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学正何叙听说徐承茵来自杭州,就对这一点特别感到兴趣。

“那你天目山一定去过,上过黄山没有?”他索性脱下了幞头露出半秃的头顶,两眼眯眯地笑作一团,说时露出一嘴黄牙和右边牙床上的一个缺洞。

“没有,”承茵解释着,“卑职自小入学,一直准备应举。入京之后又奉命改学习画,已两年余不去家乡。”

何叙也不听对方的解释,仍是坚持着自己的论调。“家在杭州,连黄山云海也不去看一下,那太可惜了。”

此人乃是新来的主持。他全没有顾及黄山与杭州间之五日行程。只是他谈话时和气轻松,并且叫承茵不要一直自称“卑职”。在这方面他与前任的粗暴急躁成为了一个对照。

原来徐承茵接到范翰笙的便条后,次日确是乘着天亮提早到局;可是新主持并没有来,他们空候了一天。第二天也仍无踪迹。第三日他来了却在午牌时分,大家都在饭室进膳。因为想及刘凯堂的派头,局里的人想望着新主持必会集合同仁点名训话,是以将饭吃完,大家都整饬衣巾待命。殊不料点名训话全不是新主持的作风派头。他已由傔从传下旨意:各人不妨照原职安心工作,习画的也照样习画。他如果有何吩咐,当临时召见各员,各人如有意见也尽可到他室内去陈述,他随时准备倾心洗耳接听。

这样又待了两天,承茵到底待不住了。他在街头写景的草稿已经积了一大堆,练习描画人物的姿态也练来练去不知多少次了。这草稿是否有用?今后作何区处?是否还要继续搜集新资料?全幅图景如何布局?到此他也想窥探此新主持画学正何叙到底是怎样人物。

不过前后五天的时间,他已听得不少的传闻。新主持出自通真灵达先生的推荐。通真灵达原名林灵素,现在的官衔为冲和殿侍晨,因在皇上面前祈雨见效,百官见他无敢怠慢。他甚至可以在京城内与诸王争道,是刻下朝中最为炙手可热的宠幸。

林灵素初为佛寺沙门,因不堪师父责打逃出学道。及经今上皇帝召见,他一意怂恿御前废佛倡道。他称太师蔡京为左元仙伯,正在有宠的皇贵妃为九华玉真安妃。皇上则为高上神霄玉清王,又号南极长生大帝,无乃上帝之长子。因着此人之建议,现下宫城里大兴土木建上清宝箓宫,皇上有时也自称道君皇帝。只因为林灵素并不直接干预朝政,也无监察官的弹劾。当日翰林院奏,奉旨描绘汴京景物的刘凯堂不符人望,此人在旁听得,当场推荐不见诸经传的何叙,经皇上亲任为画学正接替。

只和他谈论答问几个回合,徐承茵倒已领会新主持并不是一个以妖幻方技逞能的术士。可是他道法自然的立场却极为坚决,此系真情或出诸做作刻下尚难解说。及至承茵请示描画汴京景物一事应作何处置,何画正没有作简捷的答复。他反问承茵:“当今皇上有一首叙晚景的诗,用御笔楷书大字写出,曾在画学传观,你想还记得?”

徐承茵当场朗诵:“丹青难下笔,”念到这里何叙参合着他同时诵出:“造化独留功。舞蝶迷香径,翩翩逐晚风。”何叙就此解释:画之可贵在近乎神品仙品,亦即是接近于造化之本意,此等事决不可出诸强求。说到这里,他两眼骨碌碌地看着承茵。他也知道年轻学子读书原为功名。即是朝廷更换法度,派他们习画,他们也仍望在丹青之中开辟门径,因之建功立业。只是功名富贵同样的非只发愤勉强即可骤得,仍是要虚心淡泊,静候机缘。何主持提出一段故事:唐朝的杜牧作的一首《遣怀》诗,“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一方面表示他自己的顿悟,以前的问柳寻花,乃是少年时不省事的小不检点,今时以二十八个字一笔勾销。一方面此诗也使他遇到文章知己。吴武陵见得大为欣赏,于是杜牧举贤良方正。

徐承茵不觉在旁自忖:我的毛病还是坏事做得不够。今朝既为拘谨所束缚,明日也缺乏凭借,不能大张旗鼓地悔过自新,亦即无法表扬我骨子里有作圣贤之情操了。

他的新任上司又引出一段故事,也仍是解说富贵利禄强求无功,倒可因知音的见爱决于俄顷。周世宗显德年间有一个名李度的曾举进士,只是无人顾识抑郁不得志。只是他作诗内中有“醉轻浮世事,老重故乡人”之句,为国朝枢密使王朴见得,立时推荐与知贡举的翰林学士苏文炳。苏又因为这十个字,擢李为门下之第三人。

承茵至此又想及:仅是好色仍不够,还要嗜酒。那就可见自己的个性习惯难与新任上司调和了。

而且何叙更要强调杯中物与艺术相互倚靠之功效。“你当然知道写草书大家怀素了。”他又自问自答,“他的《自叙帖》气势磅礴,从头到尾一气贯通。何以如此?他的灵感大部来自酒杯,他的杰作全是醉后挥笔而成。”

徐承茵自憾字写得不好,可是他也一向厌恶怀素等人所作草书。此等书法无非龙蛇走陆。叫人看去似乎可以在笔法中分辨,却又看不出其究竟。他也不知道好在什么地方。多时经人问及他只好自供艺术修养不够,不配领略。

至此,画学正何叙仍然不顾听着的人之反应,他满面春风地说出:“假使翰林院允许我这样做的话,我一定要他们给你们十二个人预备十二壶酒和十二个洗澡盆子。大家都喝完酒又在洗澡盆子里泡个把时分,我包得你们所画图都是上品。”他再度自问自答:“为什么澡盆呢?不是夏侯嘉正说过‘水之性也非柔非刚,非直非曲,非玄非黄’吗?此不正是造化的浑圆一团?也不正是我们作画人的梦想不到的仙乡吗?”

而且何叙也并不是只说不做。傔从早已传出:他桌上有一盏瓷壶,内中所盛并非茗茶,而是高粱酒。当他来局既不点名又不训话之际,已成日在公事房里自斟自酌。

刚去了一个蛮汉,又来了一个酒疯子,徐承茵如是想着。那天申牌时分局里的人都回家去了,他一个人留在几案后,将蔡河北岸垛房的画稿拿出来重画,只是画来画去,屋脊上的直线,总不够直,看来不如意。他一时使性,将画笔向后侧摔去,又喃喃自语:“刚轰走了一个粗蛮的画匠,又招引出来了一个装痴作怪的画仙。”正在此时一人从后进入室内,使他失惊。他回头将笔收捡起来,才发觉来人乃同事范翰笙。在他谒见画学正之际,翰笙已花了整个下午去实地研究丹凤门前曲院街一带的街景。此时他把画夹放下,用手巾扫抹自己面上的灰尘。

翰笙想必已听到承茵所发牢骚,但是他只不在意地问出:“那你已见过新主持了。印象如何?”

承茵一口气说出:“说得好,此人是前任的一个反面,温良恭俭让样样都备。说得不好,他要的是妙品仙境,你我所画都是街头俗物,全部不能算数,不仅白忙了几个月,前途尚在未可知之数。”

“真有那么的厉害呀?”

徐承茵索性翻箱倒柜地将满脸气愤道出:“他说皇上筑艮岳,凿雁池,可见得山水也仍重要。我说水是有了,又是蔡河,又是汴河。可是里面客船货船来往如织,难道我们可以闭着眼睛将它们弃置不顾,仍然画笔一扭,当作一叶轻舸,才能表现高人雅士的幽闲情调?至于山,谁都知道开封府处在沙丘黄土岗地,哪里来的云雾之中的高峰?我恨不能告诉他,如真要画汴京周围的山川,那也可以。左边一条直线,称之为中岳嵩山或西岳华山,听随尊便。什么翠柏苍松,飞泉瀑布,绝壑万仞,样样都全,应有尽有,你都可以添加上去,越多越好。中间画一长横,此乃三五百里至一千里的距离。然后右边轻笔一点,即算得是开封府,京畿路,也是国都汴京。好歹只要意到即可传神。别人也不敢讲你画得不好。如果任何人以俗调相责,那就是他自己不识风趣了。”

说到这里范翰笙也笑了。他又将肩上的灰拂去,然后问:“你想他要我们放弃这半年的工作,又从文人画开始吗?”承茵气色渐平,他说着:“至于强迫我们做某种作业,我想不会,那与他‘无为’的宗旨相违。看来他还是以静待动,只是无意热心支持我们的工作。你画丹凤门前的街景,我画蔡河岸旁的垛房,他也不加阻拦,只是我们白忙,他在局里闲着喝酒,这画卷永无定稿之日。他已经用杜牧、李度等人作喻,指说像你我这样的磨顶放踵苦干,希望出人头地,看来只是事与愿违。还不如像他自己一样度过十年闲云野鹤的生活,虽然一事无成,有朝一日被灵真通达或是通真灵达在御前一荐,却依然飞黄腾达。”

说到这里,他的牢骚已发够了,正准备收捡笔砚,打算回家,不料范翰笙拖拉出邻座的一把椅子,还预备长谈。“承茵兄,”他说,“我看这通真灵达的推荐我们新主持,绝非单独发生的情事,我想还是与当今朝政一样,有其一则有其二。”

“我不解你的意思。”

“先从五十年前的事说起吧,当年有一个王荆公,就有一个司马温公。又是熙丰小人;又是元祐正人。不久奸党成为了君子,君子又成为了奸党。今日也还是一样,既有太白星于昼间出现,则有日当食而未亏。书画也是一样,既有前任的锱铢必较,就有新来主持的浑然无是非曲直。”

承茵听得将信将疑。于是沉住气发问:“此中莫非有阴阳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

范翰笙回答:“你要用阴阳五行相生相克解释,亦无不可。只是小弟看来百官总是百官,大家总免不了胸中利害。哪一派哪一党得到皇上信任,占了优势对方将感到威胁。他们总要提出一个相反的名目,或者是一个对立的方案。”

徐承茵听着,范翰笙又继续讲下去:“很多新政,像方田法、免役法,本身都是好办法,可是经过党派的争执,总是做得不是太过,就是不及。你要朝此方向进展我偏不合作,必定要拖垮你为止。”

“据你看来我们的新主持属何派呢?”

“目前还不显然,可能当事人自己也没有摆饰得清楚。不过当中有一个线索:朝廷受东南财物的支持不得消化,成为了争辩的渊薮。王荆公是对的,蔡太师的基本方案也是对的,国库既有盈余就当下放,所以修京城,筑宝箓宫,造艮岳,运花石纲都可以使民就业,本身都不失为善政。并不是朝廷有任何举动即是与民争利。”

“那么坏又坏在什么地方?”

“承茵兄!”范翰笙把腰带放松,左腿交在右腿上,“你还不知道!你们东南六郡运花石纲来京不是一个显明的例子嘛!照理论上讲,千里挽漕,万夫就业,凡一路的脚夫工役茶馆旅店都一体沾益受惠。但是事实上是这样的吗?执事的人一想:这一切都是王事,我既能征发遣调又何必据实付费?所以即付费亦不过用犒赏名义,十付其一二,其余尽是一笔糊涂账,如是国家有任何兴革总是上有钦差,下有买办采办,他们获利。”

听到这里徐承茵想及自家父亲在杭州明金局的名目也是采办,这样看来也是沾着不义之财了。可是他老人家辛苦忙碌,所得至为有限,不时还要受宦官的闲气,要是把他也列入贪官污吏的分内可真冤枉。可是范翰笙不可能明悉自己家中事这些情节,他自己更无从出面辩护。他暗下咽过了半嘴涎水。范翰笙并未注意。他将左腿放下后,又回头问及:“你听到过胡梓义他们那一组遇到固子门外一批‘棚户’诉冤的那回事吗?”

承茵还不知什么叫作棚户。他只默默地摇头,心内仍不能忘怀于父亲采办的头衔与花石纲牟利的关系。

范翰笙于是乘着这机会解释过去:“胡梓义他们三人去固子门外勘察——这还是去年中秋节前的事,那时你还没有到局——他们即被一堆老百姓围住。这些人听说画官乃是奉皇上之命调查民间疾苦的,他们即有冤待申。他们原在积功坊各有房舍,现在则沦落于城墙外为棚户。

“这冤由来自‘赐第’。最初的原因也始自王荆公——”至此他又张口一笑,“当王公为宰辅时还是僦屋而居,他觉得委屈自己和一家事小,可是此非国家应有的体制。经他在御前奏明之后神宗皇帝就说:‘好吧,宰相赐第。’可是国家哪里有如是许多的官邸供私人赏赐之用呢?

“本来国初原有功臣赐第,各世家削藩之后子孙居京赐第,带大将军衔的赐第,驸马赐第,以后宰臣赐第,领枢密院事的也赐第,甚至御医也赐第,于今尚食使亦复赐第。况且一经赐给即不再归还,各人当作传家产业留给子孙,国家哪里有如是许多地土房屋,供无穷尽的分配?

“于是受赐的人的办法也来了。他们对开封府和将作监说,他们也明知国家人力物力有限,所以自愿出资兴建,只要公家拨予空地好了。偏偏他们讨要的土地,名为空闲公地,却是人烟稠密的地方,像懋德坊、崇圣里一带都是。原来国初就有人在这些地方落业,也不知如何建房的人始终没有拿到盖着公事关防的文契。这时候他们祖孙相传已逾百年的不说,有些曾用钱价买的也不说,只有拆屋令下,这些人真的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再要申诉吗?只遇到官员的谴责:‘你们这股顽民,好生可恶!你们侵占公家财物没有被追究不说,还有狗胆出面告状!’现今他们多数在固子门外草地上搭茅棚容身。”

听到这里此中关键逐渐明显。徐承茵一想前任主持刘凯堂去职很可能与这棚户一类之事有关。要是描画汴京景物也把此类事据实写出,此又与郑侠之《流民图》何异?怪不得新主持要各人在文人画上下功夫,此中有道家的倾向,也多少有政治上的考虑。他要各人少露锋芒,有即如屋檐之下加入一团云彩,水上带着雾气,也不过是给各处各地留下一点遮盖,那么人世间诸种不平之事也可以轻轻带过去了吧!他越想越领会到这种看法合乎情理。他再一回想:本日下午何叙倾囊相授,要他记着水之性格非曲非直,不柔不刚。并且又提醒他,全凭己力做事不见得有成,还是要有人提引。这样看来,范翰笙是对的,通真灵达表面不干预朝政,暗中已在干预了。

只是此中一点使承茵感到不安,为什么像固子门外这么重要的事他们一直没有告诉自己?他总以为他们不是同学就是同僚。还有胡梓义、范翰笙,尤其现在面前的范翰笙,他自己与之相交如是之深,在这样业务上重要之事竟六个月未曾提及!难道朋党关系这样厉害,竟会分化书画局里的十几个画员?是否他们真知道自己父亲的事?还是他们以为自己是南方人而见外?并且此事过去没有通知他,何以又在今朝提出?他低头深思,两手不断地搓捏手中画笔的笔管。

范翰笙看出谈话的对象脱离了接谈的关系,只在一味闭户思量,于是把他唤醒:“我们听说你下午一个人去见新主持,都只怕以老兄慷慨激昂的性格,会和此人闹翻了。”

谢谢你们,徐承茵想着。仍旧是你们,你们顾虑着这般周到,却又不是替我设想,而只是害怕我一争吵,拆坏了你们的画图摊子!不过他只是轻声说出:“多谢你们的关心。”

他再望范翰笙一眼,终于想出了一个问题,打破僵局:“不过皇上传意,他要我们像《诗经》的作者一样把生民真相描写得出来,那他不可能让其他人做主,做得大权倒置。”

范翰笙好像久已等待着承茵如此说开,他听来如释重荷。“承茵兄,这就是了。我们知道你有话即说,在我们面前不打紧,要是在新主持面前说他违背圣旨,那局面就弄僵了。”

他又把椅子向承茵的方向推进一步,声调稍低地说出:“我已经说过,百官总是百官,你将一些人贬官,甚至流放,称之为奸党邪党,他们仍然官官相护,留下的正人君子内又是邪党奸党。皇上又有何办法?除非他每事都自己一手做出,总不得不依赖百官,那他也只能马虎迁就一点。”

“那我们该如何办呢?”徐承茵问。

“也免不得马虎迁就一点。照你讲的,只要他新主持不坚持我们做自己不愿做之事,我们也犯不着立即要求他照我们的意思去画,也还是容忍一点的好。”他又再度将声音放低地说出:“我想当今皇上也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物,不然他何以棋琴书画件件都会?他之所以崇奉道教,也就是一个化归真一的主旨在。也就是所谓‘先黄老而后六经’的办法。你只看他先免太师蔡京职再悄悄地让他复职一事,由此看出:他任这班主张吵嚷的人吵嚷一阵,等到这班人做不出什么名堂之后才顺其自然地恢复前态。虽说目前形势还不明显,我们也仍只有容忍为是。”

徐承茵放下手中画笔,站起身来。他说着:“翰笙兄,我希望你说得对。我只是怕我们没有这许多的时日。我们到书画局里多久了?整整的六个月!不仅画卷还在虚无缥缈之中,连一个名目都还没有!”

这场谈话后刚一个月,徐承茵所说好像都成了谶语。“山东剧盗”宋江原来盘踞泰安州附近的梁山泊,初时尚不过打劫过路客商,在三月杪之前竟以“替天行道”的名义攻陷了东阿县,现在正收编民兵,准备回师洗劫东平府。

这还不算,吴中又有“流寇”方腊。他起先还只活动于深山穷谷内外。自去年年底他已开始进占通都大邑,出现于沿海一带。原来朝中采办花石纲,由东南防御使朱勔负责。此人手下尽是受宠幸的宦官和当地无赖。他们用公事的名义遣派夫役钱粮不说,而且动称民间庐舍坟墓处有奇异木石,因此借端勒索。于是方腊兵一到,各地村镇市民加入附和,昼夜之间聚众至万。四月初他们已相继入桐庐和富阳,现正顺钱塘江东下,一说杭州已经失守。

四月中旬一个下午,国子监助教李功敏骑着街头出赁的马匹来书画局向乡友徐承茵报信。总之即是消息不好。陆澹园派入太尉童贯军中已随进剿军南下,他只因行期仓促未及向徐兄道别,但是他一到杭州附近必会向两家伯父母探听消息,也当尽可能地协助。

徐承茵比常人更多一重顾虑,他的父亲徐德才曾参与花石纲之事,不管他预闻的程度如何,他也是众人愤怒准备清算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