨仪报告。杨仪马上派将军马岱带领一队精兵追上去。魏延寡不敌众,被马岱斩了,他的几个儿子也都死在乱军之中。魏延虽然并没投奔敌人,他只想杀了杨仪,自己接替诸葛亮,掌握军政,可是实际上他帮了司马懿,蜀兵两次险些被消灭。要不是没路开路,日夜行军,也早被司马懿在赤岸追上了。
杨仪、姜维、王平他们继续往南退兵,马岱的军队在后面接应。成都方面已经接到魏延和杨仪的奏章。一个说杨仪谋反,一个说魏延作乱。后主刚得到李福回报的凶信,已经乱得昏头昏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现在前后接到前方作乱的奏章,吓得话都说不利落了。他召集大臣们,问了问侍中董允和留府长史蒋琬到底谁造反了。董允、蒋琬一齐说:“臣等愿意替杨仪作保!”
后主一听,就知道是魏延造反。魏延勇猛过人,他造反了,那还了得!他愁眉苦脸地眼睛盯着蒋琬。蒋琬劝他不必过于担心,自己愿意发兵去接应杨仪。他就调动京都各营的军队和一部分的禁卫军出了成都,往北去了。
诸葛亮点燃“七星灯”借命
传说,诸葛亮病重时曾点燃“七星灯”,如果主灯燃烧七天不灭,就能向天再借命十二年。但是魏延在第六天的时候匆忙跑来,说是有要事相报,不小心一脚把灯踢灭。实际上,诸葛亮借命七星灯是有可能真实发生的,他有着自己的目的:一来他可以迷惑司马懿;二来他找出了魏延这个内奸。诸葛亮“七星灯”续命,为他精彩的一生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立庙
蒋琬带领军队才走了几十里地,就有“飞马报”赶到,说魏延已经死了。蒋琬放了心,马上带兵回来。又过了几天,北伐大军回到成都。后主和满朝文武全都挂孝,痛哭流涕地到城外去接灵。诸葛亮的儿子诸葛瞻才八岁,守孝居丧。
后主依着诸葛亮的遗嘱,把他葬在汉中定军山。遗嘱上还说明:不可做大坟,只要放得下棺木就够大了;入殓的时候,只穿一身便服,别的什么器物都不可放。后主把诸葛亮生前的几篇奏章看了又看,其中有一篇说:
成都有桑树八百棵,薄田十五顷,子弟衣食也就够了。至于臣在外面做事,并不需要什么,随身衣食,都是公家供应的,臣不做任何营生,来增加自己一丝一毫的收入。臣死的时候,不让家里有多余的布帛,外面有多余的财物,为了不敢辜负陛下啊。
诸葛亮死的时候,家里的情况就是这个样儿。后主为了纪念他,尊他为忠武侯,下令大赦天下。
下令大赦后,全国人都知道诸葛亮死了。一般钦佩他、尊敬他的人,心里难受,不必说了,连受过他刑罚的人也痛哭起来,那就太难得了。其中最突出的有两个人,一个叫廖立,一个就是改名为李平的李严。
廖立曾经得到先主的信任,做过巴郡太守,也做过侍中。后主即位以后,他被调出去做了长水校尉 (官名,长水是地名) 。他自己认为除了诸葛亮,就数他最有本领。委屈他做个校尉,已经够叫他生气了,他还在李严这些人的底下,那怎么受得了?他就不止一次地狂妄自大、毁谤朝廷。一般的文武百官不在他眼里,说他们都是庸才,连关羽和刘备也都被他批评得不像话。诸葛亮上了个奏章,把他废为平民,放逐到汶山郡 (今四川茂县一带) 去住。那边有不少部族,汉人和非汉人杂居在一起,也可能汉人更少些。廖立带着他妻子和儿子耕种过日子。这会儿他一听到诸葛亮死了,哭得很伤心。他说:“唉,丞相一死,我只好穿着左襟的衣服,一辈子做土人了!”
李平为了督运粮草,耍了花样,前后奏章自相矛盾,恶意地把责任推给别人,被诸葛亮罚为平民,放逐到梓潼郡。这会儿一听到诸葛亮死了,哭得害起病来,很快地就病死了。
廖立、李平都受过处分,可是并不怨恨诸葛亮,别的人更不必说了。因此,蜀人要求给诸葛亮立庙。可能是为了制度的缘故,后主不同意。有人就在道上私底下祭祀武侯,逢时逢节,香火更旺。不但一般人,就是做官吏的也跟着大伙儿祭祀起来。这种自发的举动谁也不想禁止,也禁止不了。可是在道上私祭究竟太不成体统。有人向后主建议,在临近武侯墓的沔阳地方给武侯造个庙,人们就不会在道上祭祀他了。后主同意了。
诸葛亮安葬以后,后主拜左将军吴懿为车骑将军,督守汉中;丞相留府长史蒋琬为尚书令,总理朝廷大事,兼领益州刺史;护军姜维为右监军辅汉将军,统领三军,封为平襄侯;丞相长史杨仪为中军师;司马费祎为后军师。其中最受人注意的是尚书令蒋琬。他一下子地位这么高,别的人都在他底下。可是他没显出担心的样子,也没显出高兴的神气,举止行动,待人接物,都跟往常一样。为这个,大伙儿开始服了他。
朝廷大臣的职位这么调整了一下,主要是按照诸葛武侯的意见办的。现在吴懿督守汉中,司马懿早已退兵回去,天下不是又安定了吗?没想到东边来了警报,说东吴大将全琮亲自率领一万多兵马到了巴丘 (今湖南岳阳) 界口。后主大吃一惊。他说:“丞相刚去世,东吴要是背弃盟约打过来,怎么办?”
蒋琬说:“东吴增兵巴丘,可能为了防备魏人,也可能要扩张地盘。我们先得加强永安 (白帝城) 的防御,再派使者到东吴去探测动静。”后主就派王平、张嶷 (yí) 两位将军带领一万兵马赶到永安,以防万一,然后打发右中郎将宗预为使者到建业去见吴主孙权。
宗预拜见了吴主孙权,还没提出东吴增兵巴丘的事,吴主孙权反倒先责问宗预,说:“吴蜀犹如一家,你们在白帝城增兵,这是为了什么?”宗预回答说:“东边增加了巴丘的防守,西边就得增加白帝城的防守。事势所逼,道理一样。彼此都用不着问。”吴主给他这么一顶,占不到上风。他又故意讨好似的说:“我听到诸葛丞相归天,怕魏人趁着丧事去侵犯西蜀,所以我不得不在西边加强兵力,为的是帮助你们,不是为了别的。”宗预说:“是啊,东吴既然在西边增兵去帮助西蜀,西蜀当然也该在东边增兵来接应东吴!”
吴主看到宗预坚强的劲儿,一点不肯屈服,说话又尖锐又有道理,不由得哈哈大笑,说:“先生正像邓伯苗 (就是昭烈帝死了以后,出使东吴的邓芝) 一样,豪爽,痛快!”他很客气地招待宗预,像当初招待邓芝一样。接着他也打发使者去回拜后主,还给诸葛丞相吊唁 (yàn) 。后主这才放了心。再说文武大臣都能够遵照诸葛丞相的遗嘱和睦共事,他还是跟以前一样,现成做他的皇帝。
大臣们虽然还能和睦共事,蒋琬又是小心谨慎,不敢得罪别人,可是朝廷上还有人不服气,经常大发牢骚,甚至开口骂人,弄得大臣们只好躲着他。那个人就是中军师杨仪。
杨仪自从杀了魏延以后,自以为这件功劳太大了,他应当代替诸葛亮执掌朝廷大权。没想到诸葛亮已经跟几个主要的大臣交换过意见,说他性情急躁,气量狭隘,意思是要蒋琬接替他。杨仪到了成都,后主拜他为中军师,论地位好像比丞相长史高,可是撤销了兵权,手下没有实力,反倒是有职无权了。他一直忘不了在昭烈帝那会儿,他做了尚书,蒋琬才做了尚书郎,是他的属下。后来两个人都做了丞相参军、丞相长史,肩膀一般平,可是杨仪事情做得多,更接近丞相。再说他自己认为才能比蒋琬强,资格比他老,阅历比他深。怎么诸葛亮一死,蒋琬就爬到他头上来了?他开始闷闷不乐,心里别扭,后来发发牢骚,说说怪话,再这么下去,他实在憋不住,就不再忌讳,甚至于开口骂人了。
大臣们背地里怪他说话没谱,动不动就把别人看作“草包”,都不敢跟他接近。只有后军师费祎有时候还劝劝他,安慰他。杨仪把他当作心腹,就把他心里的话,揭开包袱皮,全都抖搂出来了。他恨恨地说:“我真后悔呀!当时丞相一死,人心惶惶,我要是带领军队去投奔魏氏,早就飞黄腾达,还会像今天这样冷冷清清,落到这步田地?唉,后悔也晚了!”
费祎面子上不说,心里想着:“哎呀,原来杨仪是这么一个家伙,这么说来,他比魏延还不如!魏延为了争权夺利,瞧不起杨仪,他可还要继续攻打敌人哪!”当时他对杨仪敷衍了几句,回去以后,马上写了一篇奏章向后主告密。后主动了火,把杨仪先押起来,审问一下,就要把他杀了。蒋琬替他求情,说:“杨仪确实有罪,看他从前跟着丞相多年,也立过功,请免他死罪,废为平民,就是皇上的大恩了。”
后主把杨仪废为平民,放逐到汉嘉郡 (今四川雅安一带) 去。杨仪到了放逐的地方,还不肯安分守己地检查自己的过错。他又上书毁谤朝廷,话还说得挺尖锐。一道诏书下来,把他关在郡监狱里。杨仪到了这个时候,又是气愤,又是害羞,就在监狱里自杀了。
接着,后主拜蒋琬为大将军,录尚书事,让费祎接替蒋琬为尚书令。这两个主要的大臣遵守着诸葛丞相的嘱咐,同心协力地辅助后主。蜀中安定了一个时期。魏帝和吴主也各守自己的境界,好几年没动刀兵。魏明帝曹叡坐享太平,就开始大兴土木,搜罗美女,让自己的耳目口鼻舒坦舒坦,就这么走上淫乐这条道上去了。
诫子书
三国·诸葛亮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
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
淫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冶性。
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
大兴土木
公元235年 (魏青龙三年,蜀建兴十三年,吴嘉禾四年) ,三国都没用兵。魏拜大将军司马懿为太尉,总督兵马,派兵遣将,分别镇守边疆,天下太平。魏明帝曹叡在许昌已经盖了新的宫殿,这会儿又在洛阳大兴土木,起造昭阳太极殿,在太极殿前面盖起一座更大的宫殿,叫“总章观”,高有十多丈。这种大规模的建筑都是由成千上万的工匠和三四万民夫干的。为这个,庄稼和蚕桑都荒废了。那就是说,有不少老百姓苦得没吃没穿的了。
大臣当中上奏章劝告皇上的人还真不少。司空陈群首先奏了一本,大意说:
从前大禹继承唐虞的太平盛世,尚且是宫殿矮小,衣着朴素,何况今天在丧乱之后,天下户口减少。现在的户口跟汉文帝、汉景帝时代比较,不过汉朝的一个大郡罢了。边境的防守,士兵不能少。要是碰到水灾、旱灾,国家不能不担心。现在皇上这么大量地使用民力,蜀、吴必然高兴。这么下去,国家就有危险。请皇上三思。
魏明帝说:“国家要紧,宫殿也要紧。”他还是盖他的宫殿,而且房子盖了真不少。宫殿跟别的房子多了,里面可以多住人,尤其是女人。后宫里除了妃子、贵人等以外,依次下来一直到唱歌跳舞的、洒水扫地的,就有好几千人。魏明帝从这些女子当中挑选能看文件、能写字的六个人,称为女尚书。大臣们递进来的奏章也由她们看。
廷尉高柔跟着司空陈群上了一个奏章,他说:
从前汉文帝舍不得十户中等人家的费用,情愿不造露台;霍去病担心着匈奴侵略中原,情愿不给自己造住宅。何况今天的费用不止百金,需要担心事的也不只北边的敌人!皇上已经盖了这么多宫室,上朝、开宴会等等,也都够用了。请别再开工,让老百姓回去种庄稼要紧。将来蜀、吴平定之后,要盖新房子还可以再盖。从前有些君王搜罗了许多美女,连下代子孙都没有,难道不是正因为宫女太多了吗?现在皇上还没有后嗣,皇上又正是年富力强,请把多余的宫女遣送回家,将来一定能够子孙昌盛。
魏明帝把高柔称赞了一番,说他忠心,话说得对,可就是不听他的。那时候还有一条不讲道理的王法,就是老百姓不准伤害皇上的鹿。皇上的林园是没边的,在没边的林园里养了不知多少鹿,有麋鹿,有梅花鹿,有长角鹿,有短角鹿。当然,同一类鹿中还有大鹿、小鹿、公鹿、母鹿。这些鹿经常各处乱跑,专吃庄稼。谁要是杀害一只,就有死罪,财产没收,谁告发,就有重赏。农民看见鹿比碰到老虎还怕,因为老虎还可以打,这些鹿可碰不得。这条不准伤害鹿的法令,弄得老百姓叫苦连天,怨声载道。
廷尉高柔又上了个奏章,他说:
圣明的君王治理天下,没有不重视庄稼,提倡省吃俭用的。重视庄稼,粮食可以积起来;省吃俭用,财物可以多起来。古人说:一个男的不耕种,就会有人挨饿;一个女的不纺织,就会有人受冻。这几年来,老百姓不断地出官差,地里干活的人就少了。再加上禁止打猎,粮食更少了。成群结队的鹿,猖狂得很,跑到哪儿,哪儿的青苗就全完了。麋鹿处处为害,损失没法估计。老百姓对这些破坏庄稼的鹿,防不胜防,打又不能打。拿荥阳左右来说,周围几百里没有收成。这叫老百姓怎么活下去呀!目前生产财富的人少,可是麋鹿却多得不得了。要是碰上战争或者水灾、旱灾,怎么办呢?恳求皇上开开恩,可怜可怜老百姓,想一想种庄稼的艰难,把这条禁止杀鹿的命令去了,让老百姓去逮鹿,天下人都会感激皇上的大恩大德!
这个奏章说得很透彻,可就是没有下文。这还不算,魏明帝要削平北邙山 (今河南洛阳北) ,打算在那儿盖房子,造个高台,可以在这上面远远地望见孟津 (黄河上的渡口,也叫河阳渡) 。卫尉辛毗拦住他,说:“天下有山有水,地势有高有低,都是天生成的。现在要把高的低的颠倒过来,不但耗费人力,老百姓更受不了,再说要是把山铲平了,万一江河泛滥,拿什么去挡住大水呢?”
魏明帝拍拍脑袋想了想:“发大水把我淹死,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一回他听了劝,不去削平北邙山了。
那年七月里,洛阳崇华殿失火烧了。魏明帝把太史令高堂隆叫来,问他:“听说汉武帝的时候,柏梁殿失火烧了,他就大兴土木,建造比柏梁殿更高更大的宫殿,为的是要把灾祸压下去。是不是这样的?”高堂隆回答得很干脆,他说:“唉,大造宫殿,消灭灾祸,那是方士们的胡说八道,不是圣贤的教训!皇上应当遣散民夫,停止修建。宫室也可以节约使用,火烧过的地方清扫一下,不必在那边再盖什么。要把灾祸压下去,就得爱护人民,多种庄稼。这样,就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高堂隆的话说得很有理,魏明帝只能点头,不能驳他。可是他的兴趣不在多种庄稼,他因为近来盖了不少宫殿,对于建筑和园艺什么的发生了很大的兴趣,简直可以说也懂得讲究了。过了一个月,诏书下来,要在崇华殿原来的地方,修盖一座更大更漂亮的宫殿。也许是因为殿前设计了九条龙作为装饰,崇华殿就改名为九龙殿。洛阳原来有一条小河叫谷水,工程师们把这条谷水引到宫里,从九龙殿前面通过。有了河就有两岸,这儿又可以设计新玩意儿。他们就用玉石做栏杆,栏杆上还刻着各种花样。
魏明帝知道博士扶风人马钧对于制造小玩意儿有特别的巧劲,就叫他造指南车。马钧设计,画成图样,叫工匠制造起来。车还是普通的车,特别的花样在于车上有个木头雕出的人,手里拿着一面旗子向南指着。车不论转到哪个方向,车上的人永远指着南方。
马钧利用磁石 (也叫吸铁石,能指南北方向) ,制造了活动的木头人以后,再进一步发明了一种玩意儿,叫“水转百戏”。这是木头做的一种戏台,台上有许多木头人,各种形状都有:有跳舞的女子,有吹箫打鼓的乐队,有走绳索的卖艺人,有使飞剑的侠客。魏明帝看得很高兴。他说:“要是这些木头人能活动的话,那该多么好玩!”马钧说:“能!”原来他在台下安了机关,有轮子,有水。水冲着轮子,轮子转动起来,台上的乐队就吹打起来,舞女们一会儿甩袖子,一会儿扭转身,那个走绳索的还能够倒竖蜻蜓,那个使剑的能把宝剑飞出去又收回来。
魏明帝看得拍手叫好。他正在叫好的时候,台上这一班人都下去了。第二出戏上台,演的是“百官上朝”。第二出完了,又来了别的玩意儿,像舂米、磨粉,斗鸡什么的。真是千奇百怪,变化多端。魏明帝看得哈哈大笑。
盖了太极殿、总章观、九龙殿以后,魏明帝又征发了几万民夫,再造一座高楼,叫“凌霄阙”。命令一下,马上动工,要盖得快。工程还有期限,过了限期,工匠就得办罪。有时候,魏明帝手里拿着刀,亲自责问工匠为什么工作这么慢。
工匠张开嘴,正要回答,脑袋已经被砍下来,有理由也别废话了。
古代人穿衣的“左衽”和“右衽”
中国的传统服装,自古以来都是左襟叠盖在右襟之上,因衣襟朝右开,所以称为“右衽”。这种穿衣方式,是为了方便惯用右手的人伸入怀中拿放随身物件。后来,“右衽”便成为华夏文化“尊礼成服”概念里一个象征“文明”的符号,可以用来识别“左衽”的蛮夷之邦。而游牧民族“左衽”的原因是骑马时右手往往需要控制缰绳,而用左手来拿物品。因此,要分别游牧民族和汉族往往可以不看长相,只看衣服穿着就可以了。
搬铜人
散骑常侍、领秘书监王肃 (王朗的儿子) ,上了一个奏章,他说:
为了不断地盖造宫室,增加徭役,农民不得不离开土地,种谷的人就少了。种谷的人少,吃饭的人多,旧谷吃完,新谷接不上,这是国家的大祸患,绝不是长远的好计策。现在征发来的民夫就有三四万人,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的人呢?九龙殿可以供皇上休息,就是六宫都搬进去,也住得下。就说还要盖造别的宫殿,也不能太心急。臣建议在这三四万民夫当中,挑选身体健壮的,留下一万名,让其余的人回家生产。再定出分期接班的办法,一期完了,由第二期的人接上来。完了工回去的人固然高兴,接班的人知道有一定的期限,完了就可以回去,那么工作起来就有精神,虽然辛苦,也不会怨恨。有了一万人,一年就是三百六十万工,也不少了。另外,原来规定一年要完成的工程,又不是迫切需要,不妨放宽些日子,比如说延长为三年。一样可以完成,又不致妨碍耕种。还有一件大事也得劝劝皇上,那就是千万不可轻易杀人。一个人,性命最重要。生养一个人很难,杀死一个人很容易。人断了气,没法再续,所以圣贤人最重视人命。孟子说过:杀一个无罪的人而得天下,有仁爱的人是不愿意这么干的。请皇上开恩!
魏明帝有个特别的本领,他对于规劝他的大臣不生气,有时候还说他们忠心耿耿,好得很。他照常大兴土木,也喜欢“水转百戏”。现在他又喜爱起珍珠宝贝来了。他派使者到东吴,拿出上等的高头大马去向吴主孙权换取珍珠、翡翠、玳瑁等。吴主乐了,对大臣们说:“这些东西我们这儿有的是,我一向用不着,可以多给他些,再说还可以得到好马。”吴主就希望魏主多多收藏珍珠、翡翠什么的,能够像秦二世那样多盖些阿房宫才好哪!
魏明帝大兴土木,接连忙了好几年,还不满足。宫殿已经盖了不少,可是气魄不大,跟长安故都一比,还是美中不足。不说别的,秦始皇铸造的高大的金人 (就是铜人) ,洛阳就没有;汉武帝建造的高到半空中的仙人掌、承露盘,洛阳也没有;还有许多铜铸成的大钟、骆驼、马、龙、凤什么的,洛阳都没有。虽然盖了昭阳太极殿、总章观、九龙殿、凌霄阙等,虽然制造了指南车、“水转百戏”什么的,可是跟长安一比呀,一句话,太寒酸了。
公元237年 (魏景初元年,蜀建兴十五年,吴嘉禾六年) 下半年,命令下来,从洛阳派去五千人,长安当地征发五千人,把那边的铜人、大钟、铜马、骆驼、仙人掌、承露盘一股脑儿都搬到洛阳来。铜人原来有十二个,董卓已经销毁了几个,还有好几个,这种笨东西每一个重二十四万斤,都是整个儿的,实在太沉,不好拿。先搬一个试试吧。古时候没有起重机,成千上万的人又不能挤在一起。总之,想尽办法,用尽力气,把一个铜人搬出东门,费了几个月工夫,才移到霸城 (今陕西西安东) ,那不知道还得费几百年才能够挪到洛阳。魏主说:“算了,就留在霸城吧。”可是仙人掌、承露盘是可以拆开来搬的。
承露盘是安在柏梁台上的,那个台就有二十来丈高,还只是底层,台上的铜柱又有三十来丈高,那个柱顶已经离地面五十来丈了。铜柱上站着一个仙人,仙人的手叫“仙人掌”,掌上托着一个盛露水的盘,就是“承露盘”。成千上万的人先在周围搭起木架,慢慢地、小心地把承露盘拆下来。做梦也没想到承露盘因为太沉,一拆,失了重心,折了。“轰隆”一声倒下来,几十里以外的人都听见这可怕的声音,大伙儿认为不是天塌,就是地裂。在场的人当时就被压死几百个,受伤的更多。
皇上的命令就是命令,再压死多少人,承露盘还得搬。人们把破碎的盘、铜柱等再打碎,这才搬到了洛阳。魏明帝叫工匠用这些碎铜铸了一些巨大的东西。先铸两个大铜人,叫“翁仲” (翁仲原来是人名,后来人们把巨大的铜人或者石人都叫翁仲;一般放在大坟前面) ,排列在司马门外。翁仲以外,又用铜铸成黄龙、凤凰各一,龙高四丈,凤高三丈多,搁在内殿前面。
宫殿要盖的都盖了,铜人和龙凤也都有了,还短什么呢?别看魏主不能治天下,他可有研究建筑、设计林园的聪明。他要在芳林园 (后来也叫华林园) 挖个大池子,开条河流。这个大池子也可以叫湖,夸大地说,就叫海。里面可以行船,船上可以摆酒席,还有女乐唱歌跳舞。在水上也能够像在后宫那样玩,那该多有意思。挖一个湖或者开一条河,还不算什么,这仅仅是大的工程的一部分。他要把土倒在芳林园西北角,在那边堆成一座土山。挖地、挑土,当然都是民夫干的活,可是挖出来的土一时来不及搬。魏主下了一道命令,叫朝廷上的公卿百官都出来担土。土山大得很,堆成以后,再种上松树、竹子,还有别的杂树和青草。当然还得有亭子和盘上盘下的道路。然后再在山上养了些山鸟和一般吃草的野兽。工程才做了一半,又有人说话了。
司徒底下的一个大臣司徒军议掾 (yuàn) ,河东人董寻,上了一个奏章。他说:
自古以来忠诚的人实话实说,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怕,为的是忠于君王,爱护百姓。我们这一代,从建安以来,打了多少仗死了多少人,有的村子没留下一个人,有的人家成了绝户。勉强还活着的有不少是老的老、小的小。孤苦伶仃的人太多了。天下有这么多的人没吃没穿,京城里不断地征发民夫,怎么说得过去呢?就说宫室狭小,不够用,需要修盖一些,也应该照顾到农民,利用不妨碍耕种的时节。何况盖了宫室,还耗费人力、物力去做那些一点没有用处的东西。黄龙、凤凰、九龙、承露盘、土山、水池子这些东西,圣明的君王都是不愿意叫老百姓做的。何况这些东西的工程,比造宫殿还大三倍。大臣们都知道皇上错了主意,可是他们大多不敢说。为什么?因为皇上正在青年,容易冒火,做臣下的不得不害怕。我知道说了这些话,一定活不了。可是我自己掂量着自己的分量,只不过牛身上一根毛,活着没有好处,死了也并没损失。我一边拿着笔写,一边流着眼泪,准备着要跟这世间永别了。
这个奏章上去以后,董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等着命令就死。主管奏章的一些臣下对魏主说:“杀了他算了!”魏明帝马上下了一道诏书:“谁都不准追问董寻。”
前前后后除了司空陈群、廷尉高柔、卫尉辛毗、侍中高堂隆、散骑常侍王肃、司徒军议掾董寻等这些人上过奏章,有的不止一次两次,还有一些大臣,像少府杨阜、散骑常侍蒋济、中书侍郎王基、护军将军孙礼、尚书卫觊 (jì) 、沛人张茂等,也都上过奏章,说过话。魏明帝虽然没把他们办罪,心里可很讨厌。大臣当中只有一个人从来不说一句批评皇上的话,他就是太尉司马懿;直到北边出了事,公孙渊叛变了,司马懿才说了话,发兵去打辽东。
古人如何搬运重物?
古代,没有起重机等搬运器械,只能用圆木移动重物。人们先用杠杆原理将重物抬起,再在重物下放一圆木,以此法再放多个圆木,像车轮一样。搬运过程中再不断地将后面的圆木重新放在前面。这样,重物就能移动向前了。
平辽东
公孙渊是辽东襄平人公孙度的孙子,公孙康的儿子。当初曹操追击袁绍的儿子袁尚,袁尚投奔公孙康。公孙康杀了袁尚,把人头送给曹操,就这么立了功,封为襄平侯,拜为左将军。魏明帝即位的时候,公孙康已经死了,他儿子公孙渊做了扬烈将军、辽东太守。公孙渊在名义上做了魏的辽东太守,实际上是个独霸一方的土皇帝。他派使者到东吴,送了一些礼物,表示愿意做吴主孙权的外臣。吴主派了两个使者带着一些金玉珍宝,立公孙渊为燕王。到了这时候,公孙渊反倒害怕了,他担心魏去征伐,东吴又太远,不可靠,就收了礼物,可把那两个使者杀了,还把人头送到洛阳,讨魏明帝的好。
魏明帝拜公孙渊为大司马,封他为公,仍旧让他做辽东太守。这一来,公孙渊又神气起来了。等到魏使者一到,他就分庭抗礼,以燕王自居,不愿意做魏的臣下。他把军队排成阵营,威胁使者,说话高傲,毫无礼貌。为了这个缘故,魏派幽州刺史毌丘俭 (姓毌丘,名俭;毌guàn) 带着诏书和军队到辽东,叫公孙渊去见皇帝的使者 (指毌丘俭) 。
公孙渊不接受诏书,反倒发兵抗拒毌丘俭。毌丘俭寡不敌众,打了败仗,逃回幽州。公孙渊就正式自立为燕王,联络鲜卑共同攻打北方。
第二年,就是公元238年 (魏景初二年) 正月,魏明帝因为诸葛亮已经死了,那边的防御可以松一点,就把司马懿从长安调出来,要他去征讨公孙渊。司马懿到了洛阳,拜见魏明帝。魏明帝问他需要多少兵马。司马懿说:“这儿到辽东四千里路,这么远的地方,要打胜仗,马到成功,至少得四万兵马,还得多带粮草。”
魏明帝点了点头,就给他四万兵马和必要的粮草。他想知道司马懿怎么打,就故意问:“你看公孙渊会用什么计策来对付你?”司马懿说:“如果公孙渊能够离开襄平,早点逃走,这是上策。其次是占据辽水抗拒大军。最不中用的是守着襄平等死。这是下策。”
“上中下三策,你看他会采用哪一策?”司马懿回答说:“我看他一定先在辽水抵抗,然后退守襄平。”魏明帝放了心,他又问:“来来去去得多少天?”司马懿眼珠子左右移动一下,挺有把握地说:“路上走一百天,到了那边进攻一百天,回来路上又去了一百天,前后休息六十天。这样,一年工夫也就差不多了。”
就这样,司马懿率领四万兵马往北去打辽东。公孙渊听到这个消息,又害怕了。他马上派使者再向东吴称臣求救。吴主孙权想起公孙渊杀害两个使者,还把人头送到洛阳,这个仇不能不报。他怒气冲冲地要把公孙渊派来的使者杀了才解恨。谋士羊道拦住他,说:“不可!不可!杀使者不过是一时的解恨解气,对国家可没有一点好处。我们不如好好地招待公孙渊的使者,答应他发兵去救。我们由海道运兵到辽东的边界上等着,抱着胳膊看他们怎么打。要是魏打不赢,我们老远地跑去就是支援了公孙渊,对他有恩。要是两下打得不分胜败,长时期地打下去,那么我们就在辽东临近的郡县掳掠一番,也可算是报了仇。”
吴主答应使者的要求,叫他回去报告公孙渊,一定帮他抵抗魏人。可是他一时还不想发兵。
司马懿到了辽东,公孙渊派大将卑衍和杨祚 (zuò) 发步骑兵几万名守住辽隧 (今辽宁海城一带) ,那边的防御工程做得很不错,壕沟和土垒连绵不绝地长达二十多里。魏将士们认为大军远地而来,应当快点打过去。司马懿说:“贼子坚守阵地,不跟我们交战,无非要我们多费日子,消耗粮食。他们以为等到我们粮食供应不上,只好退兵。我们可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地跟我们耗着。我料到贼兵大半都在这儿,贼窝里兵马不多。我们不如假装在这儿进攻,把大部分的兵马调到襄平去,到时候他们一定发兵去救,就在半道上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准能大获全胜。”
魏兵就在辽隧南边多插旗子,好像要从南面大力进攻的样子。卑衍他们见到这种情况,慌忙把军队都调到这边来保卫辽隧。司马懿把主要的军队偷偷地渡过辽水,绕到北边,在适当的地方布置埋伏,叫大将牛金和胡遵在半道上候着。赶到卑衍探听到魏大军已经往北去了,他慌了手脚,马上对杨祚说:“哎呀!敌人已经偷偷地到了我们的背后。要是襄平失守,我们还在这儿守什么呢?”他们商议下来,决定离开辽隧,连夜去救襄平。
卑衍、杨祚匆匆忙忙地退兵,一退就退到司马懿布置好了的埋伏里,被牛金和胡遵的两路伏兵杀得七零八落,大败而逃。卑衍、杨祚带着一队人马杀出重围,逃到首山 (今辽宁辽阳一带) ,被魏兵追上,又杀了一阵。卑衍阵亡,杨祚逃到襄平。司马懿率领大军杀奔襄平。
公孙渊下令,坚决守城,不让将士们出去交战。这就是司马懿所说的守着襄平等死,是个下策。魏兵就把襄平城四面包围,围了好多层。城里的兵马不出来,城外的兵马也不进攻。一个守着,一个围着,好像要比一比谁的耐性劲大似的。
七月里下了大雨,辽水突然高涨,魏兵的运粮船可以从辽口直到城下。大雨接连下了一个来月,还是下个没完,平地水深几尺。魏兵在城外害怕了。他们要求拔营,躲到高地上去。这时候城里的兵马比城外多。司马懿估计魏兵一拔营,都往高地上逃,公孙渊必然把全部兵马都用上追击过来,魏兵一定吃亏。他狠了狠心,下道命令,说:“谁再说搬营的,斩!”大伙儿吐了吐舌头,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唠叨了。都督令史张静不遵守法令,又出来要求搬营,真给杀了。这一来,全军上下只好认命,守住营寨,光着脚,卷着裤腿,跟水打交道。
魏兵耐着性子等在城外,守住营寨,不向城里进攻,还开放一面让城里的人可以出来。城里柴火没了,只好出城来想办法。起初出来的人不多,后来因为魏兵不去难为他们,出来打柴火的、放牛、放马的士兵就多起来了。牛金、胡遵要求司马懿让他们去把这些人抓来,或者干脆就把他们杀了。司马懿不同意,他嘱咐将士们让他们随便进出。打柴、放牛、放马都可以。
魏军司马陈珪 (guī) 不明白司马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想了两天,想不出道理来,就去向司马懿请教,对他说:“上次进攻上庸,全军出发,黑天白日地赶路,连行军带进攻,才十六天就打下了新城,杀了孟达。这次我们老远地跑到这儿,不但不加紧攻城,反倒费了这么多日子,驻扎在拖泥带水的地方,还开放一面,让敌人进进出出,随随便便地打柴火、放牛马。我太愚昧,想不出道理来,特来向太尉请教。”
司马懿笑了笑,说:“那时候,孟达兵马少、粮食多,粮食可以吃一年。我们这边哪,正相反,兵马多、粮食少。我们的兵马比他们多四倍,但是粮食供应不了一个月。因此,拿粮食来说,是拿一个月去对付一年,打仗越快越好,多费一天,就增加我们的困难。拿兵马来说,是四个人打一个,越是突然打过去,对我们越有利。我们就不怕死伤,速战速决,为的是跟粮食比快慢。今天的情况,大不相同。贼兵人数多,我们人数少,贼兵粮食少,我们粮食多。再说天又下雨,何必急于进攻呢?我们不怕攻不下城,只怕敌人逃走。这会儿贼兵出来打柴火、放牛马,要是我们上去,那就等于逼他们逃走。公孙渊守着孤城,虽然粮草有困难,他可不肯投降,就因为他仗着城里兵马多,仗着天下雨我们不能进攻。我们这儿故意让他们的士兵进进出出,好像我们对他们没有办法似的。这样,他们就安心守下去,可是越守下去,粮食越困难,到了一定的时候,非出来投降不可。”
秋雨一过,天气晴朗。司马懿下了命令,把开放的一面又合上了。他开始布置攻城,先叫士兵们在城墙下堆土山、挖地道,然后利用四种攻城的设备,就是楼车、撞车、钩梯和盾牌。上了楼车可以望得见城里的动静,还可以往下射箭。撞车可以用来撞毁城门和城墙。拿钩梯搭上城头,就可以爬城。有了盾牌,士兵们攻城可以抵挡城上射来的箭。就这么日夜攻城,从土山或楼车上不断地往城里射箭和掷石头,好像下暴雨似的往下直倒。城里的士兵只能东躲西躲,不敢露面。粮食没了,城里已经饿死了不少人。公孙渊的大将杨祚带着一部分士兵出来投降。公孙渊急得毫无办法,只好派他的相国王建和御史大夫柳甫带着几个随从,坐着筐子从城上吊下来。当时就被魏兵逮住,押到大营。
相国和御史大夫的地位多么高哇,他们是来求和的,司马懿总得好好招待他们吧。可他很严厉地问:“你们来干什么?”他们说:“请您先解围退兵,我们的主公就出来投降。”司马懿吆喝一声,就把这两个人推出去砍了。他叫那两个大臣的随从带着通告去回报公孙渊。公孙渊把通告拿来一看,上面写着:“从前郑和楚同样是诸侯国,郑伯出来投降,尚且露着上身,牵着羊来迎接楚兵。今天我是天子的上公,可是王建他们要我解围退兵,太没有礼貌。这两个老头子不会说话,我已经把他们斩了。要是你真要投降,再派个年轻的、明白事理的人来!”
公孙渊只好再派侍中卫演去要求司马懿退兵,还说他马上送他的儿子上洛阳去做人质。司马懿对卫演说:“军事最要紧的有五条:能战就战,不能战就守,守不住就走,走不了就投降,不投降就死。公孙渊不肯把自己绑着亲自过来,那就是准备死,还送什么儿子?”
卫演抱着脑袋回去向公孙渊报告,公孙渊准备带着儿子逃走。没想到襄平城被攻破了,司马懿和胡遵率领大军进了城。公孙渊爷儿俩带着几百名骑兵突出包围,向东南逃去,越逃越远,追兵没上来。他们才透了一口气,一直逃到梁水 (河流名,经过辽阳流入辽水) ,就窜进了司马懿早已布置好的罗网里。他们见了大将牛金,只好乖乖地下了马,两个人都被绑了,带进城去。司马懿一声吩咐,把公孙渊父子杀了。接着又杀了文武百官和士兵两千多人,城内的老百姓男的十五岁以上也被杀了七千多人。司马懿下了命令,把这么多的尸首堆成山,用土封上,为的是夸耀武功。这种处理尸首的野蛮办法就是所谓“京观”。
司马懿平定了辽东,一共接收了四万户、二十多万人口。凡是中原人流落在辽东愿意还乡的就让他们还乡。司马懿大军得胜回来,到了河内,接到魏明帝的诏书,叫他回到长安去。一会儿又来了一道诏书,叫他上洛阳去。三天里头,来了两道诏书,前后矛盾,这是怎么回事?司马懿料到京师里一定出了事,他就日夜赶路。后来他自己坐着一种快车叫“追风车”,从白屋到洛阳四百多里地,一个晚上就赶到了。
读三国志
唐·李九龄
有国由来在得贤,莫言兴废是循环。
武侯星落周瑜死,平蜀降吴似等闲。
忍死托孤
公元239年正月,司马懿赶到洛阳。果然,宫里出了大事啦。原来魏明帝曹叡才三十五岁,就一病不起,奄奄一息了。他还得安排后事。魏明帝自己没有儿子,早就把别人家的孩子,一个叫曹芳,一个叫曹询,养在宫里作为自己的儿子。由于内外保守秘密,人家一般不知道他们是哪儿来的,有的说曹芳是曹彰 (曹丕的亲兄弟,就是曹操称为黄须儿的) 的孙子。在三四年前,曹芳立为齐王,曹询立为秦王。
这会儿曹叡病重,打算立曹芳为皇太子。他先拜魏武帝 (就是曹操) 的儿子燕王曹宇为大将军,跟领军将军夏侯献、武卫将军曹爽、屯骑校尉曹肇、骁骑将军秦朗等共同掌握朝政。曹爽是大将军曹真的儿子,曹肇是大司马曹休的儿子,都是将门之子。曹叡从小跟他的叔叔曹宇很要好,所以拜他为大将军,把后事托付给他。大将军曹宇替魏明帝计划,说关中防御很重要,应当叫司马懿回来镇守。魏明帝就下了一道诏书给司马懿,叫他回到长安来。哪儿知道就在这一两天内,事情又起了变化。
魏明帝左右有两个人,一个是涿郡人刘放,一个是太原人孙资。刘放、孙资在曹操在世的时候,就都做了秘书郎。魏文帝改秘书为中书,刘放做了中书监,孙资做了中书令,开始掌管机密要事。魏明帝即位,尤其宠任这两个人。夏侯献和曹肇认为刘放、孙资是小人,平日还说了些冷言冷语。刘放、孙资怕有后患,打算除了夏侯献和曹肇,可是燕王曹宇又经常跟魏明帝在一起,没有机会给他们说坏话。这会儿,曹宇做了大将军,夏侯献、曹肇做了他的助手,那还了得!他们趁着只有曹爽一个人陪着魏明帝的时候,鼓着勇气向皇上劝告,说:“先帝下过命令,藩王 (指燕王曹宇) 不得掌握政权。再说曹肇、秦朗他们带着军队经常在宫殿左右走来走去,一定不怀好意。请皇上再考虑一下,燕王掌握兵权是违反先帝的命令的。”
魏明帝问:“那么谁可以做大将军呢?”这时候只有曹爽在旁边。刘放、孙资就推荐了他。魏明帝根本没想过能拜曹爽为大将军,他知道曹爽能耐不够,就问曹爽:“你行吗?”曹爽急得直出冷汗,话都说不上来了。刘放拿脚尖踢了踢曹爽的脚,咬着耳朵教他说:“臣拿性命来事奉社稷。”曹爽就重复了一句,说:“臣臣……臣拿性命来事奉社稷。”
刘放、孙资又说:“太尉司马懿才能过人,应当请他参与国家大事。”魏明帝也同意了,就交给刘放一张黄纸,叫他写诏书召司马懿进宫。这时候,曹肇进来了。曹爽、刘放、孙资都退了出去。魏明帝向曹肇说起他要下诏书召司马懿进宫。曹肇流着眼泪劝阻他,说:“不行啊!皇上应当想想当年召来了董卓后果怎么样。”魏明帝一想这话有道理,就传令下去,召司马懿进来的诏书停发。刘放、孙资两个人着急了,再进去见魏明帝,责备他不该改变主意。魏明帝大概害怕这两个人,他撒个谎,说:“我是成心要叫太尉来的,可是曹肇他们反对,叫我别这么干。差点误了我的大事。”他就再叫刘放写。
刘放说:“还是请皇上自己写吧!”魏明帝说:“我病得这个样儿,笔也不能拿,怎么写哪?”刘放就爬到龙床上,把住病人的手,自作主张地写了一道诏书。他拿着这么一道诏书出来,大声地宣布说:“皇上有诏书,革去燕王曹宇、领军将军夏侯献、屯骑校尉曹肇、骁骑将军秦朗这几个人的官职,他们不得留在宫里。”
燕王曹宇为人忠厚,流着眼泪出去了。夏侯献、曹肇、秦朗也只好回到自己家里去。魏明帝就拜曹爽为大将军,怕他太柔弱,又拜尚书孙礼为大将军长史,做他的助手。刘放就派使者拿着诏书连夜动身,飞一样地去叫司马懿来。
司马懿接到两道诏书,前后矛盾,就知道京师有变,马上赶路回来。他到了宫里,进了内室。魏明帝已经不行了。他拉着司马懿的手,急促地说:“你跟曹爽辅助太子吧。我因为放不下心,忍死等着你来。现在见到了你,可以托付后事,我就心满意足了。”当时在场的还有曹爽、刘放、孙资和两个皇子齐王曹芳和秦王曹询,一个八岁,一个九岁。魏明帝叫那两个孩子跟司马懿见了礼,又指着曹芳对司马懿说:
“他做太子,你仔细看看,别弄错了,别忘了。”接着他叫曹芳过去抱住司马懿的脖子,曹芳攀着司马懿的脖颈子,哭着不放手。司马懿流着眼泪说:“请皇上放心,臣一定尽心竭力伺候他。”说着,他把曹芳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拿下来,握在手里。他继续说:“皇上难道不记得先帝临终曾经把皇上托付给臣吗?”魏明帝说:“这就好。”
当时就立齐王曹芳为皇太子,曹爽为大将军,司马懿仍旧是太尉。多挨一时是一时的魏明帝终于咽了气。太子曹芳即位,尊皇后郭氏为皇太后,大赦天下,并用魏明帝遗诏的名义,停止一切宫殿的建筑。
曹爽和司马懿各领兵三千人,轮流值班,保卫皇宫。曹爽因为自己年轻,突然掌了大权,司马懿年长,名位一向比自己高,就像尊敬父亲那样尊敬他。什么事情都不敢自己做主,总是先征求征求他的意见。司马懿也表示虚心,愿意跟曹爽同心协力辅助少帝。两个托孤大臣不是相安无事了吗?哪儿知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时候,魏有五个知名之士,以前魏明帝嫌他们浮华,一概不用。可是曹爽一直跟他们有来有往,挺对劲儿。这会儿曹爽掌了大权,就起用他们,把他们当作心腹。那五个人,一个是南阳人何进的孙子何晏 (何进就是召董卓到京师来的那个大将军) ,一个是沛国人丁斐 (fěi) 的儿子丁谧 (mì;丁斐就是在曹操潼关遇马超的时候,用放牛马的办法扰乱马超队伍的那个校尉) ,还有三个就是跟何晏同乡的南阳人邓飏 (yáng) 、李胜和东平人毕轨。除了这五个人以外,还有大司农桓范,为人足智多谋,外号称为“智囊”,也得到了曹爽的信任。
何晏他们对曹爽说:“大权不能交给外人,免得将来发生祸患。”曹爽一想:“对呀,可是怎么办哪?”丁谧替他出主意,要他在外表上提升司马懿的职位,实际上夺去他的实权。诏书下来,司马懿升为太傅,高高在上,可是没有事干。接着,曹爽的几个兄弟都做了大官:大弟曹羲 (xī) 做了中领军,二弟曹训做了武卫将军,三弟曹彦 (yàn) 做了散骑常侍,还有别的兄弟都封为列侯,伺候少帝,宫里进进出出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曹爽对于太傅司马懿一向很有礼貌,只有在用人上不太客气。他把原来的吏部尚书卢毓 (yù) 改为仆射,让何晏做了吏部尚书,邓飏和丁谧两个人都做了尚书,毕轨做了司隶校尉,李胜做了河南尹。凡是对曹爽有点意见的或者好心好意规劝他的大臣,不是免职,就是调到外地去。司马懿冷眼旁观,不去干涉。其实,干涉也没用,不如落得做个好人。第二年,就是公元240年,中书监刘放做了左光禄大夫,中书令孙资做了右光禄大夫。曹爽左右前后都是自己人,司马懿又不去干涉他,还老告病假。曹爽就使出全副的力量,要好好地享乐一番。搜罗美女,大批地收养歌伎,饮酒作乐,荒淫无度,这些都不必提了。
又过了一年,四月里,有一天,曹爽和何晏他们正在地下室里饮酒作乐的时候,突然来了警报,说东吴发兵,两路进攻,东吴卫将军全琮进攻淮南,威北将军诸葛恪 (kè) 进攻六安 (属庐江郡) ,声势浩大,请大将军快点去救。曹爽吓得连着说:“这这这怎么办呢?”何晏他们叫他上朝去跟大臣们一同商议。
大臣们不知道从哪儿商议起。探子又来报告,说:“东吴的车骑将军朱然进攻樊城;大将军诸葛瑾进攻柤中 (柤zǔ;柤中在今湖北南漳一带) ,形势十分紧急。”大臣们都请大将军曹爽拿主意。曹爽说:“还是请太傅一同来商议吧。”当时马上派人去请。派去的人回来,说:“太傅正病着,不能来。”曹爽认为司马懿装病,就请少帝召他进宫,万一不能来,也要出个主意。
司马懿他躺在床上,不能起来,他回答说:“等我病稍好点,一定入朝谢罪。”他又说:“淮南由征东将军王凌守着,还可以对付全琮。樊城和柤中必须派大将去支援。”大伙儿都希望曹爽去。曹爽没经过大战,不敢出去,自己的心腹之中又没有能征惯战的大将,只好干着急。这么又过了几天,形势越来越紧张。警报和求救的信不断地来到洛阳。一会儿报告说:“全琮进攻淮南,芍陂决了口子,毁坏了不少房屋,掳去了许多居民。”一会儿报告说:“樊城已经被朱然的东吴兵围上了,还围了好几层。”
前方战事越来越严重,大将军没派兵去,谣言纷纷,人心惶惶。司马懿病倒好了,上朝来跟大臣们商议。刚巧征东将军王凌得到了扬州刺史孙礼 (孙礼因为劝告曹爽,曹爽把他调出去,做了扬州刺史) 的帮助,两支兵马合起来,在芍陂打了一仗,把全琮打回去了。情况好像松了些。可是司马懿说:“柤中的老百姓十多万,流离失所,随时都可能被吴人掳去,樊城一失,襄阳难保。大将军掌握着兵权,为什么还不去救呢?”
曹爽红着脸,说不上话来。过了一会儿,他说:“请太傅想个办法。”这时候那个曾经抱着司马懿脖子的少帝曹芳十岁了,也重复了一句,说:“请太傅想个办法。”司马懿说:“如果大将军不去,那么还是我老头儿走一趟吧。”大伙儿听了他这么一说,有了救星,都催他快出兵。司马懿调动各路兵马,亲自率领大军,十万火急地去救樊城。吴军听到司马懿亲自率领大军来了,连夜撤兵回去。司马懿不肯放过他们,指挥大军追杀一程,夺到了不少军用物资,大获全胜。进攻柤中的诸葛瑾因为害病也退回去了。进攻六安的诸葛恪孤掌难鸣,更不必说了。
太傅司马懿出兵不过一个月,得胜还朝,十分风光。曹爽跟他对比起来,好像脸上抹了一层灰。这种灰扑扑的脸色,谁都看得出来。他的一伙心腹鼓励他,说:“不必灰心,将来有机会再出兵立个大功,就可以让人家瞧瞧。”事情也真凑巧,探子报告说汉大将军蒋琬做了大司马,屯兵涪城 (涪fú) ,打算侵犯魏地。
原来蜀汉大司马蒋琬看到过去诸葛亮几次出兵秦川 (就是出兵去打关中) ,由于道路不好走,运粮困难,北伐始终没能成功。他想改变诸葛亮的办法,不走那条路,就大量地建造战船,大船、小船都需要,准备由汉水、沔水往东下去,去袭击魏兴、上庸。谁知道他害起病来,东征大计,只好搁下。他就任命姜维为凉州刺史,镇守北面,自己留在涪城养病。
曹爽得到了一些有头没尾的情报,就自打头道地要去征伐西蜀。司马懿不同意,他说:“蜀并没出兵,何必无缘无故地由我们去掀起战争呢?”曹爽并不是真能打仗,他这么一说,虽然不出兵去打,也已经有了面子了。
一晃,两三年过去了。蒋琬的病更重了些,他叫姜维由汉中回到涪城,汉军主力大部分驻在这儿。汉中又很重要,不得不派大将镇守。后主拜汉中太守王平为镇北大将军,镇守汉中,尚书令费祎为大将军,录尚书事。就在这时候曹爽又想凭打仗立个功。
大将军曹爽的表弟,征西将军夏侯玄,统领雍州和凉州军队,他劝曹爽发兵去征伐西蜀。夏侯玄推荐李胜做了长史。长史李胜和尚书邓飏两个人劝曹爽出兵,一个咬着左耳朵,一个凑着右耳朵,嘟嘟哝哝地对他说:“大将军要在天下立个威名,非伐蜀不可。”曹爽下了决心要打一仗。司马懿又劝他别去。这一回曹爽可不再听他的劝了。
司马懿
司马懿,字仲达,三国时期著名政治家、军事家,西晋王朝的奠基人。他是辅佐了魏国四代的托孤辅政之重臣,后期成为掌控魏国朝政的权臣。司马懿善谋奇策,多次征伐有功,其中最显著的功绩是两次率大军成功对抗诸葛亮北伐和远征平定辽东。其子司马昭称王后,追尊其为晋王;其孙司马炎称帝后,追尊其为高祖宣皇帝,故也称晋高祖、晋宣帝。
装病
公元244年 (魏正始五年,蜀延熙七年,吴赤乌七年) 三月,曹爽到了长安,调动十万兵马,跟夏侯玄的军队联合起来,从骆口 (就是骆谷口,今陕西城固一带,北通陕西眉县) 去打汉中,声势十分浩大。
镇守汉中的蜀兵不满三万人,听到魏兵十多万已经到了骆口,沿路排山倒海地过来,将士们都有些害怕了。他们认为三万人怎么抵得住十万大军呢?看情况不能出去抵抗,只能坚守。要是能够守住汉城和乐城 (汉城在陕西沔阳,乐城在陕西城固,二城都是公元229年由诸葛亮设计建筑的) ,等待涪城的救兵,就很不错了。镇北大将军王平对将士们说:“涪城离这儿差不多有一千里,一时怎么来得了?要是贼兵打进关城 (也叫张鲁城,在今陕西勉县西四十里) ,祸患可就大了。我们应当先出去占领兴势山 (今陕西洋县北) ,不让敌人从那边过来。”
将士们没有这份胆量,只有护军刘敏同意王平的办法。王平就派刘敏带领一万人马去占领兴势山。他说:“如果敌人分兵两路,一路向兴势,一路向黄金 (就是黄金谷,今陕西洋县) 过来,走兴势那一路的敌人由刘护军对付,走黄金那一路的敌人,由我率领一千人就可以抵住他们。两面出去抵御,比都守在这儿强。先出去守住前面的山口要道,阻止敌人过来,千万不能让他们夺取关城。到那时候,涪城的军队也可以到了。这是上策。”
刘敏带领一万人马火速行军,占领了兴势,守住要口。沿山一百多里多张旗子,作为疑兵。魏军的前队到了兴势,没想到这儿有这么多的蜀兵拦住去路。魏兵不能前进,只好驻扎下来。曹爽他们从来没到过这种山山岙岙 (ào) 的地方,交通十分困难。曹爽在关中就征发了当地的老百姓和氐人、羌人,叫他们运输粮食。这些被拉来的民夫沿路有累死的,有病死的,有被军官打死的,也有逃走的,甚至连牛、马、骡子、驴也死了不少,牲口少了,更加苦了民夫。因此,沿路都是抽抽搭搭的哭声和叹气的声音。
曹爽和夏侯玄到了兴势,一看,蜀兵这么多,地形这么险恶,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们只好在这儿停下来,再想办法。一停就是一个来月,粮食快吃完了。参军杨伟向曹爽说明情况,劝他赶快退兵,要不然,一定会打败仗。夏侯玄还接到了司马懿给他的信,大意说:“从前武皇帝 (曹操) 到汉中,险些打个大败仗,这您是知道的。兴势是最险恶的地方,可是已经被蜀人先占据了。现在我军打又打不过去,马上退回来还怕蜀兵截击。再待下去的话,要是全军覆没,怎么担得起这个责任呢?请您仔细考虑。”
夏侯玄看了这封信,害怕了。他要求曹爽快退兵。曹爽又想立功,又要逃命,一时拿不定主意。忽然探子报告说:“汉大将军费祎率领大军从成都赶来,涪城的军队也接着来了。”曹爽这一下主意拿定了。他慌忙下令退兵。士兵们正在拔营,又来了警报,说:“蜀兵已经到了!”曹爽急切地问:“在哪儿?怎么没见到?”有人说:“已经过去了。”“怎么没见到就过去了?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别管这些个,火速退兵要紧。魏兵退到三岭 (在中南山,三岭是沈岭、衙岭、分水岭的总称) ,还没回到骆口,岭上全是蜀兵,吓得魏兵没处躲藏。曹爽叫夏侯玄打头,自己跟在后面,冲了几次,不知道死伤了多少人,才杀出一条血路,逃过一岭又一岭,所有的辎重、铠甲、衣服、做饭的锅、大小旗子什么的都扔给了蜀人,十万人死伤了一大半。
曹爽回到洛阳,大臣们照常向他作揖打躬。太傅司马懿不说话,谁敢多嘴?少帝曹芳才十三岁,当然没有意见。郭太后遵照魏文帝规定的制度:太后、皇后不得参与朝政,她也不批评。因此,曹爽虽然打了败仗,回到朝廷,还是第一号的红人儿。他还是像以前那样饮酒作乐,有时候还带着他兄弟曹训、曹彦出去打猎玩儿。
大司农桓范,就是称为“智囊”的那个人,规劝他,说:“大将军的职位多高、多重要哇,跟着兄弟们出去打猎玩儿,已经不太妥当,怎么有时候天黑了还不回来?万一有人关了城门,不让大将军进来,怎么办?”曹爽撇了撇嘴,说:“谁敢?您也太多心了。”
兄弟当中,老二曹羲劝诫他两个兄弟不可奢侈荒淫,免得将来遭到祸患。他这话是说给大哥曹爽听的。曹爽也知道老二在他面前批评老三、老四,分明是指着张三骂李四,心里不痛快,对待曹羲就冷淡些了。只有太傅司马懿不批评他,也不跟他在一起。他老说害病,躲在家里不出来。谁知道他真害了病还是不愿意参与朝政。
河南尹李胜原来是南阳人,他做了大官,还想回到故乡去,最好能在本地做大官,那多风光啊。公元248年 (魏正始九年) 冬天,曹爽推荐他为荆州刺史,叫他去向司马懿辞行,顺便看看他的情况。
李胜到了太傅府,求见司马懿。司马懿因为病着,不能立刻出来迎接。过了一会儿,里面传出话来,请客人进去。李胜进去一瞧,司马懿坐在床头,身上盖着被子,两个使唤丫头伺候着他。李胜过去向他问好,接着就说:“我一点没有功劳,蒙皇上大恩,让我担任本州刺史 (本州就是本地方,指荆州) ,特来向太傅辞行。”
司马懿转过头来,眼睛迷迷糊糊地望着李胜,正想开口,突然连连咳嗽了一阵,气喘喘地说:“哦,委屈你啦!并州在北方,接近胡人,你要好好防备呀。唉,我病得这个样子,恐怕再也见不到你啦。”李胜说:“不是并州。我是说本州来着。”司马懿皱了皱眉头,说:“啊?你是从并州来的?”“不是,我是到本州去做刺史,本州,就是荆州。”“哦,你从荆州来。”李胜摇了摇脑袋,高声地又说了一遍。这回听明白了,司马懿笑了笑,说:“我耳朵背,没听清楚。你做本州刺史,太好了。你一定能够做大事、立大功。唉,可惜我活不成啦!”说着,掉下眼泪来。他又咳了几声,慢慢地提起手来,哆里哆嗦地指着嘴,好像说口渴要喝什么似的。
一个使唤丫头马上把准备好了的一碗粥端给他,他不用手去接,把嘴凑到碗上,就这么喝着。没喝上几口,粥都流下来,胡子上、衣襟上全是。那个丫头替他擦了擦。李胜见他这么可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司马懿喝了几口粥,就不要了。他接着说:“人生总有一死。像我这样年老体衰、多病多痛的,死了倒也少受点罪。我就是放心不下两个不肖子。拜托你照顾照顾师儿、昭儿,你见到大将军,千万请他包涵点。”说了这话,他好像支持不住,只好躺下了。
李胜告辞出来,回去向曹爽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末了他说:“司马公神已经没了,耳聋眼花,说话颠三倒四,就差一口气了。用不着担心。”曹爽听了,不用说多么高兴。李胜离开了曹爽,自己上任去了。
三十六计之“假痴不癫”
“假痴不癫”是三十六计的第二十七计,此计重在“假”字,意思是伪装,装疯卖傻,但其实相当清醒,暗中策划等待时机。在军事上,指韬光养晦,虽有实力却故意显得软弱可欺,使敌方轻敌,最后再打得敌人措手不及。故事中的司马懿就是利用这一计谋篡了权。
交出兵权
一转眼就是新年。少帝曹芳按规矩到高平陵 (魏明帝坟,在洛阳城南门外九十里) 去祭祀他父亲。大将军曹爽带着羽林军和他的兄弟中领军曹羲、武卫将军曹训、散骑常侍曹彦,还有他的心腹何晏、邓飏、丁谧、毕范他们,都跟了去。司马懿因为病得只差一口气,当然没去。祭祀费不了多大工夫,顺便还可以打猎玩儿。
大司农桓范拦住曹爽,说:“主公统领羽林军,责任重大,不能不去,可是你们兄弟几个不该都出去。万一城里有变,怎么办?”曹爽瞪了他一眼,说:“城里有变?谁敢?你别胡说八道!”
曹爽他们出了南门,浩浩荡荡地直奔高平陵。赶到他们走远了,司马懿耳朵一点不聋,眼睛很有神,立刻带着他两个儿子司马师和司马昭率领自己的兵马,借着皇太后的命令,关上城门,占据武库,叫司徒高柔执行大将军的职务,接收曹爽的军营,太仆王观执行中领军的职务,接收曹羲的军营,然后亲自去见郭太后,说大将军曹爽辜负了先帝托孤的大恩,荒淫无度,作恶多端,应当革职。郭太后吓了一大跳,她说:“皇上在外面,朝廷大事我管不着,怎么办?”司马懿说:“臣另上奏章给皇上,太后不必担心。”郭太后不答应也得答应,只好同意了。
司马懿马上写了一个奏章,由他领衔,跟着签名的有太尉蒋济、尚书令司马孚等。奏章上列举曹爽和他兄弟的罪状;说太后吩咐,曹爽他们应当革职,马上交出兵权,回到自己的家里去;要不然的话,就要军法从事;司马懿屯兵洛水浮桥,以防非常。这个奏章马上派人送到高平陵去。
曹爽接到了司马懿的奏章,不敢送去给少帝,可是他的兄弟们都知道了。大伙儿慌里慌张,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商量了一下,只好带着少帝暂时在伊水南边扎营过夜,叫手下的人砍了些树木,架在营前,作为防御,又征发了当地屯田的士兵几千人,守在那儿。
曹爽正想打发人到城里去探听情况,司马懿已经派两个大臣来了。一个是侍中许允,一个是尚书陈泰。他们传达司马懿和郭太后的命令,说曹爽应该早些回去,承认自己的过错,可以从宽发落。曹爽又想回去,又不敢回去,心里正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定不下来。正在这万分为难的时候,“智囊”桓范到了。他是曹爽这边的人,可是他留在城里,四城门全都关了,怎么跑得出去呢?
原来司马懿就怕桓范给曹爽出主意,当他叫司徒高柔代替大将军,占据曹爽军营的时候,就用郭太后的命令叫桓范进宫,要他去占据曹羲的军营。桓范因为这是太后的命令,不得不服从。他的儿子拦住他,说:“皇上在外面,父亲不如出城去吧。”桓范就上马走了。到了南门,城门已经关了。守城门的将军叫司藩,曾经做过桓范手下的官吏,他见桓范急急忙忙地跑来,就过去阻拦。桓范从袖口里拿出竹板,向他一晃,说:“皇上有诏书召我去,你快开门!”司藩说:“请让我验过。”桓范责备他,说:“你不是我的属下吗?怎么敢这么对待我?”司藩只好开了城门,让他出去。
桓范出了城,对司藩说:“太傅造反,你快跟着我走吧。”司藩这才知道他是反对司马懿的,就想追他回来。可是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眼看着桓范马上加鞭,越跑越远,他只好回来。有人向司马懿报告,说桓范跑了。司马懿着急地对太尉蒋济说:“智囊走了,怎么办?”蒋济说:“桓范固然能出主意,可是下等马只知道赖在马房里吃饲料 (指曹爽只想回家) 。曹爽一定不会听他的。”
果然,桓范一到,就向曹爽兄弟献计,说:“快保护着皇上到许昌去。到了那边,请皇上下道诏书,征发四方将士到许昌来,就可以打败司马懿。大将军号令天下保护皇上,这是名正言顺的。太后不得参与朝政,文帝早有规定。司马懿借着太后的名义,已经违反了本朝的制度。他发兵占据京师,关上城门,抗拒皇上,这是造反。大将军应当拿皇上的命令,征讨叛逆的臣下。”
曹爽和他的兄弟没有这份胆量,一时决定不下。司马懿可又派人来了。这回来的是曹爽一向所信任的殿中校尉尹大目。他说:“太后有令,大将军革职免官,别的没有什么。司马公指着洛水起誓,只要大将军交出兵权,决不难为你们。”曹爽只是愁眉苦脸地看着桓范。桓范一见曹爽这么不中用,就走过去拉住老二曹羲的袖口,说:“你是读过书的,你说呢?事情明摆着,难道你书也白读了?快到许昌去调兵,才是活路。”曹爽说:“我们的家属全在城里,这么一来,不是全被他们杀了吗?”桓范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说:“你们几家子的门户还保得住吗?你们即使要求做穷苦的老百姓也办不到啦!一个人碰到患难,谁不想活?何况你们跟着皇上,皇上号令天下,谁敢不听?”他们全不吭声。
桓范又对曹羲说:“你还有个军营在伊阙南面,洛阳典农中郎将也在城外,他们都是听你的指挥的。现在我们到许昌去,明天晚上就可以到。许昌也有个武库,可以利用。人马、兵器都有了,就差粮食。可是我身上带着大司农的印章,随时随地可以征调粮食。只要下决心跟叛逆的贼子拼,没有什么可怕的。”曹羲的弟兄们只是摇头,就是挺不起腰板来,从起更到五更,一夜工夫,就这么熬过去了。
曹爽突然站起来,下了决心,把刀扔在地下,说:“革职也好,免官也好,反正我还可以做个大财主!”桓范听了这种没志气的话,放声大哭,说:“曹子丹 (曹真字子丹) 也是个好人,怎么生你们这些兄弟,真是猪狗不如!我没想到跟着你们,今天连坐灭族!”
天一亮,曹爽向少帝曹芳说明自己情愿免官,把兵权交出来,让许允、陈泰带回洛阳去。当时还有人拉住他,哭着说:“不能把兵权交出去啊!兵权一交出去,一定被别人杀害,到那时候,后悔也就晚了!”曹爽说:“太傅不会失信。他已经说了,只要我把兵权交出去,就没事了。我相信,他是不会难为我的。”他终于交出了兵权。将士们一见大将军没有了印,就有不少人散了伙,剩下的一部分人跟着曹爽回到洛阳浮桥。
司马懿把少帝曹芳接到宫里去,让曹爽弟兄们回到将军府。当天晚上司马懿派兵包围将军府,四角落搭起高楼,叫人在楼上察看曹爽弟兄的举动。曹爽在大厅里坐着闷得慌,带着弹弓到后园东南角走动走动。楼上放哨的人就像唱歌似的哼着说:“前大将军往东南走了!”曹爽听了,心里很别扭,跟他兄弟们商量着说:“不知道太傅要把我们怎么着。”
几天过去了,没有事。可是粮食不够了,饭菜也没了。关着就关着,监视着就监视着,可是饿肚子怎么受得了?曹爽写了一封信,向司马懿诉委屈。司马懿马上派人送去大米一百斛,还有干肉、豆豉、大豆等。曹爽收到了这些吃的东西,很感激地说:“司马公果然没有害我们的心思!”
又过了一天,情况突然紧张起来,据说有人告发曹爽一党谋反。廷尉就把曹爽、曹羲、曹训、曹彦、何晏、邓飏、丁谧、毕轨、李胜,还有桓范,都下了监狱,定了个大逆不道、企图谋反的罪名,把他们全都满门抄斩,财产一概没收,曹爽真像桓范所说的,没能当上穷苦的老百姓,别说大财主了。
司马懿杀了曹爽他们,掌握着朝廷大权。刘放、孙资他们上个奏章,说司马懿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应当升为丞相,加九锡。诏书下来,拜司马懿为丞相,加九锡,可是司马懿坚决推辞了。
曹爽他们几家子满门抄斩,逼得夏侯渊的儿子右将军夏侯霸逃到蜀汉去了。
夏侯渊是被蜀汉杀害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夏侯霸怎么能逃到蜀汉去呢?
大司农
大司农,是朝廷管理国家财政的官职,在东汉时,大司农主要掌国家仓廪。大司农每年向百姓赋税敛钱,具体负责征收田租赋税,负责国家官吏的俸禄、军费和工程造作等财政开支。
牛头山
夏侯霸的父亲就是在定军山被黄忠老将杀了的夏侯渊。因此,夏侯霸对蜀汉怀着切齿仇恨,立志要替他父亲报仇。少帝曹芳即位以后,他做了讨蜀护军右将军,屯兵陇西,一向跟大将军曹爽很要好。他所率领的陇西军队是归征西将军夏侯玄统管的。征西将军夏侯玄是夏侯霸的侄儿,可也是夏侯霸的上级。夏侯玄又是曹爽的表兄弟。曹爽灭了门,司马懿就把夏侯玄调回京师,他的统管西部军队的职务由雍州刺史郭淮接替。夏侯霸跟郭淮素来不和,这会儿夏侯玄召回去了,郭淮做了他的上司,已经叫夏侯霸很不安心了,再说自己又跟曹爽交好,是他一边的人,司马懿和郭淮怎么能放过他呢?他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就逃到汉中。
夏侯霸只知道往南走,经过了不少困难,到了阴平,迷了路,随身带着的干粮也没了。他就把马宰了,可以吃几天,可是坐骑没了,只好在山谷、乱石当中步行。几天下来,脚底和脚趾都出了血,在岩石下躺了半天。好容易才请到了一个老百姓给他带道,把他带到关口。守关口的大将正是由镇西大将军升为卫将军的天水人姜维。
那时候 (公元249年,汉延熙十二年) ,大司马蒋琬和他的助手尚书令董允都死了。后主刘禅已经拜姜维为卫将军,跟大将军费祎一同掌握朝政,录尚书事。姜维很有气魄,他立志要继续诸葛亮北伐中原的事业。两年前曾经出过一次兵,打到陇西、南安、金城地界,跟魏大将军郭淮、夏侯霸他们在洮西 (洮táo) 打了一仗。那边有几个部族归附了姜维,可是金城、陇西离汉中多远哪,更别说离成都了,又是粮食供应不上。姜维只好把那些部族安抚了一番,自己撤兵回来了。
这会儿姜维听到魏大将前来投降,心里只怕是敌人使的诡计。夏侯霸见了姜维,趴在地上,把曹爽被杀,夏侯玄被司马懿召回,郭淮有意害他,逼得他只好投奔到这儿来的种种情况哭诉了一番。姜维一听,句句是实话,就亲手把他扶起来,好言好语地安慰他。夏侯霸十分感激,觉得姜维真够朋友,是个侠义的人,但是不知道后主能不能收留他。
姜维带着夏侯霸到了成都,引他去见后主。后主特别优待他。还有张飞一家把夏侯霸当作长辈的亲戚看待。这是怎么回事?姜维不由得纳闷儿起来,他想知道这里面的底细。
原来夏侯霸有个堂妹妹,早在建安五年 (公元200年,就是关羽斩蔡阳、古城会张飞那一年) 就碰到了张飞。那时候她才十四五岁,在本地沛国谯郡荒郊野外迷了路,刚巧遇见了张飞。那会儿兵荒马乱的,张飞跟曹操是敌人,按当时的情况说,张飞可以把她当作俘虏看待。他一问,才知道是个将门之女。小姑娘见张飞是个英雄好汉,也挺喜欢。两个人就结为夫妻。夏侯夫人生了两个女儿,就是嫁给后主刘禅的张皇后,后来称为敬哀皇后,敬哀皇后死了以后,她妹妹做了皇后。因为有这么一段婚姻关系,所以当年夏侯渊死了以后,张飞的妻子请求把他的尸首入殓安葬 (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 。
没想到三十年之后,夏侯霸被迫投奔蜀汉。他跟着姜维到了成都,拜见后主。论辈分后主还得叫他舅公。后主和张皇后 (敬哀皇后死于公元237年,这个张皇后立于公元238年) 热情招待。后主对他说:“令尊是在路上遇害死的,不是被我们的将军杀的。”他又指着儿子对夏侯霸说:“这就是你们夏侯家的外孙哪。”这么一来,夏侯霸心安理得地做了蜀汉的臣下。后主当时就任命他做姜维的参军。夏侯霸拜过后主,跟着姜维出来了。
姜维问他:“司马懿杀了曹爽他们,自己执掌着朝廷大权,他打算发兵去征伐谁呢?”夏侯霸说:“他现在只想巩固自己的地位,还来不及顾到外面的事。有个青年人叫钟会,是魏太傅钟繇的小儿子,现在做了尚书郎。他虽然年轻,将来他要是掌了权,吴、蜀都得担点心事。”
姜维听了这话,觉得司马懿既然不能出来,钟会还没出头,这会儿又来了个夏侯霸可以做向导,那么现在正是北伐中原的好机会了,他就上个奏章,请后主让他出兵。
大将军费祎不同意,他对姜维说:“我们的才能和智慧远远比不上丞相。丞相在世的时候,尚且不能平定中原,何况我们?近来大司马和尚书令一个接着一个地过去了,我们的人实在太少。还不如守住疆土,安抚人民,静静地等待机会。将来有了能耐很强的人,才可以兴兵北伐。现在可不能轻举妄动,万一失败,后悔也就晚了。”
姜维说:“我是生长在陇上的,知道那边羌人和胡人的心,熟悉他们的风俗。上次出兵陇西,就有胡人、羌人的首领归附我们。要是我们有他们做帮手,即使不能恢复中原,陇以西的地方一定可以接收过来。”
后主同意了。可是费祎担心姜维去跟魏兵展开大战,就限制他的兵马不超过一万人。这情况跟当年诸葛亮限制魏延的兵马有些相像,可是不一样:诸葛亮怕魏延不受管束,费祎是怕姜维去向魏挑战。姜维只好带着一万兵马同夏侯霸回到汉中,接着就向北行军,进入雍州地界。他向四周围察看地势,见到麹山 (麹qū;麹山在魏雍州西南地界) 可以作为据点,就吩咐士兵们在那边筑了两个城,叫部将勾安和李歆带着几千兵马分别守在那儿,自己和夏侯霸带着其余的兵马,招募一些羌人和胡人,夺取陇西好几个郡。
魏征西将军郭淮跟雍州刺史陈泰听到姜维侵犯雍州,商量着对付的计策。陈泰说:“不管麹城怎么结实,毕竟离开蜀中太远,路又不好走,运输粮食大有困难。羌人、胡人受了姜维的威胁,勉强跟着他,未必真心归附。只要发兵去围住那两个城,用不着交战,就能够把城夺过来。”郭淮就叫陈泰率领讨蜀护军徐质和南安太守邓艾两路兵马赶到麹山。
勾安、李歆出来对敌一下,因为兵少,只好退到城里守在那儿。陈泰用一部分人围城攻打,又用一部分人去截断蜀军运粮的道,再用一小部分人在城外堵住水源。城里的兵马没有水喝,那还了得?刚巧初冬天气,下了一场大雪,城里的汉军只好减少口粮,化雪做饭,挨一天苦一天地等着救兵。
姜维探听到麹山被围,就带领军队从牛头山 (在洮水南面) 出来,跟陈泰的军队对峙着扎了营。陈泰吩咐徐质和邓艾的兵马守住壁垒,不跟姜维交战。同时派人去告诉郭淮,请他调动兵马赶快到牛头山截断姜维的后路。郭淮觉得这是个好计策,马上发兵赶到洮水 (洮河,黄河的支流) 。
姜维发现了这个新情况,对夏侯霸说:“郭淮赶到洮水,分明是要截断我们的退路,怎么办呢?”夏侯霸说:“看来我们不如退兵,免得遭受损失。”姜维就叫夏侯霸先走,自己断后,往洮城退去。他们还没退了多远,就被邓艾知道了。他对郭淮说:“蜀兵退去没多远,可能还要回来。我们照旧应当守住关口要道。”郭淮就派他带着一小部分兵马去守白水 (白龙江,嘉陵江的支流) 。邓艾到了那边,把军队扎在白水北岸。
邓艾在白水北岸的消息立刻叫姜维想出个计策来。他对将军廖化说:“你带领一支人马赶到白水南岸,就在那边扎住营寨,把邓艾的兵马牵住,我这儿直接去打洮城,准能把那个城打下来。”廖化说:“咱们一同去打洮城,不是更有把握吗?”姜维说:“没有我们的兵马扎在南岸,邓艾就会调他的兵马去救洮城的。”廖化这才明白到南岸去扎营的道理。他很快地到了白水南岸,面对着邓艾的军营扎下了营寨。两军对立,中间隔着一条河。
邓艾一看,数了数南岸军营的帐篷,就对将士们说:“姜维突然退兵,形迹可疑。我这儿人少,按说他应当渡过河来,可是他不叫士兵们造桥,不做渡河的准备,就这么跟我们对立着。这分明是把我们拖住在这儿,姜维自己一定去袭击洮城。”
洮城在白水北面,离邓艾的军营大约六十里地。邓艾偷偷地拔营,连夜急行军赶到洮城。果然,姜维的军队向洮城过来,可是洮城已经被邓艾占据了。蜀军差了一步,只好退回汉中。
麹山城里的蜀军,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守了几天,终于投降了敌人。廖化的一队兵马见不到敌人,也只好回来了。
姜维回到汉中,心里不得劲儿。他想兵马不够,不能单独跟魏作战,就一面操练兵马,准备再一次北伐中原,一面派使者到东吴,请吴主孙权看准机会共同出兵,还说东西两面夹攻,准能打个胜仗。谁知道吴主年老,意志衰退,为了家里的事务争闹不休,哪儿还有心思向外扩张势力。他对蜀汉的使者敷衍了一下,就打发他回去了。转过年就是公元250年 (魏嘉平二年,汉延熙十三年,吴赤乌十三年) ,孙权为了几个夫人和几个儿子,连内政都搞得乱糟糟的。到了下半年,就立孙亮为太子。东吴不是早已立太子了吗?怎么又来了个太子呢?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夏侯渊
夏侯渊早年跟随曹操征伐四方,曾参加官渡之战,负责督运粮草。擅长千里奔袭,作战出其不意。在丞相曹操击破韩遂、马超等关中联军的渭南之战后,夏侯渊率军剿灭关陇地区的韩遂余部以及羌、氐部落,威震关右地区。凭借功勋,夏侯渊累迁征西将军,受封博昌亭侯。张鲁投降曹操后,夏侯渊负责镇守汉中。建安二十四年,刘备率军进攻汉中,夏侯渊被老将黄忠所杀。
赤膊上阵
孙登早已立为太子,没想到公元241年 (吴赤乌四年) ,太子孙登死了。琅邪王夫人的大儿子孙和立为太子,二儿子孙霸封为鲁王。鲁王孙霸结交了几个大臣,暗暗打算夺取他哥哥太子的地位。朝廷上的大臣起了争论,有的拥护太子,有的拥护鲁王。孙权认为都是自己的儿子,不分彼此地对待他们。
那时候,大将军陆逊接替顾雍做了丞相,仍旧镇守着武昌。他屡次三番地上书劝告吴主,说明太子是正统,他的地位应该像磐石那么巩固,鲁王是藩臣 (守边界的臣下) ,彼此之间应当有区别。吴主孙权听了那些拥护鲁王孙霸的人们的话,直怪陆逊多嘴。他派使者到武昌责备陆逊干预他家里的事。陆逊已经六十三岁了,听了责备,有口没处说,又恨又痛心地患病死了。吴主吩咐诸葛恪为大将军,接替陆逊镇守武昌。
吴主孙权一发火儿,杀了几个大臣,废了太子孙和。他痛恨孙霸勾结大臣,把他也杀了,这时候小儿子孙亮的母亲潘夫人最得宠。她又能使手腕讨老头子的好。这就说明了为什么潘夫人的儿子孙亮做了太子。第二年他母亲潘氏就被立为皇后。
吴主因为孙亮太年轻,要在去世以前把他托付给大臣。侍中孙峻推荐大将军诸葛恪。吴主就把他从武昌召回来。诸葛恪到了建业,进了内宫,见吴主正病着,就在床前接受诏书。吴主任命他为大将军、领太子太傅,中书令孙弘领太子少傅,朝廷中一切事务由诸葛恪拿主意,只有生杀大事才向皇上请示。又任命会稽太守滕胤 (téng yìn) 为太常。朝廷上主要的官职安排好了以后,吴主的病倒好起来了。
到了公元252年二月,吴主孙权又病了。还病得很厉害。潘皇后因为太子年轻,就打算把政权拿过来。她派人去问中书令兼太子少傅孙弘:“从前吕太后临朝是怎么回事!”她这一问哪,连孙弘都害怕了。为什么呢?因为宫里宫外都知道潘皇后性情刚强,手段毒辣。她要是执掌朝廷大权,那个厉害劲儿谁吃得消?不知道哪位下了毒手,趁她睡熟的时候,把她掐死了。有的说是宫女们干的,有的说是拿事的大臣们干的。查不到凶手,宫女们倒了霉,有嫌疑的就杀了几个。
潘皇后下葬没多久,吴主又快咽气了。他召诸葛恪、孙弘、滕胤、将军吕据、侍中孙峻到床前,嘱咐后事。七十一岁的吴主孙权就这么死了。孙弘素来跟诸葛恪不和,怕将来给诸葛恪压制,就秘不发丧,要假传诏书先把诸葛恪杀了。孙峻知道了这个阴谋,告诉了诸葛恪。诸葛恪请孙弘过来商议大事。孙弘一到,就被杀了。这才给吴主发丧,大臣们尊他为大皇帝。太子孙亮即位,才十岁,大赦天下,以诸葛恪为太傅,滕胤为卫将军,吕岱为大司马。
太傅诸葛恪执掌朝政,首先废除一些苛刻的法令,废除关税,减少官差。就有不少人说他好。诸葛恪出来,人们踮着脚,抻着脖子,要看一看这位太傅是长得怎么样的一个人。
诸葛恪为了防备曹魏的侵犯,亲自带领军队到了东兴 (今安徽含山一带) ,修筑一条大堤。大堤左右是山,就在山上造两个城,城里各留一千人,叫将军全端守西城,都尉留略守东城,自己带着军队回去了。
东吴的大丧和修筑东兴大堤引起了曹魏再一次向东吴进攻的决心。诸葛恪有个族里的叔叔叫诸葛诞,做了魏镇东将军。他向魏大将军报告东吴修堤筑城的情况,请他抢在头里发兵去夺取东兴。这时候 (公元252年) ,司马懿的大儿子司马师做了大将军,执掌朝廷大权,二儿子司马昭做了安东将军。司马懿已经在一年前死了。
魏大将军司马师听了诸葛诞的报告和别的几个将军进攻东吴的计策,就要出兵。也有人反对,可他不听,决定发兵去打东吴。十一月里,诏书下来,派征东将军胡遵、前部督韩综、乐安太守桓嘉率领七万兵马攻打东兴。为了分散东吴的兵力,又派征南大将军王昶 (chǎng) 、镇南将军毌丘俭各带两万兵马,一个进攻南郡,一个进攻武昌。大将军司马师的兄弟安东将军司马昭做了监军,监督三路兵马。
进攻东兴的七万大军到了东吴地界,征东将军胡遵对韩综、桓嘉他们说:“要夺取东兴,必须先打下大堤左右的两座城,要打下那两座城,必须先占领大堤。可是大堤前面是湖,怎么能过去呢?”他们商量下来,决定在湖上搭座浮桥,直通大堤。
胡遵的大军很快地搭起浮桥,占领大堤,就在大堤上和山下安营下寨。将军韩综和桓嘉分别攻打东、西两座城。把守西城的全端和把守东城的留略死守山城,不敢出战。好在城在山上,一时攻打不下。胡遵在东城下的徐塘安营。因为天冷,正赶上下大雪,不便进攻,胡遵就在大营里跟将军们喝酒取暖。忽然士兵进来报告,说水面上有二三十只战船往这边过来,胡遵出去一看,都是小船,就对将士们说:“每只船就算挤足一百人,总共也不过几千人。我们这儿就有几万人马,怕什么?叫兵士们在外边看着,咱们还是喝咱们的酒吧!”
原来东吴太傅诸葛恪一探听到魏兵分三路过来,就跟将士们商议分头对付的计策。冠军将军丁奉说:“东兴是东吴紧要的关口,必须守住。要是守不住东兴,敌人就可以沿江过来,到那时候,南郡、武昌可就危险了。”诸葛恪说:“对!我们先去救东兴要紧!”他派丁奉为先锋,带着唐咨、吕据、留赞三个将军,率领两万兵马和几百只战船先出发,自己也带领两万兵马接着跟上,日夜赶路去救东兴。
丁奉在半路上对唐咨他们说:“人多行军慢。要是敌人抢先占据了险要的地方,咱们就不容易跟他们争锋了。我说,不如带领一小队人先赶上去,也许能够占先一步,大军在后面接着上来。你们说好不好?”大伙儿同意这么办。丁奉就带着三千勇士,坐着三十只船,正碰到刮东北风,扯满了风篷,两天就赶到东关,马上进攻徐塘。
东吴的三千人到了徐塘,没见魏兵出来,立刻拢船靠岸。丁奉对士兵们说:“大丈夫为国立功,就在今天了!”说着,就在大雪飘飘之中,摘下头盔,脱去铠甲,左手挎着盾牌,右手拿着单刀,站在船头,左右指挥着。三千勇士一看老将丁奉这个样儿,全都立刻摘下头盔,脱去铠甲,一手拿着盾牌,一手拿着单刀,等候命令。魏兵望见大雪之中,有人光着胳膊,有人裸着半身,认为大雪天这么冷,赤膊上阵,不用打,冻也冻僵了,不由得哈哈大笑。
丁奉领头发一声喊,跳上岸来。霎时三千勇士好像猛虎扑食似的直蹦过来,左砍右剁,杀进魏营。魏兵措手不及,只听到“杀啊”“杀啊”的喊声震天价响,吓得四处乱跑。韩综、桓嘉两个将军摇摇摆摆地出来应战,可巧碰到丁奉。韩综在前,被丁奉一刀砍在肩膀上,“噗”的一声,倒在地下,眼看活不成了。韩综原来是东吴的将军,背吴投魏,屡次危害东吴。丁奉正要割下他的脑袋,突然桓嘉从左边转出,一枪刺来。丁奉眼明手快,让过枪头,把单刀挟在胳肢窝里,抓住桓嘉的枪杆,往里一拉,桓嘉来不及撒手,连人带枪跌了个狗啃泥。
丁奉“嚓嚓”两刀,砍下了两个魏将的脑袋。魏兵一瞧他们的将军都被杀了,慌忙扔了前寨,逃到后寨,刚巧唐咨、吕据、留赞他们陆续赶到,后寨也保不住。吴兵勇气百倍,大雪地里头顶冒烟,嘴和鼻子全在哈气,好像喷云吐雾一般,把魏兵一刀一个,一刀一个,杀得雪地都变红了。大将胡遵一马当先,往浮桥那边逃去。一下子魏兵纷纷跟着上了浮桥。浮桥支不住这许多人,“哗啦啦”一声响,桥垮了一大段,人掉了一大批。没掉在水里的再往前挤,前面的一段浮桥接着也塌了。成千上万的魏兵就这么掉在水里淹死、冻死,倒给后面的人铺成了一条死尸桥,他们就踩着尸体逃了活命。
胡遵因为先走一步,没死,可他把这次东征军的车辆、马匹、牛、骡、驴和军用物资全扔给了诸葛恪。还有两路魏军,王昶、毌丘俭他们,原来是配合作战的,一听到东兴一路已经打了败仗,就烧毁营寨退回去了。
三路兵马就这么打败仗的打败仗,逃回去的逃回去,多么丢脸哪!魏朝廷上的大臣们议论纷纷,要求追究责任,惩办有罪的将军。大将军司马师说:“是我自己不听劝告,以致到了这步田地。这是我的过错,将军们有什么罪呢?”他的兄弟司马昭是三路大军的监军,他情愿受罚,要求削去他的爵位,别的将军可都没受到责备。司马师和司马昭弟兄俩就把这次打败仗的过失自己包了,别人又是高兴,又是害臊,谁不拥护他们才怪呢。
司马师任命诸葛诞为镇南将军,都督豫州;毌丘俭为镇东将军,都督扬州。他担心诸葛恪再来进攻,还准备再加强东边的防御。光禄大夫张缉说:“诸葛恪虽然打了胜仗,他也长不了。”司马师说:“这话怎么讲?”张缉说:“做臣下的威风太大了,主人就害怕;功劳太大了,全国都盖在他底下,他想不死,办得到吗?”司马师听了张缉的话,又是高兴,又是害怕。他不断地打发人去探听诸葛恪的动静。
孙权
孙权,字仲谋,三国时期东吴的建立者。父亲孙坚和兄长孙策,在东汉末年群雄割据中打下了江东基业。建安五年(200年),孙策遭刺杀身亡,孙权继而掌事,成为一方诸侯。建安十三年(208年),孙权与刘备联合,于赤壁打败曹操,建立了孙刘联盟。建安二十四年(219年),孙权派吕蒙袭取刘备的荆州,使领土面积大大增加。黄武元年(222年),孙权被魏文帝曹丕封为吴王,建立吴国;黄龙元年(229年),孙权正式称帝。孙权称帝后,设置农官,实行屯田,设置郡县,促进了江南经济的发展。太元元年(252年)病逝,享年七十一岁,在位二十四年,是三国时期统治者中最长寿的。
带酒进宫
诸葛恪得胜回朝,把东吴的叛将韩综的人头搁在大帝庙里供上。吴主孙亮加封诸葛恪为阳都侯,叫他做了荆州和扬州的州牧,总督东吴所有的军队,大权归他一人掌握。
第二年 (公元253年) ,诸葛恪又要出兵攻魏。大臣们都不同意,说是因为刚打了仗,士兵们太疲劳了。诸葛恪认为正因为刚打了胜仗,是击败敌人的好机会。他就一面调动各郡的兵马,一面派使者去约蜀汉共同出兵伐魏。蜀汉大将军费祎刚被魏投降的一个将军刺死,大伙儿都不愿意出兵。卫将军姜维一向主张北伐中原,以前老被大将军费祎暗暗地劝阻或者限制他的兵马,这会儿费祎死了,他就率领几万人马从武都出发,经过石营,围攻狄道 (属陇西郡,今甘肃临洮) 。诸葛恪一听到姜维出兵,马上统领二十万大军进攻淮南。将士们认为淮南地区太大,不如集中力量围攻新城,新城被围,司马师一定发兵去救,那时候给远来的救兵一个迎头痛击,准能打个大胜仗。诸葛恪同意了,就把进攻淮南的军队转到西边围攻新城。
魏大将军司马师采用避重就轻的办法,吩咐镇东将军毌丘俭照旧镇守扬州,不可出动,新城能守就守,不能守的话,也不必去救。他用大部分的力量去对付西方,吩咐征西将军郭淮、雍州刺史陈泰出动关中全部的兵马火速赶到狄道去抵抗姜维。陈泰的兵马赶到洛门 (今天水冀县) ,姜维因为粮草接应不上,已经退回去了。诸葛恪还继续围攻新城,快三个月了,可还没能打下来。
镇守新城的魏将张特,虽然只有三四千士兵,打死和病死的已有一半,可他还是坚守着。后来城墙打得快塌下来,没法再支持下去,他就假意地对吴人说:“我们不愿意再打了,可是魏有一条法令:被围攻过一百天而救兵不到的,即使投降,家族也可以免罪。我们被围已经九十多天了,恳求大军再宽限几天,我们就大开城门,欢迎大军。”诸葛恪信了,下令暂缓攻城。士兵们趁着机会,透了口气,休息几天。没想到张特一夜工夫就把城墙修补好了。第二天,城门楼子上的将士大声嚷嚷地说:“我们宁可拼个死活,也不能向吴狗投降!”
诸葛恪听了,鼻子眼儿喷了火,再下令攻城。可是士兵们才透了口气,精神散漫,再说那年七月里天气闷热得像搁在笼屉里蒸似的,军营中暴发疫病,死了不少人,有中暑死的,有泻肚子死的,还有不少人病着躺在地下。诸葛恪因为打不下城,已经气得火往上撞,一听到说害病的人这么多,更是火上加油,大骂士兵装病,还责备将军们,说以后要惩办装病的和谎报的将士,把几个敢于说话的将军革了职。这么一来,白天公开说话的人没有了,晚上偷偷地逃跑的人可就多起来了。将军当中也有逃到毌丘俭那边去的。毌丘俭这才知道吴兵确实疲劳了,就发兵去救新城。
魏救兵还没到,吴兵就起了恐慌。诸葛恪只好下令退兵,还退得真快,连军械、物资都来不及搬。这些东西扔了也就算了。士兵当中害病的可就惨了。沿路有病死的,有几个人互相拉着走不动一块儿摔倒跌死的。没死的唉声叹气地都说受不了。诸葛恪好像没事人似的把军队扎在江渚一个月。诏书接连下来,催他回去。八月吴军回到建业,诸葛恪到了家里,立刻叫中书令孙嘿过去,大声地骂他,说:“你是管什么的?怎么几次三番地写这些不像话的诏书叫我回来!”中书令吓得只能磕头,连着说:“是,是!”孙嘿低着头,哆里哆嗦地出来,害了病回家去了。
诸葛恪自己知道对他不满意的人越来越多,他怕遭到毒手,每天提心吊胆地防备着。他把朝廷上的大臣改换了一些,还把宫里的卫兵换上一些自己亲信的人。因为今年出兵失了威望,他就整顿军队,准备进攻青州和徐州。侍中孙峻向吴主孙亮说诸葛恪的坏话,说官吏和老百姓都怨恨太傅,还说他近来的行动不像个大臣。那时候,孙亮才十一岁,懂得什么呢?外边的军事全由诸葛恪统管,宫里的事全听孙峻摆布。孙峻怎么说,孙亮就怎么依。十月里有一天,孙峻和吴主孙亮摆上酒席特地给诸葛恪接风,还请了一些大臣作陪。诏书下来,请诸葛恪进宫喝酒。
诸葛恪到了宫门口,停下车,不想进去了。他推说肚子不舒服,其实他是害怕孙峻对他不怀好意。恰好,孙峻出来迎接他,一听到诸葛恪说肚子不舒服,孙峻就说:“要是您身子不舒服,您还是回去吧。皇上面前我替您说去。”诸葛恪给孙峻这么一说,倒放了心。他说:“我还能支持,见了皇上再说吧。”孙峻哈了哈腰,先进去了。散骑常侍张约和朱恩偷偷地告诉诸葛恪,说:“今天的酒席,怕有别的用意,不可不防。”诸葛恪说:“这些崽子们能把我怎么着?我只怕酒里搁毒药,这倒不可不防。我不如自己带酒进宫。”他就跟着张约进去,照常带剑上殿,拜见了吴主,坐下。酒席开始,说说笑笑,挺高兴的,诸葛恪自己带着酒,可并没喝。
孙峻说:“要是太傅的贵恙还没完全好,不敢喝酒,您是不是可以把平常喝的药酒拿来?这样,大家都喝酒,多好啊。”诸葛恪点点头,就拿出自己带来的酒,大伙儿这才兴高采烈地喝开了。约莫着喝了两三杯,吴主孙亮进去了,孙峻进了更衣室,脱去长袍,穿着短褂,右手搁在背后,出来对大伙儿说:“皇上有诏书,逮捕诸葛恪!”诸葛恪蹦了起来,拔出宝剑,还没来得及砍,孙峻手起刀落,诸葛恪人头落地,宝剑也从手里掉下了。张约连忙捡起宝剑,向孙峻砍去,孙峻往右一躲,左手受了伤,右手向左砍去,砍断了张约的右胳膊。卫士们上了殿,杀了张约。孙峻对大伙儿说:“叛逆的人已经杀了,别的人不关事,照常喝酒吧!”话是这么说,可是嘴怎么馋,也没有心思再吃喝了。一个一个都溜了。
孙峻一面吩咐士兵把那两具尸首用苇箔裹着,扔在城外乱葬岗子上,一面派武士们把诸葛恪的全家都抄斩了。接着还得查办跟诸葛恪有联络的人家。
吴朝廷上的大臣们见风转舵,公推孙峻为太尉。那些加倍热心奉承的人说:“太尉还不够,得再往上升。”这么着,孙峻做了丞相、大将军,总督所有的军队。只不过这么一转眼的工夫,诸葛恪的大权就落在孙峻的手里了。
孙峻做了丞相,查办跟诸葛恪交好的大臣,收买的收买,杀的杀,连吴主孙权的两个儿子齐王孙奋跟废太子南阳王孙和,也逃不了。孙奋有造化,保了一条命,废为平民。孙和的妻子张氏是诸葛恪的外甥女儿。命令下来,让孙和自杀,别人一概免罪。孙和临死向夫人张氏和二夫人何氏哭哭啼啼地告别。张氏说:“有福同享,有祸同当,我不愿意一个人活着。”她就自杀了。二夫人何氏生了个儿子叫孙皓 (hào;后来吴人立他为吴主) ,孙和还有三个儿子孙德、孙谦、孙俊,他们都比孙皓小。何氏流着眼泪说:“要是都死了,谁抚养这些孤儿呢?”她忍受着一切艰苦,抚养着孙皓和他的三个兄弟。
古代的“满门抄斩”
首先,古代满门抄斩并不是像人们想象中的“全杀”。“满门抄斩”杀的主要是成年男子,大部分情况下不会杀女子,而是使女子们充做官奴。其次,古代刑法不杀七岁以下小孩,和八十岁以上的老人。此外,当女儿已经出嫁,或定亲的情况下,刑法一般不追究外嫁之女。外嫁之女属于夫家,不从父家的刑责。
咬破被子
诸葛恪被灭门的消息传到洛阳,司马师马上想起前一年光禄大夫张缉的话来:“做臣下的威风太大了,主人就害怕。”张缉料定诸葛恪长不了。他的话今天应验了。司马师知道自己比诸葛恪更威风,他的主人能不害怕吗?魏大臣当中一定没有像孙峻那样的人吗?司马师到底比诸葛恪厉害,他这么一琢磨,一追查,就抓住了不少像孙峻那样的人。他把中书令李丰、太常夏侯玄、光禄大夫张缉,还有不少别的大臣,全都杀了。他们是怎么被杀的呢?
原来魏主曹芳八岁即位,到那时 (公元254年) 已经十多年,曹芳也二十一岁了。可是朝廷大权全在司马师手里,他心里当然不乐意。曹芳的岳父就是光禄大夫张缉。女儿被立为皇后,张缉不得再参与朝政,只好闷闷不乐地待在家里。还有前征西将军,统领雍州、凉州军事的夏侯玄,因为是大将军曹爽的表兄弟,被削去兵权,召回朝廷,给他做个毫无权力的太常。他也是一万个不乐意。夏侯玄跟中书令李丰是好朋友。他们曾经秘密地商量过要消灭司马氏,为曹爽报仇。这三个人——张缉、夏侯玄、李丰——意气相投,都做了魏主曹芳的心腹。
这年二月里,魏主曹芳要封后宫王氏为贵人。李丰暗地里跟几个心腹大臣定了计谋,准备在封贵人那一天,趁着司马师拜见皇上的时候,突然下道诏书,把他杀了。没想到司马师看到魏主曹芳屡次召李丰进宫,却不知道他们商量些什么。他又想起张缉的话和东吴诸葛恪的下场来了。他立刻派人带领兵马把李丰“请”了来,盘问他跟皇上商议些什么。李丰不愿意告诉他。司马师再三逼他,他就破口大骂。司马师沉不住气,眼珠子瞪得像鸡子儿。万没想到他左眼底下长个毒瘤,有时候发痒,有时候疼痛。这会儿眼睛一瞪,用力过猛,差点没爆裂开来。他忍住疼,就用刀把在李丰的嘴上砸了一下,那刀把上的铁环一弹,把李丰的嘴、鼻子、眼睛连脑袋全给砸坏了。司马师吩咐武士们把李丰的尸首交给廷尉去审问。尸首怎么审问呢?别忙。没一会儿工夫,夏侯玄、张缉和李丰的儿子李韬,还有别的几个大臣都被押上来了。廷尉审问下来,有口供也好,没口供也好,反正廷尉替他们写了口供,一股脑儿灭门三族。
司马师杀了这些反对他的人,还不解恨。他捂住左眼,带剑进宫,见了魏主曹芳,怒气冲冲地问:“张家的女儿呢?”魏主吓了一大跳,哆里哆嗦地说:“张家的女儿?谁呀?噢,大将军是不是说张皇后?”司马师说:“废话!什么皇后不皇后?她老子犯了法,叛逆人家的女儿怎么能做一国之母呢?马上废去!”魏主低着头不敢顶嘴。司马师立刻吩咐张皇后改换服装,搬到宫外去。张皇后穿上粗布的便服,披散着头发,满脸都是眼泪。临走一再回头,央告魏主曹芳,说:“皇上不能救救我吗?”曹芳只能流眼泪,心里想:“我自己也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哪。”他可没说出来。
诏书下来,废去张皇后,立贵人王氏为皇后。过了几天,废皇后张氏不知道害了什么病,突然死了。
魏主曹芳恨透了司马师,司马师自己也知道他跟曹芳合不到一块儿去,就打算把他废了。刚巧西边来了警报,说汉卫将军姜维进攻陇西,魏军打了败仗,丢了河关、狄道、临洮这些地方,魏将军之中也有投降蜀汉的。司马师上个奏章,请魏主曹芳派安东将军司马昭去抵抗姜维。那时候,司马昭镇守许昌。他接到了诏书,就带领军队来见魏主。魏主亲自到平乐观去慰劳军队。统领河北军队的镇北将军许允,向来跟李丰、夏侯玄他们交好,他趁着机会跟魏主左右侍臣计划,等到司马昭拜见皇上的时候,突然下诏书把他杀了,马上去接收司马昭和司马师的军队。诏书都准备好了。哪儿知道司马昭一到,威风凛凛,杀气腾腾,魏主曹芳让他给镇住了,心里一慌,不敢把诏书发下去。可是司马昭多么机灵,他当场就看出曹芳不怀好意。回头跟他哥哥一商量,就率领军队进了洛阳,留在那儿。陇西的事暂时撂着再说。
司马氏哥儿俩侦察朝廷内外的动静,没查出什么来,就是中领军许允好几次单独进宫,不知道捣的是什么鬼。他们能探听到的一点可靠的消息是这样:许允向魏主告别,君臣二人抽抽搭搭地哭了一场。马上有人告发许允,说他曾经自作主张,发放公家财物。许允下了廷尉,定了罪,放逐到辽东去。他在半道上就被人暗杀了。朝廷上没有动静,大军扎在京师里干什么呢?还不如去救陇西吧。正好陇西那边来了报告,魏军最近打了一个胜仗,蜀兵已经退回去了。司马师放了心。他拿皇太后的名义召集大臣们,数落魏主曹芳的罪恶,说他荒淫无度,比昌邑王 (就是汉武帝的孙子,被霍光废去的刘贺) 还不如,不配做国君。大臣们就说:“是啊!从前伊尹放逐太甲,霍光废去昌邑王,都是为了安定社稷。大将军错不了,错不了!”当时就派使者拿齐王的印绶交给魏主曹芳,叫他回到原来齐王的封地去。曹芳流着眼泪向郭太后告别,郭太后也哭了。接着就坐上青颜色的王车从太极殿南门出去。大臣当中也有几十个人送他,其中哭得最伤心的是司马懿的兄弟司马孚。别人也有流眼泪的,他却哭出声来了。
司马师听了郭太后的意见,立魏文帝曹丕的孙子曹髦 (máo) 为魏帝。那时候曹髦才十四岁。不管怎么样,新君即位,总是喜事,大赦天下,文武百官分别有封有赏。万没想到大喜事也会招来坏消息。公元255年新春里就出了事啦。都督扬州的镇东将军毌丘俭和扬州刺史文钦假传皇太后的诏书,向各郡县发出通告征讨司马师,罪名是废去皇上,大逆不道。他们从寿春出发,带领五六万人马渡过淮河,往西到了项城。这时候,司马师刚割了目瘤,疼得没法说。他得到了警报,忍着疼召集大臣们商议办法。医生劝他静心休养,医治目瘤要紧。大臣们大多数说大将军自己可不能出去。只有河南尹王肃、尚书傅嘏 (gǔ) 和中书侍郎钟会三个人认为这是紧要关头,劝他亲自出去。司马师蹦起来,说:“好吧!我也顾不得眼睛痛了。”
他嘱咐他的兄弟司马昭兼中领军,留在京师镇守后方,自己屯兵汝阳,守在那儿,派荆州刺史王基火速进兵占领南顿 (在项城西) ,同时通知镇东将军诸葛诞率领豫州的军队进攻寿春,征东将军胡遵率领青州和徐州的军队截击毌丘俭的归路。毌丘俭和文钦想往前进,王基守住南顿,司马师坐镇汝阳,只守不战,打也打不过去;往后退吧,又怕诸葛诞打下寿春,等着他们。司马师三路兵马这么一布置,已经叫毌丘俭他们进退两难了。淮南将士的家属都在北方,士兵没有斗志,有的开小差逃了,有的投到司马师这边来。这还不算,除了这三路以外,第四路兵马也赶到了。
那第四路是邓艾的兵马,有一万多人。邓艾是兖州刺史,说话结巴,可挺有本领,跟中书侍郎钟会同样出名。毌丘俭一起兵就派使者去送信,约他一同反对司马师。邓艾把来信撕了,还把使者杀了。他料到扬州发生叛变,一定往北进攻,就立刻带领兖州的兵马往南日夜赶路,到了乐嘉城 (在南顿县北四十里) 。果然,毌丘俭派文钦带领一支军队来夺乐嘉城,可是已经晚了一步。司马师也偷偷地离开汝阳去跟邓艾会师。文钦的儿子文鸯,才十八岁,勇猛得很。他对父亲说:“敌人刚扎了营,还没安定下来,咱们分两路连夜去劫营,准能活捉司马师。”父子二人就分两路进军。
文鸯一路杀到魏营,战鼓擂得震天价响,士兵们大叫大嚷突然向魏营冲去。司马师因为眼睛疼得厉害,躺在床上。他传令下去,坚守营寨,不准惊慌。可是营门外一片喊杀的声音,营门里的将士又是惊慌,又想打出去。司马师外表上很镇静,内心急得火直往上撞。突然“啪”的一声,那只长毒瘤的眼睛破了,迸到眼眶外边,那个疼劲,一直疼到心窝。司马师怕别人知道,使劲地忍住疼,不能喊叫,连叹气也不敢,牙齿咬住了被子,把被头咬得稀烂。好容易熬到天亮,魏兵还守住营寨。原来文鸯跟他父亲约定两路夹攻,可是文钦的一路兵马迷了路,始终没来,魏兵这才能够用全力对付一面。文鸯到了这时候,只好退兵。司马师对将士们说:“赶快追上去,还可以打一场胜仗!”文鸯边打边退,魏兵占不到多大便宜。到了这会儿,文钦才从山谷中找到了出路,跟他儿子一块儿退了回去。
毌丘俭一听到文钦打了败仗,就扔了项城,往南逃去。等到文钦退到项城,毌丘俭的军队已经走了,他孤零零的一支军队没法守在这儿。他还想逃到寿春去,可是寿春已经被诸葛诞占领了。文钦就带领他的兵马投奔东吴去了。东吴的丞相、大将军孙峻早已趁着机会到了东兴,一听到毌丘俭打了败仗,东吴的军队就进了巢县地界。孙峻还想去接收寿春,已经晚了一步,诸葛诞先进去了。诸葛诞做了镇东大将军,都督扬州。
就这样,文钦、文鸯投降了孙峻。毌丘俭的兵马四处逃散,毌丘俭也终于被杀了。
司马师扑灭了毌丘俭和文钦的叛乱,自己的病却越来越厉害了。他回到许昌,正好司马昭从洛阳赶来。司马师把大将军的兵权交给司马昭,嘱咐他统领各路军队。办完了这件大事,他透了一口气,死了。司马昭上表报丧。魏主曹髦下了一道诏书,说东南新定,请卫将军暂时镇守许昌,其余的军队由尚书傅嘏带领回来。中书侍郎钟会跟傅嘏商量,请他上表让卫将军一同回去。司马昭马上把军队带回去,驻扎在洛南。魏主曹髦只好再下诏书,让司马昭继承他哥哥为大将军,录尚书事。从这儿起,魏的大权就落在司马昭手里了。
魏死了司马师,给了蜀汉一个进攻的机会。蜀汉卫将军姜维跟将士们商议,准备再一次北伐中原。
伊尹放太甲
太甲,商朝第四位君主。太甲继位之初,由四朝元老伊尹辅政,教导他遵照祖制做一位明君。在伊尹的督促下,太甲继位前两年,其作为还过得去,但第三年开始,他任意发号施令,一味享乐,暴虐百姓,朝政昏乱。伊尹百般规劝无果,只好将他放逐到商汤墓地附近的桐宫,让他反省,自己摄政当国,史称“伊尹放太甲”。太甲在桐宫三年,悔过自责,伊尹又将他迎回亳都,还政于他。重新当政的太甲能修德,诸侯归顺,百姓得以安宁。
路人皆知
卫将军姜维认为司马师已经死了,司马昭刚接替,一定不能离开洛阳,这是北伐中原的好机会。征西将军张翼不同意出兵,他说:“国家小,人民疲劳,不该老是动兵。”姜维不听他的话,带着他和车骑将军夏侯霸率领几万人马到了桴罕 (fú hǎn,西汉置县名,属陇西郡,治所在今甘肃临夏一带) ,向狄道进攻 (这是姜维第四次北伐) 。魏征西将军郭淮在这一年死了,雍州刺史陈泰接替他为征西将军,镇守陈仓。他叫雍州新刺史王经守住狄道,告诉他陈仓的兵马没到,不可单独出战。可是蜀兵进攻狄道,王经沉不住气。他一合计自己的兵马已经足够对付姜维了,就发兵三万,跟姜维在洮西打了一仗。姜维叫夏侯霸抄小道绕到王经的背后,自己打正面,前后夹攻,把王经打得大败而逃,三万士兵逃回狄道城的只有一万多点,其余的不是被打死,就是逃散了。姜维还要追上去,张翼拦住他,说:“已经打了一个胜仗,可以停了。再打下去,我怕前功尽弃,反倒画蛇添足了。”姜维听到张翼说他“画蛇添足”,有点生气,他还是率领军队去围狄道。
哪儿知道情况变了。魏征西将军陈泰从陈仓赶去,到了狄道城东南山上。他吩咐士兵使劲地打鼓,又在山上放起火来,让城里的人知道救兵到了。除了这一路的救兵以外,还有第二路救兵。兖州刺史邓艾接到诏书,做了安西将军,率领一队兵马日夜赶来,跟陈泰一同抵抗姜维。司马昭还不放心,邓艾之后,又派了第三路救兵。他派太尉司马孚带领一队兵马作为后应。姜维没料到忽然来了这么多救兵,已经有点心虚,跟陈泰打了一仗,占不到便宜,只好往西退去。正应了张翼所说的“画蛇添足”那句话。他把军队驻扎在钟提 (今甘肃临洮南) ,暂时休息一下。
第二年,就是公元256年 (魏甘露元年,汉延熙十九年,吴太平元年) ,后主刘禅拜卫将军姜维为大将军。七月,大将军姜维再一次出兵,没想到人家早已做了准备。姜维在段谷 (今甘肃天水) 中了邓艾的埋伏,死伤了不少兵马,亏得夏侯霸前来接应,姜维的残兵败将才得以回到汉中 (第五次北伐又失败了) 。蜀人因此怨恨姜维。姜维上书请求处分,降级为卫将军,执行大将军的职务。
姜维一心要征伐中原,他一听到司马昭把关中一部分的军队调到淮南去打诸葛诞 (公元257年) ,就又率领几万兵马经过骆谷到了沈岭 (第六次北伐) 。诸葛诞是魏镇东大将军,统领扬州军事,怎么司马昭会去征伐他呢?
镇东大将军诸葛诞跟那些被司马懿和司马师所杀的大臣都是好朋友。太常夏侯玄 (和李丰、张缉等同时为司马师所杀) 、邓飏 (和曹爽、何晏等同时为司马懿所杀) 、王凌 (曾经做过太尉,为司马懿所杀) 、毌丘俭 (为司马师所杀) 这些人一个一个都被司马氏杀了,诸葛诞很不安心,怕他们的命运也会轮到自己身上来。他就把自己的财产拿出来救济有困难的人,有意地赦免罪犯,为的是收买民心。他收养了一些门客和情愿替他卖命的勇士,借口防备东吴,向司马昭请求多给他一些兵马,还要在淮南造座城。
司马昭多么机警啊。他一探听东吴的动静,才知道:吴大将军孙峻已经死了,他的叔伯兄弟孙綝接替他做了卫将军,后来又升为大将军;有些人不服,孙綝作威作福,一不高兴,就把他们杀了;吴主孙亮跟孙綝又合不到一块儿去;东吴大臣之中经常不和;等等。司马昭一琢磨,在这种情况下,东吴不可能进攻寿春。那么,诸葛诞为什么要扩充军队呢?又为什么还要造一座城呢?他不由得起了疑。长史贾充很能奉承司马昭,向他献计,请他派人去慰劳“四征” (魏设置征东将军屯兵淮南,征南将军屯兵襄阳、沔阳,防备东吴;征西将军屯兵关中、陇右,防备蜀汉;征北将军屯兵幽州、并州,防备鲜卑。这四个征东、征南、征西、征北将军称为“四征”,都带领着大队兵马) ,同时去察看他们的行动。司马昭就派贾充到淮南去劳军。
贾充到了寿春,见了诸葛诞。两个人喝酒谈天,挺对劲儿。谈天当中,贾充好像很随便地问了句:“听说洛阳方面有不少大臣愿意看到推位让国,您看怎么样?”诸葛诞这个火性子,立刻变了脸。他责备贾充,说:“你们父子都受了魏君的大恩,你怎么这么胡说八道的?”贾充红着脸说:“我不过把别人的话告诉您,您何必生气呢?”诸葛诞很坚决地说:“哼!生气算什么。要是京师里发生叛变,我拼着命也干,难道光是生气就算了吗?”
贾充回去向司马昭报告,司马昭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办。贾充又献了个计,说:“不如把他调到京师里来。”司马昭说:“好是好,就怕他不来,那不是逼他反吗?”贾充摇头晃脑,好像背书似的说:“早反祸小,迟反祸大!”司马昭就请魏主曹髦下了一道诏书,拜诸葛诞为司空,叫他速回京师上任,兵符移交给扬州刺史乐綝。果然,诸葛诞见了诏书害怕了。他怀疑扬州刺史乐綝跟他作对,要夺他的兵权,就先把他杀了。他打算关起门来保护自己,马上召集淮南、淮北各郡县屯田的官兵十多万人和扬州新归附的士兵四五万人,准备了足够吃一年的粮食,又派长史吴纲带着小儿子诸葛靓到东吴称臣求救。
吴纲到了东吴,吴人很是高兴。大将军孙綝一面派全怿 (yì) 、全端、唐咨、王祚等几个将军和新从魏投降过来的文钦父子,发兵三万去帮助诸葛诞,一面请吴主孙亮拜诸葛诞为大司徒、骠骑将军、青州牧,还封他为寿春侯。
魏大将军司马昭率领二十六万大军,连关中的兵马都调动了一部分,几路进兵,围攻寿春。双方打了几仗,魏兵占了上风,可是司马昭不急于进攻,也不愿意光用兵力。他要用计策去分化诸葛诞和帮他的那些人。诸葛诞、文钦、全怿、全端他们没有统一的领导,遇到困难,内部闹了意见。大将军孙綝亲自出来,打了一个败仗,不怪自己无能,反倒发了脾气,杀了自己的一个将军,回到建业去了,还把打败仗的过错推给别人,说要惩办那些打败仗的人。这一来,将士们又是害怕又是不服气,就给司马昭一个招收东吴将士的好机会。全怿、全端首先带着几千人马投降了司马昭。司马昭拜他们为将军,封为列侯。
文钦和诸葛诞由猜忌到火并,诸葛诞把他杀了。文钦的两个儿子文鸯和文虎逃出城去,投奔魏营。魏官员们认为文钦一家背叛了朝廷,应当把他们办罪。司马昭另有高招,他要利用文钦的两个儿子去招收别的将士,反倒重用他们,叫他们带领几百个骑兵一面绕着城墙走,让城里的人看看,一面有人大声嚷嚷地说:“城里的人听明白了:文钦的儿子都不杀,别的人还怕什么呢?”
司马昭拜文鸯、文虎为将军,封为关内侯。城里的人知道了,都很高兴。除了少数愿意跟着诸葛诞一同死的人以外,别的人大多没有斗志。到了这时候,司马昭才用全力四面进攻,真是水到渠成,很快地拿下了寿春。接着,诸葛诞灭了族,唐咨、王祚等几个将军和十多万士兵全都投降了。有人对司马昭说:“十多万士兵当中有一部分是吴兵,吴兵的家小都在江南,将来必有后患,不如把他们坑杀了吧。”司马昭说:“带头的大恶人已经被杀了,别的人何必多杀呢?吴兵要回去的话,就让他们回去,正可以显示朝廷的宽大。”因此,投降的人一个都没杀,还让文鸯、文虎把他们父亲的尸首埋了。他又下了一道命令:“凡是被诸葛诞所逼而参加叛乱的将士吏民,一概免罪。”这一下,谁都高兴了。
司马昭打了个大胜仗,又得了个喜信,邓艾来了捷报,说姜维听到诸葛诞死了,已经退回成都,西边没有战事了。
司马昭回到洛阳,文武百官都称颂他的功德。诏书下来,拜司马昭为相国,封晋公,加九锡。司马昭把这些全推辞了。他还是做着大将军。过了两年,就是公元260年,诏书又下来,再一次拜司马昭为相国,封晋公,加九锡。司马昭又推辞了。可是魏主曹髦并不因此感到满意,他自己没有实权,恨透了司马昭。有一天,他对几个大臣说:“司马昭的心,过路人都知道。我不能坐着等死,今天我就该跟你们一同去惩罚他。”大臣们劝他忍耐一下,可千万不能得罪大将军。曹髦可真恼了,他从怀里拿出一道诏书来,扔在地下,说:“你们拿去!我已经下了决心,死也不怕,再说还不一定死!”说着他就进去禀告太后。
谁知道魏主曹髦认为是心腹的那三个大臣,听了他要惩罚司马昭,倒有两个急急忙忙地去向司马昭通风报信。曹髦集合了宫里的卫兵和一些供使唤的奴仆们,大喊大叫地从宫里打出来,他自己拔出宝剑,拿在手里,好像是个领队的将军。他们一出来,就碰到了司马昭的兄弟屯骑校尉司马伷 (zhòu) 带着一队士兵过来。皇上左右的人一声吆喝,司马伷和众人就逃散了。中护军贾充也带着一队武士跑上去,魏主拿起宝剑挥着说:“你们反了吗?”众人都害怕了,哪儿能跟皇上打呢?全都准备逃了。有个太子舍人叫成济的,他跟贾充在一起,问他:“事情急了,怎么办呢?”贾充大声地说:“司马公养着你们,就是为了今天!还用问吗?”成济这才胆大了,拿起长枪向前刺去,魏主曹髦还想用宝剑来招架,枪头刺进胸口,穿了脊梁。成济把长枪往回一拉,魏主从车上跌出来,死了。
司马昭等着消息,一听到魏主给杀了,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担心,哆里哆嗦地趴在地下,没起来。太傅司马孚跑到宫里,把自己的头枕在魏主曹髦的大腿上,哭着说:“杀陛下是我的罪!”
文武百官好像捅了窝的马蜂,嗡嗡地乱着。司马昭只好起来,到了朝堂上,召集大臣们商议商议。大臣们都到了,就短了个尚书左仆射陈泰。可是陈泰的子弟和内内外外的人都逼着他去,陈泰也只好走了。他见了司马昭,哭了。司马昭也抽抽搭搭地说:“玄伯 (陈泰字玄伯) ,你说叫我怎么办呢?你替我想个办法啊!”陈泰说:“只有杀了贾充,才可以多少向天下赔个不是!”司马昭呆了好久,说道:“你再想个轻一点的办法。”陈泰说:“依我说啊,只有再重一点的,没有更轻一点的!”司马昭就不再开口了。他吩咐左右替太后写了一道诏书,说曹髦不孝,废为平民,照平民的礼节把他的尸首埋了。后来由于太傅司马孚他们的请求,总算用诸侯王的礼节把他葬了。
去了一个皇帝,还得再立一个。司马昭和大臣们决定立魏武帝曹操的孙子、燕王曹宇的儿子曹奂为新君,太后同意了。司马昭派自己的大儿子司马炎到邺城去迎接曹奂。那时候曹奂已经十五岁了。他跟着司马炎到了洛阳,拜见了太后,继承魏明帝曹叡为魏主,就是后来的魏元帝。大赦天下,改元为景元元年 (公元260年) ,拜司马昭为相国,封晋公,加九锡。司马昭照例又推辞了。
天大的事不是就完了吗?没想到大伙儿还在议论纷纷,他们说:“凶手不办罪,将来谁都可以杀皇上了!”司马昭就上了一个奏章,说成济大逆不道,应当灭族。成济当然不服。他一见士兵们来抓他,就脱去衣服,光着身子上了屋顶,大声嚷嚷着把司马昭和贾充臭骂了一顿。士兵们四面八方地向他射箭,他才从屋顶上摔下来,再也不能骂了。
第二年八月,太后下诏,再拜司马昭为相国,封晋公,加九锡。司马昭又坚决地推辞了。又过了一年,就是公元262年 (魏景元三年,汉景耀五年,吴永安五年) ,十月,大将军司马昭接到军报,说蜀大将军姜维又出兵了,已经到了洮阳。司马昭笑了笑,对左右说:“姜维自顾不暇,还能怎么样?安西将军邓艾又有能耐。西方的事用不着我操心。”大伙儿又是相信,又是不敢相信,姜维怎么会自顾不暇?要是他真的自顾不暇,怎么又打到洮阳来了呢?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是一则来源于历史故事的成语,相关典故最早见于《汉晋春秋》。大将军司马昭专权,图谋夺取帝位。魏帝曹髦以“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形容其野心。后人用这个成语来比喻野心非常明显,已为人所共知。该成语含贬义。
竹林七贤
汉大将军姜维受了诸葛丞相的托付,一心要北伐中原,恢复汉室,可是终究因为力量薄弱,每次出兵都没能成功。这就给反对他的人一个话柄,其中最能给姜维说坏话的要数宦官黄皓了。他最能奉承后主刘禅。刘禅以前最怕诸葛亮,后来又怕姜维。只有黄皓一味地讨他的喜欢,让他做人有个乐头。黄皓做了后主的心腹,升为中常侍,实际上掌握了朝廷大权。这时候,义阳人董厥 (jué) 做了辅国大将军,诸葛丞相的儿子诸葛瞻做了都护、卫将军,侍中樊建做了尚书令。这几个都是朝廷上重要的大臣。董厥和诸葛瞻想排斥中常侍黄皓,可是朝廷中的士大夫大多不向着他们,反倒跟黄皓联在一起。尚书令樊建只是不跟黄皓来往,可也不敢反对他。
有个名字叫阎宇的,做了右将军。他跟黄皓十分亲热。黄皓打算除了姜维,让阎宇接替他做大将军。他们的阴谋被姜维知道了,姜维直截了当地对后主说:“黄皓为人奸诈,只知道出坏主意,将来准会败坏国家,请陛下把他除了!”这种话后主怎么听得进去呢?他说:“黄皓不过是个供使唤的小臣,您何必讨厌他呢?从前董允咬牙切齿地反对黄皓,我就咬牙切齿地痛恨董允。你又何必介意呢?”
姜维听了这话,害怕了。他一想:“士大夫大多都钻到黄皓的门下,皇上又这么宠用他,我这么冒冒失失地跟黄皓作对,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他只好低声下气地说:“是,是,陛下说得对!”就这么告辞出来了。没想到后主叫黄皓亲自到姜维那儿去赔个不是。这一来更叫姜维担心事。他这才想起后主的兄弟刘永来了。刘永憎恨黄皓,劝后主不可宠用他。当时后主倒没说什么。等到黄皓在后主跟前说刘永坏话,后主一冒火儿,十年不让刘永朝见他。自己的兄弟为了责备黄皓,十年不得朝见。姜维这么一想,怎么能不害怕呢?他直后悔不该在后主面前说这种话。司马昭所说的“姜维自顾不暇”,就是指黄皓跟他作对。
这一次姜维出兵 (第九次北伐,姜维九伐中原的最后一次) ,右车骑将军廖化背地里批评姜维,说:“智谋不如敌人,力量又比不上敌人,还不断地出兵,怎么活得下去啊!”
果然不出廖化所料,姜维跟邓艾在侯和 (在狄道附近) 打了一仗,前锋夏侯霸阵亡,自己也损失了不少人马,只好退兵回去。中常侍黄皓借着姜维打败仗的因由,请后主把姜维革职,另拜阎宇为大将军。姜维在半道上得到这个信儿,不敢回成都,他退到沓中 (在羌中,今甘肃临潭一带) ,请求后主让他在那边种麦子,说是可以多生产粮食。后主只要姜维不妨碍他吃喝玩乐,就让他留在边缘角落里了。就这样,姜维实际上等于放逐在羌中。
司马昭探听到姜维躲在沓中,就要发兵去打汉中。正在这时候,有人告发当时的一个名士,叫嵇康,说他曾经参加过叛乱。司马昭要趁这机会把他惩办一下,作为一个警诫,让那些狂妄自大、不守礼法的所谓名士有个顾忌。
当时所谓名士,最出名的有七个,就是谯郡人嵇康,陈留人阮籍,阮籍的侄儿阮咸,河内人山涛,河南人向秀,琅邪人王戎,沛国人刘伶。这七个人结成朋友,非常要好,全都爱好虚无,轻视礼法,拿醉酒作为人生的乐头,以糊涂为清高。他们曾经在竹林子里喝酒、聊天,人们就把他们称为“竹林七贤”。
“竹林七贤”当中第一个叫司马昭看不上眼的就是嵇康,嵇康很瞧不起朝廷上的大官。那时候,中书侍郎钟会是司马昭跟前的红人,没多久就做了司隶校尉。他听到嵇康这么出名,就亲自去看他。嵇康正在家里,蹲在地下干活,见了钟会当作没瞧见,理也不理他。钟会耐着性子四周看了一会儿,回转身子跨了一步,才听见嵇康带理不理地说:“听见了什么到这儿来的?瞧见了什么离开这儿的?”钟会也带理不理地回了一句:“听见了所听见的才来,看见了所看见的才去!”打那儿起,他把嵇康恨透了。
阮籍做了步兵校尉,按理说他做了官,应当尊重国家的制度和礼法。有一天,他跟别人下棋,正在紧要关头,他母亲死了。对手要求他说:“哎呀,令堂过世了,棋别下啦。”阮籍不依,非要把棋下完,分个输赢不可。下完棋后,他喝了两海碗的酒,大声地嚷了一下,吐了几口血。他在守孝期间,像平日一样地喝酒、吃肉。当时就有官吏在司马昭面前控告阮籍,说他放纵情欲,背叛礼教,败坏风俗,扰乱人心,这种人应当放逐到边界上去。司马昭说他有才能,没把他办罪。
阮咸是阮籍哥哥的儿子,所以也叫“小阮” (“大阮”就是阮籍) 。他爱上了他姑姑家的一个使唤丫头。他姑姑把这个丫头轰了出去。正好阮咸有个朋友来见他,他就跨上那位朋友的马去追那个使唤丫头,还真被他追上了。阮咸把她抱上了马,两个人骑着一匹马一块儿回来。这种举动在当时是很现眼的,他可不管。
刘伶又是个怪人,他的想法:今日有酒今日醉,死了不用落棺材。他老坐着一辆小车,带着一壶酒,叫仆人扛着一把铁锹跟在他背后。他对仆人说:“我死在哪儿,你就用锹把我埋在哪儿。”没想到当时的士大夫们把他当作贤人看,大伙儿羡慕他,抢着学他的样儿,把这种行动叫作“放达”。
向秀也做过官,喜欢研究老子和庄子的书,还下过功夫,给《庄子》作了注解,大概就这样出了名。
王戎是个大地主,有不少果木园。他家的李子特别好吃。他怕别人得到这好李的种子,出卖李子的时候,就把李子里面的核儿钻个小窟窿。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吝啬鬼也称为贤人,也真是好笑。
山涛也像向秀那样,喜欢研究老子和庄子。他做了吏部郎,推荐嵇康去接替他的职位。嵇康回了他一封信,说自己没有本领随大流,没法做俗人。这么挖苦人还不算,他又把成汤、周武批评了一顿。这话里有刺,分明是反对有人要改朝换代。司马昭听到了,把嘴一闭,眼珠子左右移动,可想不出主意来。碰巧钟会控告嵇康,说他曾经打算帮着毌丘俭谋反。司马昭就把嵇康杀了。
司马昭杀了“竹林七贤”中的嵇康,就开始准备征伐蜀汉。有人建议派个刺客去把姜维暗杀,蜀汉就容易打下来了。另外有人反对,说:“明公 (指司马昭) 辅助皇上治理天下,对于背叛朝廷的乱臣贼子应当理直气壮地去征伐,怎么可以鬼鬼祟祟地派个刺客去呢?”司马昭点了点头。可是大臣们大多认为派刺客去固然不好,发兵去征伐也未必能成功。
司隶校尉钟会不同意这种想法,他说:“自从平定寿春以来,到今天已经休息六年了,现在正应当训练兵马去征伐东吴和西蜀。东吴地大,河流多,进攻比较困难些。不如先去平定巴蜀,三年之后,水陆并进就可以灭吴。巴蜀总共不过九万士兵,守卫成都和别的地界的至少也得四万人,留下能调动作战的才五万人。现在姜维屯兵沓中,名义上说是种麦子,实际上是避难。我们只要挡住姜维那一头,不让他到东边来,再发大军向骆谷进去,直接进攻汉中,一定能够成功。像刘禅那么昏庸的人,一听到外围被攻破,里面一定人心惶惶,他哪儿还敢抵抗?我们这次出兵,准能把蜀灭了。”
司马昭完全同意钟会的说法,马上任命他为镇西将军,都督关中,又吩咐征西将军邓艾跟钟会一起操练兵马,布置伐蜀的准备。征西将军邓艾反对出兵,他说:“善于派兵的必须看准敌人的空子,才能马到成功。现在巴蜀并没发生事故,还不如等候适当的机会再出兵吧。”司马昭特地派人去劝他听从命令,邓艾才同意了。
嵇康与《广陵散》
《广陵散》是中国音乐史上非常著名的古琴曲,著名十大古琴曲之一。嵇康以善弹此曲著称,他被司马昭所害,刑前仍从容不迫,索琴弹奏此曲,并慨然长叹:“《广陵散》于今绝矣!”《广陵散》是怎么来的呢?据传,此曲乃嵇康游玩洛西时一古人所赠;更有一则神鬼传奇,说的是嵇康好琴,有一次,嵇康夜宿月华亭,夜不能寝,起坐抚琴,琴声优雅,打动一幽灵,那幽灵遂传《广陵散》于嵇康,更与嵇康约定:此曲不得教人。
退守剑阁
关中练兵,姜维起了恐慌,他马上上个奏章。说:“司马昭派钟会都督关中,近来又在操练兵马,就是为了侵犯汉中,请皇上派左车骑将军张翼和右车骑将军廖化带领军队分别去镇守阳平关和阴平桥头。事前做个准备,才不致临时吃亏。”
后主接到奏章,跟中常侍黄皓商量。黄皓说:“这又是姜维好大喜功。他老是这么喜欢打仗,不让人家过着安静的日子。蜀中多山,沿路关口重重,这是天然的防御。魏人怎么敢进来呢?如果皇上不信,可以算个卦问问鬼神。”后主一想,还是黄皓想得周到,就叫他去叫巫人算个卦。嗬!真能凑合,“鬼神”说了话了:“皇上后福无穷,敌人绝不敢来。”后主信了,落得吃吃喝喝,坐享太平,就把姜维的奏章搁在一边。朝廷上别的大臣谁也不知道姜维来了这么一个奏章。
这么过了半年,并不见一个魏兵进来。后主更加相信了黄皓和巫人,直怪姜维吃饱了饭瞎起劲。谁知道突然来了个晴天霹雳,把整个西蜀都震动了,魏兵三路进攻,势如破竹,亡国的大祸临头了。
公元263年 (魏景元四年,汉炎兴元年,吴永安六年) 秋天,魏大将军司马昭请魏元帝曹奂下了诏书,大规模地进攻西蜀。司马昭派征西将军邓艾率领三万人马从狄道出发,直奔甘松 (在洮水西) 、沓中,牵制姜维。这是第一路。派雍州刺史诸葛绪率领三万人马,从祁山出发,直奔武街 (今甘肃成县一带) 、桥头 (今甘肃文县,当时属阴平郡) ,截断姜维的归路。这是第二路。派镇西将军钟会统领十万大军进攻汉中。这是第三路。第三路的十万兵马又分成三路,分别从斜谷、骆谷、子午谷同时进攻。他又派廷尉卫瓘 (guàn) 拿着皇上给他的节杖,监督邓艾和钟会的军队。卫瓘还跟钟会在一起,做了镇西将军的军师。
魏兵像山洪暴发似的向西蜀冲了过来。这下子后主刘禅可想起姜维的奏章来了。他慌忙派右车骑将军廖化率领两万人马赶到沓中去接应姜维,派左车骑将军张翼和辅国大将军董厥率领两万人马赶到阳平关去帮助守在那边的将士。张翼和董厥往北到了阴平,听到魏雍州刺史诸葛绪正向建威过来,他们就把军队驻扎下来,准备在这儿抵抗诸葛绪。他们一停下来,守卫前方的将士可就得不到援兵了。作为汉中前卫的两座城,汉城和乐城,才各有五千士兵,钟会派去围攻这两座城的就有两万人马。光是这一地区,双方的兵力就差了一倍。钟会自己率领大军,派护军胡烈为先锋,进攻阳平关。
钟会听说汉丞相诸葛亮的坟就在附近的定军山,他就很郑重地派人到坟前祭祀一番,一来表示他对诸葛亮的敬意,二来他要利用这种行动去笼络蜀汉的人心。
阳平关的守将傅佥 (qiān) 主张坚守关口,副将蒋舒主张出去对敌。傅佥说:“大将军嘱咐我们守城,怎么可以出去交战呢?”蒋舒说:“将军守住城,就是大功一件;我出去打退敌人,也是一件功劳。咱们两个人都发挥了作用,不是很好吗?”傅佥同意了。蒋舒就开了城门,带领兵马杀出去。哪儿知道蒋舒是个叛徒。他骗了傅佥,带领兵马把胡烈迎接进来。傅佥急得连城门都来不及关,他只好率领一队士兵出去交战。究竟因为兵马太少,终于在战斗中丧了命。
钟会听到胡烈打下了关口,就一点阻挡都没有地进了阳平关。关里积存着许多粮食和军用物资。这些都让钟会接收过去,不必说了,就是汉城和乐城也打下来了。魏兵进了汉中,沓中起了恐慌。在钟会进攻汉中的同时,征西将军邓艾派天水太守、陇西太守、金城太守率领三路兵马围攻姜维的军营。姜维毕竟是个能征惯战的大将,他叫将士们守住军营,魏兵就没法打进去。姜维这么守住军营,日夜盼着救兵。右将军廖化的一路兵马已经赶到白水,可还没跟沓中的军队联系上。就在这个时候,姜维探听到钟会的大军已经进了汉中。这样,他在这儿死守着没有什么意义。他就下令退兵。魏兵在背后紧紧地跟着,就在强川 (也叫强水,源出阴平西北强山) 大战一场。姜维打了败仗,总算甩去追兵,想由武街、桥头退到阴平去。没想到走了一程,就听到诸葛绪已经占领了桥头,截断蜀兵的归路。魏兵前后夹攻,姜维怎么逃得了呢?
幸亏姜维熟悉这一带的地形和道路,他从孔函谷走北道去抄诸葛绪的后路。诸葛绪得到了这个消息,慌忙离开桥头,退回三十里。姜维在北道已经走了三十多里,一探听到诸葛绪退回去,立刻回头急行军赶到桥头。诸葛绪好像捉迷藏似的来回追赶蜀兵。等到他再一次跑到桥头去截击姜维,已经晚了一天,姜维早就过了桥头,到了阴平。他正想赶到阳平关去,阳平关却已经给攻破了。这么一来,他只好退到白水。这才跟廖化、张翼、董厥他们会合在一起。三路兵马联合起来,退到剑阁 (属广汉郡,今四川广元一带) ,决定在那儿抵御钟会的大军。
姜维、廖化、张翼、董厥他们守住剑阁,魏兵一时打不进去。那年十月,汉人派使者到东吴去求救兵。吴主孙亮已经在五年前 (公元258年) 被吴大将军孙綝废为会稽王,琅邪王孙休 (孙权第六个儿子) 立为新君,改元永安。孙綝自己做了丞相。丞相孙綝一见吴主孙休相当厉害,后悔了。他对别人说:“我废去少主 (指孙亮) 的时候,有不少人劝我自己即位,我推辞了,立了这个皇上。他要是没有我,怎么能做皇上?现在他把我当作一般的臣下看待,哼!我要是不高兴,看我不再另立一个!”
吴主孙休真有两下子,他跟几个心腹大臣定了计,把孙綝杀了。他恢复了诸葛恪的名誉,重新给他安葬。这会儿汉人来讨救兵,吴主孙休就派大将军丁奉进攻寿春,将军留平进攻南郡,将军丁封、孙异进攻沔中。这三路兵马向魏进攻就是支援了蜀汉。可是别说寿春、南郡、沔中一时打不进去,就算打了进去,远水救不了近火,钟会和邓艾还是加紧攻打蜀汉。
这次伐蜀节节胜利,虽说由钟会和邓艾带兵,大功还得归给大将军司马昭。胜利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向魏元帝曹奂报告,魏元帝再一次下了诏书,拜司马昭为相国,封为晋公,加九锡。这是五年来第七次了。以前每次都给司马昭推辞,这一次总算接受了。晋公司马昭鼓励钟会和邓艾一定要把蜀汉打下来。
邓艾到了阴平,要带着诸葛绪向成都进攻。诸葛绪心里想:“我跟你,各带三万兵马各走一路,肩膀一边齐,谁也不比谁威风,你怎么能把我当作部下指挥我呢。”他借口说他是奉命截击姜维的,还说诏书并没叫他往西去打成都。他就带领自己的一支兵马到了白水,跟钟会的大军会合了。钟会可另有打算,他只想扩充自己的军队,暗地里上了一个表章,说诸葛绪胆小,不敢前进。诏书下来,诸葛绪上了囚车,送回洛阳去,他的军队全归钟会统领。钟会的十多万大军就这么又增加了三万多兵马。他把这些军队全用上,集中力量攻打剑阁。
姜维派兵遣将守住关口要道,钟会虽然兵多,一时没法打进去。他就把军队驻扎下来,一面大量地准备绳索、木料,多架些栈道,一面催运粮草,一定要把剑阁打下来。钟会在剑阁跟姜维对峙着,邓艾可独当一面地向绵竹 (今四川德阳一带) 打过去了。
诸葛庙
唐·杜甫
久游巴子国,屡入武侯祠。竹日斜虚寝,溪风满薄帷。
君臣当共济,贤圣亦同时。翊戴归先主,并吞更出师。
虫蛇穿画壁,巫觋醉蛛丝。欻忆吟梁父,躬耕也未迟。
争功
邓艾对钟会接收诸葛绪三万人马这件事很不满意,对钟会进入汉中又是眼红,又是不服气。他认为要是没有他和诸葛绪牵制住姜维,钟会怎么能够进入汉中呢?他一定要跟钟会比个高低,立个大功。他就独出心裁,率领一队精兵从阴平出发,到了剑阁以西一百里的小道上,专挑没有人的地方,翻山越岭地向绵竹进军。逢山开路,遇水架桥,静悄悄地走了七百多里,没碰到一个敌人。
邓艾他们到了悬崖峭壁 (峭qiào) 一条绝路上,没法再过去,大伙儿都慌了。邓艾亲自带头,用毡毯裹住身子先滚下去。将士们不敢落后,照样滚下去。士兵们没有毡毯,就用绳子拴住身子,攀着树木,一个一个慢慢地下了山。他们刚下了峭壁,就瞧见那边有个大寨,邓艾吓了一大跳。他定了定神,一看是个空寨,估计着那一定是诸葛丞相在世的时候曾经派兵在这儿防守过。要是汉人不废去这儿的防守,他们这次下来,就是自投罗网,一个也活不了。
邓艾整顿了队伍,对将士们说:“我们到了这儿,有进没退。前面就是江由 (今四川江油北) ,粮食充足。打下江由,不但有了活路,而且能立大功。”大伙儿都说:“一定立大功!”
镇守江由的将军马邈,能够提防着大路已经不错了,压根儿没想到邓艾的军队会翻山越岭地从背后过来。突然见到魏兵到了城下,吓得嘚嘚嘚浑身一个劲儿地筛糠。他只知道自己的性命要紧,慌忙开了城门,投降了邓艾。江由往南直通涪城。蜀汉卫将军诸葛瞻正在涪城,一听到江由陷落,连忙向临近的郡县调兵,准备用全力抵抗魏兵。尚书郎黄崇 (黄权的儿子) 劝诸葛瞻用手下的这些人马抢先去占领险要的据点,别让敌人到平地上来。诸葛瞻因为兵马还没调到,不敢冒险出去。黄崇再三央告他,甚至流着眼泪催他发兵,诸葛瞻没能依他。就在蜀兵停留不前的两天里面,魏兵长驱直入,打退诸葛瞻的前锋,把险要的据点占领了。这一来,眼看涪城也保不住,诸葛瞻只好退到绵竹,守在那儿。
邓艾派使者送信给诸葛瞻,劝他投降。那信里说:“将军要是肯归降,我一定推荐将军为琅邪王 (诸葛氏原本是琅邪人) 。”诸葛瞻冷冷地一笑,拧了拧眉毛,吆喝一声,吩咐武士们把邓艾的使者推出去砍了。当时就摆了阵势,等候邓艾过来。
邓艾派他的儿子邓忠和军队里的司马叫师纂 (zuǎn) 的,分两路进攻,可都被诸葛瞻打败了。邓忠和师纂回来报告,说:“贼人很强,不能打。”邓艾发了脾气,眼睛瞪着他们说:“生死存亡,在此一举!为什么不能打?你们要是再怕死的话,我先把你们宰了!”
邓忠和师纂第二次出去跟蜀兵交战。他们铁了心,反正打了败仗也不能活着回去。这一仗真是非同小可,打得天摇地动。两军杀到天快黑了,蜀兵死伤了一大半,诸葛瞻和黄崇都阵亡了。诸葛瞻的儿子诸葛尚正在少年,他叹了口气,说:“我祖祖辈辈忠于国家,应当拼个死活。只恨朝廷不早斩黄皓,让他祸国殃民到了今天。现在父亲阵亡了,我还活着干什么?”他就提枪上马,发疯似的杀出去。魏兵没防着,一时慌了,被诸葛尚杀死了好几个,可是诸葛尚单枪匹马,自己终于也被敌人杀了。
邓艾拿下绵竹,向成都进军。蜀人做梦也没想到魏兵这么快就到了。一听到邓艾的军队已经进了平地,老百姓乱哄哄地往山上或者树林子里去避难,官府也没法禁止。后主刘禅慌忙召集大臣们商议怎么办。有的说蜀汉跟东吴本来是联盟,不如逃到东吴去。有的说南中有七个郡,沿路险要,容易守卫,不如逃到南中去。光禄大夫谯周 (谯qiáo) 另有“高见”,他认为投降最好。他说:“魏大吴小,这会儿逃到东吴去做臣下,将来东吴给魏灭了,还得向魏称臣。那就得投降两次。我说,丢两次脸不如丢一次脸。至于说逃到南中去,谈何容易。现在大敌已经到了眼前,要走也走不了。再说南中也靠不住,万一发生变乱,那又何苦呢?”说来说去,投降最能保住性命,最合算。
中常侍黄皓也担着一份心事。他说:“邓艾大军已经到了,只怕人家不让我们投降,怎么办?”谯周拍拍胸脯,说了一大篇邓艾准能答应投降的大道理。他安慰后主,说:“陛下投降了魏,魏要是不分一块土地封给陛下,我就亲自到京都去争。”后主还想逃到南中去,谯周直截了当地说:“南方夷族自己苦得很,要他们供应一切费用,非叛变不可!”后主就派侍中张绍等捧着玉玺到邓艾军营里去要求投降。
后主第五个儿子北地王刘谌 (chén) 气得呼呼地叫嚷。他说:“不能投降,不能投降!我们君臣父子,满朝文武,什么都不做准备,不保卫社稷,不拼个死活,就这么投降敌人,有什么脸见先帝呢?”谯周、黄皓和别的大臣都低着头,不敢正面看刘谌。他们好像被主人揍了一顿的癞皮狗似的夹着尾巴,偷偷地望着后主。后主不怕没脸,就怕没命。他在儿子面前究竟还是老子,就摆出老子的威风,说:“太放肆了!你懂得什么?”说着,拿手一扬,催张绍他们快点动身。
北地王刘谌离了朝堂,回到家里,带着他夫人到了昭烈帝的庙堂,大哭一场。这位昭烈帝刘备的孙子刘谌和这位孙媳妇不愿意做俘虏,也不愿意跪在敌人面前讨封讨赏,就在庙堂里自杀了。
张绍他们到了离成都八十多里地的雒县去见魏征西将军邓艾。邓艾非常高兴,给刘禅写了回信,把他和他的手下人称赞了一番。刘禅放了心,马上下了诏书,吩咐各地的将士不要再抵抗,派太仆蒋显去向姜维传达命令,叫他向魏镇西将军钟会投降,又派尚书郎李虎给邓艾送去蜀汉的户口簿,共二十八万户,九十四万口,士兵十万二千名,官吏四万人。
邓艾到了成都北门,刘禅率领活着的儿子和文武大臣六十多人去迎接。他自己叫人反绑着双手,还叫人扛着一口棺材,表示他愿意让邓艾把他处死,他已经四十八岁了,死了就可以入殓。大队人马,扛着棺材,一步一步地走到邓艾的军门。邓艾拿着节杖,代替魏元帝给刘禅松绑,吩咐人把刘禅的棺材烧了,然后请刘禅换上衣服,到军营里相见。
邓艾拿着节杖,拜刘禅为骠骑将军,太子为奉车都尉,诸王为驸马都尉。他手下的大臣,按各人地位的高低,分别拜为魏的官员。邓艾安排了蜀汉的君臣以后,就让师纂领益州刺史,陇西太守牵弘等人领蜀中各郡。他听说黄皓为人奸险,把他下了监狱,准备把他宰了。黄皓向邓艾的左右行贿,才免了罪。
姜维在剑阁得到了诸葛瞻、诸葛尚父子和黄崇阵亡、绵竹失守的消息,可还不知道后主刘禅怎么样。他立刻率领兵马离开剑阁,由巴中退回,打算去保卫成都。到了半道上,太仆蒋显带着后主的诏书迎上来,吩咐姜维投降。姜维皱着眉头,合计了半天,就跟廖化、张翼、董厥他们一同去向钟会投降。将士们气愤不过,有的号啕大哭,有的拔刀砍石,他们情愿跟魏兵拼个死活。姜维比谁都伤心,他反倒劝他们忍耐一下,不可鲁莽。大伙儿一咬牙,都静下来,愿意听从姜维的吩咐。
姜维他们到了魏营,钟会出来迎接,收了姜维送去的印绶,笑眯眯地对他说:“伯约 (姜维字伯约) 怎么来得这么晚?”姜维绷着脸,突然流下眼泪来,说:“今天我来,还觉得太早了些!”钟会马上赔不是地说:“哎,我是说相见恨晚的意思。”他拉住姜维的手,请他上坐,还十分殷勤地招待廖化他们。
钟会和姜维谈论了一下,彼此真的好像相见恨晚。钟会眼里的姜维是个好汉,好汉识好汉,就把姜维的印绶交还给他,仍旧让他带领自己的军队。姜维十分感激,心里暗暗高兴。他给钟会带道,到了涪城。钟会就把军队驻扎在那儿。
钟会到了涪城,听说邓艾进了成都,自己觉得了不起,狂妄自大,不但瞧不起蜀中的士大夫,连钟会也不在他眼里。钟会当然很不高兴。原来邓艾安排了蜀汉的君臣以后,对他们说:“储君幸亏碰到了我,才有今天;要是碰到吴汉一伙的人 (吴汉,汉光武的大将,他打下成都,屠杀投降的将士和官民) ,你们早就完了。”他又直接向司马昭上书,要趁着这次打了胜仗,顺手去平定东吴。
司马昭可有他的主意。他首先请魏元帝特赦益州的军民人等,免去租税一半,连免五年。蜀中一共才九十四万人口,士兵和官吏倒有十四五万,老百姓的负担实在太重了。新的主人不但没把他们办罪,还一连五年免去租税一半,司马昭这一措施就够厉害的了。接着他又上本,封邓艾为太尉,钟会为司徒。可是他不准邓艾去打东吴,这还不够,他又叫监军卫瓘去嘱咐邓艾,说:“军事行动必须向上报告,不可自作主张。”
邓艾自己觉得功劳大,现在又做了太尉,听了卫瓘传达的话,不由得火儿上来了。他说:“按照《春秋》的说法,大臣出了边疆,到了外面,只要对国家社稷有利,都可以自己决定做去。我为什么要受这么多的牵制呢?”卫瓘不敢顶撞他,敷衍了一下,出来了。他是钟会和邓艾两路兵马的监军,两边都受他的监督,两边他都去得。他到了涪城,把邓艾的话告诉了钟会。钟会另有打算,请卫瓘休息一下,再商量对付邓艾的办法。
“六经”之一——《春秋》
“六经”是经过孔子整理而传授的六部先秦古籍。这六部先秦古籍是指《诗》《书》《礼》《易》《乐》《春秋》。自西周起,就有太史记载国家大事。《春秋》由鲁国史官记录了大量事件,一年按照春、夏、秋、冬四季记录下来,据说古时历法先有春秋,后分冬夏二时,因此把国史记载叫作《春秋》。现存《春秋》,从鲁隐公记述到鲁哀公,历十二代君主,计二百四十四年,它基本上是鲁国史书的原文。
以敌攻敌
姜维得到了这个信儿,进了内帐,单独对钟会说:“听说明公从淮南打胜仗以来,没有一个计策不成功。晋公能有今天,全靠您的力量。这次又平定蜀汉,您的功劳太大了。就因为您的功劳太大,我不得不替您担心。这儿的老百姓都很尊敬明公,这应该说是太好了。可是这儿的老百姓越是尊敬您,就越叫那儿的主人害怕。您为什么不学学陶朱公 (越国的大夫范蠡帮着越王勾践灭了吴国以后,就立刻隐居起来,改名为陶朱公) 的样儿,坐着小船逃出去呢?立了大功,做个隐士,保全名誉,保全身体,不是很好吗?”
钟会摇摇头,说:“您错了。我不是那种人。我正年富力强,像现在这个样儿,我还不满足,哪儿还说得上去做隐士呢?”姜维说:“明公志向大,见识高。凭明公的智力,什么不能成功,那就用不着我老头儿多嘴了。”打这儿起,钟会把姜维当作心腹,出去一同坐车,回来坐在一起,两个人要好得分不开了。
钟会跟姜维商议以后,就请卫瓘跟他秘密地联名上书,说邓艾有谋反的行动。司马昭一面提防邓艾,一面还得提防钟会。他先请魏元帝下道诏书,要把邓艾上了囚车,押到洛阳来。他怕邓艾抗拒,就叫钟会进兵成都,又派护军贾充带领一支军队进入斜谷,驻扎在那儿。有人对司马昭说:“钟会的兵马比邓艾的兵马多好几倍,就叫钟会去接收邓艾,也足够了,何必再派贾充去呢?”司马昭说:“我还怕贾充力量不够,正想劝皇上御驾亲征呢。”那个人说:“这么说来,是不是为了防备钟会?”司马昭说:“但愿不会这样。我绝不能对不起别人,可是别人也不该对不起我,我怎么可以先去怀疑别人呢?”他就请魏元帝亲自上长安,自己率领着大军跟了去。这样,不但邓艾不敢抗拒,就是钟会也有个顾忌。
钟会请姜维想办法怎么去收邓艾。姜维说:“明公不如派卫瓘去收,这是做监军的分内之事,他不能不去。要是卫瓘被邓艾杀了,那就是邓艾造反,明公就可以发兵去征伐。”钟会完全同意,就派卫瓘带着几十个武士和两辆囚车到成都去收邓艾父子。卫瓘的部下拦住他,说:“不能去,不能去!这明明是钟司徒借刀杀人。您一去,准被邓太尉杀害。”卫瓘说:“我自有办法。”他就连夜到了成都,很秘密地发通告给邓艾所统领的将军们,说:“皇上有令,单收邓艾,别人一概不问。将军们服从命令的,按照平蜀的功劳,封爵加赏,违抗的,灭门三族!”
各营的将军们接到了这个秘密通告,都很秘密地来见卫瓘。等到公鸡打鸣,天还没大亮的时候,将军们都到了卫瓘那边接受命令,只有邓艾营里静悄悄地没事,邓艾还在帐内打呼噜。卫瓘坐着天子使者的车马,带着几十个武士突然进去,宣布说:“奉诏收邓艾父子!”邓艾从梦里惊醒,滚下床来,就被武士们逮住,让他穿上衣服,跟他儿子邓忠分别上了囚车,送到卫瓘营里。邓艾自己营里的将士们,临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愣愣磕磕地合计了一会儿,接着就跑到卫瓘营里来,打算把邓艾父子夺回去。卫瓘早就防到这一招,挺机灵地出来迎接他们,假意地对他们说:“我正在起草奏章,替邓太尉申辩。”将士们相信了,只怕罪上加罪,不利于卫瓘的申辩,也就不敢不服从命令了。
钟会到了成都,派一队人马把邓艾父子押到洛阳去。他本来只害怕邓艾,现在邓艾父子上了囚车,把这一路的军队接收过来,由他一个人统领,威声大振,就决定谋反。他打算派姜维为先锋,带领五万人马向斜谷进发,自己率领大军跟在后面。他还打算大军从斜谷进攻长安,到了长安就准备派骑兵从陆路直奔洛阳,派步兵从渭水顺流而下进入黄河,估计五天工夫可以赶到孟津,跟骑兵在洛阳会师。到那时候,天下就可以平定下来。钟会自己原来就有十多万兵马,兵力比谁都强,又接收了诸葛绪的三万多人和邓艾的三万多人,再加上姜维的五万人,总共二十多万人马,比当初司马懿的兵力强得多了。司马懿拿那么一点兵马就灭了曹爽,他有这么多的兵马,还不能消灭司马昭吗?
万没想到姜维的兵马还没出发,司马昭给钟会的信倒先到了,拆开来一看,上面写着说:“我恐怕邓艾不听命令,特地派中护军贾充带领一万步骑兵进入斜谷,驻扎在乐城 (成固的乐城,诸葛亮所造) ,我自己率领十万大军,驻扎在长安。我们很快就可以相见了。”
钟会看了,大吃一惊。他对姜维说:“我的兵马比邓艾多好几倍。晋公叫我去收邓艾,他明明知道我办得到,为什么要派贾护军来呢?为什么还要亲自带兵来呢?他不是对我已经起了疑心了吗?”姜维说:“反正现在明公要做陶朱公也来不及了,还怕他什么!”钟会很坚决地说:“对!我决定起兵。成功了,就得了天下;不成功,退回来守住蜀、汉 (指蜀郡和汉中郡) ,也可以做个刘备!”姜维又替他出个主意,说:“要是有个名义征讨司马昭,那就更好了。郭太后不是刚去世了吗?”
这句话提醒了钟会。他说:“太后去世才一个月 (郭太后死在公元263年十二月) ,我就说太后有遗诏叫我征讨司马昭,办他杀害皇上 (指曹髦) 的大罪!这是名正言顺的。请伯约做先锋去打斜谷。贾充才有一万人,你就带五万人马去,再多点也行,还怕灭不了一个贾充吗?事成之后,同享富贵!”姜维说:“只要明公一句话,水里火里我都去!明公这么重用我,我就怕那些司马昭的将军们心里不服。他们不服,可就成不了大事。”
钟会觉得姜维说得有理,就说:“我明天就召集将士们和蜀汉原来的大臣们在成都朝堂上给太后发丧举哀,宣布太后的遗诏。你去布置伏兵,谁要是不服,就杀了他!”姜维说:“好!这儿的人都向着明公,只要把北方来的将军杀了,就除了后患。”钟会点了点头。
姜维使尽心机,要钟会杀尽北方来的将军们,然后他再杀钟会和魏兵,重新立刘禅为汉帝。他秘密地给刘禅写了封信,说:“请陛下再忍受几天委屈,我一定把国家社稷恢复过来,使幽暗的日月重放光明!”
第二天,钟会向将士们宣布他所假造的诏书,说:“太后临终下了秘密诏书,说司马昭杀害皇上,大逆不道,吩咐我发兵征讨。请你们都签上名,共成大事。”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谁都没做准备,大伙儿你瞧瞧我、我瞅瞅你,不知道该怎么办。不一会儿,就嘁嘁喳喳地咬开耳朵了。钟会拔出宝剑来向空中一抡,说:“谁敢违抗命令,我就先把他砍了!”当时就有不少人点头哈腰,表示服从,却不说话。
钟会知道将士们并不心服,就把他们软禁在宫里,不准出去。只有卫瓘推说有病,肚子疼得要泻,钟会因为他不带兵,就让他在外边休息。
护军胡烈也关在宫里。他有个儿子叫胡渊,带着兵在城外营里。胡烈还有个手下人叫丘建,现在做了钟会的心腹。丘建眼看着他以前的上级胡烈闷闷不乐地坐在那儿,想帮帮他的忙,给他一点照顾,就对钟会说:“将军们都留在这儿没吃没喝的总不大好,是不是可以让他们叫个小卒子进来送点饮食什么的?”钟会一向很信任丘建,就叫他去监督小卒子送饭这件事。丘建趁着这个便利,让胡烈的亲信兵进去。胡烈故意造谣,向他咬着耳朵嘱咐一番。那个小卒子火速到了胡渊的营里,把胡烈告诉他的话说了一遍。胡渊传达他父亲胡烈的谣言,说:“钟会在宫里挖了一个大坑,叫几千个武士拿着大棍,要把外面的士兵一个个打死,扔在坑里。他自己造反,还要打死我们,真不是东西!”
胡渊向留在城外的一些将士们这么一说,大伙儿气了个倒仰儿。当时一个营传到另一个营,一夜工夫,各营都翻了天。士兵们根本用不着指挥,全都出来了。天刚蒙蒙亮,无数的士兵架梯子、爬城墙,好像蚂蚁上树一般。霎时,他们杀了守城门的士兵,都拥到宫里来了。这时候,钟会正跟姜维商量着出兵的计划,忽然听到外面一片喊声,好像失火似的。钟会派人出去探听,大喊大叫的乱兵已经从四面八方杀进来了。钟会着了慌,他对姜维说:“好像是士兵叛变了,怎么办!”姜维说:“那就打吧!”
钟会叫左右关上殿门,宫殿里的士兵爬上屋顶,往下扔瓦片。一眨巴眼儿的工夫,宫殿四面起了火,外来的士兵劈开殿门,杀了进来,有使刀枪的,有拿弓箭的,有跳墙头的,有爬屋顶的。钟会拿着宝剑,连劈带刺,杀了几个跑过来的乱兵。没防到乱箭像下雨似的往他身上射来,眼看活不成了。姜维想杀出去,究竟因为敌人太多,急得心头疼痛,叹了口气,自杀了。
姜维在公元228年投到诸葛亮手下,那时候他才二十七岁,从此三十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地继承诸葛亮恢复中原的大志,就是力量不够,没能成功。他死的时候 (公元264年) ,已六十二岁。他手下的廖化他们也都死在乱军之中。成都城里乱了好几天,杀人、放火、抢劫都发生了。幸亏卫瓘出来维持秩序。他派将军们出去,一边弹压,一边劝告,城里的乱劲儿才慢慢地平定下来。
邓艾营里的将士们乘着这个机会,追上邓艾,砸了囚车,要把邓艾爷儿俩都接回到成都来。邓艾喜出望外,安安定定地跟着自己的将士们往南来了。他还没回到成都,卫瓘可着了慌了。卫瓘自己知道,是他跟钟会共同上书告发邓艾谋反,是他跟钟会共同把邓艾拿住,装上了囚车。现在钟会死了,邓艾回来,能把他放过去吗?他琢磨了一下,立刻利用一个人去对付邓艾。那个人叫田续,原来是邓艾营里的护军。邓艾偷袭江由的时候,本来派田续去。田续反对,说他太冒险。邓艾火儿了,吆喝一声,吩咐武士们把田续推出去砍了。别的将士苦苦地央告,邓艾才饶了他一条命。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田续还是挨了四十军棍。
这会儿卫瓘对田续说:“江由的仇恨,可以报了!”田续带领一队兵马迎上去,到了绵竹西边,碰到了邓艾和少数将士。邓艾还以为这队兵马是来欢迎他的,一见领队的是自己的护军田续,更高兴了。他就拍马相迎。田续突然变了脸,手起刀落,把邓艾劈落马下。邓忠一见,赶上来,想救他父亲,也被田续一刀杀了。田续大声宣布,说:“奉诏讨贼,别人一概无罪!”他这句话还真顶事,将士们谁也不敢反抗。
钟会、邓艾、姜维都死了,司马昭放了心。他吩咐卫瓘镇守成都,调胡烈为荆州刺史,自己保护着魏元帝从长安回去了。
短歌行
东汉·曹操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此间乐
魏元帝曹奂回到洛阳,另外拜两个大臣为太尉和司徒,接替邓艾和钟会。接着就封晋公司马昭为晋王,仍旧拜为相国,加封给他十个郡,连原来受封的十个郡,一共有了二十个郡。
晋王司马昭叫卫瓘留在成都,总督蜀地归降的各郡县,叫胡烈做了荆州刺史,刘禅已经拜为骠骑将军,仍旧让他住在宫里。那会儿,司马昭倒不在乎急于要把巴蜀都打下来,而在于怎样去制服势力太大了的两个将军——邓艾和钟会。这会儿,那两个有野心的将军都消灭了,他就要进一步把蜀地都收下来。他一听到蜀巴东太守罗宪还守着永安,抵抗外兵,蜀建宁太守霍弋 (yì) 还统治着南中,就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让刘禅留在成都太不妥当了。别看他昏昏庸庸没有什么能耐,蜀汉的太守们还把他当作皇上,他们就可能死不了心。他这才派贾充从斜谷出发去把刘禅和他的一家全都接到洛阳来。
蜀汉是亡了,各地人心惶惶,天下还是乱糟糟的。刘禅被迫搬到洛阳去做高等俘虏,谁愿意离开本乡本土充军似的跟着他去呢?蜀汉几个主要的大臣,像姜维、张翼、廖化、董厥、诸葛瞻、黄崇、傅佥他们已经死了,反对姜维防御魏兵的中常侍黄皓,还有那个劝刘禅投降的光禄大夫谯周,已经离开了刘禅。大臣当中地位比较高的就没有一个跟着刘禅的了。只有地位比较低的两个臣下,一个是河南偃师人郤正 (郤xì) ,一个是汝南人张通,没扔了他们倒霉的主人。他们离开自己的家,孤身跟着刘禅到了洛阳,刘禅根本没出过门,更不知道怎么跟别人打交道,沿路全靠郤正和张通照顾他。到了魏朝廷里又全靠他们两个人的帮助、指点,刘禅才不致失礼、闹笑话。刘禅十分感激,他叹息着说:“唉,我到了今天才知道你们两个是好人!”
司马昭把刘禅接到洛阳,好让蜀汉的太守们失去效忠的对象。他很注意汉巴东太守罗宪和汉建宁太守霍弋的行动,一心要把他们收过来。巴东太守罗宪手下只有两千人,守着永安 (就是白帝城) 。消息传来,说成都被邓艾打下了。官吏和老百姓都慌了。罗宪告诉他们不要听信谣言,不要慌。可是还有人说成都乱得不像样,魏兵一到,谁都活不了。罗宪就把领头的那个人杀了,大伙儿这才安定下来。后来刘禅的诏书到了,吩咐他向魏兵投降,不可抵抗。罗宪率领所有的两千士兵扎在都亭,守孝三天,等候魏兵来接收。过了好几天,魏兵还没来,可来了吴兵。
刚在四个月以前 (就是公元263年十月) ,蜀汉曾经向东吴求救。吴主孙休派大将军丁奉进攻寿春,将军留平进攻南郡,将军丁封、孙异进攻沔中。这三路兵马并不是真正能夺到什么地盘,只是用来牵制魏兵罢了。谁承想成都很快地投降了。东吴就把丁奉他们的兵马撤回去。兵马撤回去,不再去帮助蜀汉,也就是了,万没想到东吴还想趁火打劫去夺取一些蜀汉的土地。东吴的大将步协带领一万人马向永安进攻。
巴东太守罗宪对将士们说:“东吴跟蜀好像嘴唇跟牙齿一样地互相依赖着。蜀遭到了大难,东吴不但不表示关心,反倒违背盟约,贪图眼前的好处。天下哪儿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再说,蜀亡了,东吴也长不了。我们怎么也不能投降。”将士们气得咬着牙说:“东吴猪狗不如!”他们就修理城墙,加强防御,坚决不让趁火打劫的强盗占到便宜。
可是罗宪只有两千士兵,怎么抵挡得了步协的大军呢?他派参军杨宗杀出重围,往北向安东将军陈骞 (qiān) 求救。救兵没到,步协日夜攻打,罗宪鼓动将士们出去打一仗。步协没料到罗宪有这一招,突然打了出来,打得吴兵大败而逃,步协差点丧了性命。吴主孙休冒了火儿,他派镇军将军陆抗 (陆逊的儿子) 率领三万人马再去攻打永安。三万吴兵也只能围住永安,围了好几个月,可不能把永安打下来。
杨宗突出重围,跑到安东将军陈骞那儿,请他发兵去救永安。这时候,司马昭成心灭蜀,他曾经反对邓艾去打东吴。也许他不愿意两头作战,故意避开东吴。为了这个缘故,陈骞不敢自己做主,他还得向司马昭请示一下。司马昭正想先去收服南中,就把永安这一头暂时搁下。
建宁太守霍弋都督南中。他听到成都失守,刘禅投降了,也像巴东太守罗宪那样守孝三天。将士们劝他不如早点投降。他说:“这儿到京师 (指成都) 道路隔绝,皇上究竟怎么样还不知道。我们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说投降就投降呢?如果魏有礼貌地对待我们的皇上,安抚我们的百姓,我们在这儿保护着人民,保卫着土地,以后再归附也不晚。如果魏污辱我们的皇上,屠杀我们的人民,那么,我们就该拼个死活,抵抗到底,还谈得上什么早投降晚投降吗?”
司马昭还真有两下子,他猜透了像霍弋那样太守们的心思,故意不急于进攻别的郡县,格外优待刘禅,照顾蜀汉的人民,减轻税赋,减少官差,让蜀地的人们看出,在魏的统治下比在刘禅、黄皓的统治下,日子更好过一些。司马昭不急于去跟东吴争夺永安,也不急于去征伐南中。为了使蜀地还没投降的郡县早点来归降,他还请魏元帝加封刘禅。这个办法还真灵,建宁太守霍弋打听到了这些情况,就率领他所统管的南中六个郡 (南中原来有七个郡,那个比较接近成都的越嶲郡已经投降了) ,上书给魏元帝,表示归顺。晋王司马昭把霍弋称赞了一番,拜他为南中都尉,仍旧让他统管原来的郡县。
司马昭就这么不费一兵一卒,收服了南中。接着就合计着怎么去帮助罗宪抵抗东吴。可是他还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跟东吴撕破脸皮。他就先请魏元帝封刘禅为安乐公 (安乐,地名) ,再封他的子孙和原来蜀汉的大臣们一共五十多人为侯。亡国的君臣还能够封公封侯,他们感激得把司马昭当作恩人。司马昭也真能笼络人心,他还大摆酒席,款待刘禅和他原来的臣下。不但有吃有喝,还特地叫人表演蜀地的歌舞。旁人看了,也替刘禅难受,刘禅好像特别欣赏本国本地的音乐和舞蹈,咧着嘴乐个不停。
晋王司马昭瞧见刘禅这个样儿,对贾充说:“一个人没有心肝到了这步田地,即使诸葛亮还在,也没法辅导他,何况姜维呢!”
有一天,司马昭问刘禅:“你是不是很想念蜀地?”刘禅回答说:“这儿好,我不想念蜀地。” (此间乐,不思蜀) 司马昭一愣,他想:“也许他故意这么回答我,好让我对他放心。”他们两个人这么一问一答的话都给郤正听到了。他偷偷地告诉刘禅,说:“您不该这么回答晋王。以后他要是再问起,您就该流着眼泪,抽抽搭搭地说:‘先人坟墓都在岷、蜀,现在路远迢迢,我没法尽孝,心里悲伤,没有一天不想念着。’您这么说,晋王可能放我们回去。”刘禅点点头,说:“我记住了!”
没过了几天,果然晋王又问了:“你不想念蜀地吗?”这会儿刘禅把郤正告诉他的话很利落地背了一遍。刚背完,忽然想起郤正叫他流着眼泪抽抽搭搭地说。可是话已经很快地说完了,再抽搭太不自然,哭又哭不出,眼泪挤不出来,他就闭上眼睛装作要哭的样子。司马昭听了,又是一愣,他说:“怎么跟郤正说的完全一样?”刘禅睁开眼睛,傻里傻气地看着司马昭,说:“您说得对,是他教我的。”司马昭不由得笑了一声。左右的人虽使劲地咬住嘴唇,还是“扑哧”“扑哧”地笑了出来。司马昭这才认清楚阿斗原来是个低能儿,这种人成不了事,闯不了祸,就费些粮食养活着他吧。刘禅四十八岁投降魏国,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活到六十五岁才死了 (公元271年,晋泰始七年) 。
晋王司马昭这么对待蜀汉的君臣,大臣们都称颂他,说他做得好,说他功劳大,应当加封。司马昭可不愿意把平蜀的功劳全归自己,就上了一个奏章,恢复周朝公、侯、伯、子、男五等爵的封号。当时得到封号的有六百多人。将士们受了封,更加要求魏元帝加封晋王司马昭。司马昭坚决不同意。魏元帝就追封他的父亲司马懿为晋宣王,他的哥哥司马师为晋景王。
蜀汉差不多全部平定了,只有永安那一处还没接收过来。罗宪被东吴围攻了六个月,救兵没到,城里发生了疫病。有人劝罗宪扔了永安逃了吧。罗宪说:“一城的老百姓都依靠着我,现在情况紧急,我倒逃走,还像话吗?万一没办法,我只好死在这儿!”他还是鼓励着士兵守住城。
安东将军陈骞又请晋王出兵去救罗宪。司马昭到了这时候,才决定派荆州刺史胡烈率领两万兵马往南进军,不直接去救永安,反而绕到吴镇军将军陆抗军队的背后,向西陵 (就是夷陵) 进攻。吴主孙休着了慌,守住西陵要比进攻永安重要得多,他只好叫陆抗撤兵回来。胡烈就这样救了永安。司马昭拜罗宪为陵江将军,封为万年亭侯,照旧请他镇守永安。
吴主孙休为了夺取永安,前后发兵三四万,围攻半年多,结果,“偷鸡不着蚀把米”,心中闷闷不乐。没几天,突然害了重病。他召丞相濮阳兴进宫,嘱咐后事。可是他心里明白,嘴不能说话,就拉住濮阳兴的手,把太子托付给他。吴主孙休死了以后,吴人因为蜀汉刚被魏灭了,东吴南边又经常发生叛乱,太子还是个小孩子,怕顶不住风浪,想要挑个年长的皇子继位。大臣们就立废太子孙和的儿子二十三岁的孙皓为国君,改元元兴 (公元264年为吴元兴元年) 。
吴人废了吴太子,立孙皓为国君这件事,引起了晋王司马昭的不安。要是吴太子自己有势力,怎么也不致被废。司马昭这么一想,不能不在自己很得势的时候,替自己的儿子司马炎安顿一下。
乐不思蜀
成语“乐不思蜀”,最早出自《三国志·蜀书·后主传》。原意是蜀后主刘禅到了魏都洛阳,快乐得不再思念蜀国。这个成语后来比喻乐而忘返或乐而忘本留恋他乡,含贬义。
晋王称帝
魏大臣们早已看到魏主曹奂只是个挂名的国君,朝廷大权和各地兵权可都在晋王司马昭手里。他们都想攀龙附凤,要做开国元勋,纷纷谈论着推位让国的大礼。司马昭因为东吴还没平定,把这些大臣批评了一番,让他们知道他不愿意自己称帝。可是为了他的儿子司马炎着想,要把他放在仅仅次于自己的地位上。他建议除了相国以外,再加个副相国的职位。公元264年八月,中抚军司马炎做了副相国。司马炎做了副相国才一个月,文武百官要求魏主曹奂拜司马炎为抚军大将军,掌握兵权。司马炎做了抚军大将军才一个月,司马昭打算立他二儿子司马攸为世子。这是怎么回事啊?
司马昭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就是副相国司马炎,二儿子叫司马攸。因为司马师没有儿子,司马昭就把二儿子过继给他。司马攸对父母孝顺,对哥哥亲热,才能强,脾气好,名声比司马炎更大。晋王司马昭很喜爱他。他老说:“天下是景王 (就是司马师) 的天下,我做了相国,百年之后,这份基业应该归给攸儿。”他就要立司马攸为世子。可是一般大臣跟司马炎交好,不是说抚军大将军怎么怎么聪明、英勇,就是说废长子立少子怎么怎么不好。司马昭只好立司马炎为世子。
第二年 (公元265年) 五月,魏元帝曹奂特别优待晋王,让他的旗帜、车马、衣服等跟皇上所使用的一个样。这还不算,还把司马昭的妻子称为后,世子称为太子。可惜那年八月里,才活到五十五岁的司马昭害病死了,太子司马炎继承他为晋王。司马炎做了晋王,任命魏司徒何曾为晋丞相,镇南将军王沈为御史大夫,中护军贾充为卫将军,议郎裴秀 (裴péi) 为尚书令、光禄大夫。这些大臣都是晋王手下得力的人。他们共同请求司马炎即位,司马炎还再三推辞。他们就劝魏元帝曹奂把皇位让给晋王。曹奂本来是个傀儡皇帝,朝廷大权早已落在司马氏手里,因为司马昭不愿意自己登基,曹奂才像摆设似的摆到今天。现在朝廷上的大臣都劝曹奂让位,他只好下了一道诏书劝晋王司马炎顺从天命,顺从民意。
公元265年 (魏元帝成熙二年,吴甘露元年) 十二月,在洛阳南郊造了一座让位坛,很隆重地举行了推位让国的典礼,正像当年汉献帝把君位让给曹丕一样。参加让位典礼的除了原来魏朝廷的文武百官以外,还有匈奴南单于和临近边疆的各部族,一共好几万人。
晋王司马炎即位,就是晋武帝,国号晋,改魏咸熙二年为晋泰始元年,封魏主曹奂为陈留王,给他一万户的俸禄,让他搬到邺城去住。魏从曹丕称帝,前后五个人做了皇帝 (曹丕、曹叡、曹芳、曹髦、曹奂) ,一共才四十六年就亡了。
陈留王曹奂上殿,拜别新君,辞别旧臣。旧臣已经变成了新君的新臣,谁也不敢向曹奂送别,只有一个八十六岁的太傅司马孚 (司马懿的兄弟,司马炎的叔祖父) ,倚老卖老,出来送他,拉住他的手,流着眼泪说:“臣死的那一天,仍旧是大魏忠实的臣下!”
晋武帝把魏宗室所有分封的王,一律降低一级,改封为侯,追尊他的祖父司马懿为宣皇帝,伯父司马师为景皇帝,父亲司马昭为文皇帝。他看到曹魏因为骨肉猜忌,做国君的得不到自己亲族的帮助,以致孤立亡国,他就大封宗室。他首先封他的叔祖父司马孚为安平王。这位前几天刚说过“臣死的那一天,仍旧是大魏忠实的臣下”,现在做了大晋的安平王。晋武帝还有六个叔父 (都是司马懿的儿子) ,都封为王。除了这些上辈的以外,平辈的一奶同胞司马攸封为齐王,两个异母兄弟和十七个叔伯兄弟都封为王。这许多自己的血亲不但都封为王,有了封地,而且还都担任职务,替皇上镇守四方。前一朝的曹家人因为依靠别人,自己反倒失了势力,现在皇上刚即位,专靠自己一家的人,他就放心得多了。
当然,朝廷上还得重用原来的一批大臣。晋武帝就拜何曾为太尉,贾充为车骑将军,王沈为骠骑将军,还有一批老大臣分别担任太傅、太保、司徒、司空等职务。真是人才济济。没多久,又拜原来的车骑将军陈骞为大将军。
晋武帝封了宗室,安排了文武百官以后,总该兴兵伐吴了吧。不,他不但不发兵去,还派使者到东吴去报丧,表示两国通好的意思。他不急于攻打别人,首先要巩固自己的政权,进行一些改革。主要有四件事情:
第一,废除禁锢 (禁锢,就是不准某种人做官的意思) 。魏从曹丕称帝以来,一向骨肉猜忌,防备宗室内部抢夺君位,就定了一条法令:曹家本族不得在地方上做官。魏从刘家夺到天下,又怕刘家人复辟,就又定了一条法令:原来刘家的宗室不得在地方上做官。晋武帝下了一道诏书,废除禁锢,让曹家人和刘家人都可以做官。这道诏书一下来,大伙儿都说新君好。晋武帝干脆好人做到底,再恩待恩待在外边的将士和官吏。按照魏的法令,凡是出征的或者镇守外地的将军,和在州郡里做长史的,都必须在京师里留着人质。这条法令现在也废除了。
第二,实行宽大。晋武帝看到曹魏待人太刻薄,自己成心宽大待人。以前定了罪被杀的大臣,从现在开始,不再牵累到下一代,他们的子孙,只要有才能,一概可以做官。他故意提拔这样的人,还让他们在自己的左右,表示他不计较过去。
第三,提倡节俭。晋武帝又看到曹魏的几个皇帝和宗室,排场太大,生活太奢侈,他就特别提倡节俭。刚巧有人来报告,说牛绳折了,要换一条新的。嗬,这就怪了。难道像换一条牛绳那么鸡毛蒜皮的事,也需要新即位的皇上去过问吗?原来这儿说的牛不是普通的牛,牛绳也不是普通的牛绳。那种牛是祭祀用的,牵牛的绳特别讲究,叫青丝,是用上等的蚕丝染成青颜色,再由专门的工匠打成很精巧的绳。主管这件事的大臣就把供应青丝作为一项相当可观的开支。晋武帝借着这件事,下了一道诏书,说明节约俭朴的重要,他规定祭祀用的牛不得再用青丝,可用青麻代替。不但这样,连奢华的歌舞和百戏也一概禁止。
第四,设置谏官 (谏jiàn,谏官是直言规劝皇帝的人) 。秦汉以来有谏大夫,东汉有谏议大夫,其中也真有直言规劝皇上的大臣。魏不赞成朝廷中有这种向皇上提意见的官,就把这个制度废了。这会儿晋武帝重新设置谏官,不但表示他愿意听听别人的批评,还打算开条直言的道路,至少在制度上是这样。
第二年三月,吴主孙皓打发两个大臣为使者到洛阳来吊孝 (司马昭死于上年八月) 。晋武帝虽然有心灭吴,可是雍州、凉州、梁州很不安宁,这些地区有不少部族经常反抗官府,住在并州的匈奴也不安心。后方没平定下来,他是绝不会轻易去打东吴的。为了这个缘故,他很有礼貌地招待着东吴的使者,说话当中透着尊敬吴主,愿意跟他交好下去的意思。两个使者当中有一个叫丁忠,他一看晋武帝这么客气,认为他是害怕东吴,回来就对吴主孙皓说:“北方并没做打仗的准备,我们可以趁着机会去袭击弋阳 (郡名,郡治在弋阳县,今河南潢川一带) ,准能把这个地方打下来。”
刚在一年半以前,吴丞相濮阳兴和左将军张布两个大臣把原来年轻的太子废了,立孙皓为吴主。孙皓即位,很像个样儿,还做了几件像样的事:他下了诏书,开放粮仓,救济穷人;把多余的宫女放出去,把她们婚配给没有妻子的人;连养在御花园里的鸟兽都放归山林。当时人们都称赞他是个有道明君。万没想到一旦他觉得坐稳了君位,立刻就露出暴君的本性来了。荒淫暴虐到了家,搜罗进来的美人要比放出去的宫女多得多,上上下下对他全没指望了。丞相濮阳兴和左将军张布后悔立了这么一个国君。他们背地里叹着气,不知道怎么传到孙皓的耳朵里。他趁着这两位大臣上朝的时候,把他们拿住,定个罪名发配到广州去,半道上却又把他们杀了。散骑常侍王蕃 (fán) 不愿意委曲求全地奉承孙皓,孙皓发了脾气,吆喝一声,就把他砍了。这还不够,他叫左右亲随把王蕃的脑袋扔着玩,叫他们装老虎、装狼,蹦着跳着,互相抢着去咬那颗人头。说起来没法儿相信,这些臣下还真变成了老虎豺狼似的跳着蹦着把王蕃的人头又咬又啃,还发出野兽的叫声。吴主孙皓看着,乐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这会儿丁忠唆使他去打弋阳,他心头直痒痒,真想干一下子。镇西大将军陆凯 (陆逊本家的侄儿) 反对出兵,他说:“北方新近兼并了巴蜀,派使者跟我们来往,这可并不是怕我们,而是成心养精蓄锐,等待时机。现在敌人势力强大,我们想碰碰运气去偷袭一下,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好处。”
吴主孙皓总算听了陆凯的劝告,没出兵,可是打这儿起,他跟晋绝了交。吴主孙皓从建业迁都到武昌,奢侈无度,一切生活的享受得由扬州的老百姓供应,别说供应物资逼得老百姓难过日子,就是把这些东西,尤其是粮食,要从下游往上游运送,路又远,也够受了。陆凯上了个奏章,劝孙皓体恤人民,减轻徭役。他又说:“汉室失势,天下三分,曹、刘两家由于奢侈无度,失了民心,都被晋兼并了。这是眼前明摆着的事实。臣说这些话,是替陛下疼惜国家啊。武昌多山石,土薄,不能作为帝王的首都。这儿有民歌说:‘宁喝建业水,不吃武昌鱼;宁回建业死,不止武昌居。’现在国家没有一年的积蓄,人心惶惶,唯愿陛下选挑廉洁的百官,远离小人。这样,上天喜欢,人民归附,国家就可以安宁了。”
吴主不大高兴,可是他倒想起搬家了,就在那年年底,又把都城迁回到建业去。第二年 (公元267年) 六月,吴主孙皓大兴土木,起造一座五百丈见方的昭明宫。二千石以下的官员都得上山去监督民夫砍树。他又起造一座很大的花园,里面有土山、石山、亭子、楼阁、看台等,雕梁画栋,精巧到了极点,奢华到了极点。这笔费用得拿亿万来计算。陆凯屡次规劝,吴主对他显着一万个不耐烦,因为陆凯名望大,只好容忍一下,没砍他的脑袋。
盖了昭明宫,造了御花园,老百姓怨天怨地,正直的大臣也有意见,吴主孙皓就想建立武功来提高自己的威望,公元268年十月和十二月两次向北进攻。一次进攻襄阳,被晋荆州刺史胡烈打回来;一次进攻合肥,被晋安东将军王骏打回来。这两次晋兵都打了胜仗,把吴兵打得拼命地逃跑,晋兵可并没追赶过来,也没顺手夺取东吴的一寸土地。这是为什么呢?原来晋武帝有他的难处。他宁可长线放远鹞,先要安抚西方和北方,再慢慢地去收服东吴。
当初邓艾镇守边疆的时候,有几万名鲜卑人投奔过来。他把这些外族人安顿在雍州和凉州中间,跟汉人杂居。晋武帝防备他们发生叛变,就在公元269年二月,把雍、凉、梁三个州分出一部分土地,设置一个秦州 (今甘肃东南部) 。因为荆州刺史胡烈在西方一向有威望,就把他调到秦州,总管那个地区和那边的各部族。
胡烈调到秦州,晋武帝却并不忽视荆州。他立定志向要统一中原,准备全面安排一下对付东吴的军事计划。
晋武帝“太康之治”
晋开国皇帝司马炎在位初期,革新政治,振兴经济。厉行节俭,推行法治,颁行户调式,促进人口增殖,使得社会呈现繁荣景象,史称“太康之治”。咸宁五年(公元279年),晋武帝发动“晋灭吴之战”,实现全国统一。但在此之后,他开始骄奢淫逸,怠惰政事,同时分封诸王,为后来的“八王之乱”埋下了隐患。
造船
晋武帝把荆州刺史胡烈调到秦州,马上派尚书左仆射泰山南城人羊祜 (hù) 镇守襄阳,统领荆州的一切军事,征东将军卫瓘镇守临淄 (zī) ,统领青州的一切军事,镇东大将军司马伷镇守下邳,统领徐州的一切军事。
羊祜从公元269年 (晋武帝泰始五年) 起,镇守襄阳,很得江、汉民心。有的吴人投降之后又想回去,羊祜下令,让他们回去。他把巡逻和放哨的士兵减去一部分,叫他们开垦八百多顷土地。他刚来的时候,军营里不够一百天的粮食,后来粮食年年增产,可以供十年吃的了。
在襄阳的南面,跟羊祜的军队相对峙的是东吴的军队。东吴镇军大将军陆抗把他的军队驻扎在乐乡。东吴的信陵、西陵、夷道、乐乡、公安这些地方所有的军队都由陆抗统领。陆抗跟羊祜各守地界,可以说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你不犯我,我不犯你,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羊祜屯兵襄阳,不向东吴进攻,倒也罢了,有时候吴兵反倒从别的地方打过来,晋兵也只是把他们打回去就是了。蜀汉被灭已经七年了,晋武帝为什么还不去向东吴进攻呢?原来西北方和北方都出了事啦。
雍州安定郡地界内,出了一个鲜卑族的首领,叫“秃发树机能” (鲜卑语“秃发”是“被子”的意思,据说树机能的祖父生在被子里,就把“秃发”作为姓) 。他率领一部分的鲜卑人跟晋朝作对,声势浩大。秦州刺史胡烈发兵去攻打,在万斛堆 (今甘肃靖远一带) 打了一仗,晋兵大败,中原士兵死伤遍野,连统率全军的秦州刺史胡烈也被杀了。接着晋武帝又吩咐雍州、凉州的几个将军和新的秦州刺史杜预去打树机能,有的不敢出兵,有的打了败仗回来。秃发树机能的势力越来越大,他还想把整个凉州都打下来。
树机能这一头还没法平定,南匈奴那一头又出了岔子啦。当初魏王曹操把南匈奴分为五部,分别安排在并州各郡,跟汉人杂居。匈奴自己认为从前汉高祖曾经把公主嫁给单于,所以匈奴是汉室的外孙,他们就照母亲的姓改姓刘。公元271年 (晋武帝泰始七年) ,有个南匈奴的右贤王叫刘猛,离开了晋朝,带着一部分人马逃到塞外去了。在晋武帝看来,刘猛一出去,又留下了一个祸根。
凉州、雍州住着一些鲜卑人、匈奴人等,历史上笼统地称为胡人。他们的势力也大了起来,就在南匈奴刘猛离开晋朝这一年四月里,北地胡人起来反抗当地的官府,夺了几个县城,直向金城进攻。凉州刺史牵弘发兵去对敌。北地胡人跟树机能联合起来,跟晋兵大战一场。晋兵又打了败仗,连统率全军的凉州刺史牵弘也被杀了。
雍州、凉州、秦州各部族这么强大,经常出来侵犯,弄得晋武帝一时对付不了,他只好把征伐东吴的想法搁在一边。他皱着眉头说:“树机能这么猖狂,胡烈、牵弘都被他杀了,怎么办呢?”正好乐安人侍中任恺 (kǎi) 在旁边,他想要趁着贾充不在的时候,向晋武帝说几句话,可是贾充的耳目有的是,他只好说:“应该派个有威望、足智多谋的大臣去安抚那边的人,才能镇守这些地方。”晋武帝点点头,接着又为难地说:“是呀,可是派谁去呢?”任恺说:“车骑将军贾充最合适。”晋武帝又问了问河南尹颍川人庾纯 (庾yǔ) 。庾纯完全同意任恺的意见。晋武帝就决定叫贾充去统领秦州和凉州的军队。贾充这个人,本来一翻眼就是计,这会儿人家告诉他皇上要把他调到外边去,可就急得快哭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贾充在司马昭时期就得了宠,魏主曹髦被杀全凭他“司马公养着你们,就是为了今天”一句话。司马炎能够做上太子,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司马炎即位,贾充更得了宠。他跟太尉兼太子太傅颍川人荀 、侍中兼中书监颍川人荀勖 (xù) 、越骑校尉安平人冯 (dǎn) 这几个人结成一党,在别的人看来,他们是很不得人心的。贾充是个头头,他不愿意晋武帝接近侍中任恺,故意说任恺怎么好,怎么忠心,像他这样的大臣最好能再重用一下,叫他到东宫去辅导太子。晋武帝不愿意任恺离开他,可又不愿意叫贾充下不了台阶,就叫任恺在名义上做了太子少傅,可是还做着原来的侍中,好让他仍旧在身边伺候着自己。任恺这边哪,也不愿意晋武帝接近贾充,巴不得把他调到外边去,所以趁着晋武帝问起派谁去镇守秦州、雍州的时候,任恺和庾纯就推荐了贾充。
贾充在这年 (公元271年) 七月被任为秦、凉两州的都督,直到十一月,他磨磨蹭蹭地还没动身。那个逃到塞外去的匈奴右贤王刘猛倒打到并州来了。幸亏刘猛兵马不多,没几天工夫就被并州刺史刘钦打回去了。这么一来,贾充不好意思再磨下去,他只好硬着头皮,动身往秦州去,公卿大臣在夕阳亭 (在洛阳城外) 摆上酒席,给他送行。
在酒席上,贾充偷偷地对自己的心腹荀勖说:“唉!真得走了,怎么办呢?”荀勖说:“怕什么?您做了宰相,反倒被这个小子 (指任恺) 掐着脖子,真太气人了!可是这会儿不去不行,没法推。”贾充哭丧着脸说:“谁说不是呢!可是怎么办呢?”荀勖歪着脑袋,咬着耳朵,慢吞吞地说:“办法倒有一个:跟太子结成亲,您不推辞也准留下。”贾充说:“好是好,可是请谁去说媒呢?”荀勖自告奋勇地说:“我去试试。”贾充听了,差点没趴下给他磕头,公卿大臣都在场,两个人讲话都像蚊子叫似的,别人听不见。贾充心里高兴,嘴里说不出来。
夕阳亭里的酒席真吃到太阳偏西了。贾充拱拱手,对公卿大臣们说:“承蒙诸公送行,万分感激。今天已经不早了,我想,哎,好在前方并不怎么紧急,我想三五天内再择个日子,回敬一席,请诸公赏光。”大伙儿听了,不由得一愣,送行还有回席,真新鲜。可是多吃一顿也好。贾充就这么又赖了几天。
就在这几天里面,荀勖替贾充进行活动。他先对冯 说:“贾公调到远处去,我们都失了势。太子 (司马衷) 还没定亲,您为什么不去劝皇上替太子娶贾公的闺女呢?”冯 说:“我一定尽力,可是先得打通皇后这一关。”晋武帝原来打算给太子娶卫瓘的女儿,可是卫瓘并没在宫里行贿,也没在朝廷上托人说媒。贾充的妻子可不同了,她马上拿出大量的金钱、财宝,送给杨皇后的左右,杨皇后就在皇上跟前赞扬贾家的姑娘。晋武帝不同意,他说卫家的姑娘比贾家的好,可是杨皇后再三请求,荀 、荀勖、冯统都说贾家的姑娘不但长得漂亮,而且很有才德。皇后以下宫里的人都这么说,朝廷上几个得宠的大臣也都这么说,说得晋武帝不能不依。
贾充做了皇上的亲家,皇上收回成命,仍旧让他留在朝廷里。侍中任恺和河南尹庾纯的计划,眼看快成功,又这么吹了。过了年,就是公元272年,新年新禧,双喜临门。正月里,晋兵打了几个胜仗,把刘猛打败,匈奴五部当中的左部有个头头,杀了刘猛,归附了晋朝。这是一喜。二月里皇太子司马衷办喜事,跟贾妃成了亲。这是第二件喜事。
贾充为了不愿意到凉州去,才千方百计地把女儿嫁给太子,自己留在京师里。雍州和凉州由镇西大将军汝阴人王骏镇守,对付着树机能,树机能这边还没发动进攻,益州倒先乱起来了。
益州刺史手下有个将军叫张弘,造反作乱,邻近成都的广汉县 (属广汉郡) 也惊慌起来了。广汉太守是个弘农人,叫王濬 (jùn) ,他为了及时扑灭叛乱,不等待朝廷的命令,就发兵去征伐张弘。
晋武帝下了诏书,任命广汉太守王濬为益州刺史,同意他去征伐张弘。王濬的兵马并不多,可是他善于用兵,终于打了胜仗,杀了张弘,安抚了当地的各部族,益州才安定下来。王濬立了大功,封为关内侯。他在益州威望很高,各部族还乐意归向他。没多久,晋武帝拜王濬为右卫将军兼大司农,职位多么高哇。可是大司农应当在朝廷上办事,不能留在外边。王濬是个例外,他有个更重要的任务,非留在外边不可。这时候,晋武帝正跟车骑将军羊祜研究进攻东吴的计划。羊祜认为现在有了巴蜀,进攻东吴应当利用上游的形势,与其从襄阳、当阳、乌林去打赤壁,不如从巴东顺流而下去打西陵。他秘密地上个奏章,建议把王濬留在益州,叫他负责督造战船,训练水军。晋武帝同意了,仍旧让他做着益州刺史,加上一个龙骧将军 (骧xiāng) 的头衔,统领益州和梁州的军事。
王濬开始大规模地建造战船,大战船长一百二十步 (古时候六尺为一步) ,能容纳两千多人,船上用木头作为城墙,上层有楼,四面可以瞭望,船头有一片宽阔的平台,可以来回跑马。为了不让东吴知道,造船是秘密进行的,接连造了几年,东吴还不知道这件事。后来造船的工匠和士兵马虎起来,随意把削下的木片扔在水里。木片顺流而下,满江向巫峡漂去。吴建平太守 (郡治在今湖北秭归) 吾彦拿着木片去见吴主孙皓,对他说:“这些木片一定是造船劈下来的。晋兵在上游造船,一定是为了进攻东吴。建平正在要道上,应当增加兵马,只要守住建平,晋兵就不能渡江过来。”
吴主孙皓不理他。他认为:“我不去打他已经是恩典了,他还敢来侵犯我吗?”吾彦没有办法,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去。他独出心裁,在江面上打了不少木桩,钉上铁链,随时可以锁上断绝江面上的交通。这种铁链防线做了好几道,以防万一。
江面上并没有战船下来,可是吴主孙皓回头想了想,到底不大放心。他还想知道西陵的情况,就下了一道命令,吩咐西陵的将军立刻回朝。镇守西陵的将军叫步阐 (chǎn) ,他听说孙皓生性残酷,一不高兴就杀戮大臣,经常怀着鬼胎,不知道哪一天就有大祸临头似的。这会儿突然叫他回朝,还催得挺急,他一想,准是有人在吴主跟前说他坏话,要是回去的话,革职是小事,也许保不住脑袋。他就献上西陵城,投降了晋朝。晋武帝马上拜他为卫将军,统领西陵一切军事,还封他为宜都公。
镇守乐乡的镇军大将军陆抗一听到步阐叛变,立刻派兵遣将,一面防备着晋兵,一面围住西陵。步阐向洛阳求救,晋武帝就派荆州刺史杨肇直接去救西陵。车骑将军羊祜下了命令,叫巴东监军徐胤 (yìn) 带领水军进攻建平,自己率领五万大军进攻江陵。晋武帝和羊祜这么布置,三路夹攻去救西陵,可都逃不出陆抗的手掌心。他早就四面布置好对付晋兵的三路夹攻,连羊祜也遭到了失败。
三路夹攻的救兵全没好结果,步阐变成了坛子里的王八。陆抗攻破了城,杀了步阐,西陵又归了东吴。这么一来,吴主孙皓更加骄横起来,他说照这样打法,一旦打到洛阳去,就可以兼并天下了。
晋兵打了败仗,羊祜由车骑将军降级为平南将军,杨肇废为平民。羊祜皱着眉头,心中很不得劲儿,倒不是因为自己降了级,而是因为天下大势太不称心。西北方由于秃发树机能称霸逞强,没能够安定下来;南方连一个已经投降了的西陵还保不住;朝廷上的大臣们又不能和睦共处,贾充、荀勖、冯 终于排挤了任恺和庾纯。邓艾、钟会灭蜀已经九年了,照这么下去,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够统一中原。他从江陵回来,更觉得陆抗真了不起,孙皓虽然暴虐无道,东吴可还有力量。就说王濬造了足够的战船,要跟东吴拼个输赢,也不能单靠兵力。他这么一合计,就决定再用几年工夫去争取东吴的民心。
吴国最后的名将——陆抗
陆抗,陆逊之子,二十岁时,其父陆逊去世。陆逊生前因党争被孙权责备,并被指控罪状二十条,孙权与陆抗核实。陆抗逐条对答,为父辩白,令孙权消除了对陆逊的愤怒。246年,孙权命其与诸葛恪互换防区。陆抗临走时,其驻地完好无损,诸葛恪到后,俨然若新。而诸葛恪的驻地却颇有毁坏,诸葛恪深为惭愧。陆抗一生尽忠职守,屡立战功,东晋重臣何充曾说:“抗存则吴存,抗亡则吴亡者。”274年,陆抗去世,终年四十九岁。陆抗是吴国最后的名将,他与父亲陆逊皆是吴国的中流砥柱,并称“逊抗”。
争取民心
羊祜决定采取一套软办法,用道义去争取民心,不允许任何欺诈或者取巧的行动。每回跟东吴交战,一定按照约定的日子,绝不偷袭,绝不布置埋伏。将士当中有谁向他献计的,只要他听到话里有诡计的苗头,就拿出上等的好酒,请献计的人喝,还拼命地劝酒,让他喝得醉醺醺的,开不得口。羊祜行军,有时候经过东吴地界,士兵割了稻谷当口粮,也必须报告吃了多少粮食,羊祜拿绢折价,赔偿人家。要是他约会众将官在江、沔一块儿打猎的话,他一定郑重地叮嘱他们只准在自己的地界内。碰巧了,东吴的将士也在对面打猎,双方各不相犯。如果有一只飞鸟或者一只野兽,先被吴兵打伤,到了这边被晋兵逮住,必须送还给对方。就因为这样,东吴那边全都很高兴,说晋人真够朋友。
羊祜和陆抗面对面扎着军营,相隔不太远,有时候还有使者来往。有一天,陆抗给羊祜送去一些上等好酒,羊祜一点不犹豫地就喝了。又有一次,陆抗病了,听说羊祜有治这种病的药,他就派人向羊祜要。羊祜马上派人送去,还附上一个便条,说:“这是上等丸药,最近制成,我还没吃,特先奉上。”陆抗正要把药丸子吞下去,将士们拦住他,说:“吃不得!别上当!”陆抗叫他们放心,他说:“羊叔子 (羊祜字叔子) 难道是下毒药的人吗?”
陆抗吃了羊祜的药丸子,病果然好了。他对将士们说:“他们那边注重道义,争取民心,我们这边一味暴虐,大失民心,这么下去,即使不交战,也可以分胜败了。现在我们还是守卫边境要紧,不可轻举妄动,贪图小利。”他说这些话是因为吴主孙皓又杀戮了大臣,还听了奉承的话,屡次去侵犯晋的边境。他听到陆抗跟羊祜这么来往,就派使者去责问陆抗。陆抗回答说:“治理一个城、一个乡,都不能不讲信义,何况治理一个大国呢!臣所以这么对付羊祜,就为了显示陛下的信义和恩德!”吴主听了,很得意,没去难为他。
一转眼又过了年。公元273年三月,吴主孙皓拜陆抗为大司马,兼荆州牧。陆抗好几次上奏章,劝告吴主尊敬大臣,爱护百姓,应当注重农业生产,不可轻举妄动、穷兵黩武 (黩dú) 。这些话吴主听着很不舒服,只因为陆抗名望大,而且掌握着兵权,吴主只好耐着性子,不去理他。要是换了别人,一百个脑袋都给砍了。
东汉有个强项令董宣,东吴也有这样的人,可是结果大不一样。吴主孙皓有个心爱的妃子,她派恶奴上街,看见有什么他们喜欢的东西,拿手一指,就得献上去。街市上开铺子的瞧见宫里派来的恶奴就像见了老虎一样。老虎很少碰到,妃子派去抢东西的恶奴可经常出来。有个硬脖子大官,叫陈声,他做了司市中郎将 (司市,主管市场贸易的官员) ,平素也还得到吴主的宠用。他按照法令,把那个恶奴办了罪。这可闯了大祸啦。那个妃子在吴主跟前撒娇撒痴地哭诉一番,吴主就借个因头把陈声的脑袋用烧红的锯锯下来,把尸身扔到四望矶 (石头城有四望山,山上有矶) 去了。
杀人也就是了,怎么还用烧红的锯锯脑袋呢?这算是什么刑法?可是吴主孙皓就喜欢独出心裁地杀人。有时候,他把一个大臣砍了头,叫别人把那颗人头当作球踢着玩;有时候,他用车马把人撕成碎片;有时候,他跟大臣们喝酒,喝醉了,叫左右指出别人的过失,过失大的,砍头,过失小的,剥脸皮、挖眼睛。他的残酷出了名,除了一个专门讨他喜欢的马屁大王小狗子岑昏以外,上上下下都把他恨透了。
南方正派的大臣对吴主孙皓的行为,有的恨,有的替他着急,怕他这么下去,保不住国家社稷。中书令贺邵曾经在奏章上引《左传》的话向他说过:“国家兴盛起来,把老百姓看作儿子;国家快要灭亡了,把老百姓看作粪土和草芥。”还有大司马陆抗,一直替他担着心思。
北方的大臣对晋武帝司马炎怎么样呢?也差不了多少。他倒不是为了杀戮大臣,而是为了充实后宫。就在吴陆抗做大司马这一年,七月里,晋武帝下了一道诏书,他要挑选公卿以下大臣们的闺女来充实后宫,先叫他们把自己还没出嫁的女儿报名上册,谁敢隐瞒不报的,拿“大不敬”的罪名办罪。
过了八个月,到了公元274年三月,又下了一道诏书。这次挑选美女的范围比上次更大。在朝廷挑选美女的时期内,全国人民不准聘姑娘娶媳妇。这次挑的是老百姓当中良家女儿和小军官、小官吏的女儿,由自己的母亲或者奶奶送到宫里来。送来的小姑娘有五千多人,让皇上自己复选。母亲哭,女儿哭,奶奶哭,孙女儿哭,一大片的哭声连宫门外面都听见了。
晋武帝这两年来忙着搜罗天下的美人,他的统一中原的雄心壮志也就淡下去了。要不,东吴在孙皓残酷的统治下,怎么还能够支持下去呢?就是在东吴最危险的时候,晋武帝也没发兵去进攻。就在这年七月里,吴大司马陆抗害病死了。他在害病的时候,上书给吴主,请他注意西边的防守。他说:“西陵、建平是守卫我国最重要的两座城,地位在上游,两面受敌 (西边防着巴、夔,北边防着魏兴、上庸) 。敌人要是发动战船顺流而下,真是像闪电和流星一样地快,要靠别的地方发兵去救,就来不及了。这是国家社稷生死存亡的关键,不是边境上的一些小冲突可比。臣父逊 (陆抗的父亲陆逊) 曾经说过:‘西陵是东吴的西门,要是守不住的话,不但丢了一个郡,整个荆州也保不住。如果那边发生情况,必须拿全国的力量去争夺!’臣曾经请求陛下再发三万精兵防守西陵,可是到了今天,兵力还很薄弱。要是能有八万大军守卫西边,那就好多了。臣并不怕死,可就为了西边的防守担心,请陛下千万不可大意。”
陆抗一死,吴主叫陆抗的几个儿子陆晏、陆景、陆玄、陆机、陆云分别带领他们的父亲原来的兵马。其中陆机和陆云哥儿俩长于文学,当时就很出名。他们对于带兵作战不免差了些。再说吴主孙皓并没听从陆抗的话加强防守。晋武帝要进攻东吴的话,这是个好机会。
公元276年,羊祜上书,请晋武帝征伐东吴。他说:“先帝 (指司马昭) 平定巴、蜀的时候,天下人都以为东吴也一定可以同时平定下来。可是到了今天,已经十三年了。江、淮地势的险要比不上剑阁,孙皓的暴虐过于刘禅,吴人遭受的痛苦比巴蜀人受到的痛苦更大,我们大晋的兵力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强,不在这个时候去平定四海,统一中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晋武帝倒很赞成羊祜的话,可是朝廷上的大臣商议下来,都顾到北方,对南方的事不大感兴趣。他们为了秦州和凉州担心,不愿意打到江南去。羊祜又上了一个奏章,他说:“平了东吴,兵马就有富裕,胡人自然能平定下来。”商议了一会儿,意见还不一致。贾充、荀勖、冯 坚决反对去打东吴,只有杜预和新的中书令张华赞成羊祜的计划。羊祜叹息着说:“天下的事,十件倒有七八件不称心。天给我们一个好机会,而我们把它错过,唉,后悔也就晚了!”
过了一年多,羊祜病了,他要求回到朝廷里来。晋武帝请他坐车进宫,不必叩拜。后来又说养病要紧,不必上朝。接着就派张华去向羊祜请教征伐东吴的计策。羊祜说:“孙皓暴虐到了极点,今天去征伐,就是不打仗,也能够胜他。要是孙皓一死,吴人另外立个有能耐的、爱护老百姓的新君,咱们就是有一百万大军,也打不过长江去。”张华完全同意他的意见。
到了年底,羊祜病重了,他推荐杜预接替他的职位。晋武帝就拜杜预为镇南大将军,统领荆州所有的军队。羊祜死的那天,天气特别冷。晋武帝哭得非常伤心,眼泪、鼻涕和哈气沾在胡子和发鬓上,全结了冰。守卫边境的东吴士兵,听说羊祜死了,也有流眼泪的。因为羊祜喜欢游玩岘山,襄阳人就在岘山上给他造了个庙,立了个石碑。据说人们见了那块石碑就会掉下眼泪来。为了这个,那个石碑就称为“堕泪碑”。
镇南大将军杜预到了襄阳,打了一个胜仗,可是还不是大规模地作战。朝廷上一些大臣,像贾充、荀勖、冯 他们又起来反对。恰巧秃发树机能在公元279年正月打下了凉州,连秦州、雍州也震动起来。西边一紧张,南边只好放松了。晋武帝任用一个将军叫马隆,拜他为讨虏护军兼武威太守,叫他去对付树机能。
征伐东吴的大事一停下来,激起了一位老将军的气愤。那个老将军就是益州刺史王濬。他上了个奏章,说:“孙皓荒淫残暴,应该立刻发兵去征伐。一旦孙皓死了,吴人另外立个开明的君主,敌人就会强大起来。臣在这儿造船已经七年了,造好了的船一直没用。有的坏了,需要修理,有的不能修理了。臣今年已经七十岁了,还能活多久呢?孙皓要是死了,臣要是死了,船要是都坏了,这三桩事情,只要发生一桩,征伐东吴就难办了。请陛下千万别失了机会。”
晋武帝看了王濬的奏章,又打算征伐东吴了。正在这个紧要关头,安东将军太原晋阳人王浑来了个紧急奏章,说孙皓打算北伐,边境上都戒严了。朝廷上一班反对出兵的人都说:“人家打过来,还是防守要紧。就是要发兵去征伐的话,且到明年再说吧。”晋武帝又下不了决心了。正好王濬的参军何攀在洛阳办些公事,他听到了这些情况,给晋武帝上了个奏章。他说:“孙皓绝不敢北伐。他们在边境上戒严,正说明他们害怕我们南征。趁着这个时候打过去,一定能够把东吴灭了。”
晋武帝看了何攀的奏章,又动心了。恰巧又接到了镇南大将军杜预的奏章,劝他赶紧发兵,要不然的话,孙皓搬到武昌去,修建江南重要的城墙,再把老百姓遣散,那么到了明年,就更困难了。中书令张华正在跟晋武帝下棋,他立刻推开棋盘,说:“请陛下下决心!”晋武帝有这么多的大臣劝他南征统一中原。过去羊祜屡次三番地上书,不必提了,目前又有王濬、王浑、何攀、杜预、张华他们说得这么恳切,他这会儿不得不下决心了。
公元279年十一月,晋武帝派镇军将军司马伷、安东将军王浑、建威将军王戎、平南将军胡奋、镇南大将军杜预、龙骧将军王濬、巴东监军唐彬等七路大军,共二十多万兵马,同时分头向东吴进攻。这么多将军,这么多兵马,分了七路进兵,谁是大都督总指挥哟?说来还真新鲜,大都督不是别人,正是一向反对羊祜,反对征伐东吴的皇上的亲家贾充。他最后还说:“进攻东吴没有好处,也不一定能成功。再说臣已经衰老了,担当不了这个责任。”晋武帝逼着他,说:“你一定不肯去的话,那只有我自己去了!”贾充没有办法,只好拿着节杖,到了襄阳,坐守中军,“总督”各路军队。
这边七路大军还没跟吴兵展开大战,西北方送来了好消息。武威太守马隆制造了一种特别的战车叫“扁箱车”,在车上搭成狭长的木屋,适宜于那边狭窄的山路,一边打,一边走,走了一千里路,杀伤了不少敌人。他一到武威,威望大振。那边的鲜卑大人率领各部族一万多户归降了晋朝。到了十二月,马隆跟树机能大战一场,杀得树机能来不及逃走,被马隆砍了脑袋。凉州平定下来了。羊祜曾经说过:“平了东吴,兵马就有富裕,胡人自然能安定下来的。”没想到这回正倒过来,平定了凉州,更有利于江南的战争。
杜预、王濬、王浑他们从各方面向东吴进攻,大失民心的吴主孙皓再厉害也不容易对付晋兵了。
穷兵黩武
穷,用尽;黩,轻率。成语“穷兵黩武”,指用尽兵力,恣意发动战争,后人多用于形容掌握大权者迷信武力发动战争的行为,含贬义。历史上,汉武帝常年征讨,当时天下自然灾害严重,百姓民不聊生。再强盛的国家,好战必亡,穷兵黩武,无异于自杀。
三分一统
公元280年正月,镇南大将军杜预打中路,向江陵进兵;安东将军王浑打东路,向横江 (今安徽和县一带) 进兵。两路兵马打到哪儿胜到哪儿。二月,龙骧将军王濬和巴东监军唐彬率领水军打西路,向秭归进兵。这一路困难重重,开头几天连船都不能通。原来吴人按照建平太守吾彦的计划,在大江险要的地段布置了铁链、铁锁,把大江拦腰截住,又把一丈多高的铁锥子安在水面下,好像无数的尖刀暗礁。王濬的船没法过来。这些情况终于被王濬摸清了。他要进兵,首先得把水底下的铁锥子打扫干净。
晋兵造了几十条很大的木筏子。一条木筏子大的有一百多步长,扎了一些草人,披上铠甲,拿着刀枪,站在上面。这一队木筏子由水性好的士兵带领着作为先锋。这些木筏子碰到铁锥子,铁锥子就扎在木筏子底下,好像一个人走过野草地,芒刺沾在鞋上和裤腿上一样。有的还把底扎穿了。反正木筏子不怕漏水,底扎破了,也沉不了。
跟着“扫锥队”的是“烧链队”。这一队的木筏子,平面上铺着泥土,上面架着很大的火把。多大呢?几个人还抱不过来。多长呢?有十多丈长。巨大的火把吃足了油,一点就着。这些火筏子在战船前面开路。别说是木桩,就是铁链铁锁,给这么大的火把烧了一会儿也都烧断了。东吴只凭这些木桩、铁锥、铁链封锁江面,守卫的士兵可不多,也不是王濬这队水兵的对手,压根儿没展开大战就逃散了。这样,扫除了水底下和江面上阻碍前进的玩意儿,大队的战船就一点阻挡都没有地顺流而下。
王濬这一路水军,打下了丹阳 (今湖北枝江一带) 、西陵、荆门、夷道、乐乡,就跟进攻江陵的杜预的大军会师了。原来王濬还没打进乐乡的头一天,杜预就派部将周旨带领八百名勇士,穿上吴兵的军服,连夜渡过河去,埋伏在乐乡城外,他们还在巴山虚张旗子,放火烧山。东吴都督孙歆害怕了,不敢往巴山那边走。他派出一队兵马去抵抗从西面过来的王濬那一路。吴兵打了败仗,逃回来。周旨他们八百人趁着乱劲,跟着逃兵进了城。他们一直冲到军营内帐去见东吴都督孙歆,孙歆还以为是自己人。没说的,他只好乖乖地当了俘虏。王濬在水上打败了东吴水军都督陆景的兵马,由于杜预派周旨带领八百人在陆上配合,很快地就接收了乐乡。
杜预打下了江陵,真是势如破竹,一劈到底地那么容易。沅水、湘水以南,零陵、桂阳、衡阳,直到广州,所有郡县都一股风地投降了。杜预又把自己带领的兵马分一部分给王濬、唐彬,加强他们的兵力,叫他们继续往东再打过去。他因为荆州已经打下了,就请坐镇襄阳的大都督贾充再往东搬到项城去。
王濬、唐彬得到了杜预分给他们的兵马向夏口进兵。进攻夏口的平南将军胡奋打下了公安,跟建威将军王戎会在一起,王濬又跟他们会师。这样,王濬、胡奋、王戎这三路兵马一同打下夏口、武昌,把吴兵像赶鸭子似的顺流赶去,沿路郡县望风投降。大军的矛头一直向着建业。
到了这时候,吴主孙皓慌了。他派丞相张悌率领丹阳 (这个丹阳是丹阳郡,包括今江苏南部和安徽南部的部分地区) 太守沈莹 (yíng) 、护军孙震、副军师诸葛靓 (诸葛诞的儿子;靓jìng) ,发兵三万渡江迎敌。这三万人是东吴的精兵。三月渡江过去,还打了一个胜仗。后来晋军集中起来,将军士兵越打越多。吴兵大败,好像山崩那样垮下来。大将、小将和领队的军官没法阻止。张悌阵亡,孙震、沈莹死在乱军之中,诸葛靓失踪。建业人心慌乱,好像早晨等不到晚上就会被晋兵杀入了。可是晋兵没再渡江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啊?
吴丞相张悌带领的吴兵是被晋扬州刺史周浚消灭的。张悌一死,周浚手下的一个谋士叫何恽,向他献计,说:“张悌率领的是东吴的精兵啊。这一路精兵被消灭了,东吴上上下下谁都害怕。王龙骧 (龙骧将军王濬) 已经打下了武昌,往东过来。东吴的败亡已经可以看到了。咱们赶快渡过江去,直接进攻建业,一定可以成功。”周浚同意他的看法,请他去向打东路的安东将军王浑说去。何恽说:“不行,王浑胆小,又不善于用兵。他但求无过,绝不会听咱们的。”周浚再三请他去说,何恽只好去了。
果然,王浑不同意进兵。他说:“皇上诏书下来叫我屯兵江北,抵抗吴军,不可轻易进兵。你们虽然很勇敢,又打了一个胜仗,可是你们能够单独平定江东吗?要是违背命令,打胜了不能立功,打败了还得办罪。再说最近又有诏书下来,叫龙骧听我调度。等他来了,我叫他一同过江吧。”
原来当初龙骧将军王濬进兵建平的时候,他是奉命受杜预调度的。他打下了西陵,就接到杜预给他的信。信上说:“将军已经攻破了东吴西边的防守,就应当顺流而下,直接向建业进军,去征伐几辈子的叛逆,去拯救吴人脱离火坑。将来将军得胜还朝,也是一生的大好事。”王濬很高兴,就照杜预信里的意思上了一个奏章,率领水军向东过去。这会儿又有诏书下来,叫王濬受王浑的调度。王浑做了王濬的上级,所以他对何恽说:“诏书下来,叫龙骧听我调度。”
何恽回答说:“龙骧将军节节胜利,已经打了这么大的胜仗,何必拘束他前进呢?再说,明公做了上将军,可进则进。难道大军的一举一动都得等候诏书吗?明公率领大军渡过江去,一定能够成功,为什么还要待在这儿停滞不前呢?”哪怕何恽有一百张嘴,王浑还是不听他的。为了这个缘故,王浑的军队虽然离建业近,可就不渡江过去,王濬的军队远在武昌,反倒过来了。
王濬听了杜预的话,直接往建业打过去。吴主孙皓派游击将军张象带领一万水军去抵抗。张象一看,满江都是王濬的战船。白天,旗子遮盖了太阳;晚上,灯火压倒了月亮,吓得他没打就投降了。孙皓派出去的将军和一万名水兵居然没交战就投降了,那还了得!他召集几个大臣,问他们:“听说我们的将士不肯打仗,是这样的吗?说!说啊!”
这几个大臣哭丧着脸,叹了口气,刚张开嘴,还没说出话来,就瞧见几百个宫殿里伺候皇上的人跑上来,趴在地下向吴主磕头。有两个领头的说:“北军下来,我们的将士不肯拿刀抵抗敌人,请问陛下怎么办?”吴主说:“那是为什么?”大伙儿嚷着说:“就是为了岑昏,请陛下先把他宰了!”孙皓说:“一个小小的内侍,怎么能伤害国家呢?”他们说:“陛下难道不知道蜀中常侍黄皓吗?”孙皓自言自语地嘟哝了一句:“要真是这样,叫这奴才去向老百姓赔个罪就是了。”众人高声嚷着说:“好!”他们一骨碌都爬起来,冲到宫里去找岑昏。吴主孙皓马上派左右去追,叫他们别动手打人,接着又派人去救岑昏。可岑昏早就被众人砸烂了,有的还咬他的肉。
杀了一个中常侍也不能叫晋兵退回去呀。恰巧有个将军叫陶濬的,到了建业来见吴主。吴主问他水军的消息。陶濬说:“巴蜀的船都小得很,不能跟咱们的战船比。只要给我两万水兵,把大号的战船都用上,我就能把巴蜀的小船撞沉!”吴主在绝望当中得到了这么一颗大救星,高兴极了,马上拜他为大将,把节杖交给他,让他去发号施令。
陶濬召集了两万水兵,准备了几百只大船。命令下来,明天出发去消灭敌人。为了鼓励士气,他对士兵们说:“巴蜀的船都小得很,不能跟咱们的战船比。咱们的大船一出去,就可以把巴蜀的小船撞沉。”士兵们一听,愣了。笑,不敢笑;哭,哭不出来。原来这位大将是个糊涂虫,他看的是七八年前的皇历。以前的情况确是这样,新的情况他可不知道。这会儿巴蜀下来的都是大船哪,跟着这么一个大将去送命,太冤啦!当天晚上,这两万士兵逃得一干二净。第二天,这位大将也不见了,就剩下一根光杆子的节杖。
这时候,王濬的战船离建业只有五六十里了。他们经过三山 (在南京 市西南,长江南岸,山上有三个山峰,所以叫“三山”) 的时候,王浑派使者给王濬一封信,请他过去商议进攻建业的大事,王濬叫水兵扯满风帆,直接驶到建业去。他请王浑的使者捎个口信:“顺风顺水快得很,船没法泊岸。有事情改日再拜谒请教吧。”
使者回去一报告,王浑连鼻子都气歪了。他心里说:“哼,你能单独平定江东吗?你不听我的使唤,好!打胜了,不能立功,打败了,还得定罪。走着瞧吧!”
王浑还是把军队驻扎在江北。琅邪王司马伷他们也到了涂中 (今安徽滁州一带) 。王濬的水军已经过了三山。吴主孙皓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有几个懂得怎么活命的大臣对他说:“陛下为什么不学安乐公刘禅的样儿呢?”他点了点头,就打发使者分头向王浑、王濬、司马伷三个将军请求投降,还把玉玺奉给琅邪王司马伷。
王濬率领八万大军,长江一百里接连不断的都是战船。就在王浑给他送信这一天,七十一岁的王老将军亲自带头,在动雷似的战鼓声中进了石头城 (就是建业) 。城头上飘扬着无数的白旗,真所谓“一片降幡出石头”。王濬带着一队兵马进了城,安了营。吴主孙皓叫人扛着一口棺材,自己露着上身,反绑着双手,领着一批大臣,到军门来领罪。王濬亲自给孙皓松了绑,叫他换上衣帽,吩咐左右把棺木烧了,然后请东吴君臣到军中相见。
孙皓双手捧上东吴的图籍。王濬收下了。上面记着有州四个 (就是荆州、扬州、交州、广州) ,郡四十三个,县三百一十三个,户五十二万三千,男女人口两百三十万,官吏三万二千名,士兵二十三万名,米谷两百八十万斛,船五千多只,后宫妇女五千多人。东吴从公元229年孙权称帝,传了四个君主 (孙权,儿子孙亮、孙休,孙子孙皓) ,到这一年 (公元280年) 共五十一年,就亡了。
洛阳朝廷听到东吴已经平定的消息,大臣们都向晋武帝上寿。贾充也从项城回来凑热闹。晋武帝拿着酒杯说:“这是羊太傅 (羊祜追赠为太傅) 的功劳!”他能够这么想念着羊祜,多少也学他的样儿争取民心,做些讨好吴人的事。四月,诏书下来,封孙皓为归命侯,每年还给他相当阔气的生活费用。接着又下了诏书,打发使者分别到荆州、扬州去抚慰吴人:州牧、郡守以下的大小官员照旧供职,都不撤换;废除以前苛虐的法令,一切从简;东吴的大族、名士,量才录用;孙氏贵族出身的将军和官吏渡过江来的,免除徭役十年;老百姓渡过江来的,免除徭役二十年。这些收买人心的措施,尤其是废除苛虐的法令,都叫吴人高兴。
五月,司马伷派使者送孙皓和他的家小,还有那颗玉玺,到了洛阳。孙皓带着儿子,脸上抹着泥土,绑着上身,到了东门,却不敢进去。晋武帝派个大臣给孙皓松了绑,赐给他衣服和车马,还叫他第三天去拜见皇上。
到了第三天,晋武帝召集文武百官和四方的使者开个大会,连公卿大臣的子弟学生也都参加。孙皓上殿,趴在晋武帝面前磕头,还真把脑门子在地下磕了几个响头。晋武帝请他起来,给他一个座位,对他说:“这个座位我给你准备好久了。”孙皓心里想说“我在南方也给你准备了座位”,可是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来呢?他上身也露了,双手也反绑过了,脸上也抹过泥土了,响头也磕了。这么一个只怕死不怕丢脸的人,已经投降了,怎么还敢在新主人面前逞强呢?他听了晋武帝这么一说,很别扭地坐下来,用手摸了摸座位,心里又想着:“这个座位是不是刘禅坐过的?他投降以后又活了好多年 (刘禅死在公元271年) ,不知道我还能活上几年?”
孙皓坐在那儿,很不是滋味儿。忽然听到一个大臣责备他,说:“听说你在南方挖人眼睛,剥人面皮。这算是什么刑法啊?”孙皓一看,原来那个大臣正是刺死魏主曹髦的元凶太尉贾充。他一肚子的气就向他发泄了。他说:“做臣下的谋害皇上,用这种刑;还有,不忠不义,背叛主人的,用这种刑。”贾充闭着嘴,脸却红到脖颈子上了。晋武帝连忙拿话岔开,总算没叫贾充下不了台阶。
过了一个时候,王浑、王濬、杜预、司马伷他们先后回到洛阳。晋武帝大封灭吴的功臣。从此,三分天下,一统归晋。晋武帝下了诏书,废除州、郡的兵马,大郡设置武官一百人,小郡五十人。这一来,士兵数量大大减少,天下太平。可是有的人说:“天下尽管这么太平,忘了作战准备的,必定有危险。”有的说:“州郡没有兵马,盗贼起来怎么办?各部族乱了怎么办?外族打进来又怎么办?”晋武帝没听他们的,还是大量地裁去军备。以后的西晋碰到了不少困难,究竟是不是因为州郡没有兵马,还是由于别的什么原因,那就得看以后怎么发展了。
历史上的晋代
公元265—420年,是中国历史上的晋代。晋上承三国,下启南北朝,分为西晋与东晋两个时期。其中西晋为中国历史上大一统王朝,魏蜀吴三家归晋。而东晋则属于六朝之一,两晋共传十五帝,共一百五十五年。
265年司马炎篡魏,建立政权,国号为晋,定都洛阳,史称西晋,司马炎即晋武帝。280年,西晋灭吴,完成统一。后经历八王之乱和永嘉之祸,国势渐衰。316年,西晋被匈奴人所亡。317年,西晋皇室南渡江南,司马睿在建业(今江苏南京)延续晋朝,史称东晋。东晋曾多次北伐中原汉地。420年,东晋大将刘裕篡位,建立刘宋,东晋灭亡。中国历史进入南北朝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