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也延不久了。當丁寶楨作此決定時,四百里加緊的奏摺,已遞到京城。皇帝一個月的奏摺看下來,已摸著竅門,對各省的形勢,也有了個瞭解,安德海一路南下,先過直隸,後經山東,然後入江蘇。但臨清到張秋水路不通,可能會繞道河南,所以有關他行蹤的消息,必出於這四省的摺報,至多再加上一個漕運總督衙門。此外各省的奏摺,決不會提到安德海三字。
當然,照行程計算,最該留心的便是山東、江蘇兩巡撫和兩江總督衙門,所以他每天等內奏事處將黃匣子送到,首先就挑這幾個衙門的奏摺看。
「好啊!總算等到了!」皇帝看完丁寶楨的摺子,在心中自語,多少日子以來要辦的大事,到了能辦的時候,他反而不急了。這時急於要辦的一件事,是找小李商量,偏偏小李又不在跟前。
怎麼辦?他在想,首先不能讓慈禧太后知道,這樣轉著念頭,他立即發覺自己該怎麼辦才妥當。回身望了一下,沒有太監或宮女在注意,機會正好,他匆匆忙忙把那通奏摺往書頁中一夾。對母后來說,這是偷了一個摺子,忍不住怦怦心跳,好久才能定下神來。
為了要表示從容,他依舊端然而坐,把奏摺一件一件打開來看,但看了第一行,一下會跳到第三、四行,看了半天,不知道說些甚麼?只好從頭開始,這一下,自然慢了。幸好這天的奏摺不多,勉強對付完畢,叫人把黃匣子送了上去,偷偷兒取出丁寶楨的那通摺子,藏在身上,傳諭回養心殿。
「小李呢?」他在軟轎上問。
「到書房裏,替萬歲爺收拾書桌去了。」張文亮這樣回答。
「快找他來,」皇帝又說,「回頭你也別走遠了!」「是!」張文亮看一看皇帝的臉色問道:「萬歲爺今兒個彷彿有點兒心神不定似的?」
皇帝不理他。等到了養心殿,就站在廊下等,等到了小李,隨即吩咐:「快找六爺,帶內務府大臣進宮。」說著把手裏的摺子一揚。
「喳!」小李喜在心裏,臉上卻板得一絲笑容都沒有,「奴才請旨,在那兒召見?」
「就在這兒!」皇帝向地面指了一下,意思是在兩宮太后常朝的地方。
「喳!」小李心想:偏有那麼巧,每天都跟在皇帝身邊,就今天離開了一會兒,恰好事情發作,到底是誰上的奏摺,怎麼說法?皇帝看到奏摺,可曾告訴慈安太后?這些情形都得弄個清楚,才好著手,因而走上兩步,躬身問道:「請萬歲爺的旨,可是跟兩位太后一起召見六爺?」
「你怎麼這麼嚕囌?」皇帝不耐煩地,「甚麼事兒都得驚動兩位太后嗎?」
「喳!喳!」小李一迭連聲地答應,「不宜驚動兩位太后。」
「你也知道!那還不快去?」
「奴才這就去了。」小李緩慢地答道:「奴才騎馬去,先到內務府明大人家,讓他到六爺府裏等,然後奴才去找六爺傳旨,伺候六爺一塊兒進宮。這一來一往,至少得一個時辰。」
小李是有意細說,好教皇帝心裏有個數,然後才能沉著處置。他最怕的是,九轉丹成的這一刻,有風聲漏到翊坤宮,只要慈禧太后出面一干涉,那就像推牌九似的,掀出一副「至尊寶」來,就真正是「一翻兩瞪眼」了。
因而,他又加了一句:「萬歲爺請回屋子裏坐著,唸唸詩甚麼的,不用急!奴才盡快把六爺找來。」
「知道了!」皇帝頓著足罵,「混帳東西,你是存心氣我還是怎麼著?你再嚕囌,我拿腳踹你。」
「這不就去了嗎?」小李極敏捷地請了個安,轉身就走。
一出養心殿,他猶有片刻躊躇。這件事辦得妥當,不但去了個眼中釘,而且以後在皇帝面前,說甚麼是甚麼,有一輩子的舒服日子過,搞不好則雖不至於掉腦袋,充軍大概有份。是禍是福都在這一刻,不能亂來。
細想一想,自己先得把腳步站穩,安德海就因為自恃恩寵,行事不按規矩,才出了這麼大一個紕漏。前車之鑒,即在眼前,豈可視而不見?
因此,他急匆匆找到了張文亮,哈著腰低聲說道:「張大叔,我跟您老透個信,小安子快玩兒完了!剛才萬歲爺叫我上去吩咐,馬上找六爺進宮,事情是萬歲爺當面交代我,您老很可以裝糊塗。萬一出了事,我也認了,是我一個人倒霉,決沒有甚麼牽扯。不過,萬歲爺是您老一手抱大的,今兒這件事,萬歲爺蓄心多年了,您老瞧著辦吧!」
張文亮知道他說的是甚麼,心中大驚,緊閉著嘴,想了半天,咬一咬牙說:「好吧!小子,你算是個腳色。我只好跟著走!你快去,越快越好,這裏我來維持。」
所謂「維持」,就是接應。有了張文亮這句話,小李可以放心,笑嘻嘻地請了個安,出宮而去。
未出神武門,他又變了主意。一個人先到明善家,再到恭王府,紆道費時,所以抓了個靠得住的人,叫他到明善家通知,說有旨意,趕快進宮在隆宗門外等候,然後他自己找了一匹馬直奔大翔鳳胡同鑒園去見恭王。
小李也知道,恭王對太監一向是不假詞色的,求見未必就能見得著,因此他早就盤算好了,到鑒園門口一下馬,就向王府護衛說明,來傳密旨,得要親見恭王。
這一著很有效,恭王正約了文祥、寶鋆和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官員,在商談俄羅斯商船停泊呼蘭河口,要求與吉林、黑龍江內地通商的事。聽說是傳密旨,便單獨出見。等小李請過安,他站著問:「甚麼事?」
小李不便真擺出傳旨的款派,哈著腰說:「六爺請坐,有兩句話跟六爺回。」一面說,一面左右張望,怕有不相干的人聽了去。
「喔!」恭王坐了下來,揮揮手把捧茶來的丫頭擋了回去,「你說吧,這兒沒有人。」
「是!」小李輕聲說道:「不知道那兒來了一個摺子,是奏報小安子的事,萬歲爺叫讓六爺帶同內務府大臣,立刻進宮。」
恭王瞿然抬眼,略想一想問道:「在那兒見面?」
「養心殿。」小李又說,「我怕耽誤工夫,另外找人通知明大人直接進宮,在朝房等六爺。」
「我就去。」恭王起身又問:「兩位太后,知道這件事兒不?」
「東邊不知道怎麼樣?西邊大概還不知道。」
恭王把臉一沉:「下次不許這樣子說話!甚麼東邊、西邊的?」
「是!」小李誠惶誠恐地答應著。
「來啊!」
恭王一喊,便有個穿一件漿洗得極挺括的洋藍布長衫的年輕聽差,走了進來,很自然地在他側面一站,聽候吩咐。
「拿二十兩銀子賞他。」
於是小李又請安道謝,同時說道:「我伺候六爺進宮?」
「不必!」恭王想了想又說:「你先跟皇上回奏,請皇上也召見軍機。」
「是!我馬上回去說。」
等小李一走,恭王立刻把文祥和寶鋆請了來,悄悄說道:「小安子快完了!必是稚璜有個摺子來,上頭立等見面。等我下來,大概軍機還有『一起』,你們先跟我一塊兒走,我再派人通知蘭蓀和經笙。」
文祥很沉著,寶鋆則是一拍大腿,大聲說了一個字:「好!」
「你們看,」恭王又問,「還得通知甚麼人?」
「內務府啊!」寶鋆很快地接口。
「已經通知了。」
「我看,趁這會兒風聲還不致走漏,先通知榮仲華預備吧!」文祥慢條斯理地說。
恭王懂他的意思,安德海一定會得個抄家的罪名,所謂預備,是派步軍統領衙門左翼總兵榮祿,先派兵看住安家。這是很必要的處置,不但是為了防止安家得到消息,隱匿財產,而且要防他們湮滅罪證。別人猶可,要治安德海的罪,非有明確的罪證不可。
「你的思慮周密!」恭王點點頭表示嘉許,「這麼樣吧,就是你辛苦一趟,辦妥了趕快進宮。我跟佩蘅先走。」
於是恭王更換公服,傳轎與寶鋆進宮,明善已先在軍機處等候,一見面便疾趨而前,低聲說道:「上頭催了好幾次了。六爺,到底甚麼事啊?」
「小安子的事兒犯了!」恭王低聲答道,「回頭你少開口。」
「是!」明善順勢請了個安,「六爺,甚麼事兒瞞不過你,您老得替內務府說句公道話。」
恭王未及答話,只見小李氣喘吁吁地奔了來,一面請安行禮,一面以如釋重負的聲音說道:「六爺可到了!快請上去吧,脾氣發得不得了啦!」
一聽這話,恭王倒還不在意,明善心裏卻嘀咕得厲害。但此時也不便向小李多問甚麼,只是一路盤算,皇帝會說些甚麼話,自己該如何回答?光是應付皇帝的脾氣還好辦,無奈礙著位慈禧太后在內。看樣子討了皇帝的好,會得罪「上頭」,此中利害關係,得要有個抉擇。
抉擇未定,人已到了養心殿,進東暖閣兩宮太后常朝之處,只見皇帝已坐在御案前面的黃椅上。等恭王和明善行過禮,他首先就衝著明善問道:「小安子私自出京,你知道不知道?」
明善心想,賴是賴不了的,只好硬著頭皮答道:「奴才略有風聞。」
「甚麼叫『略有風聞』?一開口就是這種想推卸責任的話。」
迎頭就碰了個釘子,明善真是起了戒慎恐懼之心,皇帝年紀不小了,不能再當他「孩子」看。年輕的人,都喜歡說話爽脆,他便很見機地老實答說:「奴才知道。」
「既然知道,為甚麼不攔住他?」
這不是明知故問?安德海出京,皇帝也知道,為甚麼又不攔住?這樣一想,明善懂了,皇帝也是為了在慈禧太后面前有所交代,存心唱一齣戲,那就順著他的語氣答話好了。
「是奴才的錯。」他這樣答道,「因為安德海跟人說,是奉懿旨出京,奴才就不敢攔了。」
「他是假傳懿旨,你難道不知道?你不想想,兩位皇太后那麼聖明,事事按著祖宗家法來辦,會有這樣子的亂命嗎?」
恭王暗暗點頭,皇帝這幾句話說得很好,抬出「祖宗家法」這頂大帽子,不但慈禧太后不能說甚麼庇護安德海的話,臣下有「祖宗家法」四字準則,也比較好辦事了。
看明善低頭不答,恭王便接口說道:「臣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請皇上明示緣故,臣等好商議辦法,奏請聖裁。」
「你看吧!」
恭王接過摺子來,為了讓明善也好瞭解,便出聲唸了一遍,然後交上奏摺。
「你們說,本朝兩百四十多年以來,出過這麼樣膽大妄為,混帳到了極點的太監沒有?」
「請皇上息怒。」恭王奏勸:「這件事該如何處置,得要好好兒核計。」
「還核計甚麼?像這樣子的人不殺,該殺誰?」
皇帝要殺安德海的話,明善不知聽說過多少次了,但此刻明明白白從他口中聽到,感覺又自不同,不由得就打了個寒噤。
「怎麼著?」皇帝眼尖看到了,氣鼓鼓地指著明善問:「小安子不該殺嗎?」
「奴才不敢違旨。不過──。」他沒有再說下去,卻跪了下來。
「怎麼?」皇帝問道:「你是替小安子求情?」
「奴才不敢。不過小安子是聖母皇太后宮裏管事的人,請皇上格外開恩。」
皇帝氣得幾乎想踹他一腳!明明他心裏也巴不得殺了安德海,偏是嘴裏假仁假義,這話傳到慈禧太后耳中,豈非顯得自己不孝順?
轉念到此,皇帝怒不可遏,俯下身子,一隻手指幾乎指到明善鼻子上:「你既然知道保全聖母皇太后位下的人,為甚麼不早勸勸小安子別胡鬧?為甚麼不攔住他,不教他犯法?太監不是歸內務府管嗎?你管了甚麼啦?」說到這裏,他轉臉向恭王又說:「六叔!先辦安德海,再辦內務府大臣!」
這番雷霆之怒,把明善嚇得連連碰頭。皇帝冷笑不理,恭王恨他多嘴,也裝作視而不見,只這樣答道:「安德海違制出京,自然要嚴辦,臣對這方面的律例,還不大清楚,臣請旨,可否召見軍機,問一問大家的意思?」
「這一來,」皇帝有些躊躇,「這會兒去找他們,來得及嗎?」
「來得及!」恭王答道,「臣已經通知他們進宮候旨,這會兒大概都到了。」
「那好。讓他們進來吧!」皇帝轉回頭說:「明善!下去。我這裏用不著你!」
「是!」明善跪安退出。雖然碰了個大釘子,心裏卻很妥貼,安德海必死無疑,而慈禧太后那裏,可告無罪,裏外兩面都佔住了。至於皇帝不悅,不妨以後再想辦法哄他。
及至軍機四大臣進見,先由恭王說明經過,然後皇帝逐一指名徵詢。寶鋆和沈桂芬都表示「遵旨辦理」,文祥和李鴻藻則另有陳奏,一個認為借此可以整肅官常,一個則痛陳前代宦官之禍,意思中都支持皇帝的意思。自然,沒有一個人提到慈禧太后。
「師傅,」皇帝問李鴻藻,「那『三足烏』是甚麼意思?」
李鴻藻知道皇帝是明知故問,因為「青鳥使」的典故,他清清楚楚地記得,翁同龢曾為皇帝講過,如果此刻再講一遍,必定又牽涉到慈禧太后,所以他這樣回奏:「臣請皇上,不必再追究這一層了。」
皇帝點點頭,聽了師傅的勸,卻又冷笑:「小安子平日假傳懿旨,也不知道摟了多少昧心錢!他家一定也還有違禁的東西,趁現在外面還不知道,先抄他的家!」
「是!」恭王答道,「臣立刻就辦。」
「小安子呢?」
恭王不願從自己口中說一句殺安德海的話,便轉臉說道:
「佩蘅,你跟皇上回奏。」
寶鋆略想一想說:「這有三個辦法,第一、拿問到京;第二、就地審問;第三、就地正法,也不必問了,免得他胡扯。」
「對了,還問甚麼?」皇帝斷然裁決:「就用第三個辦法,馬上降旨給丁寶楨。」
於是一面由文祥通知榮祿,當晚就抄安德海的家,一面由寶鋆執筆擬旨,怕安德海聞風而逃,密旨分寄山東、河南、江蘇三巡撫和直隸、漕運兩總督。
旨稿呈上,皇帝有種興奮而沉重的感覺。這是他第一次裁決「國政」,而且完全出於自己的思慮,心頭意化作口中言,口中言化作紙上文,那怕勳業彪炳,鬚眉皤然的曾國藩,亦不能不奉命唯謹。這種滋味是他從未經驗過的,此刻經驗到了,才知道這滋味是無可代替的。
因為如此,他特別用心看旨稿,看過一遍,有把握可以把它斷句,他才輕聲唸了出來:
「軍機大臣字寄直隸、山東、河南、江蘇各省督撫暨漕運總督:欽奉密諭,據丁寶楨奏:『為太監自稱奉旨差遣,招搖煽惑,真偽不辨,現飭查拿辦,由驛奏聞』一摺,據稱『本年七月二十日訪聞有北來太平船二隻、小船數只,駛入山東省境,儀衛烜赫,自稱欽差,並無傳牌勘合,形跡可疑,派人密訪,據稱係安姓太監。或係假冒差使,或係捏詞私出,真偽不辨,現已飭屬查拿,解省親審,請旨遵行』等語,覽奏曷勝駭異,該太監擅離遠出,並有種種不法情事,若不從嚴懲辦,何以肅官禁而儆傚尤?著丁寶楨迅速派幹員,於所屬地方,將該藍翎安姓太監,嚴密查拿。令隨從人等,指證確實,毋庸審訊,即行就地正法,不准任其狡飾。如該太監聞風折回直境,或潛往河南、江蘇等地,即著曾國藩等飭屬一體嚴拿正法。其隨從人等,有跡近匪類者,並著嚴拿,分別懲辦,毋庸再行請旨。將此由六百里各諭令知之。欽此!」
皇帝老氣橫秋地點點頭:「寫得挺好。不過得加一句。」
「是!」恭王一面答應,一面看著寶鋆向御案努一努嘴。
寶鋆會意,傴僂著身子,從御案上取來一枝硃筆,雙手奉上。
「還是你寫吧,」皇帝吩咐:「加這麼一句:『倘有疏縱,惟該督撫是問。』」
「是!」寶鋆複誦一遍:「『倘有疏縱,惟該督撫是問。』」
臣子不能動御筆,寶鋆將那枝硃筆放回御案,然後接過旨稿,又回到廊下,把那句話加上,回入殿中,捧呈御覽,這時就不是旨稿,而是「廷寄」了。
「甚麼時候可以到山東?」皇帝指著手中的廷寄問。
恭王未曾出過直隸省境,不甚了了,便由文祥答奏:「明天晚上,一定可以到濟南。」
「好!」皇帝特別叮囑:「告訴兵部,明天晚上,一定得遞到。」
「是!」恭王答應一聲,欲言又止地遲疑著。
「六叔!」皇帝關切地問,「你還有甚麼話?」
「臣請皇上,這會兒就給聖母皇太后去請安,婉轉奏陳這件事。」
這話提醒了皇帝,不由得便微微皺眉。殺安德海倒痛快,要去跟慈禧太后奏聞此事,卻是一大難題。
想一想,像這樣的事,也不便跟恭王商量,便說一聲:
「知道了。沒別的話,你們就下去辦事吧!」
等恭王等一退出養心殿,皇帝立刻就找小李商量如何應付那難題。
一見了皇帝,小李先笑嘻嘻的磕了一個頭。御前太監,熟不拘禮,平時只是請安,遇到比較鄭重的時候,才磕頭,臂如皇帝小病初癒,那時請安便得磕頭,這有「喜占勿藥」的意味在內。所以,小李磕這一個頭,意思是向皇帝賀喜。
「你跑到那兒去了?」皇帝問道。
「奴才在外面打聽消息。」
打聽的自然是安德海的消息,皇帝又問:「小安子的家,抄了沒有?」
「早就在抄了。」小李答道,「聽說六爺跟文尚書早就有了預備,進宮之先,就派人把他家看住,一隻耗子,都跑不掉!」
皇帝覺得很痛快,大為讚賞:「好!很會辦事。」接著又問:「是派的甚麼人?」
「榮總兵。」
皇帝知道,說的是榮祿。於是他腦中立刻浮起一個很鮮明的影子,從儀態、服飾到言語,無不漂亮。榮祿雖無「內廷行走」的差使,但為皇帝「壓」過一回馬,就那一回,皇帝便把這個人,深印在腦中了。
「小李啊,」皇帝的笑容一斂,「事情是辦過了,對上頭得有個交代。你看,這話該怎麼說啊!」
問到這一層,小李精神抖擻的答道:「萬歲爺,別煩心,奴才已經給萬歲爺打算好了,包管聖母皇太后不會生萬歲爺的氣。」
「那好!」皇帝很高興地,「你快說吧!」
「萬歲爺沉住氣,先不理這個碴兒,等聖母皇太后問起來,就這麼回奏──。」
小李已經到內務府請高人指點過了,當時俯著身子,在皇帝耳際,秘密陳奏了一番。只見皇帝愁容一解,點頭說道:
「行!就這麼辦!事情完了,我有賞。」
於是小李又跪了下來,「萬歲爺要賞奴才,奴才先謝恩。」磕完頭接著說:「萬歲爺不用賞別的,把小安子的好玩兒的東西,賞奴才幾件。」
「行!」皇帝說道,「傳膳吧!今兒我的胃口大開,到玉子那裏看看,有甚麼好吃的,給我要兩樣來。」
小李答應著到長春宮的小廚房,要了兩樣皇帝喜歡吃的菜,伺候著傳過了膳,正在喝茶,慈禧太后派人來召皇帝。
小李機警,把來傳懿旨的太監引到僻處,悄悄一問,果然,慈禧太后已經得到安德海被抄家的消息,特召皇帝,自然是問這件事。
「上去吧!」小李極力鼓勵皇帝,「聖母皇太后就發脾氣,也不過像春天打雷那樣,一下子就過去了。」
「嗯,嗯!」皇帝實在有些怕慈禧太后,但事到如今,唯有硬著頭皮照小李的話去做,所以自己激勵自己,挺一挺胸,昂一昂頭,作出理直氣壯的樣子。